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都没有料到那件事发生得那么急,那么突然。
那件事后玉衡院名下的所有学生都被解散重组,打乱安排到其他六院的门下;而翁院长接受不了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他放不下偌大的玉衡院,不忍心看着这里荒废掉;偶尔会和翁老师联系,取着钥匙过来打扫,顺便浇下花。
而今天翁院长破天荒地叫他回一趟玉衡院。
原因是帮忙接个人。
而那个人是他的新挂名学生,名叫楼蔷。
一个,价值一百万学费的学生。
第75章 易姜
正当两人陷入了奇怪的沉默时,教室内陡然传出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从空中坠落,砸到地面的声音。
易姜闻声脸色巨变,连眼前的华蔚都扔下不管;三步并做两步跑回了那间空教室里。
华蔚略微思考了会,也缓步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
一踏进门口,就看见了易姜蹲在地上,抱着一把琵琶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拭着;可砸出来的划痕怎么可能被擦掉,任他将袖子磨破,那些痕迹都依旧存在。
渐渐的,他的眼眶就红了。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
“你还好吗?”
教室已经弃用许久,即便是正常的音量也会带起不小的回声;华蔚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易姜这才记得身后还有个人。
他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小声道着歉:“对不起,吓到你了吧。都是我不好,没注意把琵琶放好,才让它砸了下来。”
说这话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还紧张的攥紧衣角;生怕华蔚开口指责他。
这些富人家的千金小姐他得罪不起,听说这位的家长还是给翁院长交了一百万要的名额,要是把人气走了,他去哪挣这一百万回来?
估计卖了他都赔不起。
“你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啊?”易姜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华蔚那张清冷的脸愣怔在原地,抱着自己的琵琶久久不能回神。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他了。
家里埋怨他学艺烧钱,不如早早外出打工,挣钱给弟弟交择校费;他不愿意断了自己的未来,早早就跟家里断了联系。
又因为他性格懦弱好欺,学的又是琵琶;暗地里有不少的人骂他娘炮,嘲笑他连女孩都不如。
华蔚的关心,好像一束微弱的光照进了他灰暗的世界里。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用跟我道歉。”她难得耐着性子,又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顿了下,又向易姜摊开白皙的掌心,说道:“我是来取我的证件和IC卡的。”
来的路上她就发现了,北斗国艺审查极严;外来的车辆想要进入,光是进门就要面临好几重的审查,遇上严苛的还要问几句来这里的目的。
而本院学生则凭着一张卡通行无阻。
玉衡院作为北斗国艺门下一个重要的院系,院下学生应该会有自己的身份凭证和方便出入校门,这两样必不可少的东西想来翁康适会给她准备才对。
“有的有的。”易姜猛然回过神,小心地将琵琶放回木盒里;又匆匆忙忙地从桌面上的米色帆布袋里抽出一个蓝色的文件袋递给了华蔚。
他不敢看华蔚的眼睛,只好盯着她的手温声说道:“这是翁院长让我交给你的。里面有你的学生凭证,自由出入的IC卡,还有食堂的饭卡;因为玉衡院基本处于废院的状态,院系里所有能用的乐器基本被搬空;除了老师们留下来的锁在玉衡乙院十楼之外,还有的就只剩下早年间毕业的学姐学长们捐赠的乐器,如果你想看看的话,我手上有钥匙,可以带你去……”
易姜好像是很久没有和人聊过天了。
他没有发现华蔚的沉默,又或许是发现了又视而不见;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有关于玉衡院的每一处消息,向她介绍着这里的每一处风景,好像往日荣光展现在眼前,又在他的一句句话中走向现在,走向现实。
“……玉衡院现在只有你一个学生了。”说到这里,易姜突然哽咽了下,眼眶红了红。鼻头一酸,莫名生出了一种托孤的情绪。
彼时玉衡院面临解散,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服从安排被随机打乱插入其他六院班系。
其实他们其实一直过得都不是很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排外似乎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除去原本站在玉衡院尖端的几位学生,余下的其他人都多多少少受到了来自其他人的白眼与非议。
他无时无刻都在怀念当时在玉衡院学习的日子,那时岁月静好,需要烦心的只有每个月的考校和老师的训言;那时没有阴阳怪气的暗讽,也没有来自他人明里暗里的嫌弃。
但那些都已成为过去了。
翁康适的院长职位名存实亡,玉衡院往日的荣耀已经破碎,涅灭在尘埃里。
所以哪怕他明知道华蔚只是一个花钱镀金的千金小姐,明知道她很有可能对乐理一窍不通,他还是毫无保留地对她展现了所有的善意。
只因为她愿意成为玉衡院的学生。
她让他在黑暗的道路上看到了一丝希望。
有些人目光澄澈,心绪所想几乎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穿了。
在华蔚眼中,很明显易姜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想开口告诉易姜自己没这么伟大,担不起他口中那样托孤般的责任。
她之所以选择进入玉衡院只是为了利用这一身份的便利之处来做某些事情,正好和易姜所希望的背道而驰。
但她看着木盒里被小心爱护、却无法避免带着新旧划痕的琵琶,眼中多了几分不落忍。
总有一部分人,带着没有希望的坚持才能努力地活下去。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玉衡甲院前的扶桑花被照料得很好,终有一天花会重开,新的阳光会再次照耀这片天地。”
她还是不忍心击碎他的希望。
想必易姜口中的翁院长曾经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师长,才能得到他这么崇高的敬意,无怨无悔地守在玉衡院这么久;可到底那时翁康适做了什么,导致北斗国艺解散了玉衡院,让这里空寂至今?
平常的鼓励话,却让易姜差点又红了眼眶;在玉衡院废院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过这些话了。
他守着这些无助的期望在这里过了一日又一日,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像个行尸走肉般活着,只有在回到这里时才能得到一丝慰藉。
“真的还有希望吗?”垂在身侧的五指紧紧握着,指尖用力到泛白,他咬着牙,从齿缝间艰难地问出这句话,“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时间快到了,华蔚不再多言,握着那份文件夹往外走去,给易姜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空中传来的语调泠泠:“心之所向,便是你所向往。在此之前,你得先让自己达到与之睥睨的高度。不然,都是徒劳。”
第77章 拾荒者
“楼家新认回的二小姐,楼蔷?”枫黄色的叶子从空中打了个转缓缓落下,一道纤瘦的身影从树下阴影里走出,勾着戏谑的浅笑:“这新身份还真是一时有些让人不太适应呢。”
白裙在风中飘起轻微的弧度,那人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华蔚,轻掩着嘴角,笑意盈盈,红唇再次轻启:“不知道,华教授对自己的新身份还满意吗?”
来人眉间不施粉黛,弱柳扶风,无害的模样换了另外的旁人都生不起防备心。
脚步在树影前停下,华蔚站在阳光中与眼前的阴影割裂,宛若两个世界。
她抬眸望向昔日的同窗,黑眸湛湛,突然认真沉声道:“几年不见,你变化很大。”
大到,她都快认不出她来了。
索莹唇边笑意一顿,眼中有细碎情绪闪过,继而又飞快掩藏。
她咳了两声,脸色白了许,白色裙侧被她握紧手中,细眉蹙着;顷刻间,就好像换了个人。
菟丝花风中摇曳,柔弱无力,才是她当下的人设。
“呀呀呀,华教授在说些什么,怎么人家一句都听不明白呢?”
按正常程序来说,她的这个身份今天是第一次和华蔚见面;她是平平无奇的拾荒者,对面是高高在上的上官。
她还当将M-618升阶赋令,激活沉睡指令在原地的点星者是谁。没想到这一见,倒是成了故友会面。
华蔚对她的否认不做任何反应,又继续向她缓声说道:“在给M-618下达指令时,我便已经发现他牵连在京城的蓝星线是你。你是他的上峰,部下陷入沉睡你必然会想办法弄清楚其中的原委。我猜到你会来找我,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M-618属绿阶流浪者,隶属于蓝阶拾荒者的率领之下;一位拾荒者手下不过也区区五位流浪者;她点了她的人,自然是要被见一面的。
索莹提了裙角,顺势在树影下的长椅坐下,语调柔婉,话中却带着尖刺:“如果不是我知道点星者无法查阅任何一位拾荒者的资料,我可能真的会信了你的鬼话。”
星域中等级森严,各色卡片循环交错,密密麻麻地扎根于各地;交汇而成的星线宛若盛夏璀璨星空,美轮美奂。
其中的点星者与执行者背负各自使命,互不干涉又相辅相成;蓝色阶级属第三阶梯,资料封藏于星域绝密档案内,任何一位点星者都是无权查看的。
但,“我知道是你,索莹。”华蔚漆黑的眼眸中只余下平静,唇色浅淡,缓声开口:“对我而言,这不是难事。”
索莹唇角的笑容再度被这句话凝滞。
她猛然愤而起身,撩紧裙摆往前一记扫堂腿朝华蔚打去,咬牙切齿的骂句应声而出:“就显你能、就你了不起是吧!炫耀什么啊!当初分去乙号基地了不起吗?我所在的甲号基地也不是吃素的!有权限很牛逼吗?还不是得靠我们去探查、去抓人!你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把你们丢进丛林里只怕不到一天就饿死了吧!”
索莹辛苦营造的菟丝花面具,在华蔚的一句话下,顷刻荡然无存。
第78章 索莹
华蔚后退半步、闪身躲过这一击,手中文件袋口上挂着的铃铛随着摆动响起悦耳的声音;虽然武技无法与毕业于甲号基地的索莹比拟,但三招两式她还是懂的。
躲开的那一瞬间记忆里有模糊的人影闪过,那些招式技巧仿佛牢牢的镌刻在她的脑海里;等她再去细想那人的面孔时,却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剩下一片空白。
——是谁?他是谁?
“打架的时候还敢走神?不要命了是吧,华大教授!你们乙号基地就是这么教你们应对紧急情况的吗?那未免也太过于无用了!”
索莹嘲讽的话音刚落,又有一拳带着劲风扑面而来!
华蔚迅速回神,不再纠结记忆中的人影;迅速偏头又以闪电般的速度扣住索莹的手腕往下一折!
电光火石间,瞬息后捏着文件袋的那只手已然到了索莹的颈边。
铃铛再次响起,却是风止之时。
她的试探已经得到结果了。
“多年不见,看来你并没有荒废所学。”索莹松了松手腕,将吹乱的额发拢至耳后,又恢复了那一派楚楚可怜的莵丝花人设,唇角弯起,说道:“好久不见,小花生。”
灿色斜阳被树叶割裂,几片细碎的光影落在索莹的肩头;面对幼时旧友,她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意。
昔日的昵称落入耳中,在小基地求学的时光又汇聚眼前;那段日子虽然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但对她而言却也是充实而美好。
她这一生做过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无怨无悔地走进了那里。
“现在小基地已经不种花生了。”答了一句,华蔚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红色方块抛进了索莹的怀中,样式和她的白方块大差不差,很显然这是同一型号的小型机器人。
——Y33。
“本来想着有空改个色再给你的,不过你既然来了,那证明红色与你有缘。”
Y33自带变色功能,华蔚这句话打趣的成分更多。在这位旧友的面前,她显然自在了不少。
“我的小白裙带着这么一个红壳子,得多突兀呀!”虽然是嗔怪着,但她的手却非常诚实地将Y33收拢进了暗袋里,丝毫不客气。
华蔚:……
许是感受到了华蔚的目光,她轻咳了声,施施然地打开了长椅上的另一份文件夹,葱白指节搭在纸张上面,缓声说道:“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想这份东西对你而言应该挺重要的。”
白纸黑字,寥寥几页,落在掌心轻飘飘的。
——翁康适生平梗概。
来之前索莹就做了准备,无论今天见到的是哪位点星者,反正都是要拜在翁康适名下做学生的。
既然如此,那这份报告自然意义非凡。
她的本意是想通过这份东西和这位点星者买些消息,也好清楚M–618是因何升阶,又是受了什么命令被迫陷入沉睡。
这一切的一切,对她而言绝非小事。
但如果…
索莹摊开掌心,抬手接住一片从空中慢慢飘落的叶子,余光错落望向不苟言笑的昔日同窗。
如果这次的点星者是她,那她就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第79章 星域来者
虽然她离开基地多年,并且在结业后受训几年便进入星域效命;但也正是因为她所在的星域近年来稳坐情报网头把交椅,而她又那么恰巧来自小基地。
所以总会有那么些人,故意将有关的消息送到她的面前,对她有意投诚、或是试探。
这么些年下来,她被动知道的消息并不少。
譬如傅明贞被破格提拔,直升成为30区总负责人,并脱离研究所管辖、直隶属上部;而傅明佩实习期中断研究,被记了个处分后从原所在区脱离,签署保密协令后被30区招收。
又譬如,纳兰旖为了项目研究经费,带着得意门生在大会议室与六部之一、财政部的骆部长舌战群儒;双方拍桌子激辩了数个小时,吵到连门口的巡逻机器人都发出了噪音警告。
最终的结果是纳兰旖满意地带着学生离开而告终。
当然了,还有七区近几年来逐渐在各个项目中崭露头角,接连推出的各种成果都在实践中得到了极好的反响。
这一切,都离不开那位神秘的华教授。
她这位幼时的好友,一直都在坚定地走向自己的目标。
不管华蔚想通过翁康适和M–618的手做什么,只要不危及星域,她都不会阻拦。
“小花生,如果这个冬日极北之地要绽放一朵冰花,我希望我们能在下一个春天里相见。”
她这样轻声说道。
掌心翻覆,手中的那片叶子随之掉落在地上;微风拂过,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华蔚听完那句话后沉默了片刻。
她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涌现了几丝复杂的情绪。
翁康适的资料落入掌心,华蔚动了唇,垂着眸罕见地微笑着,带着情绪沉声说:“这是我的使命。不必怀念,不必挂念。请你目送着遥远的银河,为远去的我送上祝福。”
刻在小基地竹林石碑上的这一句话,是数年前早已离去的先辈在失去挚友后有感而发写下的句子。
只不过在这里,华蔚隐去了第一句。
‘如果有一天,我踏上了无法归来的路。’
现在看来,索莹也知道了。
“那群人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效……”
她有些感叹,正想多说几句;但索莹却似乎没有心情和她讨论这个。
她几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极其突兀地问了一句:“当年结业前的最后考核,甲乙基地联考中,你的队友是谁?你们还有联系吗?”
华蔚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漆黑如墨的眸子看了索莹片刻后,才开口:“我是一个人完成考核的。”
“不可能!”几乎想也不想索莹就否认了她的答案,“历年来联考都由基地分配人员进行综测,甲乙基地学员相互监督进行考核。更何况,过去的记载里根本就没有学员单独考核的记录。”
华蔚对她的否认不置可否,她甚至给她指明了查询方向:“不管你信或不信,我的确是一个人完成了考核。索莹,我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考核记录就封存在基地的绝密档案室里,你尽管去查。”
——当然了,如果你的权限足够高的话。
第80章 三年前的调令
甲乙基地每一年的联考档案在经过审查后都会被封锁在绝密档案室里,没有特批的权限根本没有办法取出或查询。
总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着华蔚,让她生出了查看的念头。
如果索莹真的手眼通天能拿到她的考核记录,那正好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她的考核记录仪里会是一片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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