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那件事后,姜沅芷就突然变得有主见起来,不仅不听哄,更不容易摆布了。
姚皇后自知强迫不得,又无计可施,挣扎再三才道:“那你给朝朝也回封信吧,好歹先打个招呼叫她知道咱们这边如今的状况。”
傅云琅的信,姜沅芷只拿过来给她看了其中一部分。
另一部分上,傅云琅说荀氏父子是第一个揭竿而起反叛朝廷的,单从这一点看,他们就是蓄谋已久,野心勃勃,现在的安居一隅绝对是假象。
如今不管北边那两支队伍哪一边占了上风,将来等要争夺京城的决胜之战时荀氏父子一定会加入战局。
届时三方势力互相消耗,不管最后谁赢,就算推翻了大楚姜氏政权,新的王朝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下来,就得安定拉拢民心,他们大概率上也不会屠城,哪怕是大肆屠戮姜氏皇族,也更不会有余力同邻国再开战。
傅云琅叫她和姚皇后只管尽量保全了自己,她和尉迟澍也会盯着这边的具体情况,若真到了那一刻,会由大魏皇族出面保下她们母女的。
傅云琅信上是说她若愿意,可以现在就去大魏的皇都避一避,可事实上姜沅芷自己心里明白,以她和姚皇后的身份,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过去?就算她可以,姚皇后也不能,她这个做女儿的,更不可能在这时候丢下父母独自跑掉?
从凤鸣宫出来,姜沅芷已经被姚皇后哭得一条帕子全湿。
没传步辇肩舆,她一个人带着兰草慢慢走。
行至无人处,兰草终将忍了半天的话含蓄说出:“公主,有句话奴婢知道不该说但是您别怪我多嘴。当初表小姐离京前留给您的那个箱子……就凭她和荀世子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是她早就知道、甚至是和那边互相……”
若在以往,姜沅芷定是要横眉怒目喝止她的,此刻却是心平气和。
她很浅的勾了勾唇:“不要总把人心往阴暗处想,表姐或者早就从种种迹象猜出了些什么,毕竟她一向都比我聪明,眼光也长远,可是她是绝对不会在知道荀氏父子有反义的情况下还与他们暗中勾结的。再者说来,图谋造反这是多大的事?安国公向来就一力反对荀世子同表姐来往,表姐又养在我母后膝下,他们再是不小心也不会将这样的消息透露给她的。”
傅云琅走之前提醒过她,这座王朝风雨飘摇,怕是很快会有变故。
这么快就一语成谶,想想当真世事无常,恍然如梦。
兰草也就是一时疑心,并非对傅云琅有什么成见,认真又循着她的话茬儿想了想,点头呢喃:“说的也是,表小姐若是早知道荀氏要反,当初怕是以死相争也不会答应去大魏的。”
人人都觉得傅云琅但凡知道了与荀越之间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就该不惜一切等着与他破镜重圆的,就仿佛理所应当一般。
以前的姜沅芷也一度这么认为,可是经过最近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后她才看明白,傅云琅的清醒理智和当机立断的决心是他们所有人都比不了的。
她那表姐,不是非谁不可的。
相反——
她那样的人,是无论嫁予谁,都能将日子过好的。
当然,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是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离了另一个人就活不成的。
主仆二人拐进御花园时,兰草突然扯了扯姜沅芷袖子小声提醒:“公主……”
姜沅芷抬眸,循着她视线看过去,就见姜汐茗挡在前面她的必经之路上。
这几日上元节刚过,本来姚皇后病了,大家也悬心战事没这个心情,宫里是可以不办元宵家宴了,但是承德帝越是心虚不安,就越是想要通过歌舞升平来掩饰,便还是下旨照常办家宴,甚至给京城里的元宵灯会特意拨了一笔银钱令他们大办,宫里也叫贤妃主持布置了。
各色精致的花灯和飘带如今还挂在园子里,鲜亮又喜庆,只是鲜有人走动,整个御花园依旧显得空旷萧索。
姜沅芷未和姜汐茗赌气,也没绕开她,而是径直走了过去。
这并不符合她一贯的脾气!
姜汐茗错愕之余不免愣了愣,但下一刻立刻跟喝了鸡血一般高高的抬起下巴挑衅奚落:“皇姐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后悔将嫁予大魏的机会让给了傅云琅?”
她的生辰在正月,正月初十,可是因为姚皇后病了,承德帝又没心思,甚至这么大个事儿,宫里连及笄礼都没给她张罗。
姜沅芷静默盯着她还显稚嫩的面庞片刻,微微一叹:“事到如今你我之间还斗什么气?都老老实实待着,自求多福吧。”
她这说话的神情语气叫姜汐茗恍惚觉得方才站在面前的是傅云琅,而不是她那个骄纵活泼的皇姐姜沅芷。
姜沅芷说完,径自绕开她就走了。
姜汐茗这阵子心里也不好受,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虽是憋屈,也终究没心思再追上去继续纠缠。
等到甩开她一段距离,兰草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眼,也是奇怪:“她居然没还嘴也没再追上来?”
姜沅芷苦涩道:“许家没了,她如今与我一样,连个可投奔的亲戚都没有,只怕她今日也不是为着找我的茬儿,就是找机会撒撒气的。”
许氏一门虽是罪有应得,可是对姜汐茗而言,却等于亲手断了自己现在唯一的可能会有的退路。
以后大家只能跟着她们的父皇,随他生,随他死了。
北边正在打仗,虽然战火暂时波及不到京城,可是整个楚国境内包括帝京,这个年都是笼罩在阴霾里凑合过的。
大魏皇都这边,虽然也因为清剿丰王余党弄得人心惶惶,但是整体风气却是蒸蒸日上,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傅云琅在宫中日子也过得顺遂安稳,及至正月二十一,是愉嫔生辰。
按照魏国宫廷的规矩,嫔位以上的后妃生辰这日是可以邀家人入宫并且设小宴庆贺的,帖子自然也送来了傅云琅这。
尉迟澍的这些庶母对她而言都算长辈,她又闲居宫中,不好推辞便备下一份中规中矩的寿礼带着去了。
愉嫔一个嫔位的妃子,在这后宫里也没什么得宠不得宠之说,照她这个位份她不好太放肆的往宫里请太多人,基本上就是家里几个女性的长辈加上嫡系所出的几个姑娘。
宫里淑妃惠妃必须要下帖,另外又请了几个,傅云琅大致看了眼就认出大部分都是初一那场家宴上与她交情不错的那几个。
凤三小姐也在其列。
见着傅云琅,她跟随家人起身拜礼时明显脸上挂不住,还有些不乐意。
傅云琅在楚宫时就没有和小姑娘斗气的习惯,如今更不会与之计较,当然,她也不认为上回的事上自己有错,也没有主动澄清开解什么。
女子们聚在一起,谈论的都是些家常事,然后因为傅云琅和尉迟澍的婚期将近,淑妃起了个头,大家少不得围绕她的婚事好一番的恭维。
凤家姐妹的脾气似是有些雷同,愉嫔约莫是受不得这样喧宾夺主的气,很快站起来道:“时辰差不多了,请大家移步膳厅宴饮吧。”
然后施施然带着众人过去。
傅云琅起身时注意到一直跟随在淑妃身侧的一对儿母女,起初她以为是淑妃的娘家人,但是细细观察他们样貌,并无半分相似。
因为那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端庄稳重的做派与今日前来的凤家姑娘也都截然不同,她不免好奇,多看了两眼。
淑妃有所察觉,连忙拉过她的手,热络笑道:“一直忘了给你引荐,这位是相府的大夫人和孙小姐,本宫那里有幅绣样始终绣不好,卢相家的这个丫头是出了名的绣活儿好,上回宫宴遇上我就说什么时候得空叫大夫人带她过来指教本宫一下。”
卢小姐略羞涩却又落落大方的露出个笑容:“娘娘谬赞抬爱了,就是娘娘不嫌弃我手艺拙劣,互相探讨女红而已。”
卢家大夫人脸上则是挂着毫不掩饰的骄傲神情,但笑不语。
待到去了宴席上落座,淑妃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可一不可二,便没再搅局。
愉嫔高调做着东道主,宴上气氛也算和乐。
傅云琅多数时候是安静听旁人说话,跟着吃了两盅酒,只觉这酒入肺腑,格外的暖些。
起初她并未过多在意,后来就隐隐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有种不安躁动的东西自下腹升起, 开始隐隐的随着血液乱窜。
傅云琅这具身体虽然未经人事,但心智上她毕竟是过来人,但这种感觉快速蔓延, 甚至有些开始冲撞她神志时, 她便意识到是要出事。
且来不及细想背后过多的牵扯,首先她得趁着神志清醒时赶紧离开这里。
是以, 她稳住心神, 佯装夹菜时没收拾好衣袖,将手边酒盅带倒。
女子宴饮用的酒盅,都是小巧精致的,半杯酒洒出来并没有多少。
她只不动声色掏出帕子擦了擦, 收了帕子进荷包后又抬手示意跟随侍宴的清栀扶自己起身, 转而对宴会主人愉嫔道:“本宫少陪片刻,去去就来, 愉嫔娘娘莫怪。”
宴席中途离席前去更衣只是寻常事, 只因众人正在宴饮,言语之间不明说只是出于礼节。
愉嫔今日得了不少恭维,兴致正高,只草草看她一眼, 点头嘱咐了句,又继续与身边的娘家人交谈。
傅云琅离席往外走,走时还不忘暗中飞快将在场众人都扫视一圈。
确实有人因为她起身离席在盯着她瞧, 可是神情态度之间却瞧不出什么端倪,仿佛都只是好奇的随便多看了眼。
诚然, 此刻她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所, 也无暇深想太多。
因为是要宴客,人也比较多, 愉嫔这寿宴摆在侧院的一间空旷的殿中,而不是设在主院她自己平时一个人用膳的殿内。
傅云琅穿过小花园,并没有去找如厕的地方,而是目标明确步履匆匆朝大门口走。
“殿下!”清栀意识到了不对劲,低低的叫了她一声。
傅云琅一语不发,只疾步前行。
尉迟澍虽然身体并无大碍,但是他回宫之后一直在装做重伤养病模样,再加上每日来往重霄宫都要带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所以他专门给二人宫里备了辇车。
今日傅云琅过来赴愉嫔的寿宴,原是不想这般招摇的,却是尉迟澍去了重霄宫后又特意打发了辇车回去叫她用,盛情难却,加上确实天冷,两宫之间离着也太不近,她就用了。
此时倒是庆幸,这辇车还等在愉嫔宫外。
傅云琅出来时,看管车驾的太监首领其实正估算着时间打算去重霄宫接尉迟澍,见她出来,不免吃惊:“公主殿下……”
抻着脖子朝后面院里看。
旁人都没出来,而且算时辰,这寿宴应该还没过半呢。
“本宫不胜酒力,送我回去。”傅云琅手心脚心都已然感觉到了烧热,捂着衣裳,后背上隐隐的在冒汗。
太监见她面色确实不太正常,立刻恭敬应诺。
聂扶摇因为没有宫里生活的经验,人多的场合傅云琅还是怕她会出错,所以方才就是带着清栀在宴上,叫她在辇车这边等。
她和清栀对视一眼,全都不免紧张了起来。
傅云琅也不说什么事,主仆一行就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
一直等走离了愉嫔春雨斋的范畴,傅云琅回头去看,没看见里面有人追出,她这才强打精神掀开车边帷幔吩咐清栀:“你回去跟春雨斋的人说一声,就说本宫不胜酒力,不搅扰她们的雅兴,先回了,给愉嫔娘娘道个歉。然后你马上去太医院,找窦太医。”
药效猛烈,身体里那种原始的冲动已经隐隐开始冲撞她的神志。
她咬了自己舌尖一下,见了血,剧痛之下再次灵台清明,又再嘱咐:“低调些,别声张,也不要多说什么,只管尽快将他请过去就是。”
清栀看她脸色异于寻常的艳丽,额头上又隐隐冒出了汗水,虽不知她这具体是怎么了,但根据宫里服侍多年的经验也不难猜到一定是方才在愉嫔的寿宴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了。
“是。奴婢这就去。”容不得再多问,清栀立刻应诺止步,扭头往回走。
聂扶摇未曾见过这等阵仗,暗暗捏紧拳头,一边快步跟着辇车走,一边却有些慌了。
傅云琅趁着这会儿还算清醒有力气,又再叮嘱她:“我有些头晕,叫他们赶紧走,无论遇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事都不要停,尽快回去。”
方才出来前匆忙一瞥,她确实没能分辨出究竟是谁在针对她。
找不到幕后黑手,就更是无从推论对方用意,可如若她这真有什么事,单靠着几个下人怕是难以支撑。
飞快的权衡思忖过后,她又咬牙道:“叫个人去趟重霄宫,就说我有事找他,请太子殿下速回。”
顿了下,又道:“你别去,叫旁人去。”
她这情况,实在是不妥,说完就立刻退回帷幔里头去。
浑身上下都在发热,那些躁动的情绪充斥在每一根血管里,到处乱窜,身上难受的厉害,头脑也开始有些昏沉。
傅云琅实在是怕自己会失去理智,顺手拔下发间一支朱钗,将尖锐的钗尾掐在掌心里。
也怕那些抬轿辇的小太监听见动静,她甚至刻意压抑住呼吸,只怕是幕后之人还有后手,要半路上拦截。
聂扶摇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明显察觉她状况不对,不敢擅离左右,就依她言语,叫了个随行的小太监去重霄宫给尉迟澍送信。
好在是傅云琅多虑,路上倒是平顺,并未再遇任何波折。
紧赶慢赶,一刻钟后辇车在玉英殿门前停下。
傅云琅彼时已经神思昏聩到没能感知到辇车停下的动静,还是聂扶摇第一时间跳上车来扶她:“主子,到了。”
傅云琅歪在车上,满头满脸的汗。
聂扶摇去扶她手腕,拉起她手才发现她手里死死攥着一支发钗,整支金钗都被抓握变形,正有血水一滴一滴自她指缝间滴落,地上已经落了好几滴。
“主子!”聂扶摇顿时方寸大乱,又低呼了一声。
傅云琅此时已经近乎虚脱,眼前视线模糊,甚至看不清她的脸,但还是咬牙撑着她的手臂起身:“到了?那快扶我进去。”
聂扶摇力气还是有的,见状,也不扶了,直接将她往背上一拉,背她下了车。
院子里留守的一众宫婢有两个在看门,见到主子回来,赶忙起身相迎。
都还当傅云琅是吃酒吃醉了。
几个小姑娘忙忙乱乱的只想将她往屋里送,傅云琅却是一进门就在聂扶摇耳畔呢喃:“别进屋,旁边小花园里的池子,扶我去那。”
聂扶摇怀疑她是神志不清的呓语,对她的话却还是遵从,脚下转了个方向,将她背到了园中那汪水潭旁边。
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正待要回身搀扶,傅云琅已经摸索着一把扯下腰间荷包扔在地上,然后斗篷都没来得及脱就一脚踏进了水里。
那水池不深,只到七八岁孩童腰部的深浅,早些年是用来养鱼的,后来尉迟澍去了楚国,宫殿荒废,鱼儿也死绝了,现在这池子是重新打扫出来,却只是闲置在此。
这才刚立春,还是正月里数九寒天的节气里。
因为连续几日的大晴天,正午时分池子上面的冰层融化到只剩一层,被傅云琅一脚踏破,她将自己整个人都倒入冰水里浸过一遍,方才颤巍巍露了颗脑袋出来。
聂扶摇几个甚至都被吓傻了,等她重新露头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要将她拖上来:“主子,这大冷天的天……您往这冷水里下,不要命了?”
傅云琅挡开她们的手。
甫一入水她就被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以往没吃过这样的苦,冰水浸在身上,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密密麻麻的剐了一遍。
但好歹越是难受,她才越是容易找回理智,挡开聂扶摇等人的手,牙根打颤的只顾吩咐:“先别管我,太医过来之前先叫我在这呆着,还有……快,快去关了宫门,在太子殿下回来之前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就说我醉酒不适在午睡歇息。”
两个宫婢都还有些不知所措,迟疑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聂扶摇果断,沉着脸再次勒令她们:“快去,照主子的吩咐办。”
两人这才一扭头,飞快的跑了。
聂扶摇蹲到水池旁边,同样的手足无措,只能先将浸饱了水的斗篷费力拖出来,然后趴在傅云琅身边急道:“主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您这身子骨儿弱,这时节怎么能一直泡在冰水里,要等太医也回屋里等吧?”
“别管我!”傅云琅却只尽量压低身子,将自己脖子以下全部压在水里。
方才回来的路上她就有感觉,小衣已经湿了,现在这会儿即使人泡在冰水里,事实上也是冰火两重天,皮肤整个近乎冻僵了,正在逐渐失去知觉,身体里狂躁不安乱撞的血液却依旧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撕成碎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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