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渡点头,“子溪,谢谢你,此事让你费心了。”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我见三公主也爱慕你,真心为你们感到高兴,由衷想让你们有个好结果。”姜霖推着张重渡往府里走,“今夜别想太多事,好好睡一觉,你要忙的事还有很多,宫里交给我,你放心推行你的新政。”
他停下脚步,“你快进去吧,我也要回府歇着了。”
张重渡回头看姜霖,他真心感谢这个挚友,也感谢支持他的所有人,若没有这些人,即使坐在太傅的位置上,也做不成想做的事。
他对着姜霖点点头,而后走过了影壁。
张重渡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姜霖看出了他的感激之情。
他了解张重渡,总是做得比说的多,她还记得刚认识张重渡时,他不过随口提了一句自己想要一把精巧的佩刀,过了几日,他自己都忘了这件事,张重渡却找老工匠为他精心打造了一把。还有他的护膝护肘,一到冬日自己都忘了穿,张重渡总是准备好新的拿给他,这样的事,又何止一两件。
认识张重渡不久,父亲去世,姜家的重担都落到了他的身上,那段时日是他最艰难的时日,也是张重渡陪他度过的。
他视他为至交好友,自然希望他好,愿意毫无条件地相信他,帮助他。
可唯有男女之情,同别的是不一样的,就像白日里张重渡说要扶持五皇子登位,若在以往,他不会做如此凶险的决定。
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且错过了不止一次,要想再挽回局面那是难上加难,张重渡看事,总是长久深远,故此谋划时,也是草蛇灰线,步步相扣,若他不想做,便从一开始就不会插手,若知道事情无回转余地,更不会做无用的筹谋。
可此次,时机不对,时日也不够,皇帝身边更没了得力的人,且从一开始,他们就忽略了六皇子,也未曾在六皇子身边安插眼线。
他都能想到的事,姜霖不信张重渡想不到,只是一遇上三公主,一向沉稳谨慎的张重渡,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不能让张重渡去冒险,且姜霖已做好了打算,若六皇子荣登皇位,他便先帮着张重渡为玄甲军沉冤,之后,他再想办法将三公主带出宫,送他们离开上京。
姜霖的想法,张重渡不是没有想过,但只要六皇子登上皇位,再想从皇宫带出三公主定然是难于登天,姜霖愿意帮他,他却不能再连累姜霖。
当天夜里,张重渡根本没合眼,一连两日将自己关在书房,想了许多重新扶持五皇子登基的办法,都被他一一否定,还未及他再想到新的法子,四月二十日傍晚,就听到了大公主在护国寺薨逝,和六皇子遇刺受伤的消息。
听闻那日,也不知是何缘由,大公主、五皇子、六皇子竟然都去了护国寺,更不知寺中发生了何事,三人到护国寺的当天夜里,六皇子遭遇暗杀,幸好有守备军精锐保护,只受了些轻伤。
翌日清晨,大公主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死状惨烈,不用多查,就知定是被毒杀的。
唯有五皇子毫发无损地离开了护国寺。
众人猜测大公主的死和六皇子的刺杀皆是五皇子所为,因四月十五那日,大公主驳了五皇子的面子,间接导致五皇子失去争夺皇位的先机,六皇子就更不用说了,杀了六皇子,皇位的继承者只能是五皇子。
此事一出,宫内乱成一锅粥,朝堂也人心惶惶,张重渡不得不放下推行新政一事来稳定朝野,并将大公主被毒杀和六皇子遭遇刺杀一事交由刑部处理。
五皇子闭门不出,他很想不通,分明他想杀的只是六弟,为何大皇妹会被毒杀,六弟只是受了轻伤?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如今六弟已经回宫,不仅宫内有羽林军,宫外还有金吾卫和守备军,他若再想动手杀人,绝无可能。
且此次刺杀,他存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用的都是自己身边亲信,根本无需调查,所有证据都会指向自己。
思及此,五皇子大笑起来,从种种迹象来看,他是中计了!
可这又如何?众人皆以为是他所为又如何?
他不杀了六皇子,皇位就轮不到他坐,他就得死,只不过老天不佑,他败了。
败了又如何?也不是全无转机,他要让舅父殷尚书调派兵力,在父皇驾崩后的第一时刻杀进宫去夺取皇位。
殷尚书自然支持,利用手中权力,开始从上京周围的城池调派兵力,不过十多日,上京外方圆十里,已尽皆都是驻兵。
被调派军队的将领,大多都得过殷尚书提携,是站在五皇子一边的,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六皇子自然知道五皇子不会放弃,五皇子的人进不到皇宫,可他的人却出得去,他自知同五哥少不了兵戎相见,也早早就开始部署。
皇宫内自是不用多说,李福将皇帝手中的金吾卫虎符偷给辛照昌,且告诉姜霖和萧清,陛下曾在清醒时有口谕,有意传皇位给六皇子,萧清这一刻才知道,李福原来是六皇子的人。
萧清是聪明人,自知皇帝再难以清醒,若此时他不站在六皇子这边,自己金吾卫副统领的官职将会被人取而代之,说不定还会丢了脑袋。
姜霖不敢多言,如今这种情形下,虎符在谁手中,他就得听谁的。
宫外,金吾卫和守备军将城门牢牢守住,时刻关注着城外驻军的动向。
整个皇城都把控在了六皇子手中。
上京人心惶惶,朝臣们哪里还有心思处理政务,生怕一朝变了天,自己跟着丢了性命。
事态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局面,张重渡明白,这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皇城不让出入,皇宫大门紧闭,早朝不用再上,为了防止有细作混入,皇宫只留下一个采买粮食的小门,还是由李福和齐顺亲自安排人出宫采买。
事已至此,护国寺所发生的事,早已无人追究,如今的大晟,人人自危,每个人都绷着一根弦,就等弦断之后,看看谁是最后登顶尊位之人。
在这样的形势下,新政无法再推行,张重渡每日和别的朝臣一样困在府中。
如今,谁能坐上皇位,他已无法左右,他只是担忧辛玥,他怕五皇子带领的兵将冲进皇宫会四处砍杀,辛玥不会武功,躲避不及该如何是好。又怕六皇子取胜后,会迫不及待向辛玥表明心迹,辛玥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定然会拒绝,若六皇子恼羞成怒,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又该如何?
他想进宫给辛玥送防身匕首和迷药,只是自护国寺事发之后,姜霖再也没回过姜府,日夜驻守在皇宫中,他也不知这些东西要如何送进去。
至此,他也和其他所有朝臣一样,在绝对的兵力和皇权面前,除了等,只能是等。
五月二十九,镇国老将军传来消息,守备军已在皇城城楼上布防完毕,不但如此,他还同驻守北边的将军达成共识,将北部边疆的军队调派三万人前来,只要五皇子敢攻,他们就前后夹击。
六皇子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五皇子等不了太久,不论父皇驾崩与否,五皇子最多等一月,城外那么多驻军的吃穿用度供养起来不甚费力,还有战士们的士气,一旦调动起来宜早不宜迟。
翌日,辛照昌让李福拿出玉玺,拟好传位诏书,又将许多守备军调入皇宫,同羽林军一起,守护在紫宸殿周围。
一切准备就绪,他静静等着五皇子攻城。
许是天助,就在他准备好一切的当天深夜,五皇子带兵攻入皇城。
乌云遮挡住皓月,天空漆黑一片,皇城外先是金鼓连天,冲杀之声响彻云霄,而后是刀剑铮鸣之音和厮杀声,最后陷入一片哀嚎之中。
一夜之间,上京尸横遍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哪怕是清晨的阳光普照大地,也抹不去黑夜中的恐惧和无望。
卯时刚过,众朝臣皆被传召入宫,他们不知经过一夜厮杀,主宰他们命运的究竟变成了何人,怀揣着不安坐上了前往皇宫的轿子。
皇宫宫道上的血迹已被清洗干净,四周都挂上了白布,宫人们身着白衣孝服,朝臣们来到议政殿长阶下,候在此处的小太监递给朝臣们孝服,让他们穿上。
随着议政殿门打开,朝臣们就像往日早朝一样,有序地走入了大殿。
没有窃窃私语,没有举止懒散,皆小心前行,站定在自己的位置上,所有人都盯着高阶之上的龙椅,等待着新皇帝的到来。
张重渡也和其他人一样,站在为首的位置上,看向龙椅。
在众人期待之中,李福先走了出来,他打开诏书念道:“朕在位二十有二载,前仰瞻天文,俯察民心,后被蛊惑,以致身败。皇六子辛照昌人品贵重,仁孝聪睿,深肖朕躬,著继朕登极,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最后一个字落下,辛照昌从议政殿侧面缓缓走入,站在了龙椅前,凛然盛气,沉着泰然,大声道,“兹有先帝五子辛照荣,于昨夜起兵反叛,弑君夺位,谋杀先帝后被羽林军擒拿,逆子不从,反抗无果,就地正法,当场毙命。今,先帝骤崩,归于五行,国不可一日无君,朕奉大晟皇帝之遗诏,即皇帝位,必励精政治,诘奸除暴,惩贪黜邪,实愿众亲贤股肱大臣,各秉忠良,屏除恩怨,一心一德,共治天下!”
众朝臣齐声躬身行礼道:“臣等愿同陛下一心一德,共治天下!”
辛照昌满意点头,“丧仪交由礼部,今日若无要紧事,就先退朝吧。”
众朝臣道:“臣等,恭送陛下。”
待众人都离开议政殿,张重渡心中焦急,却又故作镇定地拉住一个羽林军问道:“姜统领在何处?”
羽林军道:“姜统领昨夜受了伤,应是被送回府养伤了。”
受伤了?张重渡心头一惊,他欲言又止,看了看通往揽月阁的宫道上明显多于往日的羽林军,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梁宽和齐山玉来到他身后,齐山玉道:“我们一同去看姜统领,昨日他在宫中,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他。”
张重渡立刻应下,三人往宫门口行去。
还未走出宫门,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不过片刻,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一刻不到,下起了瓢泼大雨。
此时三人已坐到了马车上,张重渡让展风将马车停靠在一处屋檐下,又让展风进到车里躲雨,雨停后,再继续驾车。
听着外面的雨声,张重渡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雨水冲刷着道路,鲜血像是小河一样,从小巷的高处流下。
他知道待雨过天晴后,这些人的尸体终将被掩埋,道路终将被冲刷干净,上京终将会发生其他新奇的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历史的页册上,昨夜也只会留下一行冰冷的文字。
死去的那些人,他们都是大晟将士,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而是死在了同胞的刺刀中,他们没有保家卫国抵御入侵,没有维护百姓安宁,而是身不由己地献祭给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若新皇仁德贤明,这些牺牲也算得上值得,若无德昏聩,就当真是白白牺牲了。
雨越下越大,张重渡被困在小巷口。
此时揽月阁中,辛玥站在窗口看见辛照昌冒雨前来。
辛照昌进屋时,肩头衣摆都已湿透。
辛玥迎上去,“六皇兄,可是有什么急事?”
一旁齐顺提醒道:“长公主,陛下刚下了早朝。”
辛玥没想到会这般快,愣了一下,立刻行礼道:“臣妹恭贺皇兄荣登尊位。”
辛照昌心情不错,“你们都下去,朕有话要对长公主说。”
第58章
封辛玥为长公主, 这是辛照昌一早便拟好的旨意,虽然辛璇年长,理应先封辛璇, 或给她个封号, 但他只封了辛玥为长公主。
按照礼法,又封了皇后为皇太后,淑妃和贤妃为皇太妃。
一夜之间,辛玥从公主成为了长公主, 疼爱她的六皇兄登基为帝, 从此以后, 她再也不用受欺负,再也不用怕有人逼她去和亲。
可她却一点都不欢喜,如今她看着六皇兄, 有些惧怕。
众人都道, 是五皇兄刺杀六皇兄, 毒害大皇姐,可她却知,这一切都是六皇兄的谋划。
那日踏春回宫, 辛照昌在宫门口迎她,将她送至揽月阁的路上说, 想听她弹奏琵琶,谁知刚走进揽月阁,齐顺便前来禀告。
齐顺见辛玥也在,欲言又止,辛照昌却让齐顺有话直说, 齐顺刚说了护国寺三个字,辛玥便知道自己不该听, 以更衣为借口先行回了屋。
虽然之后的话她没听,但也能猜到他们所谋是何事。
两日后,听闻大皇姐被毒杀,她惊讶万分,五皇兄同六皇兄争夺皇位,为何死的人是大皇姐,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整个皇宫都被六皇兄把控,又给她送来了一支金凤钗,凤钗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相思谁人知,只待共白首。
这钗她不能要,想要装作没看见这行字,找个不喜发钗样式的借口还回去。
当即,她便拿着金凤钗去了栖云阁。
由于她入栖云阁不用通禀,前往内殿的路十分顺畅。
不料,却在门外听到了六皇兄和齐顺的对话,才知晓了一切。
当时,她拿着装发钗木盒的手抖得厉害,终是没了进去的勇气。
那金凤钗至今她也没还回去。
今日辛照昌前来,说是急事,她心里有些打鼓,难不成是皇位初定,未免节外生枝,来告诫她别乱说话的吗。
“父皇骤然驾崩,皇兄刚刚即位,想必有许多事要忙,有什么话不如过几日再说。”
辛玥知道,那日看见她进栖云阁的宫人众多,辛照昌定然已经知道她去过了,去了却没有进去,反而直接离开,应该也能猜到她是听到了和齐顺的对话。
“这件事,我已等不及要问你。”辛照昌有些激动。
辛玥慌忙跪地,“皇兄恕罪,那日我不是有意听见皇兄和齐公公的对话,护国寺之事,我绝不会对旁人言。”
辛照昌怔了一下,大笑起来,他就说嘛,今日瞧着辛玥神情有些不对,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听见便听见了,无妨,我本来也没想瞒你。”
那日他知道辛玥无意听见了他和齐顺的对话,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知道辛玥有分寸,况且,他是辛玥最亲近的人,而辛玥除了他,在这世上还能依靠谁呢?他相信,辛玥是绝对不会害他的。
没想到,这丫头却上了心。
“快起来,从今往后,你不用跪任何人,哪怕是朕,你也不用跪,朕坐上这个皇位,为的是保命,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是文武百官的叩拜,却不是皇妹你的。”
他扶起辛玥,感觉到辛玥的身子抖得厉害。
突然之间,他明白了,是自己杀大皇姐,杀五皇兄,把辛玥给吓着了。
他猜得没错,一直以来,辛玥虽觉得辛照昌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觉得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认为他心机深沉和对旁人的威胁利用皆是形势所迫,是为了谋得皇位。可那日她听见辛照昌说起五皇兄和大皇姐的死,语气冷淡,言辞平静,他杀了两个人,内心竟一点触动都没有。
再怎么说,这两人也算是亲人,别说是惋惜,辛照昌连感慨都没有,可见其心之冷血。
她早就知道,争夺皇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不是惧怕辛照昌杀了人,而是他杀人之后的态度,让她不寒而栗。
辛照昌瞧着辛玥的样子,心头一悸,他忘了他的三皇妹性子纯良,亲耳听见他杀了人,还是他们的亲人,定然会害怕。
他柔声安稳道:“不怕,不怕,我杀了他们,才能安心坐上这个皇位,从今往后,我都不会随意杀人。”
辛玥问道:“皇兄为何要杀大皇姐?”她一直都想不明白,大皇姐对皇位并没有威胁,辛照昌为何还要让大皇姐死?
辛照昌冷笑一声,“辛璟自不量力妄想把持朝政,留下她就是祸患。”
话是如此说,但想要辛璟不干涉朝政,也并非杀人这一条路。
辛玥缓缓打掉辛照昌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裙,“我还不知父皇驾崩,连丧服都未穿,太不合礼数,皇兄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先更衣换丧服。”
“不急,不急,你若不想在大殓时举哀祭拜,朕便对外说你昨夜受了惊吓,这期间,你在揽月阁休养即可。”
“我想去祭拜父皇。”辛玥立刻道。对外说她受了惊吓,张重渡必定担忧,再者举哀祭拜时,文武百官都在,她还能远远看一眼张重渡,至少告知他,自己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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