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时:[不去。]
王启胜:[为啥啊?]
李延时:[有事。]
王启胜:[什么事儿比你兄弟的命还重要??]
王启胜:[难道是约会??]
因为回消息,李延时盒子里的东西从刚刚开始就没再动。
此时还剩了一半。
李延时急着吃饭,不想搭理他,抽了桌上的纸巾擦手,手指敲在键盘上应付——
李延时:[嗯。]
王启胜:[????约什么会??]
李延时只想赶快把王启胜的嘴堵住,让他别再发消息。
李延时:[跟女朋友吃饭。]
李延时:[就这样,不说了。]
发完最后一条,李延时把手机调了静音,扔在桌面上。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身旁的女孩儿吃饭慢,也认真,自始至终没抬过头。
正当李延时重新拿起筷子,准备解决掉剩下半份关东煮时,一抬眼,看到了窗外,几米远的马路边——呆滞地看着他和闻声的王启胜……以及他身后的两个小弟。
“…………”
李延时第一时间捡了手机,想撤回掉刚那两条微信。
然而呆滞成冰雕的王启胜,此时突然复苏,带着小弟,三步并作两步,往他们坐着的便利店小跑过来。
推开的玻璃门带动头顶的风铃。
“欢迎光临——”来自红外线自动语音播报。
声音实在不小,连闻声都下意识偏头去看。
王启胜身后的小弟也是三班的,两个人显然没意识到能在这里看到闻声。
其中一个举了下手,客气地冲闻声打招呼:“闻学霸。”
李延时手腕顶了下额,怕王启胜口不择言,避开闻声,右手往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但王启胜会错了意。
他怔了一下,紧接着脸上闪过了然的表情。
“什么闻学霸?”王启胜回头,一巴掌拍在那小弟的后脑勺上,“叫嫂子!”
李延时:……………
你才适合用250块的手机模型。
那人被王启胜一巴掌拍得有点懵,但嘴上一点都不含糊,张嘴就要喊:“嫂......”
下一秒,被蹬着椅子起来的李延时拎着领子往后拽了拽。
因为这个插曲,闻声还半转着身子朝着这侧,手里举了双一次性筷子。
好在她有张泰山压顶都不崩的脸,以至于让此时的气氛没那么尴尬。
李延时一手拖了一个小弟往超市门口走,没顾得上管王启胜。
没想到这二逼跟在他身后,又开始迷惑发言:“就吃关东煮?约会呢,怎么不带嫂子吃个三百一人的自助?哥,你这么有钱,怎么这么抠呢......”
声音大得满超市就回荡他这两句话了。
都说情商低,智商应该高,智商低的,情商不会太差。
上帝关上你门的同时会给你开扇窗,总不至于把谁的屋子360度封死,连个狗洞都不给留。
但很显然,王启胜就是那个狗洞都没被他留的“意外”。
回回考试倒数,还没眼色到离谱。
李延时松开那两人,拽着王启胜的领子把他往超市外拖。
王启胜张牙舞爪在他手底下挣扎:“咋还害羞,我又不会给别人说,我明天找人买俩花圈,呸,花束,祝你俩百年好合......”
后半句没说完,被李延时拿面包塞住嘴,拖了出去。
门口的风铃随着玻璃门再次晃动。
李延时在那红外线语音播报里,把王启胜拽到离超市十米远的马路边。
超市的玻璃门前后摆了两下,终于停下来。
闻声咬着签子上的萝卜,隔着窗户看超市外站着的几人。
角度关系,李延时的背影完全挡住了王启胜。
她既看不到李延时的脸,也看不到王启胜的表情。
闻声眨了两下眼睛,随后,表情没变,低头,接着吃刚没吃完的那半颗牛肉丸。
虽说刚王启胜那通操作是让人有些疑惑。
但闻声是个别人不把事情杵到她脸上,她就当事没发生的人。
所以,此时此刻,她只想安静地填饱肚子。
门外,马路边,身侧汽车狂按了两下喇叭,司机降下车窗,嚷嚷着让路旁的电动车往旁边挪挪位置。
“我没跟闻声谈恋爱。”李延时在这混乱里对王启胜说。
“那你刚在手机上怎么这么说?”
“不想理你,随口扯的。”
王启胜表情滞了一瞬,紧接着眉眼舒展开,他凑近李延时,贱兮兮地笑:“被我撞见不承认了,搞地下情?”
“不是。”李延时烦躁地把他脸扒开。
路边卖糖葫芦地从两人身旁挤过。
身后拉着的车撞到了李延时。
他弯腰,拍了下裤脚。
王启胜盯着李延时这张黑脸看了两秒,试图揣测:“那就是你跟嫂子吵架了。”
“要我说多少遍,没谈。”李延时烦了。
这他妈越猜越离谱。
王启胜是个碎嘴子。
虽说李延时都这么说了,但他还是不甘心:“主要那么多妹子追你你都没答应过,突然说跟女朋友吃饭,然后被我撞见了又说不是......”
“所以说了我是胡说的。”李延时睨他一眼,提醒,“别在外面乱造谣。”
“造谣?”王启胜和正常人思路不一样,“那就还是在一起了。”
李延时把手上的矿泉水瓶扔垃圾筐里:“说了没有”
因为先前那次挨揍,王启胜嘴贱归嘴贱,对李延时还是有些“敬重”。
两分钟前,从超市出来,就把俩小弟支到了另一棵树下。
趁着身边没认识的人,王启胜八卦劲儿起来,索性把这贱犯到底。
“那就是你喜欢她,但没追上!”王启胜咬定李延时跟闻声绝对有点什么。
李延时眉皱得更深了:“我不喜欢她。”
王启胜嘿嘿一笑,指着李延时:“死不承认。”
“他妈的,真不喜欢。”
“嘻嘻,恼羞成怒。”
“.........”
王启胜这人,打架、逃课、跟老师互喷,犯浑的事儿能干都干完了,本人却有点二逼。
李延时懒得跟他争论:“喜欢不喜欢碍你屁事?”
“能滚了不能?”李延时抬腿,膝盖顶在王启胜的屁股上,“滚。”
王启胜揉着自己的屁股,“诶唷”了两声,张嘴还想说什么,看到李延时黑着的脸,又止了声。
“我走,我走。”王启胜往后几步,搂上自己两个小弟的脖子,缩着脑袋往远处去。
走出去了七八米,不甘心地回头冲李延时挥手:“哥,让我帮忙的话随时喊我,我追女孩儿那经验......”
李延时摆摆手:“滚。”
王启胜绷住唇,一低头,麻溜地跑了。
待李延时再折回便利店,闻声已经把自己那份关东煮吃完了。
“我先走了。”李延时走到刚自己那位置上,提上包。
闻声放下筷子,捧起那个印了便利店的一次性纸盒,沿着边沿,喝了一小口汤。
“嗯。”她应了一声。
便利店的玻璃门一开一合,随着风铃和语音播报器的声音再次落下,周遭重新回归平静。
闻声两手捧着盒子的边缘,又喝了一口汤。
抿了抿唇,盒子放下。
抬头,通过面前一尘不染的玻璃窗,看向超市外。
国家政策倾斜,江宁这几年趁上东风,发展很快。
临安作为江宁的省会,更是经济建设路上的重中之重。
但大概因为临安的一把手是从原先文化局上来的,对历史和文化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情怀。
无论新区怎么拍着马屁股的往前走,这老城区仍旧原地踏步,维持着满是市井气的最初面貌。
路窄而长,两侧的梧桐下是飘着香气的路边摊,来来往往的自行车、电动车驮着下了班,着急忙慌往家赶的下班族。
红糖馒头还剩了三分之一,闻声用纸把它包起来装进了盛关东煮的盒子里。
踩开脚边的垃圾桶,丢进去。
国家发展了这么多年,很少再有吃不起饭的家庭。
但闻声跟着闻清鸿从小养成的习惯,吃多少买多少,不浪费。
此时,她垂头,看着那一小半被丢进垃圾箱的馒头,还是有点可惜。
放在桌上的手机“嗡”了一声。
闻声按亮屏幕。
是闻清鸿问她回家没有,说醒了没有看到她。
闻声回了一条,说刚出来买东西吃,正打算回去。
回完消息,钥匙和钱都揣好,闻声站起来,推了门,走出去。
下午刚下了一场雨,空气里还弥漫着粘腻的湿气。
往路口的方向走了两步,意外地遇到了站在路边打电话的李延时。
离刚才李延时拿了包出门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看来这电话打得有一会儿了。
他一脚踩在马路边的台阶上,一脚向前点着沥青地,影子被路灯拉得狭长。
右手插在裤子口袋,左手举着手机,书包被扔在脚边,在地上躺得四仰八叉。
“在外面,”男生咬着字,“您这么忙,还有空管我呢。”
“行,您说的对。”
“对,再没有人比您还关心我。”
他脚搓着地,垂头,边笑边说。
也不知道是调侃还是嘲讽。
远处绿灯亮起,闻声正打算收了目光,过马路。
然而,大概因为她木讷古板,循规蹈矩的性格,所以“敏捷”这词向来跟她不沾边。
动作慢了一拍。
眼神还未来得及移开,便和挂了电话抬头的李延时撞上视线。
对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0.5秒后,反应过来闻声回家确实是走这个方向后,那丝意外消失。
“我送你。”他突然道。
“不用,”闻声拒绝,“只有两个路口。”
手上的手机又“嗡”了几声。
李延时低头看了眼,脸上略过半分不耐,直接长按了关机。
手机揣回口袋:“我去那附近打车。”
“这边不好打。”他解释。
闻声这人称不上社恐,但又实在不爱跟人讲话。
真要严格给这种性格下个定义,大概可以称为“社交懒惰症”。
她喜欢一板一眼的世界,也喜欢一板一眼的规则。
像数学。
一加一永远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
但人这种生物不一样,也最复杂。
做的和说的不一定一样,说的和想的也不甚相同。
这对闻声来说,太难了,她不喜欢,也不愿意接触。
所以此刻,她张了张唇,下意识要拒绝。
“顺路。”
对面人仿似知道她的想法般,再次加了一句。
闻声微微皱眉,不明白李延时为什么非要送她。
明明她跟李延时并不算熟。
坐了六天同桌,李延时旷了五天课。
老街巷本来灯就少,质量也不好。
头顶的路灯闪了两下,毫无预兆地灭了。
“呲呲啦啦”,闻声仿若能听到因为灯泡突然烧掉,而炸出来的微弱电流声。
“闻声?”李延时叫了句。
耳畔有急刹车的声音,伴着汽车鸣笛。
就在这突然失去视野,浑然而悠长的黑暗里,闻声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对于李延时的提议。
两个路口的路并不算长,到附中家属院门口时李延时手上的草莓糖罐只剩了一颗糖。
扁长的桃红色金属盒,可爱得要死。
让闻声想到了他经常买的草莓牛奶。
家属院门口的保安亭,顶头挂了盏昏黄色的钨丝灯泡。
吊在墙面上,晃晃悠悠。
李延时摇了下手里的糖罐,水果糖在罐子里晃荡了几下。
糖撞在罐壁上,发出“叮铃桄榔”的清脆响声。
李延时把糖罐往身侧递了递。
“还剩一个,给你了。”
暖黄色光线把男生的脸切割成明亮和阴影两个部分。
闻声没接,摇了摇头,又指身后:“我到了。”
李延时点头,糖罐收回去,揣进口袋。
路灯的光线透过婆娑树影撒下来,掉落在男生挺拔的身影上。
他身上的黑色卫衣松垮,右边的袖子往上撸了半截,露着有力的小臂。
“回去吧。”李延时道。
闻声转身走了两步,又看过来:“你不走?”
“等会儿。”李延时鞋底搓着台阶,下巴点了下家属院的大门,“你先回去。”
闻声点头,转身两步推开家属院的铁门,走了进去。
附中这家属院面积小,总共没几栋楼,老小区,绿化自然做的也不行。
闻声拐进最里面的楼栋,上楼,开了门。
手上拎着的袋子里还装了两个玉米面馒头,闻声把袋子放在鞋柜上,一边换鞋,一边轻声叫了句“爸”。
闻清鸿刚打了胰岛素,披了衣服从卧室出来。
“在外面吃了什么?”闻清鸿扶着卧室门,把衣服穿好,“吃饱了吗,再给你做点?”
闻声换了鞋,拿着袋子往厨房走:“超市买了点。”
刚睡醒,闻清鸿脚下还有点软,不赞同:“别老瞎买着吃,吃点有营养的。”
走到厨房,闻声在墙边蹲下,去翻架子上的菜:“我买了玉米馒头,再给你炒个芹菜?”
裹着芹菜的袋子上沾了些泥。
架子最底下散着几头蒜。
闻清鸿连忙摆手,往厨房里面进:“我都没来得及给你做饭,怎么能还让你给我做,你学习去,我自己行。”
闻声被拨开,不得已站起来,她弯腰从墙边拿了个小马扎塞到闻清鸿屁股下面。
这几年,因为病,闻清鸿瘦了不少。
一米七几的个子因为苟背,看着只有一米六多。
闻声把架子上的芹菜拿下来,还想帮忙。
厨房用来放蔬菜的是木架子,几年前闻清鸿找朋友刻的。
闻清鸿把菜抢过来放下,又帮闻声拍了拍沾到泥的手心。
推着闻声的背把她往外面赶:“我是病了,又不是废了。”
“爸。”闻声皱了眉。
闻清鸿咳了两声,笑得无奈:“我才四十多,还不是不能动的老头子。”
身上穿着深灰色薄衫的瘦削男人缩腿坐在架子前的小马扎上,更显削薄
闻清鸿头发白得早,不过四十六七的年纪,已经花了一半。
闻声站着没动。
闻清鸿笑着推她:“去吧。”
片刻后,闻声妥协,往厨房门口走了两步,扶着门框,转过头又不放心地看了眼:“那你有事喊我。”
闻清鸿低头去拿芹菜,往外间扬了扬手,像是不耐。
“知道了,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这么啰嗦。”
李延时看着闻声进了门,又在院门口站了会儿。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他都没接。
也不挂,就任由铃声一直响着,直到对方等不及,自己挂了断。
约莫着在附中家属院门口逛了有半个小时,不远的路口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
驾驶座的门推开,走下来一人。
“你妈找你好久了,让你回家。”刘叔走到李延时面前,欠了下身。
话音落,李延时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来。
他往右边两步,弯腰摸了下脚边的石墩,在上面坐下来。
不远处还有挑着灯的商铺。
并排挨着几个,名牌并不干净,闪烁的霓虹灯很多也已经坏了,卖的是小吃烧烤。
“家里闷。”李延时脚踩着另一个石柱,低头玩手机,“我再坐会儿。”
刘叔陪着笑:“你妈等下十点多还要去机场,说让你十点之前到家见一面。”
“到不了。”李延时头都没抬。
闻声家门口的这条路不是主干道,有点偏,路也不宽。
路过的轿车被前面几辆电动车挡了路,按了几下喇叭。
刘叔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又朝李延时走了半步,有些为难:“你妈说想找你商量一下出国或者转学......”
李延时拇指划着手机,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不去。”
远处的夜泼了墨一般的黑,沿路的灯坏了好几盏,紧挨着的几个都灭了,只有李延时顶头的这个还亮着。
散下的光线在沉沉夜色里拢成一个橘黄色的三角。
明亮又孤寂。
李延时把卫衣的帽子拽到头顶:“刘叔,让我再坐会儿。”
十点一刻。
李延时卡准时间拎了书包从石墩上站起来,往路边的车前走。
半个小时后到家,袁娅已经等不及走了。
李延时的父亲李军这几年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疗养,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基本上都是袁娅一个人支撑。
一家三口,没一个常在家里呆的。
进门,扔掉书包,李延时按了几下墙上的开关,把空调开到16度,径直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
混着碳酸的气泡咽进喉咙时,心头的那丝烦躁才算是消退了一点。
易拉罐扔进脚边的垃圾桶,走回客厅。
小腿抵着沙发沿,李延时往后,把自己整个人扔到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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