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杯中清澈的酒液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他的心底满是酸涩又愤懑的怪异情绪。
念青分明是按照他的吩咐,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宁昭长公主。可是,为什么他会因此而感到不满?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长公主晶莹的唇瓣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裴晏离慢慢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接着,不需要长公主开口吩咐,念青便十分自觉地拿起了盘中的葡萄,一颗接一颗地替她剥起了皮。
顾敛努力维持住自己脸上游刃有余的神色,状似随意地开口说道:“殿下的侍从还真是乖巧懂事。”
夕雾轻轻地点了点头,脸色看似坦然又平静,可她的眼底分明有一抹赞许之色,看起来对念青很是满意的样子。
而由于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导致她一不小心咬住了念青的指尖。
念青只感觉自己的指尖处传来一阵微痒的触感,等他反应过来想抽回指尖时,他的耳尖已经泛上了明显的绯红色彩。
夕雾倒是不甚在意地松开了贝齿。
顾敛抿着唇瓣看完了全程,他的指尖不自觉地动了动。
夕雾在吃了数颗葡萄之后,便觉得有些腻了。而念青也很会察言观色——或者说,很会观察长公主的脸色,他及时地停止了剥皮的动作,转而拿出了一条洁白的绢帕。
念青动作温柔又细致地替夕雾擦去了她唇边沾染着的葡萄汁液。
慕兰舟就坐在顾敛的身旁,与宁昭长公主仅仅只有一人之隔,可这短短的距离却仿佛天堑一般,难以跨越。
宁昭长公主她与顾敛耳鬓厮磨,和念青举止亲密……
她离经叛道,浑然不在意所谓的礼法。她是那样的任性妄为、恣意妄行,却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
慕兰舟低低地垂着眸子,有些神思不属。
————
宴席已然过半,众人传杯换盏、“把酒言欢”。哪怕大家心思百转千回,表面上仍是一片其乐融融、和和睦睦的模样。
房间中央的空地上,有身姿窈窕的舞女们翩翩起舞,长长的水袖肆意飞扬着,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悠扬悦耳的乐曲从金石丝竹之上缓缓流淌而出,数名乐师身着白衣,认真又专注地在一旁奏着乐。
无论是舞女还是乐师,他们的容貌都算得上是眉目如画。
可其中最为突出的还是为首的一名乐师——他一袭白衣,眉眼精致又俊逸,一看便知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席间有人认出了那名乐师,不由地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是……祁书影?”
“他居然入宫肯为赏花宴演奏?”
众人不由觉得有些诧异。要知道,因为之前他父亲那件事情,导致祁书影对皇室很抵触。哪怕摄政王想帮他一把,他也不愿意入朝为官。如今,祁书影居然肯作为乐师入宫奏乐,倒还真是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本宫的乐师,轮不到旁人置喙。”◎
祁书影神色淡淡地端坐着, 他修长又白皙的手指悬于琴弦之上,指节分明的手十分灵巧,坚韧的丝质琴弦在他的弹拨之下微微颤动着。他半敛着眸光, 虽是以乐师身份为旁人奏乐, 却自有一番傲人风骨,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他看似一直在心无旁骛地拨弄着七弦琴, 可是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极其隐晦地落在不远处宁昭长公主的身上。
祁书影本来想婉言谢绝宫中演奏的邀约, 可是, 他得知了……宁昭长公主她也会前来参加赏花宴。
从前,他不愿意为她抚琴。
现如今, 她不会再继续逼迫着他为她奏乐了, 可他却有些……不甘心。
所以, 哪怕是违背本心入宫为那些权贵子弟们弹奏七弦琴,他也希望宁昭长公主能够听到他弹奏的曲子。
而当祁书影发现宁昭长公主真的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时,他的心跳还是猛然间漏了一拍。
幸好他早就将这首乐曲牢记于心, 几乎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即便现在神思不属,他依然能行云流水地弹拨着琴弦,分毫不差。
夕雾毫不避讳地抬眸看向祁书影, 她灼灼的眸光里带着些旁人看不懂的莫名情绪。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副对祁书影赞赏有加的模样。
而祁书影也确实极为擅长弹奏七弦琴, 拨琴弄弦之间, 袅袅乐章动人心弦,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等到他停止演奏之后,其他人仍旧沉浸在乐曲之中, 久久不能自拔。他们刚刚甚至都忘记了继续议论祁书影与长公主之间的恩怨情仇, 转而全身心地欣赏起了祁书影演奏的曲子。
哪怕有倾国倾城的舞女们在房间中央羽衣蹁跹、回风舞雪, 可坐在众多乐师中间的祁书影依然是一枝独秀般地熠熠生辉, 让人完全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大家没有去看舞,反而是一心一意地赏乐,倒是有些舍本逐末的意味。
曲毕,伴随着舞女们飘舞的水袖从空中缓缓落下,其他人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有个胆大妄为的纨绔子弟喝醉了酒,醉眼朦胧地开口嘲讽道:“祁书影,之前你自诩清高,甚至不惜直接拂了小爷的面子,如今还不是要乖乖入宫当个乐师,为小爷奏乐?”
祁书影就站在那个纨绔子弟的不远处,他将那人极尽贬低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他的神色依旧没有产生丝毫的波动,就连半分眼神也没有分给那人。
而那人见祁书影无动于衷,心底倒是生出了几分无名怒火。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手中还举着半杯酒,似乎是想要好好地羞辱一番祁书影。
祁书影其实完全能够预料到这样的场面,他得罪过不少达官显贵,如今被旁人刁难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无妨,他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吗?
从自己家道中落的那一刻起,他便见识到了所谓的“人情冷暖”。踩高捧低、欺软怕硬,大抵是这世上亘古不变的规则。
“祁书影。”
就在祁书影神游天外之时,一道婉转又悦耳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了起来。
这道声音对于祁书影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以至于他几乎是立刻就抬起眸子看向了那个方向。
“过来。”夕雾并没有去看祁书影,她只是随意地垂着眸子,神色淡淡,声音里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她的语气分明高高在上,可祁书影却生不起半分厌恶之心,他的心底反而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欢喜之情。
他没有丝毫迟疑,一脸平静地向长公主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个想要挑衅祁书影的纨绔子弟见状,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本来有些神志不清的他稍微清醒了几分,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祁书影挺拔的背影。
毕竟,人人皆知,宁昭长公主和祁书影有着不小的旧怨。现如今,长公主这般举动,莫不是想要当众羞辱祁书影?
其他人的视线也都或多或少地在宁昭长公主和祁书影两人的身上打转。
所谓……冤家路窄,大抵如此。
祁书影不卑不亢地走到了夕雾的身旁,缓缓站定。他不知道长公主想要做什么,但是,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拒绝她。
夕雾慢慢地掀起眼帘,似有如无地打量了祁书影一眼,然后,她状似随意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紧接着,她猛地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将祁书影用力地往自己的怀里拽了一下。
猝不及防之下,祁书影忽然间跌进了夕雾的怀中,与她几乎是紧紧地相贴在一起。
祁书影的瞳孔骤然间放大,他完全没有想到长公主会对他做出这样的举动。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时候,他的耳尖上已经漫上了一抹绯红色彩。
众人也都怔愣了片刻,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奇怪的发展。
长公主却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她一只手轻轻地环在了祁书影的腰间,另一只手则依然抓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
她纤长白皙的手指虚虚地搭在他的腕间,然后,那染着嫣红蔻丹的指尖一点一点地顺着他的手腕,慢慢地向他的手掌处游移着。
祁书影的心脏似乎也跟着夕雾的动作一点一点地跳动着。
最终,长公主的指尖轻轻地覆在了他修长的手指间。她就那么细细地端详着他的手,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打量之意。
“祁公子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适合抚琴呢。”长公主的声音很好听,似清泉撞石、如珠玉坠地。
祁书影的心脏跳得很快。
他本该感到耻辱的。若是旁人对他说出这话,那么,这般评价于他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夸奖,甚至于是一种羞辱——他也有着自己的铮铮傲骨。
可是,宁昭长公主不一样。
祁书影的眸色深了深。
他的手很适合抚琴……
很适合为她抚琴。
夕雾低下头,垂眸看向勉强靠在自己怀中的祁书影,又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本宫的乐师,还轮不到旁人置喙。”
她并没有多看那个纨绔子弟一眼,可她语气中的森森寒意和明显的警告意味还是让那人惶恐不安了起来。
原来……原来宁昭长公主突然开口喊住祁书影,是看不下去他即将面临的处境。
祁书影的心尖颤了颤,他的心底又弥漫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情绪。
曾经,她将他从刽子手的刀下救了出来。如今,她又将他从旁人的羞辱中救了出来。
宁昭长公主……
祁书影抿了抿唇,神色莫名。
“砰”。
忽然,一道响声打破了这一幕旖旎又荒唐的场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将军宿寒的手上沾满了斑斑血迹,而桌面上则多了一堆酒杯的碎片——宿寒刚刚竟然一时失手将自己手中的酒杯一把捏碎了。
他的脸色又沉又冷,周身似乎都缠满了阴翳之色。
紧接着,宿寒便一言不发地起身离了席。
众人纷纷猜测,大将军他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宁昭长公主这般放肆的荒唐举动,所以才愤然离席的。
夕雾只懒懒地抬眸看了一眼宿寒转身离去的背影,便意兴阑珊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祁书影,本宫很喜欢今天的曲子。”她低下头,在祁书影的耳边轻声细语。
而祁书影的身子僵硬着,不敢胡乱动弹。他的身后便是长公主柔软的身躯,稍微一动就会让他们之间的接触变得更加紧密。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自制力是否足够经得起长公主的“考验”。
其他人此时已经开始暗自揣测了起来。宁昭长公主喜怒无常又嚣张跋扈,哪怕是已经与她分道扬镳的人,她也绝对不容许其他人侮辱他。
还真是霸道啊。
不过,宁昭长公主现在这样狎昵的举动,对于清高孤傲的祁书影来说,又何尝不算是另外一种羞辱呢?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祁书影的心跳到底有多么快。
长公主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拿着她碰过的酒杯,亲自给他喂酒。
祁书影十分顺从地喝下了一整杯酒。不知道是饮了酒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他的脸颊上晕出了些许淡淡的绯红,看起来倒显得更加“秀色可餐”。
念青低着头站在长公主的身后,表面上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可实际上,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手背处青筋暴起。
他的心底满是对祁书影的嫉妒之情。
坐在长公主身边的顾敛更是神色僵硬。他知道宁昭长公主素来“水性杨花”、放荡不羁,但是她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直白地和旁人卿卿我我,还是让他心中愤愤不平了起来——更何况,不久之前,长公主才刚刚和他那般亲密地接触过。
看来自己所扮演的所谓“纨绔子弟”,比起宁昭长公主的荒唐程度来说,还差得远了些啊。他想。
而裴晏离那日曾经“亲眼”看见过宁昭长公主和祁书影的亲密举动,如今再看见这样相似的场景,倒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们两人那日交织在一起的旖旎画面。
他的眼底划过了一抹深深的暗沉之色。
祁书影一介罪臣之子都可以,他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筵席之上觥筹交错、传杯换盏, 众人表面上把酒言欢、谈笑风生,可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注意力都暗暗地集中在宁昭长公主的身上。
长公主几乎是旁若无人地调戏着祁书影, 堪称荒淫无度, 完全坐实了她“骄奢淫逸”的恶劣名声。
只不过,在其他人看来, 这般嚣张跋扈、喜怒无常的长公主, 姿容倒是足够诱人。若是换作他们, 恐怕也十分愿意和她春风一度。
难怪……她的裙下之臣数不胜数。
“祁书影,你若是憎恨本宫, 本宫也绝无怨言。”宁昭长公主忽然有些没头没尾地开口说道。她轻轻地抓着祁书影的手, 仰起头将他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祁书影很是顺从地任她动作着。
大抵是方才饮了太多酒的缘故, 长公主的眼中泛着些朦朦胧胧的潋滟水光,她微挑的眼尾染着一抹绯红之色,将她本就冶艳无比的脸庞勾勒得愈发艳靡绮丽。
“本宫只是实在看不惯旁人欺负本宫的人罢了。”长公主眼神迷离地勾唇笑了笑,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说是不是呀,祁书影?”
她的声音像是完全浸润在了醇厚酒液中一般,又软又甜, 带着一股浓郁的醉人香气。
分明是一句带有明显侮辱意味的话语,祁书影却丝毫没有觉得被长公主冒犯、羞辱了。他敛下了眼底晦涩暗淡的眸光, 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或许在旁人看来, 宁昭长公主此番举动是在大肆地羞辱他, 可祁书影自己却是甘之如饴地沉浸于其中。
宁昭长公主她以为他会像从前那般怨恨她、憎恶她吗?
不,他不会。
对现在的他来说, 那是嘉奖、是赏赐。她还肯出手护着他, 便已经是无上的恩赐了。
宁昭长公主似乎有些醉了, 她执拗地一杯接一杯饮着酒。祁书影想要稍微制止一下她, 最终却还是在长公主的似水眸光中败下阵来。
“祁书影,扶本宫出去走走。”夕雾一脸理所当然地发号施令。
“好。”祁书影轻声应道。
“殿下……”念青心有不甘地开口唤道,他想要上前帮忙,却被祁书影不着痕迹地挡下了。
见长公主并没有想要喊他一起帮忙的意思,念青也只得作罢。
而此时,顾敛仍旧从容不迫地坐在一旁,他的脸色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他甚至还游刃有余地勾唇笑了笑,泰然自若地看着宁昭长公主和祁书影之间卿卿我我,俨然一副想要看好戏的模样。
旁人只叹得安王世子果真看似多情却无情,哪怕宁昭长公主刚与他耳鬓厮磨过,此刻他依然能无动于衷地作壁上观。
可是,只有顾敛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么……不满又嫉妒,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不得不说,宁昭长公主倒是比他无情多了,利用完了就毫不留恋地将他扔在一旁,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长公主殿下,还真是任性妄为呢。
宁昭长公主被祁书影认真体贴地搀扶着往外走去。
在宴席中途冒然离席本是失礼之举,但是没有人会不长眼地去追究长公主的不是,就像……之前没有人出声拦住愤然离席的大将军一般。
又何必徒生事端、自讨苦吃呢?
能在官场沉浮许久的人都惯会见风使舵。很多时候,不看、不听、不说、不问,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本宫想去昭华宫。”夕雾轻佻地拍了拍祁书影微红的脸颊,颐指气使地命令道。
昭华宫,是她在皇宫中的居所。哪怕皇帝已经在宫外为她建造了一座富丽堂皇的长公主府,可在皇宫中,这座昭华宫仍然属于她。
即便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待在自己的封地长宁,京城中依然有人日日夜夜地打扫收拾昭华宫与长公主府,不敢怠慢分毫。
祁书影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
此时,他倒是有些庆幸于自己的过目不忘了——当年,长公主救下他之后,曾经带着他来昭华宫居住过一段时日。
虽然宫中道路错综复杂,难以分辨,但是昭华宫离此处不远,祁书影很轻易地便找到了它。
等到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长公主迈入了昭华宫之后,长公主像是突然间清醒了过来一样,她反手拽住祁书影的手腕,拉着他径直地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祁书影抬眸看去,心下微惊。
那里好像是书斋,是……他曾经为她抚琴奏乐的地方。
他没来由地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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