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十六七岁心有丘壑的深夜。
闻声往前凑了凑,唇贴着那纸张的边沿,很轻却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话。
李延时笑了下,把纸小心折好,夹进闻声摊着的书里,含着笑却难得正经的声音,告诉她:“会实现的。”
他声音很沉,带点从胸腔里溢出的轻微震颤。
闻声被这声音感染到。
虽然不知道李延时想做的是什么,但下意识望向身旁的人说了句“你也是。”
男生抱胸看着她,即使笑时也会轻扬的眉峰和眼尾,总让人觉得他张扬肆意到不需要祝愿。
不需要祝愿,也一定会拿到他想要的人生。
李延时看了闻声两秒,没说什么,只是帮她重新翻开刚被她做了一半的习题,捡了笔重新塞回她的手里。
微微笑着点了下头,道:“我们都是。”
闻声目光落回那翘起的白色纸张上。
默了两秒,闭了这眼睛轻吸了口气——突然觉得,此刻,好像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离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和追逐的梦更近了一点。
像被加满汽油的车,有人在耳边轻轻对你说“你看,就在前方”。
李延时也转了回去,抽了根笔,翻开还剩两道题的卷子。
接着分了只蓝牙耳机,抬手挂在闻声的耳朵上。
冷不丁被碰了下耳垂,闻声没抬头,捏在笔杆上的两指却松了一下又再次握紧。
耳机里传来混着电流磁性的男低音,震荡在此时寂静的空气里——
“我有一个特殊的癖好,是想你时写一首歌。”
“可能我说话不经过大脑,但比嘴上要爱你得多。”
“给我一张未命名的车票,通往你心里的那班车。”
......
挂在耳朵上的耳机,把音乐声无限放大。
在此时此刻这个狭小而安静的房间,桌面上是本子习题和与现在温度并不相称的热茶,身旁是刚跟你说过要好好努力加油的人,头顶是凌晨两点的时钟。
这种情景下,歌总是会比它本身再好听半分。
闻声微有些愣神,等反应过来想问问李延时这歌的名字时,身旁的人已经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端是有些尖锐的女声,大概是闻声先前撞到过骂他的那个母亲。
看到闻声看过来,李延时也看向她,轻轻扬了下眉,问她要干什么。
闻声比了口型,说想问耳机里这歌的名字。
李延时没看懂她想表达的意思,俯身把左侧的耳朵凑向她的唇。
闻声出声,在离男生耳朵很近的地方又问了遍歌名。
凌晨两点是个很奇妙的时间。
不像三四点那么万籁俱寂,也不像晚上十二点,一切还未完全歇息。
它夹在困顿和清醒之间,让你很容易心有波澜。
听清闻声问题的人重新靠了回去,一边敷衍地听着电话那头的责骂,一边拉过闻声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让她手心朝上,用左手食指,在她手掌上写下歌名。
男生写这歌名的动作并不专心,写两笔停两笔,回一下手机那端人的话。
待闻声凭借手心里略微有些痒的触感辨认出那几个字时,耳机里的歌正好放到最后一句——
“在你出现的那天,所有便利店,都贩卖心动。”
闻声轻握了下摊在李延时腿上的右手。
左手无意识地一动,扯到卷子,纸张划破此时寂静的空气,发出“刺啦”一声。
刚李延时给她写的字是“心动贩卖机”。
闻声手指微动,收回手,去整刚被扯乱的卷子。
通宵这种事,放在一个人身上,显得沉闷又孤寂。
南方阴冷潮湿的初冬, 凌晨三四点, 无人的寂静深夜里,独独亮一盏冷白色的灯管,像是全世界安静的只有你一个人。
但放两个人身上, 除却多了那层的热闹外,好像还能抽丝剥缕出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写字时偶尔碰到的手肘, 安静无声的夜里, 除你之外, 另一人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一切感官被放大,像在跟你讲,此刻,这一秒, 在这深夜里暗潮涌动的心绪与暧昧。
这个周末过后一直是连绵的阴雨天,天气预报预告往后一周都有雨。
小雨转大雨,再转小雨。
虽然气温依旧徘徊在零上, 没怎么降, 但任谁也扛不住这样连续的湿冷。
文童蹦跳着从教室外进来,两只手缩进袖口, 甩着空荡荡的袖子:“妈呀, 今天太冷了。”
“你是不是穿得太薄了?”闻声停了笔, 习惯性地拉高自己的毛衣衣领。
文童缩着脖子甩了甩脑袋, 妄图把从外带进来的凉气驱赶开。
两天前王建国再次调了下班里的位子,文童和文越被换到了斜前方, 跟闻声和李延时隔了两排。
文童挤到闻声的位子里,贴着闻声坐下,小声跟她咬耳朵:“李延时的妈妈来了,正在办公室找王建国。”
闻声目光在身旁的空位上落了一下,食指微蜷,勾在毛衣的衣领,反应有些迟钝地转回来:“他妈妈吗?”
“嗯,”文童半个屁股坐在闻声的椅子上,“感觉他妈跟梅奇兰有点像,但有没有那么女魔头......”
文童回忆着刚路过办公室在门口张望的两眼:“说话客客气气的,但你打眼一看就知道,她再客气说的话也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闻声把眼镜取下来,对着镜片哈了口气,用袖子去擦上面的雾气。
她向来对外界的事情不太关注,对文童说的事,自然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当然文童也不管她听没听,纯属是为了说一说,满足自己的表达欲:“好像还是说让李延时出国的事儿,他不愿意,正在办公室......”
“闻声!”周佳恒从前门探进来半个身子,扶着门框,“班头喊你。”
闻声把擦了一半的眼镜重新架上,按着桌子站起来:“来了。”
文童向外半转了身体,给要出去的闻声腾位置。
因为月考,这周六临时又加了半上午的自习讲卷子。
仍旧是二高自己出的题,也不知道二高的老师是不是看学生那副想死的表情看上瘾了,这次的题延续了上次“及格都难”的风格,让人看了不知道怎么下笔。
今早上发卷子,上午讲题,每个班都是被各科老师轮着骂了一遍。
约莫现在整个年级学生的心情,都像这天一样灰。
整个高二教学楼都笼在一片阴霾里。
一分钟后,闻声到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极其冷淡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不太清晰,裹挟着此时十二月的凉气。
“今天你校长也在,我们再商量一下你出国的事......”
跟刚文童描述的一样,话说得客气,语气却没有一点要商量的意思,透着一种“你必须听我的”的固执。
但好在听她这话的人比她更固执,不留情面地挡了一下,让这话生生地掉在了地上。
“没什么可商量的,”李延时打断她,“我不去。”
袁娅提高音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同意出国是为了什么,我告诉你,进部队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话落,闻声没再听到声音,大概是李延时觉得袁娅这话实在是没什么好回的。
闻声手搭在门把上,借着半掩的门缝往里看了看。
不看不打紧,一看倒是真是有些......意外。
从王建国那个位置往外,或站或坐有十几个老师,多数都不是他们年级的,看着像校领导。
听刚袁娅那意思,应该都是她叫来的。
这阵仗属实有点大。
闻声摸了下鼻尖,抬手在门上轻敲了两下,把门往里面推了些:“报告。”
比王建国先听到这声音的是李延时。
背着手站在办公室最中央,听从审判的男生,压下微微扬起的下巴,偏头,往门口的方向侧了下眼,紧接着在袁娅扭头看过去的前一秒转了回来。
“闻声?”王建国从办公桌勾出半个身子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报名单,“英语竞赛的单子,过来填一下。”
闻声手从门把上拿下来,抵了下眼镜,抬脚往里走时下意识瞟了眼房间中央男生的背影。
黑色的运动棉服让他看起来比平日里更不近人情些。
一□□在口袋,一手抛着手里笔的样子,让人即使只看背影,也能感觉到他在此时此景下的敷衍和不耐烦。
闻声目光从李延时身上移开,下一秒却不期然地和袁娅对上视线。
穿了黑色羊绒大衣的女人,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低发髻,尽管脸上不可避免地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仍然难掩她年轻时是个美人的事实。
袁娅皱着眉,在跟闻声对视的几秒后,被李延时唤回了注意力。
“我不出国也不转学,”李延时停了抛笔的手,眼神淡淡,“谈多少次都没有用,所以没什么事儿的话您就请回吧。”
袁娅注意力被拉回来,抱了胸,情绪不佳:“我给你联系的学校那么好,你就非要在这儿呆着是不是??”
紧挨着袁娅的副校长,原先还陪着笑打哈哈,此时一听这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搭在桌沿的手微握拳,干笑一声:“话也不能这么说,二高到底是省重点......”
后一句“也不比国外的学校差多少”还没出口,就被袁娅一句话怼了回去。
“那他的成绩还天天这么忽上忽下,”袁娅一抬手,指着李延时,冲那副校长一点情面都不留,“二高的老师就是这样教的??”
话音落,办公室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静。
这一句算是彻底不给二高面子了。
闻声正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填单子,手上顿了下,抬眼看了下左前方的王建国。
平常意气风发的小老头,此时绷着唇,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也正常,任谁被这么骂到脸上,脸色都不可能好。
“跟老师没关系。”李延时收了手上的笔,站直,蹙了眉。
袁娅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手拍在桌子上,把枪口又对准王建国:“或者是不是班里有调皮捣蛋、品行不端正的......”
王建国咳了一声,截住她的话:“我们班没有不好的孩子。”
“虽然也有成绩没那么好的,”王建国正色,“但绝对没有品行不端正的。
“都是好孩子。”他强调。
闻声把耳边的头发撩起来,在报名单的最后一行填上字。
她心下微微有些动容。
毕竟刚刚王江国被那么怼的时候都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
可能这个年纪的班主任都有点这种,平常凶得不行,逮住谁都是一顿狂喷,但实际上在外面,比谁都护犊子。
王建国说完,看到角落里的闻声又道了一句:“而且跟李延时坐同桌的是我们闻声,年级第一,冲清北的好苗子。”
他声音沉沉,说这句话也不是想炫耀或者解释什么,只是觉得他带出来的孩子不该被谁就这么轻易贴了标签。
袁娅往角落飘了眼,带了精致妆容的脸没什么表情:“年级第一怎么了,有的人学习好但.......”
“你能不能尊重点人?”男生略微有些沉的声音带着这句话砸在地上。
李延时往右侧偏了半步,再次不着痕迹地挡住袁娅看向闻声的视线。
他眼型偏长,是那种不笑,或者眉尾眼角没有上扬时,会看着有些凌厉的长相。
此时,他很安静地和袁娅对视了两秒,随后目光偏向一侧,嘲弄地扯了下嘴角:“算了,你确实也不懂怎么尊重人。”
“你就这么跟我说话?”袁娅怒气提起来。
“不然还要怎么说?”李延时视线落回来,不偏不倚地对上袁娅的眼睛,“而且我希望你能记住,你没什么资格评判我的同学和老师。”
李延时望着袁娅,微微抿唇,又补充道:“还有我的同桌。”
闻声从办公室出来时, 里面还维持着比她进去前更冰冻半分的气氛。
十分钟前闻声走后没多久,文童这个八卦精便带着周佳恒一起摸了过来,此时正蹲在办公室门口守株待兔。
见闻声从里面出来, 文童一个健步冲上去, 拉住她,用手悄咪咪地点了点拢着的办公室门:“怎么回事?你在里面听到什么没有?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势。”
闻声的袖子被文童攥在手里,扯得老长。
她使力, 轻轻抽出来一些:“也没有......就还是说让他出国。”
王启胜在旁边“唉”了一声,说没啥新意, 还是老生常谈的问题。
这周闻声和李延时的座位换到了左侧的窗边。
窗外的雨还在淅沥沥地下, 干净的玻璃窗上挂着杂乱的斜线。
右侧的座椅被嘎吱一声抽开,李延时坐下。
闻声正在订前几节课讲的卷子,没抬头。
前桌的王启胜扭过来,关心了一句:“走了?”
问的是袁娅。
李延时把从桌肚里抽出来的书扔在桌面上,捡起右手边的月考卷, 随便折了两下,看都没看塞进了书包里。
“嗯。”他点头。
王启胜看李延时明显情绪不佳,也没再多问, 手搓着头顶转了回去。
闻声握了握手里的笔, 用指尖点着找到刚刚订到的地方,重新理了思路, 往下写。
然而手上刚动了一个字, 右手手腕被人点了下。
闻声身上穿了灰色的粗线毛衣, 袖子长, 搭下来的时候能盖住半只手。
她嫌写字不舒服,把右边的那只袖子挽了上去, 露着白净的腕子。
李延时的两指刚就敲在她这露出的皮肤上。
闻声手往后撤了半寸,转过头去看他。
李延时翻着手里的笔记本,右手夹着根没帽的笔转了半转,一行公式写完,侧眼看她:“有别的颜色的笔吗?”
闻声反应了一下,瞅了眼他杂乱又“清爽”的书桌。
说清爽是因为他桌子上的东西是真的少,两本书,一张卷子一个笔记本,还有两三只款式不统一也没笔帽的水笔。
说杂乱,又是因为这仅有的东西摆得实在毫无规矩,铺满了整个桌面。
大概是看她太久没说话,李延时笔尾敲了敲本子,解释:“借我用一下,订错题。”
闻声轻咳一声,按了下因为突然变天而有些发疼的嗓子,打开自己的文具袋,从里面抽了根红色的按动水笔,递过去。
李延时接了笔,拇指在笔尾按了两下,手腕压着本子,写题。
写了两行字,察觉到女生没移开的视线,他停了手,又转了回来。
看着闻声半扬了下眉,示意问她有什么事。
闻声轻咽了下嗓子,视线在男生的眉眼间来来回回扫了一遍
因为心情不好,面前人连带着挑眉的动作都带了两分烦躁。
不像平时那副总是懒懒散散的样子,整个人都是大些加粗的冷。
周六上午的最后一节自□□是比平时心要散那么半分。
上课铃刚打没两分钟,教室里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此起彼伏地响着嗡嗡声,可能是谁在给谁讲题,也可能是在接着讲题说小话。
闻声扫了眼周围的人,又抬眸瞄了眼另一侧窗外的走廊。
短暂的沉默大概持续了一分钟。
在面前人的耐心消失殆尽之前,闻声手伸进桌肚,摸出来一盒香蕉牛奶。
左手拉了下右侧的袖子,盖住拿牛奶的那只手,递过去:“给你。”
“买多了。”舔唇,欲盖弥彰地又补了句。
闻声是那种任何时候都带了三分冷调的声线。
所以即使是在示好或者安慰人时,也听不出任何柔和语气的声音。
像电话里提示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的机械女声,不同的地方只是闻声的声音要更好听一点。
李延时扬着的眉尾再次轻抬了一下,盯着闻声手里的牛奶盒:“香蕉的难喝死了,甜得发腻。”
闻声眉心轻皱,不赞同:“草莓的不甜?”
大少爷手腕顶了下鼻尖,哼哼唧唧:“比香蕉的好点。”
“不要算了。”闻声收回手,一点要劝的意思都没有。
手收了一半被李延时截住动作,男生从她手里抽走牛奶盒,倒着摆在桌子上,长腿一伸,踩着前桌王启胜椅子下的篮球。
极其挑剔地评价道:“勉强能喝。”
这句话再出口的语气明显比刚刚好了不少。
尾音微微上抬,带点不想落面子的傲娇。
闻声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他心情不好,要哄着他”才勉强抑制住抬手打上去的冲动。
前桌王启胜跟有多动症一样,写十分钟题能扭八百次,左扭一下右晃一下,喝口水再换只笔,动作多得左侧周佳恒都拖着椅子往离他远一点的方向坐了坐。
“哥,”王启胜实在是写不进去,叼着笔转过来,冒着被打的风险在李延时这刺探情报,“你妈还是让你出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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