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哪个皇帝,会因为嫁个把女儿穷了,就算内帑真的空了,那也是下一任皇帝愁的事。
反正下一任皇帝也不是他儿子,他怕个屁啊。
没想到他自己都不心疼,袭红蕊倒先替他心疼起来了。
这么一想,自己内帑的钥匙,绝不能给下一任皇帝。
他宁愿把自己的钱给自己老婆花,也不便宜下一任不知道哪的小白眼狼。
好个安慰后,才让袭红蕊从割肉般的痛苦中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一脸沉痛地看着崇文帝:“皇上,这过日子,没钱肯定是不行,节流不如开源,咱们不如做些生意,赚点钱吧……”
崇文帝忍不住笑出声。
他非常想告诉袭红蕊,皇帝想要赚钱,那可比做生意快多了。
但袭红蕊龇牙咧嘴,为他的钱包担心的样子,取悦了崇文帝。
于是他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好好,那从此内帑就交给你接管,你好好给我赚些钱。”
袭红蕊顿时雄心万丈,拍着胸脯对他表示:放心吧,她可会赚钱了!
崇文帝能说什么呢,当然是鼓励她了,呵呵呵。
经由这么一遭,袭红蕊信心百倍,完全不为那两副公主嫁妆心疼了。
当恩典砸到国公府后,所有人也都震惊了。
为了表示对这门联姻的看重,国公府自然下了血本,按照臣女最高的规格,给出了六十四抬嫁妆。
而宫里那俩人更牛逼,直接赐来了两副一百零八抬的公主嫁妆。
大齐崇尚厚嫁之风,按照律例,嫁妆完全是女方的私产,男方未经允许,不可侵占女方嫁妆,女方若无子无女,死后还可以抬回娘家。
所以在大婚前三天,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就是“晒妆”。
女方提供的嫁妆,敲锣打鼓的,分三天,抬到夫家家里,礼官站在大门口念嫁妆单子,周围的人都可以来围观。
“晒妆”这个环节,可以说是每次结婚前,最受人期待的环节,也是新娘嫁前,最提心吊胆的环节。
嫁妆多的高门贵女,自然喜笑颜开,终身有傍,嫁妆少的贫女,却有苦难言,唯恐被人嘲笑,被婆家看不起。
而白怜儿这个嫁妆,就比较厉害了。
别人是一副嫁妆抬三天,她是三副嫁妆,一天抬一副。
国公府人都麻了,看着皇帝赏下来的单子,赶紧临时又把自己那一副升级了一下,以免太难看。
新妇嫁人前,原本当娘的心里会非常难受,毕竟女儿从此就是别家人了,一辈子都难见的几回面,境遇如何,只能听天由命。
但现在,白母却一点悲伤的离情别绪都捡不起来。
哈哈哈,什么玩意,有了这么多嫁妆,她女儿在金山里打滚,那不随便玩!
丈夫不喜欢?
没关系,没关系,不喜欢就不喜欢,谁管他喜不喜欢。
丈夫想纳小妾?
纳纳纳,随便纳,爱纳几个纳几个,眼不见心不烦。
生不出孩子?
那算什么,大不了死后和嫁妆一起抬回国公府安葬,啊哈哈!
这么一想,实在太爽了,寻常女子需要担心的事,她女儿一点不需要担心了,啊哈哈!
白怜儿看着浩浩荡荡抬进府的两副嫁妆,也懵逼了。
她以为未婚就封她个夫人,已经是极为大的“聘礼”了,万万没想到,是她格局小了。
这排场,不要说是同府姐妹,就放到公主堆里,也让人害怕。
白怜儿紧张地看着不停往府里抬的嫁妆,除了谢恩,一句话都不敢说。
在紧张之余,另一种情绪,也慢慢地浮上来。
她突然想起,她要嫁的寿昌伯府,就在世子府对面。
那么晒妆的时候,世子府的人,是不是就在旁边看着呢?
想起曾经在世子府的那些日子,白怜儿突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以前她在世子府时,明里暗里瞧不上她的人,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唇角逐渐勾起,真的好想欣赏啊……
对门的热闹,一刻不歇地往耳朵里钻。
如今满城最大的热闹,就是这桩婚事,躲在哪里都可以听见这场婚事的细节,躲在对门,又怎么能听不见呢?
林绾神情复杂,最大的情敌终于嫁给别人了,危机解除,她的心里,却一点没有好受。
因为好像不是她凭自身魅力,赢了情敌,而是情敌自己不要她丈夫了,转头找了个更好的。
明明平白无故被别人惦记自己的丈夫,自己是受害者。
结果一转头,小三美滋滋找了一个更好的人家,反过头来嘲笑她收垃圾,捡她不要的东西。
她什么都没干,平白无故就挨了两巴掌,想到这,简直让人郁闷的想吐血。
直到宁澜推门进来,看着他那张俊逸不凡的脸,才猛然回神。
等等,她在想什么呢?
她的夫君,是一个王府世子,将来保守是一个王爷,白怜儿就算嫁给寿昌伯当正妻,也不过是个伯夫人。
从公府小姐,到伯夫人,妥妥是低嫁了。
这个寿昌伯,还是靠姐姐讨好老皇帝的裙带关系,才上位的,京中的名门望族,肯定各种看不上。
就算有再多嫁妆,也改不了阶级降级的事实。
阶级降级,对于上层贵族来说,才是最可怕的,白怜儿的真实处境,其实没有表面上风光。
哎,在这个封建社会,就是再顶层的贵族千金,也违逆不了家族,只能成为一枚联姻的棋子。
仔细想想,真可怜啊。
宁澜一开始觉得他的妻子,可能需要他的一些心理疏导,但当来到后发现,好像不用了。
他的妻子,完全可以自己说服自己。
呵呵,这怎么不算一种可爱呢?
妻子的贴心,让他舒心了很多,因为很明显,现在这个时候,需要做心理疏导的,是他!
宁澜完美的面具,第一次有了碎裂的征兆。
他给白怜儿设计了一个完美的牢笼,然而他没想到,袭红蕊那个女人,是拿金山砸的!
可他就算想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阳谋的最无解之处,就在于哪怕你清楚每个细节,也根本没有办法抵挡。
她就是能操控皇帝,给未婚女封一个夫人,你有什么办法?
她就是能操控皇帝,给两副公主的嫁妆,你有什么办法?
不管对手是谁,出什么筹码,用什么手段,她都可以操控着皇上,无数倍地砸下去。
而无论她砸什么,只要她和褚国公府,结成牢不可破的战略联盟,就可以成百上千倍的赢回来。
他还在这哄着一个蠢女人玩呢,他的对手,已经乘龙直上,一步登天了。
呵呵呵,真开心啊。
第61章 来呀,造作啊
宁澜微微眯起眼睛, 如此,他关于白怜儿和国公府的计划,全面落空, 而对于袭红蕊的力量, 也该重新审视了。
抬头看向林绾, 异常轻松道:“表妹得觅良缘,我的一桩心事, 也终于了了, 夫人, 这可真是个大喜事, 让内府出一份厚厚的礼金吧。”
看着宁澜脸上前所未有的轻松表情, 林绾原本弥漫在心头的一些阴霾,顷刻间烟消云散。
宁澜从始至终对白怜儿的态度, 就是坚定的拒绝, 白怜儿所谓的痴心爱恋,转嫁他人,都是她自演自唱, 自作多情。
感动感动自己也就罢了, 别人谁会在意呢?
如果她想拿这个打击她, 真就是太可怜了, 她为之歇斯底里的东西,其实她一点不在乎。
女人的价值,不应该局限在后宅之中,她知道自己拥有的价值。
于是淡定的应承宁澜,自己会办好这件事后, 就把他引到了桌前,给他看起了一个新的东西。
宁澜原本已经濒临界限的心, 在听林绾讲完后,突然平静了下来。
抬头看向林绾,满面惊喜道:“夫人,你到底哪来的这些奇思妙想?”
林绾的心,终于因这赞赏的目光,微微雀跃起来,不过还是很自持道:“我平时喜欢研究一些奇技淫巧,世子爷不会嫌弃吧。”
宁澜连连摇头,轻笑出声:“夫人,哪里的话,你钻研出来的东西,都是能改变整个国家命运的东西,以后青史,肯定会留下你的名字。”
林绾难免觉得受之有愧,垂下眼眸,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因为低垂下去的眼眉,她错过发现,宁澜越来越敬佩的笑容底下,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深。
这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东西,或者说,他的爱妻,给他的每一项东西,都是了不得的东西。
可这些互不相关,完全没有联系,却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惊世之作”,到底是怎么从她那个贫瘠的小脑袋瓜里诞生的呢?
宁澜不动声色想着这个问题,拿起图纸,突然间言语中带了些小心翼翼:“但是夫人,这些东西,你确保没给别人看过吗?”
听到这,林绾顿时想起之前几次失利,脸皮一烫,抬起头认真保证道:“没有,任何人我都没透过,连凝梦都没有。”
宁澜立刻给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害怕你太单纯,又中了别人的圈套。”
林绾看他着急解释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暖,抢先道:“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都知道。”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同。”
“所以我要将自己,全权交托给世子爷。”
宁澜看着她,大为感动。
抬起手,握住她的手,郑重道:“夫人,请尽管把你的一切交给我吧,我定然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两个人相视一笑,手指交握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怜儿的嫁妆,轰轰烈烈的晒了三天,寿昌伯府外,每天都人山人海,挤着开眼。
金银珠宝,陈设摆件,田亩铺子,使唤婢仆,车马行轿,园子宅邸,包罗万象,每个都让普通人看着直流口水。
“天哪,娶一个这样的老婆,这得是什么样的福气啊……”
“那还用说,人家寿昌伯,可是皇帝的小舅子,有皇帝姐夫撑腰,娶这样的豪门女,也不奇怪,哎,我怎么就没那个好运,有一个这样的姐姐呢!”
“可叹,可叹,观玉华夫人之文章,何等清净秀丽的女儿家,也难免因这黄白之物,俯首一粗鄙人家,什么寿昌伯,其实也不过是一介靠姐姐攀上富贵的奴仆罢了。”
人群中顿时有人捂住那人的嘴,小声道:“你不要命了!”
那人被捂住嘴,却依然满脸不忿,而像他这样的,还不止一个。
要问什么原因,当然是“夺妻之仇”了。
白怜儿那首骈赋,被崇文帝点名表扬后,这篇文章,便流传到了各大书院。
得到此文的学子们,无不击节而叹,立时把玉华夫人,视为了红颜知己,为她写诗作赋的不知凡几,甚至有人依照她的格律,写了一篇对文。
原想着玉华夫人这样高洁的人,定然不会像世俗女人那样,嫌贫爱富,讲究门楣。
自己或可凭借才华,得夫人垂青,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万万没想到,诗投了千百篇,国公府那,也没有一点动静。
然后冷不丁的,就传来了玉华夫人,下嫁新得宠娘娘弟弟的消息。
新娘娘的出身,谁不知道,嫁进她们家,难道还能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吗?
一时间,玉华夫人的粉丝,大批脱粉,越看这些嫁妆越生气。
呸,原来也只是一个谄媚俗流的女人!
玉华夫人本人可不管他们想什么,开开心心的准备婚礼。
皇帝特许她用公主的衣冠出嫁,华丽的花钗冠,每个细节都展示着炫目的富贵。
白怜儿看着自己镜中,再不见丝毫轻薄故态的脸,忍不住露出一个带泪的微笑,反手握住娘亲的手:“娘。”
镜中的白母,也是一身华丽的夫人装束。
现在她被提拔成了二夫人,国公爷还准许她亲自去送嫁,想着能把女儿亲手送上花轿,一颗心就开心的不得了,哽咽道:“走吧。”
白怜儿依言起身,因为沉重的行头,身边的陪嫁丫头和喜娘,连忙搀上来。
一一拜别父母长辈宗老,敬奉诸天鬼神。
等到日沉黄昏之刻,门外传来喜讯:“新姑爷到了!”
一群人立刻欢欢喜喜的,簇拥着新娘子出门,只有新娘和新娘母亲泣涕涟涟,新娘依依不舍地告别爹娘。
见此情形,连老国公都忍不住生出几分不忍之意,拍拍她的手,长叹道:“去吧,以后到了别府,记得要做好妻子的本分,不要堕了我国公府的名声。”
白怜儿敛衣再拜,恭声称是,泪水萦睫。
一旁的新姑爷见新娘和家人出来,立刻跳下马来,走上台阶,展衣跪在新妇身边,对着岳父岳母郑重叩拜。
自当了皇帝小舅子,又当官,还老被姐姐提搂起来训斥后,袭绿柳就开始苦练仪态。
现在他马上马下的,龙行虎步,身板笔直,非常像样。
加之本来就生的面如美玉,身高又是一天窜三窜,气质舒展开来后,完全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一点看不出来昔日的样子。
新娘那边的人看见新姑爷的样子,都忍不住嘻笑起来,连声称赞。
老国公心情也很好,乐呵呵地将他扶起来,连道几声“佳儿佳婿”。
白母以前没见过袭绿柳,如今看清后,终于长出一口气。
如此相貌,配她女儿,倒也不委屈。
于是立马乐颠颠的将女儿的手,和新姑爷的手放在一起。
袭绿柳感受到掌中细腻的手感,一个激灵。
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碰女孩子的手……
强作镇定,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说句心里话,他现在还是有点懵懵的。
以前当然也幻想过娶老婆,可就算是幻想,也不过幻想找个相貌齐整的丫头就行了,哪想到有一天能娶公府小姐啊!
胆战心惊地握住新娘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捏坏了。
然而他越紧张,越怕出问题,就越出问题。
起身下阶时,一个不小心,踩到了新娘的裙摆,新娘当即向着他栽去。
袭绿柳一惊,连忙伸手扶住,在众人惊呼声中,将人搂在怀里。
因为这个变故,新娘手中的扇子松了一下,珠帘掩映中,露出一双通红又惊慌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袭绿柳:……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新娘身边的陪嫁丫鬟,使劲叫他:“姑爷!姑爷!该上轿了!”
袭绿柳回神,就见一个身材娇小,活泼机灵的小丫头,捂着嘴对他揶揄的笑。
而新娘早就站好了身子,用扇子严丝合缝的遮住脸,扭过头去不看他。
袭绿柳回想着刚才那一幕,缓缓回过神来,立时结结巴巴道:“对!对!对!上轿!上轿!”
本来苦练多时,挺直的腰板,又不知不觉躬了下去,双手捧着新娘的手,眼睛死死盯着,小心下阶。
惹得新娘身边的陪嫁丫鬟,又是一阵憋闷的笑声。
将新娘送上轿后,袭绿柳只觉得汗都要出来了,抬手擦擦额头。
那小丫头又是掩唇一笑:“姑爷!上马吧!”
袭绿柳感觉自己可能喝醉了,晕乎乎的应是,在一帮人的簇拥下,晕乎乎的翻身上马。
等送亲的队伍,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他才彻底回过神来。
而等回过神来,脑海里就只剩了一个念头——
卧槽!卧槽!卧槽!
迎亲队伍,会沿路抛洒喜钱,所以路边早就挤满了贺亲,抢喜钱的人。
来的时候,袭绿柳还有心思,装腔作势地对着众人拱手。
而现在,他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这条迎亲的路,为什么那么长啊!
袭绿柳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拜完堂,然后把无关的人赶走。
然而不可能的,今天主婚的,是皇上和他大姐。
有了皇上在,就算是袭母,也得退居二线,在下首站着。
满庭院都是朝中重臣,默不作声地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