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奉每次来报的线索,都被谢宴疏料中,他也不知多少次感他家世子的神机妙算。
不过这次计奉前来,说了一个新消息,说是青玉卫有人来同他接触了。
谢宴疏神情不变,淡淡颌首,“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计奉摇头:“并无其他吩咐,只是青玉卫找属下要了一部分消息。”
“有关梁王府的还是有关世子的。” 谢宴疏看向计奉,眼眸之中有着笃定:“应该是褚元墨。”
计奉再无话可说,只能敬佩谢宴疏的猜测也这么准确:“如世子所料。”
谢宴疏抬手捏着剪子,修剪了一下一盆绿梅,只微微地叹了口气,计奉不明所以,可看谢宴疏神色不大高兴,他也知趣地没问。
计奉离开后,谢宴疏放下了剪子,走到书桌前,上面是摊开的一幅画,下面是谢宴疏自己写的注解。
画上是京城景,谢宴疏亲自所作,可说是京城景,倒不如说是一份京城的详略图,上面绘制的详细堪比工部详情图。
谢宴疏抬手拂过梁王府的位置,心中有了一点儿想法,他取下旁边的注解,直接扔到了炭火盆里,火舌卷起,注解就被付之一炬。
谢宴疏将京城景卷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画轴之中,取来火漆,仔仔细细地封口,然后在炭火盆上轻巧地过了过。
“卫原。”
卫原推门进来,外头风雪吹了进来,绿梅盆景所在之处也颤了颤。谢宴疏抬眸看了一眼,把画轴递给卫原,“送到武宁侯府,交给长靖将军,让将军转交给殿下。”
卫原谨慎地双手接过,“世子放心,属下一定亲自交给长靖将军。”
就在卫原要离开的时候,谢宴疏又道:“把这盆绿梅也带出去吧。”
卫原回身,把画轴捆在背上,依言将绿梅也带出去放在了门口的高脚凳上,又左看右看地看了一会儿,嘀嘀咕咕了什么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倒是谢宴疏听清楚了卫原的话,他说的是这么冷的天,也不知这绿梅能不能熬过这冬日。
谢宴疏轻叹,绿梅本就是冬日之物,又怎么会活不过冬日,倒是整日放在温暖的环境里,反而失了风骨,会没了性命。
谢宴疏阖眸倚在窗边,望着窗边的雪,过了这个年节,藩王们都得返回驻地了。也不知,今年梁王是否还能留在京城。
谢宴疏自问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梁王世子有异之事,公主殿下想必已经察觉了。至于太子,以谢宴疏对太子的认识,想必也不会是蒙在鼓里。
但也不知为何,谢宴疏总觉得有些不安。
谢宴疏想着他知道的消息,也不会天真地认为梁王世子和苏少淮私下往来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点儿交情。有什么交情,需要私下秘密往来呢?
有些私交不足为奇,可不为人知的私交就多少有些叫人心生疑窦。
圣人呢……谢宴疏不由得想到了庆元帝,他自记事起就对这位帝王十分好奇。在祖母的口中,庆元帝身为皇子之时就足够聪颖了,否则的话,不会从一个废妃之子成为皇后养子,更不会在皇后亲子尚在时,就凭着本事让先帝立他为太子了。
这样的一个帝王,会对身边的危机,视而不见吗?
这一点,谢宴疏不明白,也没法明白。但易地而处,他如今尚且不会视身边的危机如无物,帝王就更不会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
“世子,宫里来人了。”
谢宴疏思绪被打断,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
谢宴疏敛住思绪,起身走了出去,门口竟然是崔吉。他愣了一下,随即抬手行礼,“见过大监。”
崔吉对这位谢世子很有好感,加之也是公主殿下看重的人,也免不了对他客气几分:“谢世子多礼了,今日老奴奉圣人旨意,请世子入宫面圣。”
谢宴疏颌首,“是,大监,但请大监稍等,容在下更衣。”
崔吉笑着应了:“好说,世子请便,老奴等着。”
谢宴疏歉然一笑,转身入了里屋,小厮引着崔吉去了正厅。
这崔吉刚到,容王就来了,并容王妃一起。
“崔大监,您来了,倒是本王有失远迎了。”容王笑着同崔吉说话。
崔吉对谢宴疏有几分好感,但对着容王就没有那么好感了,只是面子上的功夫也不能不做,他笑着同容王寒暄:“王爷客气了,咱家今日奉圣命前来,并非王爷失礼。”
不得不说,容王虽然人品不佳,但他容貌远胜旁人,哪怕是龄近中年,依旧是形貌上佳。
此刻他闻言,便拱手一笑,“不知大监所为何事,本王能否帮得上忙。”
容王妃也在旁,附和:“大监不如坐一会儿,先喝杯茶。”
崔吉笑了笑,拒绝了:“咱家圣命在身,用茶就不必了。”
容王面色一僵,很快又笑了起来,正想缓和一下气氛,恰巧谢宴疏便已经出现在正厅门口了。
谢宴疏见容王夫妇在此,面不改色地同崔吉道:“有劳大监久侯。”
崔吉一改方才冷淡,笑意吟吟:“世子客气,既是好了,便随老奴入宫吧。”
谢宴疏颌首,跟着崔吉离开了王府。
倒是容王看着崔吉对谢宴疏如此客气的模样,他心中也生出了一点不可思议:“崔吉为何对他这般客气?莫非,朝宁公主真的看上了他?”
容王妃心头一颤,她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捏住了自己的锦帕,面上装作惊讶,又带着点儿替谢宴疏高兴的意思:“若得公主殿下青睐,亦是喜事,王爷,不高兴么?”
容王轻飘飘地看了容王妃一眼,笑道:“我高不高兴的,也不重要,倒是王妃你不太高兴啊。”
容王妃掐了掐自己的手指,露出个笑容来,这次多了几分真切:“王爷误会了,妾身怎么会不高兴呢。那可是圣人的心肝宝贝,谁人敢置喙公主殿下。”
容王盯着容王妃的笑容看了看,陡然一乐,“王妃啊,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容王妃一愣,紧接着容王继续说道:“我高不高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他高兴。”
容王妃倏地看向容王,“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容王道:“你身为他的继母,自然是要为他的终身大事做主。公主殿下这门亲,太贵,咱们王府高攀不起。”
时间倒回到谢宴疏入宫之前, 太子派临田给公主殿下送信,请她来东宫一叙。
公主殿下是聪明的,看到临田时就猜到了太子的来意, 到了东宫第一句话就问太子是昨夜知晓还是今晨知晓的。
太子状似无语地看了妹妹一眼, 道:“这时间上有什么区别吗?”
公主殿下理直气壮:“能半夜请阿兄去文德殿, 为什么不能叫我呢?”
太子无奈, “父皇心疼你, 再者这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现在知道也一样。”
好在公主殿下不是计较的人, 当下点点头:“行, 阿兄说吧。”
太子正要说,公主殿下又突然问道:“小绵儿, 不是父皇的孩子吧?”
太子正喝茶呢,吓得一口就喷出来了, 还顾不上擦拭, 七手八脚得想去捂公主殿下的嘴,着急又慌乱:“胡沁什么!叫父皇听见, 高低收拾你一顿。”
公主殿下灵巧躲开,眼神无辜又纯洁,“我不就是猜测一下嘛。”
太子摇摇头, 他是拿朝宁没办法的, 抬手给自己擦拭了一下:“以后不许胡说,不然父皇会伤心的。”
公主殿下乐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到太子眼里的不赞同, 她吐吐舌头, 立马乖巧起来:“阿兄说吧,我好好听, 不语出惊人了。”
太子回头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嘴角微微上翘:“还知道自己语出惊人呢,公主殿下的自知之明啊。”
公主殿下的手伸到了太子最喜欢的端砚上,威胁一笑。大有你再调侃我,就摔了你的端砚的意思。
太子立刻正色,小心地把公主殿下的手挪开,说道:“事情呢,是这样的……”
太子声情并茂地描述了半个多时辰,公主殿下最后听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了,她眼泪滚滚往下流,小嘴就扁住了:“那娘娘也太惨了,小绵儿一直在宫里,娘娘也不知道。”
“小绵儿也惨,阿父阿母变舅舅舅母,姑姑变阿母,但是这个阿母还不能认……”
公主殿下真情实感地难过了,太子看到妹妹这样,摸摸她的头安抚了一下。公主殿下心里难受,避开了太子的手。
太子动作顿了一下,只觉得妹妹心思真是转得快,这会儿就意识到了。
“父皇是不是让你来告诉我,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娘娘。” 公主殿下小小地吸了吸鼻子:“我看起来就像一个坏人,为了一己私欲要留住娘娘。”
太子沉默,如果让他在贵妃和妹妹之间做选择,他想也不想就会选择妹妹,而贵妃注定是会被他放弃的。父皇……想必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样的事,他不会做,所以这次选择的权利就交给了妹妹。
只有妹妹,心里还会有贵妃的一席之地。
于父皇而言,贵妃是下属,是妹妹,于他而言,贵妃身份未明之前,也只是一个无害的庶母。但对妹妹不同,妹妹心中对贵妃是有情感依托在的。
太子自问是个懂妹妹的阿兄,但是现在太子是真的不知道公主殿下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见阿兄不说话,公主殿下小手一撒,锦帕就直接飘飘荡荡地甩到太子的肩上。太子无奈地把锦帕取下来,哭笑不得:“拿阿兄撒气呢?”
公主殿下显然是不高兴了:“哪敢呢,太子殿下。”
太子无奈地摇摇头,把锦帕叠好放在公主殿下面前,“太子殿下算什么,还是公主殿下地位更高些。”
公主殿下横了兄长一眼:“胡说八道。”
太子笑笑,“不是你堵着东宫大门不让太傅进来的时候了?”
公主殿下回忆起小时候她不肯读书,躲到东宫来,却发现萧太师和太傅都在东宫,她还让人把东宫的大门关了,说公主殿下是圣人的掌上明珠,四个字的就该比两个字(太子)的厉害,就比太子殿下地位高些,太子殿下也得听公主殿下的,今日就是不读书。
后来还是贵妃请来了庆元帝,才哄着公主殿下打开了东宫大门,但是呢就被萧太师捉住,罚写了两百张大字,公主殿下是一边哭一边写完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还拿来笑我,阿兄你真的太小心眼儿了。”公主殿下回忆起以前的糗事,顿时恼羞成怒。
太子颌首,“是是是,阿兄小心眼。今日告知你此事,是想你心中有个准备,拖到最后,你不下决定,父皇会亲自裁决。”
公主殿下沉默颌首,这点她是知晓的,父皇既然已经知道了江淮的想法,以他对贵妃的态度,或早或晚都会告知贵妃的。只是为何要让她来做决定,还是因为父皇心疼的人是她,知道她将贵妃也看得重,她与贵妃像是朋友,而贵妃于她,也是心中非常重要的长辈。
“若是你一直难以拿定主意,倒不如先把此事放一放,出去散散心。” 太子见状,轻声提醒。
褚明华疑惑地看向她阿兄:“这时候,你劝我出去散散心?阿兄,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瞒着我?”
太子笑了笑,无奈道:“阿兄哪还有什么事敢瞒着你?再说了,你在父皇那难道不能知道,我瞒着你也无用。”
太子的态度泰坦然了,反而让公主殿下无从怀疑,真要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她的话,太子阿兄应该不会这么坦然的吧?
太子看着妹妹的眼神从逐渐怀疑到平静,勾了勾嘴角。秾秾的性子就是如此,你越坦然,她便越不会怀疑你,若是你迟疑半分,她立刻就能揪出破绽来。
“那让贵妃跟我一同去,我还要带上小绵儿去。” 公主殿下也很快就下了决定。
太子微微诧异,带上江绵就罢了,贵妃?带贵妃出宫?
公主殿下理直气壮道:“自然是要带娘娘去的,说完之后难道不应该让母女团聚吗?在宫里人多眼杂的,多不方便。”
看着公主殿下言辞凿凿的样子,太子突然就明白了,这是妹妹想让贵妃和江绵相认,也想为两人留出一点儿相处的空间。在宫中,的确多有不便。
太子想明白了妹妹的想法,忍不住笑道:“明明江娘子比你要大上几岁,你怎么还叫她小绵儿?”
公主殿下古怪地看了太子一眼,努努嘴道:“你不觉得她小小一只,很可爱吗?我单手都能把她抱起来。”
太子汗颜,哪有小姑娘家的这么说话。又想起江绵的确身形娇小,而公主殿下年纪小,可身形高挑,又因从小习武,气势也比寻常人更凌厉一些……与江绵比,公主殿下这一声声的‘小绵儿’的确也没错。
“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想法,那去跟父皇说吧,这几日正好我也要送走池国使臣。”太子又解决了一桩心事,此刻面上含笑,只是在公主殿下看来似乎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
公主殿下有些不太信任地看向太子,悄声问道:“给池国使臣备了厚礼吧?”
太子微微一笑,“使臣远道而来,费尽心思,当然要备上厚礼。”
这‘厚礼’么,是礼尚往来的‘礼’。
兄妹两个彼此之间也都还是非常了解的,太子这么一说,公主殿下立即就明白过来了,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阿兄还需要我帮忙吗?青玉卫也能用!”
太子哭笑不得,“不必了,此事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你散心回来就能有结果了。”
有时候公主殿下对阿兄的信任是非常盲目的,就比如此刻,太子说让她放心,她是真的放心。
当然了,在这种两国交邦的大事上,太子是不会含糊的。
公主殿下愉快起身,准备离开,但她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太子眨了眨眼。
太子不明所以:“还有何事?”
公主殿下矜持一笑:“我想带谢宴疏去。”
太子莫名觉得心头有些怒火,当然这怒火是对着谢宴疏的,然,对着公主殿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太子实在是没法说出拒绝的话来:“……这事儿你问我没用,你得去跟父皇说。”
察觉到太子的不高兴,公主殿下还故意挑眉,“这么说的话,阿兄是同意了?那我等会儿就去跟父皇说。”
“站住!” 太子叫住妹妹,开始磨牙:“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公主殿下无辜地看向太子:“阿兄说让我去问父皇,那不就是你这边儿同意了吗?”
太子:“……孤没有这个意思!”
公主殿下嘚瑟了一下,狡黠都在脸上,“我不管我不管,阿兄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的。你就是同意了。”
公主殿下虽然说着气人的话,但人还没走,太子望着妹妹,看她的开心也不是装出来的,他心里突然就软了一下,认真地问道:“确定是他了?”
阿兄摆正了态度,公主殿下也走了回来,点点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嗯!”
太子想伸手摸摸妹妹的头,又念及她已长大,大手顿在半空中,“都无妨,你喜欢就好。若他敢让你受委屈,阿兄一定狠狠收拾他。但你要记住一点,你是大周的公主,是父皇和我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谨记,你的背后永远都有人为你撑腰。你受的一点点委屈,阿兄都会心疼。”
公主殿下本来高兴着,听到了阿兄的话,忍不住鼻子有点酸,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就忍不住了,直接扑进了太子怀里,闷闷地叫着阿兄。
太子稳稳地抱住了妹妹,心头有些怅然地拍了拍她的背,“可别哭得眼睛红,不然的话,父皇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回应太子殿下的是公主殿下毫不客气地把鼻涕擤在了他的衣襟上。
太子:……突然就不难过了呢。
于是,在公主殿下准备出宫时,庆元帝也为女儿达成心愿,命崔吉亲自去把谢宴疏请入宫中。而贵妃那边,庆元帝也放心地交给了公主殿下去安排。
谢宴疏心细,发觉他这次入宫的路似乎不是去往文德殿的。
崔吉侧目,也见得谢宴疏面上淡然,心中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便又提醒了他一句:“世子想必没有去过长风楼。”
谢宴疏闻言,轻笑了一下:“是,大监所说可是能俯瞰整个宫中的长风楼。”
崔吉也微微笑:“长风楼,是圣人当年为了公主殿下建造的。小殿下幼时总喜欢爬到假山上遥看,圣人担忧小殿下爬假山不便,便建造了长风楼,好叫殿下观景。”
谢宴疏莞尔:“小殿下值得。”
这句话又叫崔吉面上笑意更深了些,“是了,小殿下是圣人掌珠,圣人只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拱手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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