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带着,她又随口问了句:“这时候还来,是你家里人怕我不肯甘心赴死,叫你来最后送我一程的?不过你还真敢来,就不怕被人堵在这里吗?”
女子思绪被打断,猛然回过神来。
她看着面前的惠妃,神色极是纠结复杂,抿了抿唇,片刻才艰难吐字:“没有人叫我来,是我下午压根就没走。我……我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我跟你说那件事是……”
“没区别。”惠妃冷静打断她的话,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讽刺的冷笑:“你我非亲非故,你的初衷自然也不会是为了助我什么,你只是不甘心当棋子,所以一时冲动告诉我真相,你想借我这个外人之手揭露你卢家的野心与阴谋,这样你也就间接的不必步我后尘了。”
她将这些话说得笃定。
卢小姐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辩解些什么,可是看到她素衣加身即将赴死的惨状,话又生生哽在喉头,没能吐出来。
得知她祖父的打算之后,她确实抗拒至于又有些方寸大乱了。
找上惠妃,也的确不是为着惠妃,就是为了和家里赌气,可……
当时也绝对没想到惠妃说的这么多。
可不管是她的算计,还是阴差阳错,总归就是她的那番作为将惠妃推上了今日的绝路。
同为女子,最是能够体谅女子的悲哀,惠妃平静之余,卢小姐眼底却慢慢蓄上了泪水。
惠妃将那一打白绫翻后无果,这才有些失望的摇头笑了:“就只有白绫啊?”
她转身,游魂般在这座大殿中晃悠了一圈,细细回味住在这里二十年的光景。
不开心,但也不伤心……
傍晚她对皇帝的话是真心的,她知道皇帝对她没有宠也没有爱,可是说起来这么多年,这个遮风避雨衣食无忧的日子却是得他庇护。
情爱这种东西勉强不来,当然,皇帝那样的人,也不会屑于她这样卑微之人的爱慕,也压根就不缺这些。
只是——
她居心叵测多年,最后又背刺了庇护她多年的人,总归也是件令人发指的恶事。
她仰头,看向屋顶高高的横梁,又一次忍不住的笑了,呢喃道:“我听说吊死的人死相可难看了。”
声线,略微颤抖。
卢小姐看到她额角瞬间滑落的冷汗,意识到不对,捧着托盘匆忙冲上前去,就看她胸前已经插着一柄短刃,血色染红了襟前一大片衣衫。
“惠妃娘娘!”卢小姐仓惶扔了托盘,顺手扶住她。
可是她力气毕竟有限,竟也死活撑不起濒死力气散尽之人的身躯。
惠妃手里死死攥着那把短刀,看着她时,眼神有些恶劣的恶毒,颤声道:“说起来我该谢谢你告诉我真相,叫我知道我被骗了这么多年,这个结局,原就是二十年前我早该得的,若……若那时候就死了该有多好?就……不必将这一生活成一场笑话。卢六小姐,抱歉了,没能如你所愿,拉你出这个火坑,你是卢家的女儿,这样为人棋子水深火热的日子你也该亲自尝尝,我在黄泉路上等着看,等着看你、还有你们卢家的结局。”
那一年,她进京寻亲,路上险些遭遇不测。
山匪的刀剑刺进她胸口前,有人如天神降临,将她踏入黄泉的一只脚硬拉了回来。
现在回头想想,真不如那个时候就死了。
死,不是这世间最悲惨的事,毫无尊严的活成一场笑话才是!
惠妃倒在血泊中,卢小姐捂着嘴没敢声张,冷静过后软着双腿出去,将门口的老嬷嬷叫进来。
那老嬷嬷应付这样的场面绰绰有余,安抚她的情绪过后就镇定出去跟门外侍卫交代了事情经过。
横竖惠妃都是要死的,究竟怎么死的没区别。
只要尸体无误,能叫他们顺利完成任务交差,便没人会计较。
这事被报给郝总管,因为皇帝已经就寝,郝总管甚至也没特意再告诉他,此事便算了结。
而重华宫内,太子殿下却裹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几经辗转,只要一闭眼就要想到白日里在隔壁净房里发生的种种。
属实——
有那么几分难以自控的想入非非。
尉迟澍有点慌。
以往他也不是未曾肖想过与傅云琅成婚后的生活,可总不至于将思绪朝着这般露骨的方面引。
他是喜欢她,甚至于那种相处下来与日俱增的喜爱都快要将他淹没了, 可也正是因为太喜欢也太珍惜了, 便也打从心底里不愿亵渎分毫。
否则,今日这么好的机会, 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在被窝里翻了无数次身, 拼命想要摒弃这些遐思,却始终难以成眠。
最后实在暴躁不已,索性一骨碌爬起来,拎了把大刀出门, 去偏院一脚踹开朔风的房门, 将人拎出来给他喂招对打,十八般兵器耍遍, 在院内演武场里发了一个时辰的疯。
最后实在累趴了, 这才心满意足冲了个冷水澡,回房倒头就睡。
傅云琅这夜倒是睡得早,连带着次日天没亮就起身了。
彼时,临时换过来给她守夜的宫婢还没醒, 清栀也还没过来。
她悄然穿戴好出门透气,走在院子里就听小花园里有些动静。
好奇凑过去张望,就见朔风顶着一对儿黑眼圈, 正无精打采的指点聂扶摇扎马步的要领。
聂扶摇却是端着双臂,目光坚毅, 极认真的模样。
朔风纠正完她的动作就挪到一边, 抱着棵还不及他手臂粗细的梅树,脑袋卡在树杈间闭眼打呵欠, 一边喃喃抱怨:“早知道你这么勤奋好学……昨晚过去叫太子殿下教你啊,也算物尽其用,就省得叫我受这两遍折腾了。”
练武是个辛苦活儿,聂扶摇咬着牙,腮帮子肌肉紧绷,自是顾不得与他插科打诨。
天色还未大明,梅树掩映间,少女的表情坚毅又充满朝气,看得人心里都跟着格外敞亮。
傅云琅未曾走近打扰,倒是饶有兴致的在远处站着看了他们好一会儿。
后来,便有两个宫婢打好了洗脸水要往她寝殿去,从这附近路过。
刚要说话,就被傅云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给领着走开了。
待回了正院,她才好奇追问两个小丫头:“扶摇最近都有在习武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有吧,这阵子倒是习字习得疯魔了一般,茶饭不思的。”年纪更小些的宫婢脱口道。
随后,另一个面色便有几分凝重:“该是今儿个临时起意吧?昨日……”
毕竟愉嫔是宫里的主子,说着,她微微迟疑,看了眼傅云琅脸色才道:“愉嫔娘娘过来时,奴婢们想拦愣是没拦住,扶摇和锦儿还挨了打,想着是她性子倔,不服气,想学两手功夫防身的吧。”
傅云琅仔细一想也便明了聂扶摇心意。
那的确是个勤奋好学又很有心气儿和韧性的姑娘,尤其人还聪慧有毅力。
想是不愿意类似的情况再发生,及时补救来着。
而若是聂扶摇习得好身手,对她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她也乐见其成。
于是点点头:“那便随她吧,你们谁若也想学两招,不妨也去寻了她一起。”
两个婢女花容失色,连连摆手:“奴婢可不是那块料。”
习武是个苦差事,傅云琅这宫里就她一个主子,她又不苛待奴婢更不爱找事儿,现在这日子可是过得舒坦,谁闲着没事儿给自己找罪受啊?
都是些十几岁娇滴滴的小姑娘,说是奴婢,事实上以往跟随尉迟澍,尉迟澍身边须得用到她们的地方更是有限,根本没吃过苦的。
练武的苦,傅云琅自认为自己就受不得,也不过随口一说,自是不会强加于人。
只这话说出去,自然很快传到聂扶摇耳中。
等到用早膳,聂扶摇过来侍奉时就有些忐忑的主动解释:“奴婢就是觉得强劲一下筋骨学两招防身的功夫,以后再遇到昨日那般情况便不至于束手无策,受制于人了。主子放心,奴婢就是闲暇里练练,不会耽误差事的。”
“技多不压身,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傅云琅自顾吃饭,闻言笑道,“不过习武耗体力,你自己饮食上注意吃好点。”
最近她甚至每日寝宫里都呆不了多长时间,总跟着尉迟澍往重霄宫去,事实上手底下也没什么活儿交给聂扶摇做的。
以往,尉迟澍每每早起都要过来一起用早膳的,当然,偶也有睡过头就来不了的。
今日一直到傅云琅把饭吃完也没见他露面,她便让清栀找了个小食盒,拣了几块糕点又盛上一盏燕窝粥给拎上了辇车。
尉迟澍确实是起晚了,她将辇车停在他重华宫外等了足有半刻钟才见他睡眼惺忪被亲卫拥簇着领出来。
结果因为不看路,上车的最后一脚没抬够高度被绊了下。
傅云琅连忙伸手:“殿下当心些脚下!”
他还是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底下朔风等人全都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可因着傅云琅在车上,又不能上车来扶他。
而尉迟澍这一跪,膝盖着力不轻,当时就疼得龇牙咧嘴,睡意去了大半。
傅云琅费力想要搀扶他起身,他却干脆将横在车驾外面的那条腿一并收进来,然后直接不顾形象的就席地坐在了她脚边。
脑袋往她腿上一枕,又打起盹来。
辇车多少也带几分颠簸,在上面根本就睡不好,傅云琅双掌小心托着他脑袋叫他缓了片刻然后便轻声哄他:“起来吧,坐在地上多不舒服。”
他该是闭着眼被强行洗漱的,鬓角发梢都有些湿,襟前也沾了些许水渍。
“朝臣们一月下来还有三日的旬沐可以躲懒休息呢,怎的就本宫这般命苦,那些折子看起来简直没完没了。”他闭眼嘟囔。
傅云琅看他这模样便有几分好笑,忍着笑意依旧软语哄他:“我与陛下不都陪着太子殿下一起么?再忍几日吧,下月初您去皇陵,趁机就能休息两日了。”
说话间,实在没忍住,手指捏了捏少年也微带了几分肉感的脸颊。
没舍得怎样用力,还是将尉迟澍给掐醒了。
他睁开惺忪睡眼,仰着头看她,眼底神色哀怨。
傅云琅拎过搁在一旁的食盒,挑出他喜欢的糕点,掰成小块喂他。
待他吃了三块,人才差不多完全清醒过来,傅云琅再把糕点喂到他唇边他就唇线紧抿,抗拒的不肯张嘴了。
傅云琅耐性很好的将糕点放回食盒内的碟子里,拿帕子擦掉指尖残渣,再商量:“起来吧,这样喝汤容易呛着。”
尉迟澍这才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整了整衣袍坐到了座位上。
傅云琅端了汤盅出来,捧在手里试了试温度递给他,他却揣着手不肯接。
傅云琅无奈,只得亲力亲为,依旧是一口口喂给他。
他这样没睡好时胃口向来不佳,几块糕点几口汤之后也就失了兴致。
傅云琅并不强求,自顾将剩下的东西都收回食盒里。
等她忙完,尉迟澍的手臂突然揽过来,隔着厚重冬衣和斗篷将她整个捞过去,紧紧箍在了怀里。
毕竟是在外面,傅云琅坐在他腿上有些不自在的不太敢着力。
尉迟澍却是想着昨夜自己辗转难眠的疑难,心里怨气没处撒,就仿佛为泄恨一般越发的将双臂收紧,下巴抵在她肩窝里。
傅云琅不晓得他这是抽的什么风,也懒得与他一般见识。
两人去到重霄宫,今日该是皇帝特意留人,窦太医给皇帝诊完平安脉后也没走。
尉迟澍带着傅云琅进去,看见他还在,不禁有些紧张:“是父皇今日的身体有哪里不妥吗?”
昨日闹出了乱子,他也怕皇帝受刺激再给气病了。
窦太医还没说话,却是自寝殿踱步出来的皇帝沉吟开口:“关于你二人的婚期……朕昨儿个辗转思忖了一夜,是否有必要往后推一推啊?”
楚国那边正动荡,事实上,他之前定婚期想早些叫尉迟澍完婚,就是为了不节外生枝,实在是因为傅云琅的这个身份太特殊了。
傅云琅闻言,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虽说她近来与这位陛下接触的不算少,但是说实话,君心难测,她自认为是摸不准对方的半点脉搏的。
只这时候,她还得尽量稳住,只在袖子底下暗暗掐紧了掌心,垂眸不语。
尉迟澍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蹭的就要跳起来:“为什么啊?”
皇帝上下打量他一眼,表情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嫌弃,叹道:“还不是窦卿所提的那件事?子嗣一事事关重大,如今还有一个名分约束于你,万一这一旦成了婚……”
他也是打从年少时候过来的,何况他这儿子痴恋人家姑娘的行径都丝毫不屑于掩藏。
皇帝话到一半,尉迟澍和傅云琅二人就都齐刷刷窘迫的微微涨红了脸。
傅云琅这回是更不好意思抬头了。
尉迟澍眼神乱瞟了下左右,还是觍起脸来道:“话都提前放出去了,这么大件事,出尔反尔可不好。而且……”
他说着,越发厚颜无耻的咧嘴一笑:“我们现在这左邻右舍的住着,其实更招人闲话。父皇您看,就哪怕是在宫里,昨儿个都还差点出事,您要是这时候再将她挪出宫去居住……儿臣又哪能放心?我们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大婚还是照原定计划举行,至于旁的……儿臣遵医嘱就是。”
虽然他清楚傅云琅的为人,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反悔回头了,可是只要想到在她背后各怀心思盯着她的那些莺莺燕燕……
总归他还是需要一个正当的名分来稳固自己心中的安全感的。
尉迟澍死皮赖脸,这话说得反而是叫傅云琅越发抬不起头来。
皇帝沉默片刻,终是没再多说什么,摆摆手打发了窦太医。
之后的这段时间,宫里淑妃依旧是在兢兢业业忙着筹备太子大婚的相关事宜,其她嫔妃则是因为惠妃一事心有余悸,尽量足不出户的窝着避风头了。
傅云琅的日子按部就班的过,只她却发现最近朔风的黑眼圈越来越大,成天一副无精打采模样,询问之下他就说是因为太子殿下最近勤于武艺,经常大晚上还拉着他陪同勤学苦练。
太子殿下这般积极上进的心态不能让它崩,朔风岂敢有怨言?只得是任劳任怨的陪着。
转眼就是龙头节。
钦天监在皇陵安排了一场大的祭祀祭祖的仪典,测算的吉时在当天清晨晨曦初上之时,是以尉迟澍带着一众朝臣要提早一日过去做准备。
傅云琅不能随行。
而尉迟澍不在,她也不便独自去重霄宫“侍疾”,是以这两日便得闲窝在了自己宫中。
聂扶摇如今是习文练武一把抓,每日里都不懈怠。
傅云琅难得得闲,就将她留在寝殿多指点她一些,然后趁着聂扶摇练字的间隙,她自己便翻翻闲书。
刚好一册话本子翻到最后发现只是个上卷,她便趁着午间皇帝歇午觉的间隙打算去重霄宫取下卷。
这阵子她跟随尉迟澍在重霄宫常来常往,无论侍卫还是宫人都对她礼让有加,在她道明来意后就将她放了进去,并且也放心的未曾着人跟随。
傅云琅当时心不在焉,心里揣了些事情,故而在鸿晖阁门前掏钥匙后发现那门没锁她却压根没多想,直接揣好钥匙走了进去。
依着记忆里的位置寻过去,找到那个书架,将手上的书卷放回,又取下下卷。
她拿着书册,转身刚往外走……
走了没两步,不期然却见另一排书架后头玄色的衣袍露出一角。
随后,皇帝手里也拿着一卷书册自那后面踱步出来。
傅云琅没在离开尉迟澍的环境下单独面见过皇帝,心下不由的狠狠一惊。
她连忙垂眸敛目,屈膝见礼:“见过陛下。臣女不知陛下在此,贸贸然就闯了进来,若有冲撞,还请陛下恕罪。”
往常她对着皇帝,不至于这般仓促失态,而是——
自从上回皇帝提起要延后婚期开始,她这几日其实一直都心绪不宁,惴惴不安。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皇帝肯给她几分好脸色也全然是因为尉迟澍,尉迟澍才是皇帝的亲儿子,而她什么也不是。
那天险些出事之后,她不免疑心是触到了皇帝的逆鳞,叫皇帝对她迁怒,并且生出了厌恶之心。
“起身吧。”皇帝淡淡的道了句。
“谢陛下!”傅云琅站直了膝盖,却依旧垂着眼睑,不敢正视龙颜,更不好贸然告辞。
应该是因为尉迟澍不在宫里,皇帝闲暇无聊,正在翻闲书。
他将手上那本放回去,转头见她还拘谨站着,便是猝然发问:“你心中又疑?须得要朕当面替你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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