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雾不由地勾唇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开口回答道:“既然大将军看得起本宫, 那本宫自然不能拂了大将军的面子。”
她嫣红的唇瓣开合间, 不可避免地摩擦到了他略微粗糙的指尖。
宿寒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处传来一阵温热潮湿的触感。那点热意看似微不足道, 却在不知不觉中顺着他的指尖, 一路蔓延至他的心底,连带着他的全身上下都泛起了些许难以抑制的燥热之感。
宁昭长公主果然最看重利益。为了争权夺利,她甚至愿意“牺牲”自己。
宿寒不禁觉得有些悲哀——他只能通过这样下作的手段来试图“光明正大”地占有她。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心底又暗自庆幸了起来,庆幸于长公主的“唯利是图”,才让他“有机可乘”。
“殿下……不会后悔吗?”宿寒迟疑了片刻,佯装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各取所需罢了。”夕雾敛着眸子,脸上满是漫不经心的神色。
她的视线从自己的肩膀处斜斜地略了过去,忽然有些没头没尾地开口说道:“可惜没能看到祁书影画的牡丹图。”
当年的祁书影才华横溢,年纪尚浅便已然举世闻名。他天资聪颖,无论琴棋书画,均冠绝天下,可与当时的慕兰舟齐名。
只是自从祁书影沦为罪臣之子后,他便不再提笔作画了。所以,如今他的墨宝堪称价值连城。
传闻中,祁书影画景乃是一绝,他尤为擅长写意山水。至于花鸟画,倒是从来不见他画过。
夕雾确实有点好奇,便随口感慨了一句。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打算再去在意这件事情了,谁知道宿寒却是不依不饶地开口接话了。
“既然是末将害得长公主失去了一幅画,那么,末将敢作敢当,还长公主一幅牡丹图,如何?”
宿寒低沉的声音里夹杂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免得长公主殿下‘念念不忘’。”他特地加重了“念念不忘”四个字的读音,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
“大将军这般慷慨,果真好气魄。”夕雾挑了挑眉,忽然来了些兴致,“不知大将军口中说的那幅牡丹图……出自何人之手?”
能够与祁书影所绘制的牡丹图相媲美的画,莫非是出自于慕兰舟笔下?
宿寒慢慢地勾起唇角,一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夕雾,然后慢条斯理却又理所当然地开口说道:“末将亲自执笔,为长公主殿下绘制牡丹图。”
夕雾闻言,下意识地抬眸看他,却恰好撞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深渊之中。他的眼底满是晦涩难懂的莫名情绪。
半晌之后,夕雾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既然大将军有心,本宫自然也不好推辞。”
她的视线毫不掩饰地扫过他垂落于身侧的手,神色淡淡。
只是宿寒却能从她的脸上读出些许兴致缺缺的意味来。
想必是认为他一介武夫,只会舞刀弄枪,即便能够提笔作画,又怎么能与祁书影相比呢?
而长公主并没有出言拒绝他,大概也是不想扫了他的兴,免得平白无故惹他不快。
宿寒看了一眼桌上的毛笔与朱砂,眸光微敛。
他确实更擅长上阵杀敌一些,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对于琴棋书画等也略知一二。
“殿下。”宿寒轻声唤道。
“宿大将军,请吧。”夕雾歪了歪头,从容不迫地斜躺在了美人榻上。
那段绯红薄纱几乎要遮不住她光洁如玉的脊背,半掉不掉地环在她的腰际。
宿寒的眸色渐深。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她的后腰处。
大抵是常年习武的缘故,他的指尖带着些粗糙的质感,在夕雾白皙的肌肤上点起一片酥麻又颤栗的触感。
宿寒垂着眸子,神色淡淡。他的指尖顺着长公主背部浅浅的沟壑,一路向上游移着,像是在认认真真地研究着自己即将挥毫落笔的“画纸”,又像是在思考到底该如何下笔。
他看见了之前祁书影在长公主背上画下的一道明显的朱砂痕迹。
所谓“才华横溢”的祁书影,也不过如此啊。
宿寒在心底有些恶意又酸涩地诽谤着。
他从书案上拿起了一张洁白的绢帕,趁着那道朱砂痕迹尚未完全干透,小心翼翼地想要将其擦拭干净。
夕雾眨了眨眼睛,倒也没有对此表示异议。
宿寒的手很稳。他执着笔,不紧不慢地挥毫泼墨,看起来倒有几分大家风范,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上阵杀敌时的杀伐与果断之色。
夕雾虽然看不到自己的后背,但是她能够通过背上笔尖的走向与力度,大致地推断出宿寒到底绘制了怎样的图案。
不得不说,哪怕宿寒的画作比不上祁书影,但也绝对不差。
难怪他有自信要“还”给她一幅画。
宿寒轻飘飘地落下了最后一笔,然后将那支毛笔随意地掷在了一旁的桌面上。
沉甸甸的木质笔杆撞击在书案之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夕雾下意识地想要转过头去看,却被宿寒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按住了。
“殿下,别乱动。”他弯下腰慢慢地靠近了她,在她的耳边哑着嗓子低声细语。
带了些温热的吐息拂过夕雾的耳边,她微微蹙了蹙眉,忽然有些莫名其妙地呢喃道:“本宫怎么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宿寒的心底猛地一怔,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警觉了起来。他之前作为“凌”的时候,特意地压低了声音,以免长公主察觉到什么异样之处。
而刚刚他的声音染了些低哑之感,难免和之前他特意伪装过后的声音有些许相似。
所幸宿寒久经沙场,见识过诸多场面,这等小小变故,于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他假装自己刚刚并没有听清楚长公主说出的话语,十分自然地开口问道:“怎么了,长公主殿下?”
夕雾摇了摇头,不再开口。
也许刚刚那只不过是她的错觉而已。
宿寒见长公主不再追根究底,不由在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尚未干透的朱砂之上,然后,近乎随心所欲地以指尖为笔,蘸着那抹朱砂,在自己方才勾勒出的牡丹轮廓上,肆意地涂抹着。
他的手法一开始并不怎么娴熟,但随着长公主玉背之上的朱红色彩被慢慢地涂抹开来,他也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宿寒对眼前这片光滑又细腻的白皙肌肤十分熟悉——毕竟,他曾经无数次细细地描摹过。
“长公主殿下。”他轻轻地按着夕雾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
“不知殿下可还满意?”他站在夕雾身旁,指引着她看向身后的铜镜。
在朦朦胧胧的镜像之中,夕雾看见了自己背上盛开着的大片朱红牡丹花。
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冠绝群芳。
然后,她看见宿寒靠在她的脖颈处,慢慢地低下头去,吻上了她修长的脖颈。
她在镜中与他对视。
他的眸子里满是遮掩不住的狠绝之色,可以轻易地窥见他灼灼的野心,让人不禁地有些胆战心惊起来。
◎“本宫自会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光滑的铜镜中影影绰绰地映照出了两道紧紧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看起来颇有些亲密无间的意味。
宿寒的双手轻轻地按在了夕雾的肩膀上,他那指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她圆润的肩头。
他用的力道并不大,但是长公主身子的每一处似乎都软得有些不可思议, 宿寒修长的手指微微地陷进了她那片柔软的雪白皮肉里, 将她的肩头处勒出了几道细微的凹痕,莫名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之感。
宿寒慢慢低下头, 近乎贪婪地埋在了她纤长又白皙的脖颈处。
夕雾只觉得自己的脖颈上传来了一阵湿漉漉的黏腻触感。但是此时她的注意力正集中在自己身后的铜镜上, 并没有去在意宿寒的逾越之举。
不得不说, 宿寒所绘制出的牡丹图,国色天香, 堪称形神兼备。
“国色朝酣酒, 天香夜染衣。”
他的每一步挥毫落笔看似大开大合、漫不经心, 没有丝毫章法,可是在信手涂抹间却又带着些肆意与潇洒之感,将几朵朱红牡丹勾勒得栩栩如生, 仿佛是真的盛开在了长公主洁白的玉背之上。
雍容华贵的牡丹本就艳丽非凡,而朱砂之红更是鲜艳夺目,这极端明艳的二者结合在一起, 很容易将周遭的任何颜色全部都硬生生地压制下去。
可长公主的姿容却丝毫没有因为这幅朱红牡丹图而黯淡半分,反而是被其衬托得愈发冶艳绮丽起来。
宿寒轻轻地抬起眸子看向铜镜, 似乎是想欣赏一下自己的画作。然后, 猝不及防之下, 他恰好与镜中长公主望过来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他不闪也不避,近乎坦坦荡荡地与她对视着。
宿寒一边放肆地亲吻着她的脖颈, 一边毫不避讳地流露出自己眸子里炽热又鲜明的贪婪之色。
他确实狼子野心, 对长公主不怀好意。
夕雾像是这时候才堪堪发现他这般极其僭越的举动一般, 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接着, 她的手便十分自然地揽住了宿寒精壮的腰肢。然后,她忽然怔愣了片刻,有些恍惚地开口说道:“大将军,你有点像本宫的……一位友人。”
宿寒之前才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悄然间提了起来。他其实很清楚地知道,在这般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之下,很容易在长公主的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毕竟长公主又不痴傻。
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心底愈演愈烈的燎原暗火。
尽管宿寒的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可他表面上依旧无动于衷,脸上的神色没有半分波澜。
“友人?”他十分自然地开口反问道,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似乎对长公主口中的所谓“友人”很感兴趣。
宿寒确实有点诧异,他没想到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居然会将来路不明又藏头露尾的“凌”视为自己的友人。他还以为……他和长公主之间只不过是一段萍水相逢的露水情缘而已。
“长公主殿下口中那位的‘友人’,想来应当身份不凡、地位尊贵吧。”他故作好奇地随口推测道。
宿寒既想趁此机会转移长公主的注意力,又想知道长公主心底对于“凌”到底是怎样的看法。
夕雾勾唇笑了笑。她垂着长长的睫羽,将眼底的莫名眸光尽数敛去。
“本宫并不在意他的身份如何。”她轻飘飘地开口说道,语气里带了些柔软之色,“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没有了所谓身份的遮挡,才更显得真诚坦荡。”
“没有利益来往的相处,对本宫来说,很是难得。”夕雾的脸上带了些几不可察的落寞神色。
身为高高在上、地位尊贵的宁昭长公主,她从小就活在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之中,身边的人都好像带着一层又一层虚假的面具。有的人千方百计地想要加害于她,有的人费尽心机地接近她、讨好她,想要从她的身上牟取各种利益。
当今世道,无非是相互倾轧、争权夺利。
而“凌”,他虽然带着真实的面具,从不以真面目与她相见,却更让她觉得自在——她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不能为他带来什么好处。
即便是与她那般亲密地相处过,他也未曾开口向她索求过什么。
没有利益交换,没有明争暗斗。
何其难得。
宿寒抿了抿唇,心中思绪万千。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从长公主的寥寥数语中听出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可她不知道,“凌”其实有所求——他所谋求的便是长公主殿下本身。
“大将军,若你忠于本宫,那么,本宫自会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让宿家代代相传,绝无可能落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局面。”
夕雾敛去了脸上的落寞之色,又恢复成了景熙长公主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倨傲神色。
她知道,宿寒身为景熙的大将军,战功赫赫、声名显著,原本他只需作壁上观,基本上便可高枕无忧。可是,他如今却贸然地选择支持她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荒唐长公主,其中的风险实在太大。
宁昭不会傻到以为宿寒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和她春风一度——所谓美色,不过是裹了层艳丽皮囊的骷髅骨,与古往今来千万人前仆后继不断追逐着的权势相比起来,也仅仅只是花前月下的消遣而已,不值一提。
她需要给出一定的筹码。
生在皇家,自然是利益至上。
宿寒的脸色僵了僵。
是他刚刚表述得还不够明显清楚吗?
他不需要宁昭长公主给予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所谓承诺。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代代相传,这些他都不需要长公主为他劳心费神。他若是想要功名利禄,自然会亲手去杀出一条血路来,又何须依靠旁人帮他?
他只是……想要长公主殿下而已。
他心甘情愿地以身赴局。哪怕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也愿意为她在荆棘之中开辟出一条光明大道来。
“长公主殿下。”宿寒轻轻地唤了一声,他低沉的声音里满含着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思。
他知道,若他直言不讳,习惯了宫中勾心斗角的宁昭长公主不一定会相信他,甚至还可能会以为他这般言论是别有所图。
他只得将自己想要辩解的话语尽数咽下。
只是他的心中仍旧有些闷闷不乐,宿寒想了想,便报复似的轻轻咬上了长公主的肩头,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上烙下了一道浅浅的牙印。
宿寒垂着眸子看向自己的“杰作”。
在长公主背后的那幅朱红牡丹图之上,印着一片深深浅浅的斑驳红痕,像是因风拂过而飞散开来的艳丽花瓣,轻飘飘地从她的肩头一路蔓延至她白皙的脖颈上,与盛开的牡丹花相互映衬着,显得愈发勾人起来。
这般绮丽靡艳的画面,让宿寒的眸色不由地愈发深沉起来。
他几乎是沙哑着低声开口道:“请殿下恕末将冒犯之罪。”
长公主笑了笑,不置可否。她伸出纤细又白皙的臂膀,轻轻柔柔地环住了宿寒修长的脖颈。
宿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立刻就反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砰砰砰”。
这时候,书斋的门扉忽然被人用力地敲响了,那人所用的力道有些凌乱,带着些显而易见的心烦意乱之情。
宿寒皱了皱眉头,脸色微沉。他低低地朝着门外呵斥了一声:“滚。”
门外的敲门声仍然不依不饶地响着。
宿寒暗骂一声,不想去理会那个不长眼的人,便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
这座皇宫中,皇帝卧病在床,后妃们足不出户,长公主殿下堪称是万人之上。更何况,宁昭长公主此时还身处她自己的长宁宫中,还有谁能够打扰到他们?
而且……宿寒他也并不会刻意地向其他人隐瞒自己与宁昭长公主“结盟”的事情。或者说,他很希望让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和他之间存在着暧昧不清的关系。
“长公主殿下。”那人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一般,一边唤着宁昭长公主,一边用力地撞开了门扉。
这道声音中虽然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却依然清冷动听,给人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夕雾下意识地回眸望去,便看见一身素白衣裳的慕兰舟身形挺拔地站在门口处。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孤高似雪中寒梅。
只是他紧抿着的唇瓣还是昭示着他心中并不平静。
有微暖的橙黄阳光从他的身后洒进书斋中,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让他之前那一直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形象,平白多了几分世俗的红尘烟火气。
见刚刚门外那一直敲门的人是丞相慕兰舟,宿寒的脸上划过了一抹极为明显的诧异之色。
这般……堪称鲁莽冒犯的无礼举动,居然出自向来克己复礼的慕兰舟之手。
宿寒的确完全没有想到。
不过,等他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便伸手将长公主臂弯上挂着薄纱拉扯了上去,将她背上的大片肌肤尽数遮掩住。
作者有话说:
【注释】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
——出自[唐]李正封《牡丹诗》
《牡丹诗》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
丹景春醉容,明月问归期。
◎“不知慕丞相有何指教?”◎
慕兰舟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夕雾的身上, 他神色淡淡,看起来无波无澜,十分平静。
即便只是刚进门时的匆匆一瞥, 他依然能够将长公主那片洁白如玉的肌肤之上绘着的朱红牡丹图尽收眼底。
更何况……他方才于屋外站了片刻, 早就从那扇敞开着的雕花窗牖之中,窥见了长公主与大将军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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