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澍干脆将氅衣和外袍都脱了,之后傅云琅便将他扯到床边,让他在床沿上坐着,她跪坐在他身后帮他细细的擦头发。
顺便随口询问:“不是应该明日回朝吗?你们赶夜路了?”
“他们没回,本宫提前一个人回来的。”尉迟澍也不瞒她,“那些文官,十个有八个都爱摆谱儿,马也骑不了,我嫌他们磨叽,明日时间充裕,叫他们自己慢慢往回走吧。”
傅云琅忍俊不禁。
这确实是他这性子会做的事,她也便不说什么。
因为戴了斗篷上的兜帽,尉迟澍这头发倒是没大湿,傅云琅刚给他擦了残存的水渍,外面就听见婢女归来的脚步声。
傅云琅还不及反应,尉迟澍已经火速窜起,先赤脚冲到外殿将桌上宫灯熄了,然后回来将傅云琅往怀里一扑,搂着她滚到了床帐后面。
宫婢走到廊下发现殿内灯火骤熄, 而她手里灯笼已被风雨打灭。
待她狐疑的推门进来,便小声试着探头往内殿询问:“主子,您是已经又歇下了么?”
尉迟澍是个胆大包天又没脸没皮的, 傅云琅生怕他乱答应, 第一时间死死捂住他的嘴,同时强装镇定还要装作是有了睡意那般有气无力同外面敷衍:“嗯。困劲儿还没过去。你衣裳被打湿了吧?回去换了别着凉, 后半夜便不用过来了。”
外面好大的风雨, 婢女这一圈走下来确实连绣鞋里都灌了水。
因着傅云琅的为人平时就和气,她并未多想,谢恩一声便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月初,又赶上阴天, 屋子里漆黑一片, 她来去匆匆,竟是丝毫不曾发现异样。
傅云琅却仿似做了偷鸡摸狗的亏心事一般, 心底紧绷着一根弦, 竖起耳朵听动静,悬着的心久久放不下来。
直至尉迟澍使坏,湿濡的舌尖舔过她掌心,她方才惊惧不已的连忙撒了手, 拿手在被子上蹭。
“你心虚什么?”尉迟澍侧身倒在她床榻上,看不清面容,却听他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畅快模样, 还打趣儿:“弄得倒好像你这床上藏的不是未婚夫而是奸夫似的。”
傅云琅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后才反应过来他看不到。
可是他这话说得……
就好像未婚夫与她同塌而寝就没什么问题似的?
因为天气回暖, 殿内的地龙火盆头两日傅云琅就叫撤了, 而这个时节里,赶上降温和风雨夜里还是很有些寒意的。
傅云琅身上却隐隐觉得有点燥, 她撑着身子爬起来:“还不是你胡闹?见也见过了,你也早点回去睡吧。”
尉迟澍自是不肯的,随口胡诌:“回去看过了,那些粗心的,夜里门窗没关好,过了雨水进寝殿,里头又冷又潮的。”
这样的借口,傅云琅压根不会信,她却懂了他的意思:“所以呢?”
尉迟澍方才冲上来的匆忙,没脱靴子,双脚此刻还横在床帐外面。
事实上也得亏是那宫婢走前没再特意点灯查看,否则当场就能将他逮个现行。
他于是也跟着一骨碌爬起来,踹掉靴子,整个人盘腿坐到她床上来,黑暗中现出一脸谄媚的笑:“没办法啊,勉为其难,叫我跟你挤挤。”
原就不是个商量的语气。
傅云琅甚至也知赶他不走。
只这件事她也不可能应,就只一动不动的回以沉默。
若在平时,尉迟澍还有所顾忌,多少要瞧她几分脸色再行事,此时便仗着月黑风高看不清脸,直接上手搂着她躺下往被窝里塞。
他快马加鞭赶了大半天的路,身上有些未散尽的汗味夹带着独属于他那种特制熏香的浅淡香气。
傅云琅不情不愿的推他:“你想歇,哪里没有空屋子叫你歇一宿?”
经过上回那事,她倒是不担心在大婚之前尉迟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是以,言语动作之间也下意识的颇多纵容,很有几分欲拒还迎那意思。
尉迟澍心里有了底气,胆子越发大起来。
他手臂揽在她腰间,将她牢牢禁锢,下巴抵在她额头蹭了蹭,过了一会儿才妥协了般的闷声道:“好了好了,本宫与你说实话。我就是……今日清晨起来,想想有快十二个时辰不曾见你,随后无论做什么心里都总觉不太得劲儿。我是为了见你才赶夜路偷跑回来的,且都还不曾知会父皇呢,你真好意思赶我走?”
每每他软了语气耍赖时,傅云琅都会觉得他像只性格温顺的大狗。
却也不知是不是她前面过了一世的原因,每每见他这般,她也总会忍不住的软下心肠来。
尉迟澍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有何反应,不禁将箍着她的手臂放松了些,垂下眼眸来看她。
当然,这样黑暗的光影下,怎么看都徒劳。
“怎么不说话?”他问,“生气了?”
傅云琅依旧没说话。
她伸手,手掌盖过他头顶,将他往下揽了揽,然后往上扯了扯被子,一直给他掩到脖颈:“不就是借宿么?那就睡吧。”
言罢,她自己便率先闭上了眼,又往被窝里缩了缩,给自己调整出一个更舒服些的睡姿来。
尉迟澍做好了要被她撵的准备,哪曾想她竟会破天荒的这般大方?
诧异之余,他突然便也不想睡了,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她肩膀:“怎么了?是我不在的这两日发生过什么事吗?你这样……倒叫我觉得你是想趁我熟睡之后卷包袱逃婚了。”
傅云琅:……
扪心自问,她可并不觉得自己以往对他就有多么的冷淡恶劣。
不过——
自昨日见过了皇帝之后,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落地,她这两天的确是心上一派轻松,心情大好的。
尉迟澍方才所说的那种类似“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的心情,她不是很能理解,可事实上他不在的这两日,她心里也的确是惦记的。
上辈子和楚怀安一起过时,楚怀安有时外出公干,也有一去短则数日长则一两个月的,那时她都只会觉得身边少了一双眼睛盯着,少了一份束缚,身心都要跟着舒畅几分,甚至有时还盼他能在外多呆几日。
而从来……都不曾盼着念着他早些归来的。
尉迟澍心存疑惑,就紧盯着她不放。
黑暗中,傅云琅虽是瞧不见他的五官神色,脑中却能清晰浮现出他蹙眉困惑又略带戒备紧张的模样。
她忍俊不禁,实话实说:“方才半夜被雨声惊醒我本就在想,皇陵那地方山深寒重,殿下你在那里过夜怕是要吃苦头的,如今回来了正好。”
说着,她语气甚至更是一缓,轻笑出声:“夜路不好走,又赶上风雨天气,想必也是疲累辛苦得很,那便早睡吧。”
这般言语,尉迟澍是从未指望能从她口中吐露出来的。
即使她对他的迁就,忍让甚至步步退让的纵容他都能有所感悟察觉,他也一直以为依着傅云琅这般的性子,这一生怕是都难听她一句这样的肺腑之言的。
许是情绪过于亢奋激动了,少年甚至感觉到了一股热意直冲眼眶。
他依旧于黑暗中怔怔望着怀中的女子,良久,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语气固执的甚至有几分属于孩童的刁蛮与强横。
一模一样的话,傅云琅自是不可能由着他性子重复给他听的。
于是,她耐着性子,手指于夜色中轻抚了抚他面颊,道:“我说我也在惦念着太子殿下,盼您早归呢。”
下一刻,少年的心间便彻底雀跃起来。
他埋首在她颈边低低的闷笑出声,双臂箍着她单薄却柔软的身子许久,后才忽的扬起脸——
很是夸张的于她唇上亲了一口。
这动静太大,整得傅云琅一时有点懵。
尉迟澍却长出一口气,紧箍着她的手臂微微放松下来,只仍是揽着她卧在他怀中,语气轻快又得意:“奖赏你的,既然这么会说话,那以后便多说一些。”
傅云琅:……
他这人,虽然在人前可以装得老成持重,雷厉风行,本质上却依旧还是那个张扬肆意的少年模样。
傅云琅以前会觉得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如今反而有些享受起来有他陪在身边的日子。
她是个装了太多心事,不愿意主动给自己找乐子的人,他的存在就像是照进她呆板甚至黑暗人生里的一束光,时不时便能将她从那故步自封的牢笼里拽出来晒晒太阳。
然后渐渐地,也叫她开始觉得这人生并未是那般的索然无味,毫无盼头。
窗外依旧是狂风夹着暴雨,不断冲击拍打着墙壁和门窗。
傅云琅心上的那些不安却已在无形中敛去。
尉迟澍当是赶了几十里路回来确实累了,他释然躺在她身侧,竟然真就很快安静平稳的睡了下去。
傅云琅侧身躺在他臂弯里,耳畔隔着两层衣料,能听见他那一声一声稳健而平缓的心跳。
她乐此不疲的细数了好一会儿,后又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稍稍往上移一移。
尉迟澍睡得沉,没醒。
这会儿她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光线,依稀可以辨认出他的五官轮廓,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他笑得肆意张扬的模样。
她于是便想——
他当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少年了吧?
他被他的父皇保护得很好,受万千宠爱,几乎可以得天独厚的肆意拥有一切,唯独是她,成了唯一叫他委曲求全过的那个坎儿。
这么一想,甚至会多少觉得自己挺不识抬举的。
这样恶劣的天气,傅云琅往往会心浮气躁的难以成眠,但是这般胡思乱想间竟也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而等她一觉睡醒,却被惊得后怕不已。
她的睡相一直不好,是自家里出事后留下的毛病,晚上睡觉时总想攀附些什么,有些依靠才能睡得安稳。
刚入宫那会儿因为和姜沅芷一个被窝,她又比姜沅芷大一岁,个头更大也更壮实些,经常是后半夜就庞然大物一般死死的将姜沅芷抱着,弄得小姑娘睡不好觉,被她熬得直想哭,后来次数多了,长了教训就坚决的一人一个被窝。
然后再等每每睡醒,被她手脚并用抱在怀里的就要么是被子,要么是枕头了。
而昨夜,她被尉迟澍的思绪牵着走,倒是忘了这一茬儿,等一早醒来发现自己“长”在了对方身上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是尉迟澍昨天赶路应当确实是累惨了,居然没醒。
傅云琅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自他怀里退出来,又蹑手蹑脚跨过他赶着下了床。
她先跑去外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从窗口探头观望,确定婢子们还没过来服侍就又立刻跑回内殿,一条打湿了的帕子呼到尉迟澍脸上将他弄醒。
帕子沾了冷水,冰冰凉凉的。
尉迟澍一个激灵,身体当即转醒,脑子里困意却还在,横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再睡会儿……”
他一把扯了脸上帕子,朝里侧翻了个身还要继续睡。
傅云琅哪敢叫他再睡?强行把人拖起来,看他这样也是不能自理,索性亲力亲为给他套上靴子,几层衣物都披上,叫他双手拢着襟口防寒,然后趁着旁人不曾发现,半领半推带着他出门。
一路避着人,将他塞过两宫中间那道门,直至一把将他推回他自己宫中,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才算吐出了出来。
顺手将门上锁,转身回房去了。
尉迟澍那边还在神志不清,迷迷糊糊晃回自己寝殿,倒在榻上接着睡。
傅云琅回去等着清栀带人过来伺候她次数,然后佯装不知尉迟澍已经归来,一个人优哉游哉的用了早膳。
她自认为掩饰的天衣无缝,尉迟澍那边却是睡到这会儿刚醒。
嗯,还是朔风过来叫的。
“殿下。陛下刚下朝回重霄宫了,您得赶紧起身,好歹过去露脸打个招呼。”
总不能叫他亲爹知道他是娶了媳妇就不要爹的吧?
尉迟澍这会儿差不多睡饱了,打着呵欠爬起来,然后左看看右看看,登时目光清明,见了鬼一样的质问:“咦?本宫昨晚不是睡在傅云琅那的吗?是你半夜给我扛回来了?你给本宫下药了?”
要不然,他不可能毫无知觉啊。
朔风:……
刚好有两个亲卫过来伺候他洗漱,闻言全都瞬间惊悚了,再看他们太子殿下,就觉得这货依稀大概可能……他别是缺心眼吧?
这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这种事吧,你做了也便做了,好歹低调点,哪有这么嚷嚷的?
而且——
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朔风木着一张脸,还不得不替他强行挽尊:“咳咳……昨日那么大的风雨,殿下回来倒头就睡了,许是做梦了吧。”
做梦梦到跑去自己未婚妻房里睡了,这难道就很体面?
两个亲卫再度恨不能自己眼瞎耳聋,飞快的放下脸盆和拿给尉迟澍换洗的衣裳就跑了。
尉迟澍确实纳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这事儿他顾不上细想,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更衣,去见了他父皇。
虽然皇帝心知肚明他是为了什么连夜赶回来的,但是这种事他老人家压根不会管,父子俩明着互相敷衍了一番,这日皇帝也没叫他留在重霄宫“侍疾”,便将他打发了回来。
这日,正好内廷司送来第一版赶制出来的大婚喜服给两人分别试穿。
来来回回各种测量尺寸,商量记录需要修改的细节,折腾半天。
晚膳还是如往常二人一同用的,饭后尉迟澍就规规矩矩回了自己那边,傅云琅也如常沐浴更衣,上床睡觉。
就在她睡得半梦半醒间,隐隐听见些动静,还没等神志彻底清醒,被窝里就挤进个人,将她一把捞在了怀里。
傅云琅嗅到气息,自然立刻认出他来,一时间还是惊得睡意全无。
外间守夜的宫婢还在,她也不便声张,压着声音跟他理论许久,但尉迟澍狗皮膏药一件,横竖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肯走。
但他确实就只是睡觉,最多就是亲亲抱抱,不会真的对她动手动脚。
这事说出来尉迟澍自己都觉得奇怪,自从那日之后,他自己一个人睡总会想入非非,孤枕难眠,反而昨夜睡在傅云琅这一夜好梦,什么都没胡思乱想。
许是把人抱在怀里,心里踏实了,也就省得那些遐思了吧?
总之,他就是来睡觉的。
而傅云琅则是怕极了自己那个睡相暴露,自此开始夜夜睡不踏实,总坚持着要比他早些醒来。
没几日,眼底就一片乌青,被淑妃瞧见还打趣儿问她是不是婚期将近,紧张了?
傅云琅有苦难言。
好歹是这越来越重的黑眼圈总算逼得尉迟澍良心发现,不再来她房里蹭睡,只却狐疑打量她:“为什么本宫在这你就睡不好?不会是本宫睡在旁边,你就对本宫想入非非了吧?”
傅云琅懒得与他一般见识,扔了个枕头将他打出去。
就这般鸡飞狗跳的暗中闹腾着,终是到了这一日成婚的日子。
第082章 大婚
按照礼部和内廷司原定的计划, 是要提前几日将傅云琅送到宫外的别馆备嫁,大婚当日再迎入宫门完婚的。
只这个提议递上来时尉迟澍刚好在场,当面给驳回了。
嗯, 实在是他想不在场都难。
皇帝的身体不好, 素日里除非是有重大军情或者紧急政务需要一次召集多位朝臣议事才会去御书房,否则他多是下朝后就回寝宫。
而这阵子尉迟澍算是早出晚归带着傅云琅赖在重霄宫的, 虽然对外不明说, 但是渐渐地朝臣们也看出端倪,说是“侍疾”实则是皇帝手把手在抓紧时间教导太子殿下如何理政。
礼部和内廷司的人前来禀报大婚相关事宜时,尉迟澍就在皇帝身边。
礼部尚书禀报完预定的大婚仪程,不等皇帝开腔尉迟澍已然抢白:“之前本宫刚回朝那会儿已经被逆党焚毁了一座别院, 今日为着一时之用, 又要重新修葺布置一座出来,实在有够劳民伤财, 就省了这个麻烦, 直接在宫中操办便是。”
礼部尚书和内廷司大总管钱橡暗中互相对视一眼。
二人等着皇帝的反应,皇帝只是端起茶盏喝茶,暂未言语。
“太子殿下贵为储君,您娶新妇, 不仅是皇家的喜事更是举国上下的大事,这样捂在后宫从简办了……只怕是委屈了殿下。”这回开口的是比较圆滑的内廷司大总管。
尉迟澍坐在皇帝下首的椅子上,一脸的无所谓:“谁说要从简了?皇室大婚的排场, 看得主要还是前朝仪典,那一桩桩一件件礼部按照当有的规格仔细准备, 祭告天地宗庙的礼数齐全, 这场婚事谁还能轻看了不成?”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皇室承不承认这桩婚事, 或者会给傅云琅多大的体面,最主要还是看摆在前朝和明面上的那些排场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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