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手腕上还缠着那条染血的鞭子,拉扯之下不免暴露出来。
朔风一个箭步上前,擒住她手腕将鞭子抢了过来。
尉迟澍眼底浮现森然寒意:“私携兵刃入宫,还‘杀’进了玉英殿来?别说本宫不给你凤家面子,要么请了淑妃娘娘来,依照宫规处置,要么……你们自己商量,做私人恩怨……”
他目光是这时才移向凤三,瞧了她一眼:“你打的谁,打了多少下,尽数还回去。”
凤三羞愤难当的红了眼,尉迟澍却径直绕开她们姐妹继续往里去。
行过愉嫔旁边时,愉嫔才刚要再替妹妹求情,却听他声音自高处冷冷压下来:“本宫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才敢这般放肆,回去的路上不妨仔细想想究竟是谁怂恿你们来的,还有……傅云琅是吃你宫里的酒水险些吃出的毛病,这事儿稍后待本宫追究之时,你也最好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来。”
愉嫔如遭雷击,便再顾不得去想她妹妹的事了。
面前凤三小姐却只盯着聂扶摇,以眼神警告,还在耀武扬威,似乎料定了聂扶摇这样区区一个宫婢绝对不敢对她动手。
朔风刚要出言“怂恿”,聂扶摇已经抢过他手里鞭子。
她确实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软鞭她虽没用过,但是方才看着凤三小姐耍鞭子,依样画葫芦,甩手一鞭卷住对方双腿,凭着强悍力道将人拽翻在地。
凤三小姐摔了个结结实实,尖叫一声。
紧跟着第二鞭,她也将对方背部衣裳抽裂,力道远胜于凤三,将她背部拉出一道血痕。
本来摔倒时凤三本能的抱住头脸,背上吃痛,她反手就要去护伤处,聂扶摇第三鞭就抽在了她颈侧。
不过念着是个姑娘家,到底是收了力道,没叫对方直接毁容破相。
凤三在地上疼得连扭三下,成了麻花。
下一刻,她又冲上前去将对方拎起来,知道底下的小宫女不敢跟官家女子动手,就又代为甩了一嘴巴过去。
打完之后,就利落将头晕眼花的凤三小姐扔开了。
“贱婢!”凤三小姐捂着脸凄厉惨叫。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吓傻了,只有朔风从旁看得两眼放光,几乎憋不住笑。
愉嫔终究不能再叫自己妹妹在这里闹下去,喊人帮忙,强行将人拖走。
这边尉迟澍则是已经进寝殿,去到净房里。
傅云琅身上的药效依旧未解,本来内热身上发燥,出于正常人的思维反应,自然就想着得给身体降温,冷水里泡泡可以压制甚至缓解燥热,她却不想,是直到尉迟澍将她丢进了温水里,虽然体内躁郁乱窜的气息未散,却不知道是不是周边环境使然,没了冷热相冲做比较,她反而没有那么难以自控。
也正因如此,方才愉嫔姐妹闯进来时,她才能伪装镇定的与对方交涉。
加上人浸在热水中,面色相对红润也属正常,那两姐妹又明显不是始作俑者,不晓得真实情况,便被她草草糊弄了过去。
之后,对方人一走,她就又泄了力气,瘫在水里不住的冒汗。
看见尉迟澍进来,她几乎下意识的连忙在水下蜷缩身体,收拢双腿,双手抱住肩膀。
尉迟澍觉得好笑,径自走到浴桶旁边,先是二话不说掐开她嘴巴丢了两颗药丸进她嘴里,然后从他带来的托盘上倒了杯水递到她唇边:“把药吃了。”
自从被他扔进热水里,傅云琅就几乎一直在冒汗,方才一直应付外人不觉得,这会儿当真口干舌燥。
她也没力气同尉迟澍多问,依言就着温水将药丸咽下。
尉迟澍又倒了杯水喂给她,之后就拖过一个小凳子,坐在了旁边守着。
隔着一个浴桶,两颗脑袋在水面上相逢,这场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傅云琅身上不舒服,其实不想和他在一处屋子里待着,可终究也难以启齿,以这样的原因赶他走,于是只能拐弯抹角的没话找话:“窦太医来了?”
尉迟澍手里端着个杯子百无聊赖的慢慢喝水,闻言,又顺便喂了她一口。
“没啊……”他说。
傅云琅吃惊:“那你刚才给我吃的药丸是……”
尉迟澍唇角扬起一抹笑。
他就着喝水的杯子又灌了自己一口水,然后骤然起身,双手撑着浴桶边缘,居高临下俯身堵住了她的唇。
傅云琅下意识想要躲避,奈何身子稍稍往下一沉就要呛水,无路可退之下生生接下他的这个吻。
尉迟澍将一口温水渡过去,顺势含住她的唇瓣十分动情的吻她。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冲击着她所有的感官,傅云琅只觉得浑身乱窜的那些血液一瞬间就直冲脑门。
即使人在水里, 她也能鲜明的感觉到刹那间又冒了浑身的汗。
往常他吻她,她都有些羞涩矜持并不好意思怎样的回应,此时药物驱策之下, 即使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却完全控制不住身体本能的反应。
是她自己迫切的留恋,冲动想要将这个吻加深持续下去。
尉迟澍双手只撑着浴桶, 并不去水里扶她。
傅云琅意乱情迷时, 浑身虚软无力,直想往水下坠,她只得鬼使神差的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水雾弥漫, 呼吸间混淆浓烈的都是属于对方的气息。
血液里乱窜的那种冲动叫傅云琅恐惧的想哭, 可是她的身体却渐渐不再满足于唇齿间传递的快感,攀附在尉迟澍颈边的双臂摸索到他手臂。
她去抓他的手, 五指扣入他指缝间, 想引他再做些什么。
尉迟澍双臂肌肉紧绷,那股力量却是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撼动不得的。
无助间,她只得喘息着抬眸去看他的脸。
可是人在意乱情迷时,又可能是体内药力冲撞扰乱了她的感官, 明明肌肤相贴呼吸交融离得很近,傅云琅却只能明确辨认出眼前这张脸的轮廓,正是他当是的那个人, 却竟然看不分明他的五官神色。
但,尉迟澍却是将她看得分明的。
女子的面色酡红, 唇色艳丽, 素来清明冷澈的眸中含了一汪春水,微蹙了眉, 这般望着他时有些茫然无措又带着渴盼的模样,如是摇曳在广袤海面上的旅人在寻一处可以引航的灯塔。
与其说她眼中盛着的是不太清醒的□□,他倒更愿意将其解读成情意。
是的,她正在用一种罕见的情意绵绵的眼神望着他。
而这一刻的他,其实也并不轻松。
如果说傅云琅吞吃下去的是有形的情药,那么此刻的她,也便是正在引诱他的无形的药!
浑身的血液都在血管里翻涌奔腾,身体里最原始的渴望撕扯着理智,叫他恨不能将怀中人直接揉入血肉当中与他融为一体。
他与傅云琅之间相处有一段时间了,偶尔的亲昵逾矩都有,但是有些底线未曾突破,他虽偶尔情到浓时也是会有些遐思妄想,却也还能轻松用理智压服下去。
此时,攀附在他身上的女子摆出邀请的姿态,拉着他的手落在她肩头颈边,细腻修长的脖颈往下延伸,是更美的风景。
即使之前帮她脱衣裳时他动作迅速,也适当的避嫌不叫自己额外多看一眼,可终究不该看的也都已经看到了。
此刻,他只极力控制自己的视线只落在她面上。
落在她身上的那只手,手掌也在天人交战中违心的上移,抚上她面颊。
他的指尖有些用力的拂开黏在她鬓边的湿乱的发,轻笑出声:“没剩几天了,不需要留待大婚之日么?”
傅云琅听到他的话,身体猛然一个震颤,刷的就又冒了浑身的汗。
有些事情发生在婚后是顺理成章,但是以她的教养,她确实接受不了这一刻竟是她自己在主动引诱尉迟澍的事实。
又一次被汗水淋漓湿了个透,仿佛一瞬间她脑袋就又清醒许多,不再像是之前那般被原始的冲动驱使,只想寻个痛快解脱。
她刚想奋力甩甩头,好叫自己更清醒些,不想尉迟澍停在她腮边的那只手突然后移,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再次凶悍吻了下来。
傅云琅浑身虚软无力,被迫承受。
她亲历过体内药力带来的折磨,知道这东西该是抗不过去,已然是放弃挣扎,想着随便吧,下一回意识再沉沦时横竖她也不会晓得去计较什么羞耻心……
然则很奇怪,这一回,她身体虽然因为连续冒汗和屡次惊吓而虚脱,头脑中却并没有再完全失智。
当尉迟澍的吻自她唇畔移到下巴,再贴近颈窝里时她突然又前所未有的慌张。
不是很想叫停他,但她很清楚,这一刻并非药力冲撞出来的冲动,而确乎是她自己真实的感受,想要就这么与他继续下去。
就在她心中恍惚挣扎时,忽而听着尉迟澍含糊贴着她的肌肤呢喃:“真的不怕么?凤家姐妹明显被人当枪使了,一击不中……这会儿可还在白天里……”
万一有人黄雀在后,还要来一记回马枪呢?
话音未落,傅云琅顿觉颈边被他吻过的地方霎时冒了一片鸡皮疙瘩,惊恐之余她积蓄了所有力气猛地一把将他推开。
同时,她自己的身体失去支撑,跌回浴桶里。
因为没稳住身形,整个人是直接坠入了水底。
尉迟澍赶紧探身伸手下水来捞她,将她脑袋扶出水面:“呛着没?”
连续受惊,傅云琅连着又是陆续出了几遍冷汗。
此时她人瘫坐在在温水中,双手撑着浴桶的底部,只用防备嗔怪又一言难尽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尉迟澍。
方才一番折腾,他广袖上浸了水,上半身的衣裳也都被她沾湿,一片狼藉。
他趴在浴桶对面,唇角含笑,如沐春风的模样。
当然……
是得要忽略他染了艳色与水色的唇和眼尾粉嫩泛起的那抹红……
傅云琅这会儿浑身乏力,人靠着浴桶支撑,且还在微微发抖,使尽全力才能保持好坐姿,也无暇再去遮掩什么。
四目相对,她突然就拿眼角余光愤愤瞥了对面浴桶内壁会与他身体某个部位相应的位置,她不信这厮会真就如面上摆出来的这般光鲜亮丽!
两个人,都是大喘气。
过了一会儿,尉迟澍便背转身去,重新拖来小板凳背对着浴桶坐了下去,无形中等于印证了傅云琅心中前一刻恶劣的猜想。
只不过这种事她也不可能去揭穿,等歇了会儿,缓了几分力气,便慢慢挪动身体蹭到靠近他的那一边,屈膝抱臂,重新把自己蜷缩出一个安全的形状。
尉迟澍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看来。
傅云琅一转头,就又对上他的视线。
方才的那一遭,与彼此而言都是黑历史,所以此刻在对方面前他俩谁也不比谁更加的高贵高雅。
傅云琅强撑出一张若无其事的面皮,尉迟澍反手拍拍她的发顶:“感觉好多了?没事了吧?”
傅云琅后知后觉,那股霸道在她体内乱窜许久的药劲儿仿佛已经消散于无形。
她不禁愣了愣,努力试图整合思绪:“是你给我服的那个药丸?”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尉迟澍此时音调也重新趋于平缓轻松,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起身,不由分说将傅云琅从已经逐渐开始冷掉的水中捞出,顺手扯了架子上一件衣袍将她裹住,抱出了湿漉漉的净房。
没了热气氤氲,刚出这屋子傅云琅就冷得微微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
尉迟澍将她放到绣床上。
之前扯给她裹过的斗篷和被子还有她换下来的湿衣服没来得及收拾,早都被他一股脑儿塞到了床底,他又重新扯了条被子将她裹住。
然后,继续方才未完的话:“宫里常用的手段横竖也就这么些,这种药么……药效大同小异,泡冷水是反其道而行,治标不治本的,热水里泡着,多捂些汗水,药力也就跟着慢慢发散出来了。”
他转身在屋子里乱逛,片刻又寻了几条布巾回来,坐到傅云琅身后,动作生疏笨拙的试图给她擦头发。
傅云琅仍是觉得奇怪:“窦太医还没来?你那个药……哪儿来的?”
总不能是尉迟澍那会常年备着对症应付那种药的解药吧?
尉迟澍却是一副泰然处之之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就不说本宫这样貌在男子里本就算是数一数二的出挑,有多少人会胆大妄为对本宫见色起意,单就冲着本宫这身份……你知道有多少女子仰慕觊觎的吗?”
傅云琅:……
这话听着像是在替她解惑,但又似乎……好像不那么像是纯粹的解惑!
尉迟澍见她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心中忽而便有了怨言:“你当人人都如你这般坐怀不乱的?虽说这是在自己家里,也总少不得有人盯着想对本宫用些旁门左道的手段呢,我备着常用的对症解药,不过自保罢了。”
傅云琅:……
尉迟澍说话虽然没什么正经,但是平心而论,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以往在楚宫,后宫的宫婢女官里头使尽手段想要爬上龙床的就大有人在,其中也不乏成功上位的,当然,失败甚至因此殒命的更多,却始终断绝不了有些女子攀龙附凤的野心。
现在尉迟澍身边,除了朝臣各家在眼巴巴的为自家贵女打算,宫中自也少不得心比天高想走捷径的宫人的女婢。
提起这一茬儿,就难免要想到方才净房之内的暧昧。
傅云琅一时便有些羞窘的不好再接话。
尉迟澍等得片刻没得她一个表态评价,忽而便不高兴起来。
他手指捏着她下巴强行将她脸孔转向自己,义正辞严道:“本宫为你守身如玉,你就没个什么话说?”
这位大魏太子的相貌的确是生得一等一的好,凤目挺鼻,唇红齿白的,天生一副美人相。
尤其他愿意笑脸待你时,那双盛满璀璨星光的眸子仿佛能往人心里洒下一片细碎的星芒。
书中所谓“秀色可餐”约莫这就是真实写照,反正被他这般专注看着时,傅云琅心中是有些隐秘的熨帖与欢喜的。
“是么?”情绪所致,她忽而也没了忌讳,随口挑衅,“那你刚才……后来怎么又躲了?”
可惜,两人思维没对线。
尉迟澍用你脑子有病啊的眼神瞥她一眼,依旧理直气壮:“你又不是不情愿叫本宫碰你,明明你情我愿顺理成章的事,本宫才不屑于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趁人之危。”
傅云琅:……
本来还不觉得怎样,此时再回想起自己情难自禁的失控……
若尉迟澍也是个混账东西,那她还大可以宽慰自己大家就是半斤八两臭味相投,偏他现在这般正气凛然,反而叫她越发的无地自容。
傅云琅忽也来了脾气,忽而转身扑向她他。
她身上未着寸缕,只裹着一条被子,此时自然还是竭尽所能捂紧了,又刻意没腾了手掌出来支撑,人就直直的朝尉迟澍撞去。
尉迟澍下意识连忙张开双臂相扶,刚好就叫她扑了个满怀。
他后背撞到床柱,也是避无可避。
傅云琅倚在他胸前,裹着被子蠕动身体,够不着他的唇,她便直接扬起脸在他下巴啃了一口。
尉迟澍没太反应过来她这是意欲何为,只双手隔被轻轻拥着她防她滚到地上。
此时他垂眸来看。
怀里的女子仰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笑靥如花注视着他。
脖子以下被她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他却不期然联想到自己方才在净房里看到的一幕,喉头顿时有些发紧。
也就他思绪这么微微一荡的工夫,又听傅云琅轻笑一声:“此时算得你情我愿吗?”
她有意使坏,放柔了的嗓音里不期然又掺杂了些许媚意,婉转柔媚,勾人心魄。
尉迟澍一眼望进她眸中的光影里,有那么一瞬当真差点失控。
手臂本能的想要无限收紧,将她狠狠拥入怀中便再不撒手……
可事实上,他却动也没动。
手背上隐忍出青筋,少年反而一脸闲适自在的整个放松了靠在床柱上,嗤笑摇头。
“不像!”他说。
傅云琅一头雾水的愣住。
片刻,尉迟澍抬起一只手,指尖若有似无的轻触,描绘过她眉眼。
微微的,有点痒。
傅云琅忍着没去挠也没挡他爪子,强装镇定与他一板一眼的对视。
少年眼底带着戏谑却潋滟的光,笑得极是暧昧,一字一句轻道:“方才那会儿你当真情难自禁,想要求着本宫与你行鱼水之欢时是眼角泛红,眼中有泪,焦急的几欲哭出来的,现在这装得一点也不像。”
傅云琅:……
她干脆死了算了!
他是怎么能把这么不正经的话用这样义正辞严的态度一板一眼说出来的?
傅云琅脸上表情整个僵成面具,更觉得脸上瞬间烧得滚烫,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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