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不说这伯府,就是小姐您,和咱们的国公府,也要被拖累啊!”
白怜儿严厉呵斥道:“住口!”
奶娘一顿,见小姐生气,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
白怜儿见状叹了一口气,转头,为难地看向袭绿柳。
“夫君,这原不是一件大事,婆母想让怜儿跪,怜儿当媳妇的,在自家院里,跪一跪,自然无话可说。”
“只是婆母的言语,确实有些不太妥当,可知君为臣纲,天下除君无私事,登高必跌重,伴君如伴虎。”
“如今咱家蒙皇上圣恩,得此荣耀,必要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怎么能如此言语冒失呢?”
袭绿柳一个激灵。
以前他就觉得她娘有些太飘,太找不到北了,总让人心里不太得劲。
现在听白怜儿发自肺腑,严肃认真的一番话,顿时明白了关窍所在。
侯官衙的耳目无处不在,焉知这府里没有呢……
想到这,袭绿柳简直吓出一身冷汗,生怕过去有不当的地方。
白怜儿见他的神情,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夫君,也不必如此紧张,我们行得直坐得正,根本不怕任何人,就算出了什么事,我爹也必不会袖手旁观,咱们两家守望相助,什么也不用怕。”
袭绿柳满是感激地握住她的手:“幸亏有夫人在旁提点,否则我们一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栽沟里了呢!”
白怜儿叹口气:“夫君,不要说这种两家话,我们夫妻一体,你好我自然好。”
袭绿柳热泪盈眶,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能娶到这样的贤内助!
转头看向袭母,异常无奈道:“娘!你能不能懂点事啊!”
袭母:嗯?
田芳左看看,右看看,弱弱举手:“我是不是……也是诰命夫人来着……弟媳妇你看……”
白怜儿温柔一笑:“这……在外面论君臣,在家论长幼,还是得看婆婆的意思。”
袭母看着虎视眈眈瞅着她的人群……
这是看她意思的样子吗!
于是很快,袭红蕊就等来了她娘哭天喊地的告状:“你去看看!你回去看看!那个家还有我的位置吗!”
袭红蕊挑眉,再次在心里赞叹,这个第一恶毒女配的战斗力。
随后漫不经心道:“我都是出嫁的人了,哪有出嫁的姑娘,天天管娘家事的,你自己看着办。”
袭母顿时擦干眼泪:“那你也让皇上给我封个诰命夫人!”
袭红蕊嗤笑一声:“你当诰命夫人是大白菜,想封就封。”
袭母顿时跳脚:“那姓白的你为什么给封!”
袭红蕊回头,翻了一个白眼:“那是我封的吗,那是人家靠自己的学问挣的。”
“我不信!你这个死丫头就是故意的!”
袭红蕊放下手中笔,回头哼了一声:“我说娘,你最近是不是真飘了。”
“你以为家里出个娘娘,儿子被赏了个官,就能和人家公府小姐叫板了吗?”
“人家是世代勋贵,家里供着太祖爷赐的免死金牌,祖上出个把娘娘,和大白菜一样寻常,你怎么敢在人家面前耍威风。”
袭母:……
“你糊弄我是不是!”
袭红蕊嗤笑一声:“爱信不信。”
“你以为,就凭袭绿柳那个泥腿子出身,有个当娘娘的姐姐,就能坐稳盐官这个宝座了?”
“那可是盐,多少人盯着呢,也就是袭绿柳多了个国公老丈人,才没被人拖下来。”
“要不然,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袭母一个激灵。
她还是知道事的,见袭红蕊平淡的脸色,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可心里还是憋屈:“那你就看着所有人都欺负你娘我吗!”
袭红蕊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你不欺负别人都有了,别老想着耍你婆婆的威风,拿着钱玩你的,你女儿,可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所不能。”
“这大梁城能砸死咱们家的,多的是,你最好管好你和你的宝贝儿子,如果有一天你们给我惹出祸来,我可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别当我吓唬你。”
袭母:……
一屁股坐下,心中的憋闷无法言说,她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冷心冷肺的女儿啊!
什么都求不成后,袭母气急败坏耍起了脾气:“那我以后就去绿烟府上住着!”
袭红蕊挑了她一眼:“想去就去呗,正好,绿烟留在宫里,陪我一段时间,我们给你腾地方。”
一旁被母亲架过来的袭绿烟顿时忙不迭点头:“哎!”
袭母:……
啊啊啊!这家里,到底有没有一个人把她放在眼里啊!
就这样,袭绿烟又被留下了,袭红蕊好笑地看着她:“最近咱家咋样?”
袭绿烟点点头:“挺好的,新嫂子的奶娘特别厉害,一来就把全家上下都管住了,连宝柱都被她弄去上学了。”
袭红蕊顿时笑出声,有这么一个重量级的大神帮她镇住娘家人,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过笑着笑着,视线落到袭绿烟身上,笑容就消失了:“袭绿柳的婚事完毕,很快就轮到你了。”
袭绿烟抬头看向她,再次点头:“大姐,你放心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袭红蕊:……
沉默许久,慢慢开口:“你知道,我要把你嫁给谁吗?”
袭绿烟看向她,露出一个微笑:“我知道,咱们家的一切,都来自皇上,对于咱们家来说,皇上是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失去皇上。”
袭红蕊一愣,她没想到,自己那个永远不声不响的妹妹,居然有这样的敏锐……
袭绿烟微笑着看向她:“大姐,你曾经说过,这世界本没有什么情愿的事,所以一切都是我情愿的。”
“你想让我进宫,帮你固宠是吗?”
“没关系,我愿意,我一定会帮上大姐的!”
空气瞬间陷入沉默。
自那场夜谈过后,袭绿烟就做好了献身的准备,视死如归地看向姐姐,就发现袭红蕊陷入了呆滞。
袭绿烟:……
“姐……有什么问题吗?”
袭红蕊缓缓看向她,问题大了……
怀疑人生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想把你献给皇上?”
袭绿烟:……
“不是吗……”
除了让她进宫共侍一夫,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姐姐那么为难。
袭红蕊:……
“你觉得你那个样子能争宠吗?”
就算能的话,为什么要两个姐妹都砸在一个不能生的老皇帝身上!
袭红蕊快气死了,果然不能太相信她妹妹的智商。
于是直接摊牌道:“我要你嫁给瑞王世子,然后给我生一个未来的皇帝。”
袭绿烟一愣,瑞王世子?
回想着那日跟瑞王世子的惊鸿一面,袭绿烟忍不住心中一动。
如果是瑞王世子的话,姐姐为什么要那么为难呢?
难道是因为瑞王世子身有残疾?
想到这,袭绿烟眼神微微亮了一下,她觉得,那不是问题。
袭红蕊一动不动地看着袭绿烟的神情变幻,深吸一口气。
你的这个想法,就是我为难的原因。
男主,是一只握在手里,都嫌恶心的蜘蛛,连握在手里都觉得刺手,更何况交给她缺心眼的妹妹。
袭红蕊握着这只蜘蛛,想把他捏死又不能,想把他放开又害怕。
在她凝视这只蜘蛛很久后,终于生出了一个念头,把他抓到自己的网里吧。
花色艳丽的公蜘蛛,总是饱含剧毒,不过有一点,却比蝎子好,那就是他喜欢织网。
如果是一只蝎子,她完全不敢靠近,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冷不丁的扎一针。
而对于一个蜘蛛来说,他织的网,总有规律。
摸清他织网的规律,就可以将他诱入一个陷阱。
袭红蕊又看了一眼袭绿烟,许久才平静道:“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需要跟着我,学一些新的东西。”
袭绿烟迷惘地看向她:“大姐,什么?”
袭红蕊低下头,想了许久,终于开口道——
“一些新的词汇,比如说,人人平等。”
棋局的走向, 是棋手要控制的东西。
身在局中的棋子, 有时候,并不需要知道自己站在什么位置。
袭红蕊仔细盘算着, 在香皂, 盐, 相继落空后, 女主现在, 又要给男主一件新的东西了吧。
那她也要趁这个时机,给刚加入她阵营的白怜儿, 派一些活干。
袭家现在是侯府和伯府连在一起过日子, 两家视作一家。
原来的两个夫人,没有一个能挑大梁的,所以白怜儿嫁过去后不久, 就在全家除了婆婆外的集体支持下, 取得了掌家权。
说实话, 她其实也不太通俗物, 毕竟她在家时,虽读了很多书,但也只学了一些吟风弄月,笼络夫君,笼络下人的手段。
为什么只学了这些呢?
现在回想, 大概是那时的她自然而然觉得,学那些又有什么用, 大娘牢牢握着掌家权,还不是被爹爹厌弃。
她不要像她那样悲哀,去干那费力不讨好的事。
这个世界是男人的,女人再辛苦也没有用。
还不如将男人抓在手中,有了男人,就有了一切。
然而现在,白怜儿转头看向抓着她的手,一脸傻乐的袭绿柳。
她确实如愿得到了一个男人完整的心,然而很不幸,并不是所有男人生来就拥有一切,也存在那种,懂得还没她多的。
这样一来,由不得她愿不愿意,她以后想过得好,自然而然要把权霸过来。
真正掌管一府后,她才明白,为什么嫡母脾气那么暴躁。
一个家族,那么多口人,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问题,都有可能。
她这双以往不染尘世的手,现在每天要在算盘账本中打转,为各种事操心。
但怎么说呢,抬起手,看着手指上异常硕大璀璨的红宝石戒指。
一颗心,居然因为这世俗之物,欢欣起来。
抬手抚了一下鬓边鲜艳的簪花,露出手间的戒指。
嗯,她这不是为了显摆,只是为了香妃阁的生意。
掌管内务后,她才知道,一个简简单单,卖女子各种服饰胭脂的小铺子,居然那么赚钱。
袭家最让人艳羡的生意,是几座盐场,而这个小小的香妃阁,揽金的能力比盐场也不弱。
她嫁的袭家,目前来看,好像只有钱路这方面特别突出。
但怎么说呢,人生在世,也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吧。
想通这点的白怜儿,不仅耐着性子管起了家,甚至以身作则,开始给自家铺子打起了广告。
天气越来越好,袭红蕊便办了一场踏青会。
说是踏青会,其实就是少男少女相亲会。
平时藏在深闺的贵女们,难得有机会与男子同席,共同踏青。
当年白怜儿的母亲,就是在踏青会上,和年轻的老国公看对眼的。
这个场合,大概是最能无视门第,全凭自身条件,嫁入高门的时机。
所以参加踏青会的小姐们,为了这场盛会,早就用尽了一切心思,香妃阁的生意都跟着火爆了一圈。
以前白怜儿在这样的场合,总是绞尽脑汁出头,艳压群芳。
现在她终于熬出来了,可以和其她已婚妇人,悠闲地在旁围观,那种感觉竟然挺好。
看着袭绿柳狗腿的样子,白怜儿温柔一笑:“夫君,你该下去,和那些公子们玩去了。”
袭绿柳却只想看她,眼睛都不舍得离开:“我能再陪你一会吗……”
白怜儿看了看四周,掩唇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真没出息……”
袭绿柳却喜笑颜开,更加不舍得放了。
小夫妻俩浓情蜜意的样子,自然落到了无数人眼中,那种鲜活流淌的爱意,不知为什么,看着有些扎眼。
白沁君快要气死了。
她公府嫡女的风光,全被白怜儿夺走了不说,那个她安插在父亲身边的贱婢,居然背叛了她!
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那个贱婢居然怀孕了!
她爹老年得子,喜得恨不得把那贱丫头捧到天上去,要星星不给月亮。
那贱丫头得了势,居然仗着有孕,对着她抖起了威风!
白沁君快气炸了,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扒了那贱人的皮!
因为这横插一杠子的事,白沁君不要说报复白怜儿她娘了,连自身都自顾不暇。
她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就希望看白怜儿倒霉,最好她嫁的是一个獐头鼠目,人品下流的丑八怪就好了。
结果袭绿柳的样子不仅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形容猥琐,甚至是一个风姿出众的美少年,还对白怜儿百依百顺。
白怜儿衣服鲜亮,满头珠翠,容光焕发,神情落落大方。
再不像府中时那个一步三喘,矫揉造作,扭扭捏捏,哭哭啼啼的模样。
白沁君以前最讨厌她那副恶心吧啦的样子,可看她彻底摆脱了昔日的畏畏缩缩,那心情居然也没有好受。
白怜儿凭什么那么开心!
幸好这个时候,林绾握住了她的手。
白沁君转头看向她,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
虽然那个见鬼的“送丫头”,是林绾出的主意,但这事也不怪她。
都怪那个臭不要脸的小贱人,满肚子的放浪心思。
白沁君一向恩怨分明,所以不仅没因为这个迁怒林绾,反而和她交往更深了。
她们这样的嫡女气度,小娘养的孩子,是根本不了解的。
林绾自然也知道了白沁君最近遭遇的事,心中憋闷,她也没想到,白怜儿的娘,居然摇身一变,被提成了二夫人。
原本那个计划,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只出在白怜儿的娘,突然跳出了赛道。
副妻虽然只占半个妻字,但和妾已经完全不同了。
看白怜儿如今的样子,就知道她有多得意。
就在她心里五味杂陈的时候,袭红蕊终于到了,众女顿时起身福身行礼。
踏青会意在与民同乐,不是很严肃的场合,袭红蕊今天穿得很简便,随和的让人免礼。
看到袭绿柳后,瞪了他一眼:“你在这干什么!”
袭绿柳挠挠头,叫了一声“娘娘”,依依不舍地放开娘子的手,一溜烟下去了。
袭红蕊顿时笑着对着白怜儿招手:“来,来我这。”
白怜儿欣然应诺,微笑着移步过去。
如今任谁都知道,宸妃娘娘在皇上身边的地位,于是这两位,便成了众人的中心,鲜花与赞誉,不停地飘过去。
袭红蕊乐不可支,笑个不停。
等时候到了,袭红蕊便招呼大家自由活动吧。
未婚贵女们,立时成群结队,找到自己的好闺蜜,手拉着手下去放纸鸢。
一时间,气氛变得非常热烈,两边的心思,都不在踏青上了。
而已婚的少妇们,顾忌名声,自然不好下去放肆,便留在台上,陪着娘娘说话。
袭红蕊看着剩下的人,兴致勃勃提议道:“干乐无味,不如我们大家聚在一起,开个诗会怎么样?”
“我是个粗人,自不懂诗赋,凑不上这桩风雅事。”
“幸好,我身边陪着的,是皇上亲封的玉华夫人。”
“有这位大才女在,那咱们可不用怕了。”
“便让她做东,评出十位最优者,本宫添个彩头,好不好?”
人群中顿时有好多人眼睛一亮,齐声道:“是。”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白怜儿因才获封夫人后,闺阁女子便掀起了诗文热。
在场的都是名门贵女,多多少少都有些功底,谁不指望能露一下风头。
听到这,顿时翘首以盼起来。
袭红蕊便大笑着招呼人准备东西。
击鼓传花,花落到谁手中,谁就抽一支签,即兴赋诗一首。
白怜儿身为东道主,自然要抽这第一签。
拈过签子后,略微沉吟了一下,提手挥就,一连三首。
袭红蕊连忙招呼言钰来念,等念完后,席上顿时响起一片赞贺声。
袭红蕊抚掌大笑,笑完后,却是连连摇头道:“不算不算,这三首只当开胃菜,不算在十首之内。”
“来人,给白夫人赐花赐酒,请她在上头,好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