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魂鼎?”
东方隗翰眸中闪过一丝凉色,“正是,只是这聚魂鼎也在天帝手中。昔日聚魂鼎乃九重天所有,为镇族之宝,直到万年前帝君历劫归来,他不知为何手持刑天剑要亲自诛杀柯青筠,灵雀王为保女儿一命,拿出聚魂鼎作为交换。”
说到此处,东方隗翰嗤笑道:“可笑天界竟还传出帝君对柯青筠情根深种的谣言,依我看,他是恨不得马上结果了她。”
风阮的眸光落在东方隗翰微讽的脸上,道:“所以你给柯青筠办事是要得到聚魂鼎?”
“是也不是。”东方隗翰将话说得模棱两可,“神主,碎魂之人要想重聚魂魄,聚魂鼎必不可少。凭我鬼族的实力,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拿到聚魂鼎绝非易事,可对于神主而言,这件事情的难度便要小上许多。”
风阮点点头,“这段日子,你便在神域住下。”
东方隗翰不置可否,神域如今是她逃脱天帝魔爪的庇佑所,她自然不会傻到回幽冥鬼域让天帝堂而皇之持帝令去抓她,况且她看得出来,天帝对神主的感情并不简单。
问鹤看着敲定好事情的两人,问风阮道:“小阮,我玄鹤司今晚便前去三十三重天探查聚魂鼎的下落。”
风阮摇摇头,眸底闪过一丝寒色,“玄鹤司去了也只会无功而返,甚至可能会被他拿捏在手,于我们不利。”
“那你是想?”
“我与他之间还有一桩事情没完,他拿走了神佑山脉的脉灵,让我交出鬼君。”
东方隗翰声音尖细,微微提高了些许,“你答应了?”
风阮点点头,“答应了。不过那时是权宜之计,我被他用镣铐锁住,只好先答应下来。”
东方隗翰向风阮投来探究的视线,“所以神主想怎么解决?”
风阮饮下一口茶水,淡淡开口道:“不知道。”
在东方隗翰要跳脚之前,风阮才又落下一句话,“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对我而言,比那条白绫重要得多。”
......
三日后,三十三重天。
晚霞滟滟万里,泛着红灿金光,形如火凤展翅般铺陈延展而开,落幕余晖盛大,偏殿之巅染上五彩霞光,更显殿宇璀璨华丽。
领路的仙侍停在偏殿之外,对着风阮恭敬道:“神主,帝君在内殿等您。”
风阮皱了皱眉头,弗彻为什么选在偏殿而不是正殿,这处偏殿看起来不大像是议事的地方。
她对着小仙侍点了点头,抬步走了进去。
庭院中种植着一颗高大的梧桐树,翠色的叶子在暮色时分的霞光中泛着浅淡的光芒,院落其余地方空空荡荡,唯有殿门前站着一道黑沉的剪影。
风阮走近些,才看出在门前驻守的人是司战星君颛孙勘。
待风阮迈上了台阶,颛孙勘微笑伸出一臂,将殿门打开,“神主请。”
风阮抬眸看了一眼静寂的殿内,金灿光芒将殿内照得丝毫毕现,御案上奏折罗列,巨幅神龙图腾嵌于其后,神龙之眼冷傲睥睨怒睁,金碧辉煌的大殿并没有弗彻的身影。
竟不是偏殿?是处理政事的主殿?
风阮迅速后退几步,警惕地看向颛孙勘,“你们在这里布阵?”
颛孙勘闻言笑意更深,对着风阮再次作揖,平淡的声音响起,“神主,得罪了。”
他说罢,手指一动,四面无形罗网升起,“神主,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劝你还是乖乖走近殿内,否则这由你神佑脉灵所布置的阵法启动,你我二人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原来如此。
怪不得自己一路毫无所觉, 他们精明至此,竟用神佑脉灵布阵,她对神佑山脉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用此布阵, 大大降低了她的警惕心。
她独来独往惯了, 又潜意识觉得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 弗彻不会对她做什么。
她却忘记了那男人的本质就是一个疯子, 根本不能用常理来度量他。
风阮环顾四周,又抬眸向上看去,白茫罗网如细缕丝绦牢牢将整座偏殿笼罩, 把此处与殿外牢牢分隔开来。
颛孙勘声调不缓不慢催促着风阮:“神主大人,何必多做徒劳之功, 请吧。”
风阮冷笑一声,转眸看向他, “司战星君要为虎作伥吗?”
“为虎作伥?”颛孙勘咀嚼着这几个字,再看向风阮时眸中露出了些许恨意, 又被他极快的掩饰下去,“神主谬赞。”
多说无益,方才还静若处子的少女飞身而起至罗网中央,双手扣住罗网缝隙狠力扭转,突然释放的迅猛神力将罗网撕得四分五裂。
风阮落地, 四面掀起无形微风, 她抬臂一挥,指尖神光大盛, 神佑山脉脉灵化作白绫层层叠叠落回风阮手中。
“帝君既然并不诚心与我商议幽冥鬼君之事......那么告辞。”
颛孙勘拍了拍手, “神主果然好本事,轻而易举撤下了神佑脉灵, 不过么......”
他冷峻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悲悯之色,叹息一声道:“帝君铁了心要留神主在此过夜,又岂会让神主这么容易便逃脱?”
话落,三十三重天幕之上霞海如潮水般褪|去,苍穹之上黑雾微生,须臾间披上了夜色的皮囊,万千星宿发出微光再一次将此处笼罩,而那颗帝王之星的炽烈光芒精准地袭向风阮。
风阮纵身向后退去,却发现其余星宿散发出来的微光与弑神阵之中的光芒有异曲同工之妙。
它们虽无杀伤力,却大大限制了法力的发挥。
帝星之光一次未中,便再次如瀑般倾洒下来,这次让风阮避无可避,被冷炽光芒袭中,身体却没有感受到丝毫不适。
颛孙勘一直立在殿院梧桐一侧,同样也被帝星之光袭中,与风阮不同的是,他顿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风阮眯眸,再次试探了一下自己的法力,指尖光芒微弱,在这阵中,她的神力是真的被削减了大半!
不对,瞧着颛孙勘的模样,凡是在此阵中的人,应当是都无法避免法力被削弱。
颛孙勘擦了擦唇畔鲜血,道:“神主,你方来时我便告之过你,最好乖乖走进殿内,否则阵法启动,你我二人都不会讨到好果子吃。”
“帝君曾在弑神大阵中待过,尽管他没了当时记忆,脑海中也将阵法记了个十成十,以帝君的心智本领,以弑神大阵为蓝本,开拓出一个与之同源的阵法不是什么难事。”
“此处阵法以你神佑脉灵为阵眼,你若乖乖走进去,说不定还会有一线机会从中出来,只不过是带不走白绫而已。而你拿走白绫,导致阵法启动,如今,唯有帝君放你出殿,你才能重回神域。帝君给了你两条路,你偏偏选了最后一条。”
风阮目光一闪,扯了扯唇角道:“他给我两条路,我便只能二选一吗?”
颛孙勘轻描淡写道:“神主不进去,与我在这里干耗着,永远没有第三条。”
风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这里干耗着的确无用,况且她此行的目的除了与弗彻谈幽冥鬼君的事情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项,找到聚魂鼎在哪儿。
风阮静默思索了一瞬,抬步跨入了殿门。
颛孙勘看着少女清清灵灵的背影,唇角漠然勾出了一丝讽笑。
......
风阮方踏入殿中,殿门便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关闭。
随着风阮撕开神佑山脉脉灵所布阵眼,殿中障眼法也被一并扯开。
除了神龙图腾还在,其余物件悉数消失,转而剩下一片刺目的红。
风阮看到眼前的布置,双眸倏然一缩。
竟同在人间时她与弗彻大婚那夜的布置一模一样!
他恢复记忆了?!所以今夜行为如此反常,设下这么一场局是想要报复她擅自取走他的记忆?
雕梁画栋上挂满喜色红绸,镂金龙凤双烛高燃,婚床上洒满花生桂圆,就连床边的装饰物都大同小异。
大同小异......
风阮压住跳动得有些失常的心脏,深吸两口气仔细分析,其实细纠此处摆设还有很多处漏洞,她对那夜的记忆避之不及,却不代表她对殿中的摆设记得不明晰,这里看起来与那夜婚房摆设一模一样,可却有一处大大不同,窗户的朝向不同。
她微侧了头看向另一侧,婚床对面空荡荡并无墙壁,走近些向下一瞧,层云漫漫漂浮在殿底以下,秋夜凉爽的风拂开层云,露出黑黢黢的万丈深渊。
三十三重天是仙界最高层,如果从此处下去应该是......哪里?
“从这儿跌落下去,便是玄冥台。巧的是,你不会掉到台上,而是会被阵法打落,再次历劫。”
男人声色凉薄,语调夹杂着微末的讥诮之意。
风阮转身看向弗彻。
只一眼,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
弗彻身着一袭黑金绣龙帝袍,袍边镶红,一头银丝用大红缯绳松松束起,微挽着胳膊,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腕上的金铃就这么直冲冲撞入了风阮的眼瞳。
这是他在凡间问鼎帝位强迫她同他成婚那日的装扮,只除了手腕间那只金色的铃铛。
那金色的铃铛是......那七日曾经挂在她脚腕上的。
风阮心中鼓动如雷,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起来了吗?这怎么可能,《无从神域》中从未有过记载被抽取了记忆的人还能将那段过往想起......
所以,他是在诈自己吗?
不论是此处的摆设,还是他身上的装饰,都让风阮头皮一点点开始发麻,而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更让人觉得如被阴冷的蛇缓慢缠腻上了脚踝,不能丝毫乱动。
风阮定了定神,淡淡的道:“帝君,你今日所为究竟是为何?我虽未带幽冥鬼君前来,却也想好了用另一......”
“啧,”男人轻轻巧巧打断风阮的话,漆黑的眸中蓄满晦暗的深冷,“朕今日不跟你说别的,只说你我。”
“你我有什么可说的?”
弗彻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到风阮跟前,丝毫没有收敛冷冽如刀锋的气场。
风阮看了看身后的万丈深渊,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男人近身,嗅到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低低哑哑笑道:“阮阮?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风阮双眸紧锁着弗彻俊脸,不敢错漏过一点微末表情,只是除了那抹阴柔的笑容外,她什么都没瞧出来。
少女捏紧了身侧手指,努力保持着自己呼吸的平和,他方才的前半句是试探,后半句应该也是。
跟弗彻交锋这么多次,风阮也算摸清了一点这个男人,他城府极深,尤其是算计人的时候,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剖析出其中真相。
风阮抿了抿唇,双眸清明平和,“帝君,你设鸿门宴阴我,现在又不肯放我出去,是因为你觉得我熟悉,是么?”
弗彻闻言未语,玩味勾唇等着她的下文。
风阮看着男人这副妖妖凉凉的神态皱了皱眉,努力编纂着话语,“帝君,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会对周围的人或者事情产生熟悉的感觉,之前没见过这个人,却总觉得他似曾相识,这与梦境或者某个连你都不知道的心境有关,所以......”
“所以,”弗彻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脑子有病,所以别再纠缠你了。”
风阮默然,她的确是这个意思。
弗彻低眸锁着少女无悲无喜的脸庞,突然伸出手臂,一把将风阮圈进怀中,大手狠狠将她禁锢,在她甩出神力之前,漫不经心笑道:“此境中你我法力皆损,几乎与凡人无异,你确定你的力气拼得过一个男人?”
损人损己又在一定程度上利己,不愧是他。
风阮冷冷一笑,指尖亮起微末光芒,倏然击中弗彻前心。
弗彻不闪不避任由她撒气,被击中的时候也只是微微身体被震开了些许,又勾唇牵连着风阮向后迅速倒退了一步,在她掉入深渊之前伸出手臂一拉,于是两人形成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姿势。
风阮小半身暴露在深渊之上,被男人的手臂牢牢拖着,而弗彻也顺势压制在了她的身上。
一番动作之间,弗彻手腕上的金铃叮铃作响,加之这女下男上的体位,瞬间便勾起风阮某些不好的回忆。
弗彻一手抱着风阮的后背,另一手撑在两人之间,拉开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喷洒的呼吸尽数落在对方脸上,暧|昧非常。
男人看着身下眉眼如画的少女,语调淡淡,透出些许迷茫,“你我初遇是大雪方歇,之后便在一片绯色中大婚,后来呢?后来是发生了什么?”
风阮闻言身躯微不可查震了震,还是被搂着她的男人感觉到了,他悠悠凉凉笑道:“你这么震惊,又一直逃避着我,否认跟我认识,所以我的记忆消失......定是你干的。”
身下是万丈深渊,身上是形同魔鬼的弗彻。
风阮胸|前重重起伏了两下,声音有些疲惫,问他也是问自己,“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
她的发垂荡在云朵中,在渊中微风吹拂下轻轻晃动,巴掌大的脸上满是倦怠,“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呢?”
弗彻眉眼深邃,胸腔中那股迷茫的情绪又如困兽般鼓动起来,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是你跟我过不去啊阮阮。一见到你,心口便疼得发窒......”
他在她身前低喃,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之意,“我们以前......我以前对你不好?我是渣了你?还是不过爱你?让你这么狠心取走我的记忆?”
风阮看着他这副迷茫的模样,没想到他竟然给自己编排了这样一出大戏。
他没渣她,更是足够爱她,可这爱她不要,他就像一个狗皮膏药,不,狗皮膏药都没他狗,所以她想摆脱他的纠缠。
她明明取走了他脑海中关于自己的所有记忆,事情却还是在一步步走向溃败。
风阮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也不再狡辩,只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男人眉梢挑了挑,很认真又很恶劣地对风阮道:“我的记忆是你取走的,自然也得是你负责找回来。复现当年场景,说不定我便能想起来......”
他顿了顿,薄唇缓缓欺近风阮耳畔,几乎要咬上她的耳朵,呼出的热气旋进她的耳蜗中,引起阵阵颤栗,“不巧,我想起来的场景只有三个,而你我眼下能复现的,便是那大婚之夜。”
“所以劳烦我的神主大人,今夜配合一下。”
风阮惊悚地看向他。
他这场引她入樊笼的局恐怕是随着他记忆闪现的那一刻就着手布置的, 费了这么一番周折诱她入局,就是为了找回他丢失的记忆。
清艳华凉的男性气息笼罩在风阮鼻尖,她看着眼前弗彻近在咫尺的脸庞, 眸中冷意几乎可以凝成冰,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弗彻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 扣在她背后的指腹在她背后轻轻摩挲了两下, 唇角温柔地弯了弯。
风阮顿时有种不大妙的预感。
果然, 承托在自己后背处的大掌突然离开,风阮在后仰掉入深渊前迫不得已伸手抓紧了身前男人的衣襟,两人之间顿时变成她来主动凑近他。
少女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弗彻满足地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感受到怀中的柔软身躯, 男人本就漆黑至极的眸底染上几不可查的欲色。
他侧首看着她恼怒的模样,低哑的声音带着笑腔, 戏谑地回复风阮方才的话,“我不动你, 你倒先来投怀送抱啊阮阮。”
睚眦必报,倒打一耙。
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的劣根性是一点没变。
敞开的殿外星光遍洒,云海飘渺无极,层层叠叠翻涌不休, 卷起一波又一波的云涛, 淡白的云雾蒸腾到交颈相缠的两人身上,笔墨画家也难描二人仙人之姿。
风阮没了他的手掌承托, 双手纠紧他的衣襟, 把男人银袍领口处微微扯开些许,稍稍露出胸膛肌理, 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与性感。
若是放到以前,风阮还会对他的这种行径咬牙切齿一番,而如今两人交手这么多次,她对他的这种行径再嗤之以鼻也不会表现得像曾经那么不忿。
人总是会成长的,多年前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公主早已被这万年来经历的事情磨砺成清冷淡然的模样。
即便是这样的亲密,少女依旧眉眼冷冽,微转了头直视他的双眸,“弗彻,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取走你的记忆,这就是答案。”
弗彻显然很享受风阮被迫主动缩在他怀中的感觉,他双手撑在风阮身体两侧,以半包围之势将风阮笼罩在自己范围内,薄唇愈发欺近少女柔软的脸颊,只是唇畔的笑意依旧玩味,“说来听听。”
少女鄙薄地对他勾了勾唇,“自私凉薄,狠厉无情,强势冷酷从来都枉顾他人意愿,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别人......唔!”
趁着她张口的机会,男人的唇舌就这么毫无预兆钻了进来,甚至这次都没掐她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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