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这边,又想起了袭红蕊那边,转头跟裴母道:“娘,您在这看着,我去她那边看看。”
裴母一听,顿时乐呵呵地挥手道:“去吧~去吧~”
等裴三走后,裴母站在院门口,超大声的点数世子爷送来的赐礼,引得左邻右舍都来围观。
裴母看着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整个人得意极了。
当此之时,却有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传来,一个有点眼生的人,揶揄地看着她:“这么多东西,不愧令郎当街跪了一夜,求来的好媳妇啊。”
裴母一愣,转头看向他,劈头盖脸道:“你胡说什么,我儿子可是当今世子爷赐的婚!”
那人却啐了一口,讥讽道:“什么世子爷赐婚,明明是你儿子在外面跪求黄员外的小妾,那头嗑得当当响,路过的人可都看到了呢~”
其他人别管信不信,听到这,立时苍蝇闻到味般问起来。
那人便将裴三在黄员外府外,各种苦求跪求的样子,添油加醋全说出来。
“听说他和黄员外的小妾,过去是相好,当时把人家赶走了,现在见人家蹬入高门,又想要回来,你说好不好笑?”
“我看,别是图人家黄老爷的嫁妆吧,哈哈哈~”
其他人顿时解气的笑成一团,让你臭显摆,原来只是娶了别人家的小妾!
裴母脸都青了,过去的相好?难道是……
听到这,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抻起腿就往世子府迈。
她赶过来的时候,凝梦也在往这边赶。
世子爷说了,他不好按头。
但有一个人,却可以按头。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裴母按头的话,谁敢反抗呢?
裴三又到“黄府”门外乞求,里面的人终于同意,让他在婚前见袭红蕊一面。
两个人隔着花架,遥遥相望。
裴三痴痴地望着另一面,似乎想要透过摇碎的花影,拼凑出对面人的身形。
许久,才低下头去,对着对面的人,小声又郑重道:“红儿,你放心,以前的所有事,过错皆在我,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
对面的袭红蕊,原本用扇子遮住脸,饶有兴趣地听这个人,能放出什么屁。
然而当她听见这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捏紧扇柄,抬起下巴——
臭傻逼!可我嫌弃你!!!
不过高贵的男人,好像确实不会意识到这点。
他们只会觉得,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原谅了一个有可能失了清白的女人,真是太深情,太伟大了!哪个女人听了,能不感动死啊!
你个狗杂种都养不出来的狗杂种,不让你彻底变成一坨大粪,你都不知道你是一坨什么样的狗屎!
于是三天后的婚礼,顺顺利利地来临了。
袭红蕊上轿前,眼尾泛红,目中却一丝泪也无,只神情炽烈地看着崇文帝。
“大官人要奴婢嫁,奴婢自没二话,可奴婢也将这把剪刀带在身上,如果大官人负我,我就用这把剪刀,染红新房,只盼大官人以后看到红色,就想到奴婢!”
“哎!”
崇文帝连忙想去抢,袭红蕊却目光灼灼,分毫不让。
看着她至刚至烈的脸,崇文帝心疼,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神色郑重道:“红儿放心,黄老爷不仅会如约而至,还会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袭红蕊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放下额前珠帘,举起翠羽扇,遮住了脸。
崇文帝目送着袭红蕊提起裙摆,一步一回头地登上轿子,一颗心也千般不舍,万般不忍。
还是德仁在一旁提醒,这才回过神来。
目送着远去的花轿,面上的表情一瞬消失得干干净净。
沉下脸,目光深沉,语调冷厉道:“来人,把朕的仪仗摆出来!”
裴三骑着高头大马, 心情激荡的等在外面。
为了今天,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婚礼准备得轰轰烈烈, 他要全世界的人见证他的风光时刻!
策马来到轿前, 按捺不住兴奋道:“红儿, 嫁给我,你开心吗?”
袭红蕊沉默不语。
没得到回答, 裴三也不恼, 反正不管她开不开心, 裴三都开心极了。
说白了, 对袭红蕊, 他心里还是有点膈应。
前几天的一切,他并没有忘记, 当时吵架的每一句, 都是他心里切实的想法。
然而因为形势大变,他不得不翻回来求她,在所有人面前当街下跪, 自扇巴掌, 苦苦哀求。
这样的耻辱, 每时每刻都横亘在他心口。
冷冷回头看了一眼轿帘, 勾起一个冷笑。
现在自得意吧,等你知道那个人是皇帝后,该多么懊悔呢?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是你天生命贱,就算跃上了枝头, 也成不了凤凰。
你这辈子,注定绑在我身边罢了。
袭红蕊做在轿子里, 用扇子遮住脸。
品味着裴三话中潜藏的得意,露出一个冷笑。
现在就乐成这样,一会还不得开心死你。
为了庆祝自己的“大日子”,裴三几乎把能请来的都请来了,花轿一落地,顿时一群人欢天喜地的来看新娘。
裴三殷切地递过胳膊,袭红蕊却一把拂掉,自个跳了下去,媚儿在一旁搀住她。
裴三看着空掉的手,面色有一瞬的难堪。
很快又笑着安慰自己,没有关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得意多久呢?
被一群人簇拥着,欢欢喜喜地进了院子。
裴母虽凭着世子爷奶娘的体面,分到了一座独院的住处,可在寸土寸金的京都,给下人的院落,当然不可能太大,一步就迈了进去。
男主和女主理所当然地坐在正堂,只是很奇怪,白怜儿居然也来了。
她来干什么,总不能是为她来的吧?
那当然不是,事实上白怜儿和宁澜一样,都快忘记袭红蕊是谁了,毕竟当初她也不是真的落水。
好不容易有收买苗头的丫头,提桶跑路了,确实让她咬牙了很久。
但现在她根本不知道底下成亲的是谁和谁,她只知道,澜哥哥和林家女同游的时候,第一次没拒绝她同行。
手上轻摇着一柄秋水芙蓉的雪白绢扇,抵在鼻尖,目光中满是轻柔的笑道:“怜儿在府中实在寂寞,就央表哥带怜儿出府玩乐一回,林姐姐不会介意吧?”
林绾:……
嘴角抽搐,淡定道:“怎么会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是世子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表妹,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而且你们是血亲,结婚会生畸形儿,真被你嫁成了,倒霉的也是你。
白怜儿却丝毫不知她的想法,只觉异常得意。
这些日子,她明显感觉到,澜哥哥待她的态度,更亲密了,或许不久,就能把她收下了。
进府后,就是做妾又怎样,她娘说了,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学会抓住男人的心,世子爷的妾,可比平常人家的妻子贵重多了,要是得幸生下一个儿子,那就是龙子凤孙,母凭子贵,当娘的就是妾又怎样!
就像她娘虽也是妾,却把她爹拿捏的死死的,让她在府里的体面,比嫡姐也不差什么。
而她比她娘生的还好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无一不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且和澜哥哥是中表之亲,青梅竹马。
澜哥哥最喜与她谈诗论赋,而林家女据说是个刁蛮嫡女,半点诗词也不通,纵然长的比她略胜一些,时间久了,能和澜哥哥说得上话的,还不是她吗,哼。
林绾能明显感受到白怜儿的心思,却一点不为所动。
有国公府的名头在,就算是个庶女,肯定也是不愁嫁的。
但凡她把心思收收,去一个低一点的门楣做正妻,从今以后,她的子女就可以抬起头做人了。
可这人却立志要把母亲的妾室事业进行下去,也不想想,如果有一天,她的子女问她,“娘,为什么我们天生比嫡兄、嫡姐贱?”该如何回答?
哦,她要是真嫁了宁澜,可能连子女都没有。
转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宁澜,听着白怜儿的话,宁澜微不可察地蹙起眉,露出一个很隐蔽的无奈。
林绾看着他的烦恼,转过头,不自觉哼了一声。
活该,谁让你四处散发魅力,也不解释,别人只当你真对她好,哪里知道你对谁都好呢。
就该你烦!
袭红蕊:……
为什么明明她不在风波中心,却有一种被创到的感觉呢……
不过这都不重要,裴三是世子府里的下人,拜堂之前,自然要先拜过世子。
袭红蕊看着高坐其上的宁澜和林绾,没想到居然还要拜他们一次。
不过这是应该的,奴婢给主子下跪,从来都是应该的。
撩起裙摆,大红的裙摆上绣满了厚重的祥云雀鸟,这一跪,就沾染了尘埃。
林绾在上面看着,心中突然一动,袭红蕊这一身嫁衣,未免也太富贵些了吧。
众人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只见新娘身上,层层叠叠的,穿了好几层,每层都密密麻麻的压着金线。
头上是黄澄澄的黄金冠,垂下红彤彤的琉璃血玉珠面帘,一举一动,都有金玉之声,这哪里是嫁丫鬟,简直是嫁娘娘。
人群中看着这副令人咋舌的富贵,又羡又妒,忍不住对着屋里的裴母揶揄起来:“裴三好福气啊,娶了个这么富贵的新娘子,哈哈哈!”
裴母听到这细微的嘲笑,脸都绿了。
拜完主子后,就该拜堂了,裴三丝毫没注意到母亲阴沉的眼神,他整个心都沉浸在接下来的期盼中。
皇帝微服出宫邂逅了一个民女,肯定不会那么轻易释怀。
袭红蕊生得还这么漂亮,肯定很得皇帝喜欢。
然而喜欢归喜欢,一个皇帝,肯定不会轻易纳一个卑贱的奴婢进宫,随随便便当妃子,那是只有戏文里才有的梦幻剧情。
如果这时,有一个宫外痴心不改的人,向他求娶这个奴婢,想必皇帝也要松口气吧。
玩是玩,娶是娶,皇帝肯定比别人更清楚。
一个只有美貌的贱女人,玩玩也就罢了,怎么会真把她带进宫里,惹得后宫娘娘们不开心,朝堂上大臣非议呢?
不过虽然不可能接进宫,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帝肯定很大方,会好好安置这个艳遇。
他虽是接了盘,但也接了赏。
就算之后,皇帝还想……那也没关系。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最重要的是权势,这点耻辱,有什么忍不了的呢!
他只要借一时之势,就能扶摇而上,等他成了裴大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老皇帝已经老了,还能有几年好活,等他入了土,袭红蕊一个贱女人,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裴三一路想着,好像已经直接跳到了终章,将袭红蕊这个践踏他尊严的贱人,蹂躏成泥。
然而谁知道,在计划进行到第一步的时候,就遇到了阻碍,裴母暴喝一声:“等一下!”
裴三茫然抬头,他娘想干什么,现在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日子,当然要赶紧拜堂,把婚事定下来啊!
裴母却一点不知道儿子心中所想,只是啷当着脸,走上前,劈头把袭红蕊手中的翠羽扇夺过来,冷笑一声:“让我看看,你给我娶的媳妇,到底是哪一个啊!”
袭红蕊不提防被她抽走羽扇,露出脸来,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
她当丫鬟时,美则美矣,终究逃不过轻薄,像是路边的野花,可以随意采撷。
可这一身金冠玉饰,烈焰袍服加身,竟凛生出一种不可直视的艳光,望着就像高人一等,让人不敢再多看一眼。
那裴三求的原来是这样的大美人,难怪就算成了别人的小妾,也要死乞白赖求回来,啧啧啧。
裴母也怔了一下,旋即气得更是发抖。
这小贱蹄子就是用这张骚狐狸脸,勾引的她儿子五迷三道吧!
狠狠的啐了一口,恨不能把这骚狐狸撕碎了:“呸!你是哪来的贱人,混进了我儿的喜堂!”
袭红蕊被扯下扇子,干脆也不遮掩了,直接冷冷地睨向裴三:“你什么意思?”
裴三整个人都麻爪了,他万万没想到,纰漏会出在他娘身上!
可皇帝这事,他是万不能跟别人说的,尤其是他娘那个大嘴巴,肯定没几句话就漏出去。
所以他只能尽力攀持他娘:“娘!娘!你先别闹!等我拜完堂,会和你解释的!”
裴母一听,更炸了。
什么?她闹!
背着她娶个小荡妇,在外面丢人现眼,还说她闹!
裴母一张脸,气得几乎扭曲了。
她儿子自来听话,都是遇见这个骚婊子才这样的,她是绝不会让这贱人顺利进门的!
于是冷笑一声,彻底撕破了脸:“你既说我闹!我今个就要闹个明白!怎么和我好好预定的儿媳,变成这个小贱人了!我跟你说,妄想!我眼里的好儿媳,只有一个!”
裴三陡生一种不详的预感,就见裴母颠颠地跑到侧屋,竟从里面拉出另一个新娘装扮的人,正是凝梦。
林绾惊讶地看着自称告病的凝梦:“你怎么在这?”
凝梦看了她一眼,双眼含泪,瞬间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世子妃……”
裴母则洋洋得意地对着众人道:“这才是我真正的儿媳,她怀了我裴家的孙子!”
裴三眼睛都瞪大了。
“娘!你说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有那事了!”
裴母却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立着眼睛威胁道:“你是说你娘我说谎吗!”
说罢一脸得意地看着袭红蕊,她自犯贱登上她们家门,那就进吧,只是——
“我们家的儿媳已经有一个了,你再进来,就给我当小!”
无法想象的变故,让所有人的吃瓜情绪都高涨起来。
众人一起揶揄地看向裴三,牛啊,居然一下子大老婆小老婆全娶了,大老婆会生儿子,小老婆有钱又好看,可美死你了!
被一众人羡慕的裴三,脑壳却炸了。
那位“黄老爷”,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堂拜了,把亲成了,可他娘到底在干什么!
纵使他娘想拿捏媳妇,什么时候不行,非要闹到喜堂上,这是要害死他吗!
裴三眼睛都急红了,悬在头顶的“黄老爷”,像是一把刀,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急中生智,对付他娘他没办法,但他可以对付凝梦!
于是一把抓住凝梦的头发,将她拖出来:“贱人!你跟大家说!我什么时候和你有了!”
凝梦尖叫着被拖出去,她没想到裴三居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只是她已经答应裴母就孩子的事串通,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捞点什么,就彻底亏了!
于是她声音凄厉地向着林绾求救:“世子妃!世子妃!救救奴婢!”
林绾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拍案而起:“裴三!住手!”
裴三血红着眼睛抬眼,林绾和裴母都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裴母就反应过来,他儿子这样,肯定是袭红蕊那小贱人撺掇的!
当即哭倒在林绾脚边:“世子妃,求您做主啊!这小狐狸精把我们家害成什么样了!”
林绾命身边的婆子把凝梦接过来,一拍桌子,怒火冲天道:“裴三!我以前性子好,让你不把我放在心上,但我今天跟你说,凝梦你不想娶也得给我娶!”
裴三愣在原地。
什么啊……这都是什么啊……
求助似地看向袭红蕊,袭红蕊却一点没理他,而是神色平静地看向林绾:“那小姐,我呢,和你一起长大的我呢?”
林绾正在气头上,只顾着为凝梦讨回公道,这时候才注意到一旁的袭红蕊。
看见后,却更生气了。
凝梦都这么可怜了,她却还只想到自己吗?
凭她的条件,什么样的男人不好嫁,为什么偏要和凝梦抢。
难道看着一个男人为她践踏另一个女人,就那么有成就感吗?
因为心里生气,面上的表情就不太好,冷冷道:“你要想一起嫁过来,也行。”
袭红蕊有些惊奇地看着她:“你是说,像那个老虔婆说的那样,纳我为妾?”
林绾看着她,深吸一口气:“不会让你当妾的,我可以让你做平妻。”
“平妻?”
袭红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突然忍不住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