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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难驯(长吾)


言谈之间,就已经走到了长风楼,在门口之时,崔吉止住了脚步,对着谢宴疏微微躬身道:“世子请吧,接下来的路老奴就不便同行了。”
“多谢大监。”
谢宴疏对崔吉颌首,推门走了进去。
长风楼一共九层,行至顶楼,便可俯瞰整个宫中的景色。平日里若无主子们来,自有护卫在上边儿守着。毕竟宫中贵人多,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谢宴疏一层层走上去,直至第八层时才见到了两个护卫,见他来了,抱拳行礼,“谢世子,圣人在上面等着您。”
“多谢。” 谢宴疏顿了顿脚步,才抬脚往上走去。
九楼之上,理应是风声要比其他地方都大,可谢宴疏上来之后,甚至并未察觉风声。一眼就看见了圣人,坐在矮几处,似乎是在泡茶,在他对面已然摆上了一杯茶。
“谢宴疏,参见圣人,圣人万岁。” 谢宴疏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庆元帝耳力过人,早在谢宴疏刚到八楼的时候就听到了,当下看到他来了,便侧目看了他一眼,倒是好风姿。虽并非长在京城,但气度姿容无一不佳,眼眸清亮明正,是个好孩子。
“免礼,过来坐。” 庆元帝特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看向了谢宴疏。
谢宴疏也不是第一次面圣了,今日面圣,他竟会隐隐地觉察到庆元帝的审视,从而因此觉得紧张。他依言坐在圣人对面,更为谦敬了些。
庆元帝点点茶杯,示意谢宴疏可以喝茶。
谢宴疏从善如流,庆元帝看他面上镇定,便微微笑了,“你可知,朕今日因何召你。”
“微臣不知。”
谢宴疏与庆元帝说话,言辞之间敬重,不卑不亢,自有气度。庆元帝再看谢宴疏时,又带上了些打量的目光。谢宴疏察觉到了庆元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闪过一丝念头,顿时心跳加速了起来。

第050章
庆元帝看了谢宴疏好一会儿, 才慢慢地说道:“朕记得,容王府除了你之外,还有一对姐弟。”
谢宴疏听庆元帝所问, 心里的那个念头愈发的明显起来:“是, 微臣还有一双弟弟妹妹。”
“那你与他二人关系如何?” 庆元帝看着谢宴疏, 也不得不感叹爱女的眼光的确是不错的。
谢宴疏生得好看, 眉眼都精致, 却不失清俊, 不显女气, 反而气度优雅清冷。到底也是出身王府, 该有的仪态和才华也叫人侧目。
只是……
庆元帝想到容王,又不免有些厌恶, 然此子又是容王所出,虽父子关系不睦, 但在庆元帝眼中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当年他与先帝的关系也不见得是和睦的, 他身为帝王尚且如此,谢宴疏与容王之间倒也不足为奇。
可身为人父, 庆元帝还是希望朝宁所嫁的人,家中和睦一些。
“在你来之前,朝宁来找过朕, 她想去京郊的皇庄散散心, 还特地向朕要了一个人去。” 庆元帝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言道:“这个人么,就是你谢宴疏。”
庆元帝的话音刚落, 谢宴疏的心就犹如放下一块大石一般, 小公主真是直接。
“朕今日召你来,也想问问你, 你觉得你有何本事能让公主垂青?”庆元帝饮了一口茶,幽幽道:“好好说说,朝宁所请能否如愿,全看你。”
谢宴疏哭笑不得,公主殿下这是直接把后门都开到圣人面前了,既高兴,又有些紧张。
庆元帝与谢宴疏到底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但崔吉看到谢宴疏下来时面含轻笑,他便知晓这位将来怕是前途无量了。
“大监,劳烦您再送我出宫了。” 谢宴疏与庆元帝已经将此事摊开来说,对于谢宴疏而言,容王不会成为影响到他和小殿下之间的事。
王府世子的位置,于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祖母教导他的、先生教导的、甚至是这么些年来与继王妃斗智斗勇,这些东西都是他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若是没有遇到小殿下,他或许会选择一个与他无二的女子,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又或许,他永远孤身一人,孑然一身……
可是他遇到了小殿下,她就像是光一样,从已经阴云密布的天空上破开一个口子,叫他看见一些鲜活的希望。
他是个贪心的人,他想要抓住这束光,想要永恒地与这道光相伴,永远地留在这束光的身边。
崔吉笑眯眯地,俨然已经将谢宴疏当成了自己人:“世子客气了,随老奴来吧。小殿下素来喜欢滑雪,这次去皇庄想必也是要去的,世子若是得宜,与小殿下一同也可。小殿下滑雪的技术可是大统领都说好的呢……”
崔吉说的都是些公主殿下的小事小习惯,谢宴疏也并无不耐,反而是十分仔细地听,一一记在心里,行至宫门口,谢宴疏也记下来崔吉所说的一切。
只是冬日料峭,寒风袭来,谢宴疏便又忍不住轻咳起来。
崔吉见状,关切道:“世子?”
谢宴疏摆摆手,“无碍,吃几口冷风便易呛咳。”
崔吉颌首,送谢宴疏上了马车,又道:“待小殿下准备好了,自会有人去王府送信的,世子留心。”
谢宴疏从马车窗口同崔吉道谢,崔吉扬扬手,这才让马车离开了。
谢宴疏倚在车壁,回想庆元帝的要求,他阖眸冥思,也不算过分。
圣人不喜欢谢季,也并不想让小公主屈居谢季之下。但圣人不会轻易动谢季,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来办。把谢季拉下马,或者他以绝对的优势碾压谢季,让谢季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实则庆元帝不说,谢宴疏也有这个打算。若他与小殿下成婚,却要被谢季这等卑鄙无耻之流影响,连累名声,岂非作孽?
谢宴疏食指轻点,新年一过,春闱便要开始,他须得拿下状元之名,这样的话,圣人赐婚也有名目。否则的话,一个白身的王府世子和圣人的掌珠,怎么看都不太匹配。
“早知如此,便不应拖延。” 谢宴疏第一次后悔自己藏拙,若他早两年就准备下场,当下的局面应该会好很多。
但谢宴疏想到了其他的事,又觉得不必后悔,世事总有得失。他如今也有这个能力,不过是时间上紧迫了些罢了。
谢宴疏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儿,到容王府时,他甫一下来就见着了谢媞,也不知是在门口等了多久,他微微诧异,也迎了上去。
“怎么在这等着,快回去。”
“阿兄,我有话要跟你说。” 谢媞一脸的难以启齿。
谢宴疏看向计奉,“怎么不拦着?”
谢媞顾不上许多,急急地拉住谢宴疏,“阿兄,我真的有急事。”
谢宴疏见谢媞都有些失态,他微微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正院的方向,轻声道:“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心中有数的。”
谢媞没想到谢宴疏这都能料到,脸色白了白,又想说些什么,但也不知如何开口。
谢宴疏对谢媞是怜惜的,她若是没有这么个心思歹毒的母亲,王府长女的身份会让她这辈子都金尊玉贵衣食无忧。可偏偏姚氏面慈心恶,又被她知晓,她受教于祖母,自然看不惯亲母所为。
若谢媞是个心软的人也就罢了,姚氏总能糊弄得住她。但她又偏不是个心软的,相反耳聪目明,心思明镜一般。
只是到底姚氏是长辈,谢媞能做的太少了。
姚氏要和谢宴疏过不去,谢媞不想见到这样的局面,更不想谢宴疏与姚氏兵刃相见。所以她提前来知会谢宴疏,她也了解谢宴疏,就同谢宴疏了解她一样。
只要谢宴疏答应不与姚氏死斗……
谢媞咬唇,她实在是难以启齿,因为她实在是明白,一直以来想要死斗的人从来都不是姚氏。
谢宴疏抬手拍拍谢媞的肩,“别站在门口说话,走吧,去书房,我有话交代你。”
谢媞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跟在谢宴疏身后。
卫原是守在谢宴疏的院子门口,见谢宴疏带着谢媞过来了,有些疑惑,世子不是入宫去了么?怎么跟大娘子一起过来了。
计奉见卫原呆愣,他叩了一下剑柄,卫原立刻反应过来,退开身子让谢宴疏带着谢媞进去。
计奉路过卫原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卫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跟上去了。
谢宴疏身子不太好,冬日时,屋内总是把炭火烧得足,又怕人闭气,便大开窗户。
他进来便让谢媞坐下,计奉会意地上前给两位主子泡茶,架好了茶壶之后,计奉便退到了门口,同卫原一起守着。
谢媞本是个冷静沉稳的人,可在生母和大哥之间,她总是左右为难。
这么多年,谢宴疏也是看着谢媞长大的,他对谢媞是有信任的,故而谢宴疏决定告知谢媞一部分事情。
“媞儿,今日圣人召我入宫,是因小殿下提及我的缘故,我对圣人做出了承诺。在这件事上,我不会退步。44”
谢媞很聪明,她这次到京城也听到了流言,上次更是亲眼所见她阿兄和公主殿下相处,今日冷不丁听到谢宴疏这样说,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圣人这是有意让阿兄当驸马了。
可下一瞬,谢媞的心就提起来了。她从心腹婢女那儿得知生母或许会对阿兄的名声出手,妨碍阿兄和公主殿下的婚事。
现在一看,果然,阿兄都是知道的。
圣人不可能喜欢她阿父阿母的,便是她,也不喜欢。
不得圣心之人,在圣人面前行事是没什么颜面可言的。
看到谢媞神色微变,还是坐得住的样子,谢宴疏了然,继续道:“我最后能做的,也就是留人性命。但媞儿你要知道,若谢季和姚氏发疯,我也不知道圣人会不会亲自出手。”
这话是谢宴疏故意说出来提醒谢媞,至于圣人会不会真的出手,谢宴疏知道圣人不会出手。圣人只会看他是怎么做的,做得不好,也就没有之后了。
谢宴疏很清楚自己没有太多机会,仅此一次而已。
谢媞揪紧了锦帕,她也需要做一个选择。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宴疏也不打算再说了。以谢媞的聪明才智,她肯定能知道自己想表达的意思。若是谢季与姚氏安分也就罢了,将来留在郢都,做个清闲的老王爷,不插手王府任何事宜,双方都还能留下一丝颜面来。
若是谢季与姚氏不安分还想害人,那谢宴疏是决计不会让他们得逞。一旦他们两人有了动作,谢宴疏是要跟谢季与姚氏新账旧账一起算的。
谢宴疏纤长的手指捉住茶杯,慢慢往嘴边送,对面的谢媞沉默不语,似乎还在挣扎。他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品茶,事情总归是要有一个结果的。若是没有结果,那就证明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半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谢媞面前的茶都凉了,谢宴疏伸手去拿她的茶杯,想要帮她换一杯热茶,却被谢媞摁住了。
“嗯?” 谢宴疏看向谢媞。
“多谢阿兄好意,媞儿明白了。” 谢媞此刻眉眼中满是坚定,举起那杯冷茶,喝了下去。
热茶变冷,味道自然也会有些改变。饮茶人未能在热茶时饮下,入口的第一味是凉,第二味才是这冷茶的苦。
谢宴疏错愕了一下,随即又给她倒了一杯茶,“这天太冷,小姑娘家家的冷了的茶还是少喝。”
谢媞接过茶盏,垂眸,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却不禁掉进了茶杯里,荡起一圈涟漪。
谢宴疏敛住目光,假作未见,也是照顾谢媞的自尊。对于谢媞而言,她早晚都要迈出这一步。
姚氏,不是一个好母亲,也不是一个好妻子。放任下去,是一定会牵累到谢媞的。为母者卑劣,其子女又能有个什么好名声呢?于前途,于婚嫁,都并无好处。
谢媞还小,她将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他作为兄长不能帮她直接取舍。可人是要长大的,世上千般事万般情,都要一一过关,有些人熬得过,有些人熬不过。
既在这尘世间,还是要认真活一遭。
窗外又开始下雪,大雪顺着风飘了进来,奈何屋内温暖如春,不过将将到窗边就化了。可雪一直在下,更是前仆后继的落进来,很快就在窗边的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层。
干净洁白,一片雪花看似不起眼,千万片雪花却可将一切覆盖。

“殿下, 这时候离京真的好吗?”
江绵有些局促,她突然收到了宫中口谕召她入宫,爹娘也让她放心地去。迟疑之间, 人已经到了公主殿下跟前了。
公主殿下歪歪头, “有什么不好?”
江绵迟疑了一下, “年节将至……”
公主殿下得意的晃荡了一下, “年节前回来便是。惊蛰, 小不点儿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既然要出去玩, 当然是要把温绰小不点也带上啦。
惊蛰笑着点头, “请殿下放心, 郡主的东西也准备好了。”
“对了,贵妃的东西呢?” 公主殿下扭头问。
惊蛰哭笑不得:“殿下, 娘娘的东西自然是麟趾宫那边准备。”
“万一她想滑雪,麟趾宫的人不知道呢?” 公主殿下表示自己很贴心。
惊蛰无奈, “是, 是奴婢没有考虑清楚,这就去命人准备起来。”
公主殿下摆摆手, “去吧去吧。”
温绰乖巧地坐在旁边,江绵看着公主殿下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公主殿下见江绵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摇摇头, 伸手戳了她一下, 又捏捏她的小脸儿,“小绵儿啊,放宽心, 出去玩就要有出去玩的心, 能出去玩都难以展颜,还有什么能让你高兴呢我的小绵儿。”
江绵愕然, 都顾不上公主殿下伸手捏她,只愣住了,殿下这次出宫,是为了她吗?
“殿下,是为了我才打算出宫的吗?”
公主殿下眨眨眼,停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也,不全是。我想去滑雪,今年雪够大,我要跟橦刀好好比比,还有秋秋,小不点会玩吗?”
温绰点点头:“会。”
在西北么,也没什么玩的,滑雪这些她倒是也跟着阿耶阿娘学了的。
“那正好,让大雪跟你一块儿,她也厉害。”
公主殿下和温绰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江绵只觉得眼睛热得慌。她知道殿下对她好,但是每次殿下大张旗鼓地做点儿什么是为了她的时候,江绵的心里就觉得热乎乎的,整个人都被这种暖意包围。
要出宫去行宫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即便是惊蛰等人连夜准备也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准备好,至于贵妃出宫,圣人给了口谕,说是去替他照顾公主殿下,这道口谕可是明目张胆的偏心。
当然出宫之前也要去跟太后辞行,公主殿下先前就问过了南康要不要一同去行宫玩耍,不出意外地南康拒绝了,说是要陪伴在太后身边。
公主殿下也没有非要南康去,只不过问问是应该的。
太后一如既往的慈爱,对公主殿下叮嘱了不少,让她玩的时候别玩得太疯,免得着了风寒,又严令惊蛰等人照顾好她,公主殿下对太后的关切全盘收下,祖孙俩好似真的亲热无比。
等褚明仪离开之后,太后才看向南康,问道:“不让你跟着去,是不是不高兴了?”
南康扶着太后的右手,闻言摇头:“皇祖母,南康没有不高兴,能常常陪伴在您身边,南康就满足了。”
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年纪也不小了,你还能陪着哀家几年呢。哀家收到了你阿父的消息,说打算为你定亲,定亲这人你也在宫中常见的,不过哀家也要问一句,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突然听到太后提起婚事,南康心头不免一颤,但听太后的意思,兄长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阿父,阿父又跟太后说了。
想到心上人,南康再沉稳,也不免露出小女儿娇态,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温柔了许多:“婚姻大事,自是有您和阿父做主。”
太后见她羞赧的模样,眼神微微黯了黯,这眼神转瞬即逝,只有戚宫令目睹了她的神情转变,戚宫令默默地垂下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你的婚事是你阿父精挑细选的,只是你不在意他与朝宁走得这样近?”
南康明知太后有意探问,她也不想隐瞒:“不在意,若他对朝宁有意,也等不到现在。”
太后听南康这般笃定,倒是侧目看了她一眼,“是心仪之人?”
太后问得直白,南康也不藏着掖着,“是。”
南康说完之后心跳如雷,唯恐太后说什么,可太后到底也没有说出来什么,只是说她要去礼佛了。
南康站在原地看着太后里去的背影,心里生出一抹古怪来,却也说不上来说为什么。她心里有隐隐的不安,也不知这不安来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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