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这才勉强牵动唇角扯出一个笑容:“我懂。”
“我知道你懂。”尉迟澍道,拉过她一只手攥在掌中,仍是目不转睛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宫还想要长长久久的与你一同走下去,所以我会时刻记得孰可为孰不可为。”
因为心中有眷恋,对未来有期盼,便不会轻易丧失底线。
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担心,害怕自己要变成傅云琅讨厌的样子,进而就要对他敬而远之。
少年的目光太过赤诚,闪烁的光芒灼灼,仿佛要在心上烙下痕迹。
傅云琅嘴唇开开合合,连续动了数次,终还是没能接他的话茬。
尉迟澍有他的行事底线,她也有,她起码不能违心附和去欺骗一个少年的真心。
迄今为止,她从未动摇过要同尉迟澍一起走下去的决心,可这仅仅因为她要了他未来妻子的名分,加上他多次迁就她的亏欠。
她没尝试过动情,但是暗中观察别人也多少有所领悟,如若真是两情相悦的感情,要么便是非君不可,如是她母亲对父亲,要么就是恋恋不忘,就如是楚怀安对曲家姑娘那般吧?
她很清楚,她对尉迟澍不是这样的感情。
她不会离了他便活不下去,就目前而言,她虽不会主动打退堂鼓,可如若尉迟澍就是执意要与她断绝,她也不会有多少的留恋与不舍。
就是因为她自己的内心太清醒太冷静了,所以每每面对尉迟澍这般炽热渴盼的目光时,她才都会惶惶不安的心虚。
尉迟澍捕捉到她眼底闪烁不定的那丝情绪,心中再度失望之余,突然抬手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不让自己去看,如果不去看,可能就可自欺欺人的当她不曾又一次的拒绝他。
他手掌骤然挡到了面前,傅云琅不明所以,不由的愣了愣。
下一刻,尉迟澍心思稍定,便倾身上前轻轻的拥住了她。
他也不说话了,就这样细腻温柔的抱了抱她,并且迅速将自己最后的一点反常情绪调整好,这事儿就此翻篇儿。
之后,他又软硬兼施的硬留着傅云琅陪他一起吃了顿饭。
彼时早过了传午膳的时间,临时通知御膳房,他又矫情的非要亲自点菜,等饭菜做好送来,两人吃完,就已经是日暮时分。
傅云琅漱完口放下杯子:“我真得走了,否则不说旁人,就是对着陛下都没法交代。”
“行吧,我送你过去。”尉迟澍也收拾完擦了擦嘴。
许是吃饱喝足后人的心情也会格外的好,傅云琅难得主动打趣儿:“太子殿下身体抱恙,近日应该闭锁寝宫安养才是。”
尉迟澍不以为然的一耸肩:“那咱们就偷偷的。”
傅云琅起初以为话赶话,他就是说笑的,而等他真的叫人找了两身低调的常服两人各自换上,才又开始发懵。
“你真要去别馆送我?而且穿成这样……是不是太过欲盖弥彰了?”
至于么?
“走啊。”
尉迟澍只是不由分说牵起她手出门。
没有前呼后拥带他的储君仪仗,而是点了近身的八名亲卫随行。
傅云琅惊愕发现,那几个竟然也都提前换了装束,除去侍卫服,都穿了藏青色便于在夜色中掩藏的常服。
两人先坐辇车出宫门。
白天送他们进宫的华丽车驾停在前朝,尉迟澍却带她走的后宫的西侧宫门。
出宫门后等在那里的也不是那辆车,而是另外一辆普通的马车。
傅云琅满心疑惑,浑浑噩噩被他扶上车。
彼时,天色已然全黑。
尉迟澍坐在桌旁点灯,又细细的修剪灯芯。
傅云琅云里雾里的坐在主位上。
事有反常,她心上本能的不安,很快便坐不住,就也从座位上挪下来凑到他身侧:“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原来的车驾呢?”
“先回去了。”
尉迟澍倒是解释了一句。
看他这副问几句才模棱两可回一句的样子,明摆着就是故意吊胃口。
傅云琅识趣,便生生将好奇心都忍了回去。
这皇都之内的路径她不熟,甚至不确定尉迟澍到底是不是送她回她要暂居的那个别馆,更不晓得有没有绕路。
就这么走了小半个时辰,迎面突然一片排山倒海般的马蹄声压了过来。
马车停下,傅云琅正紧张的绷直了身子,却听外面说话之人是朔风:“殿下,丰王余孽果然狗急跳墙,现身截了长宁公主殿下的车驾。”
傅云琅心中骇然,同时思绪飞转,这才后知后觉尉迟澍提前打发那辆专车是做局引丰王余孽现身的。
尉迟澍将车窗推开一半,凑过去。
朔风凑上前来。
傅云琅借着车内灯光瞧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有溅上去的血点子,人还是那个人,这一刻的朔风仿佛又与在楚国帝京那个侍卫有所不同,整个人看着更加的稳重和意气风发。
“一切顺利?”尉迟澍递过去一个眼神。
“遵殿下的吩咐,我们佯装露出破绽,放走了几人,羽林卫奉命暗中尾随,追击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定能寻到丰王的藏身之处。”朔风志在必得。
尉迟澍点头。
然后,他又将窗户再推开些,整个脑袋探出去张望。
傅云琅着实忍不住好奇心了,便也凑到他身侧,循着他视线往外看,却见前面隔了两三条街的地方,有一处火光冲天,仿佛整座宅院都烧着了。
傅云琅如今看见宅院失火便心头发紧,她不由的紧皱了眉头:“是混乱中波及了谁家吗?”
尉迟澍看热闹正专心,完全不察她人已经凑过来,反而被她惊得整个人都僵了僵。
之后,他便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咧咧又坐回了马车里笑道:“你要暂住的别馆走水,看这火势,指定是住不成了。”
说着,不等傅云琅反应过来,他又扬声冲外面:“打道回宫!”
马车在街巷里不方便掉头,重兵护卫之下先走到前面的街口,然后换了条路往回走。
傅云琅属实不喜欢这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干脆揪着尉迟澍问个明白。
“你叫人放的火?”她问,却是神态语气笃定。
尉迟澍摸了摸鼻子,笑得一脸有恃无恐:“谁说的,明明是丰王的人见不得本宫走父皇的老路子,设伏劫持不成,索性就放火烧宅,不想看本宫与楚国皇室联姻。”
他之所以胸有成竹设这个引蛇出洞的局,就是因为知道丰王对他们父子也是积怨已深。
这些年,皇帝对他严防死守,皇城、尤其是宫墙之内守得密不透风,他就算想放手一搏也奈何不到,自然会怀恨,想从他们父子身上的薄弱环节下手,那便是傅云琅。
当年,丰王最终失去角逐皇位继承权的最大阻碍是他断了后嗣;但是皇帝之所以没有被拉下马,最后的救命稻草却是因为他娶了大楚的公主。
现如今新仇旧恨,丰王会想将最后一击发泄到楚国来的和亲公主身上,并不奇怪。
毕竟从她的身份上还有文章可做,就算不能生擒做人质,直接杀了,皇帝对楚国那边也没法交代,而尉迟澍——
他心仪此女子,宁肯舍弃金枝玉叶的真公主也要娶她,杀了傅云琅,就是对这小子的打击和报复!
傅云琅对他这话将信将疑。
虽然丰王有动机,但是尉迟澍这人……
他也不是干不出这事。
“你安排人假扮我,坐上那辆辇车回去了?”她再问。
尉迟澍笑着揽过她,摸摸她柔软的发:“总不能叫你亲自去做诱饵啊,用个暗卫,既能保命又能帮忙杀敌,两全其美。”
这件事上,傅云琅挑不出他错处。
斩草除根的道理,她懂,现在若不想办法一鼓作气锄掉丰王,只会留下后患无穷。
但她左思右想,思忖着尉迟澍方才言语,不由的更加好奇起来:“放诱饵是为了追踪?可是他的人不会那么不小心,你确定派出去的羽林卫能跟住?可别白忙一场。”
烧了一整座重工打造的别馆,还怪心疼的。
尉迟澍闻言,眼底戏谑夹杂着寒芒一闪而过。
傅云琅正觉奇怪,就听他没好气道:“那就要多谢安国公父子了,上回他是在我们离营的必经之路上洒了一种特制香料,沾在了我们的鞋底和马蹄车轮上,人闻不出来,却有一种蜂鸟会循着那味道追踪,这才找到的我们。吃一堑长一智,总不能叫本宫白白吃了他们的亏不是?”
傅云琅再度怔愣当场。
当时她确实也疑惑,为什么荀越能准确追踪到他们的踪迹,此时方是茅塞顿开。
只是提到荀越,两人彼此之间都有忌讳,气氛难免尴尬起来,后半程上就默契的没再闲聊。
傅云琅稀里糊涂在外面转了一圈,甚至觉得尉迟澍特意带她出来纯属多此一举,最后,马车停下时她才如梦初醒。
“别馆烧了,那我住哪儿?”
尉迟澍不答,径自牵着她下马车。
这里离着皇宫还略有一段距离,地方却比较隐蔽,她原来那辆大马车就候在当场。
尉迟澍牵她上了车,后才理所当然道:“当然随本宫住宫里去。”
傅云琅大惊失色,不由的低呼出声:“你疯了?这怎么行?”
尉迟澍悠闲往椅背上一靠, 再侧目瞧她时,笑意几乎从眼角眉梢溢出来。
“想什么呢?又没叫你住我宫里去。”他说。
傅云琅:……
她本身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在他促狭的眼神中确实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
是以, 她稍稍平复了心情:“这样不合规矩, 总归是要惹人非议的。”
这与他们同住楚国皇宫时的情况不同,那时候彼此互不相干, 只是两个分别去投亲戚的小孩子。
现如今, 顶着未婚夫妻的名分,还未完婚傅云琅就住到宫里,便实在不妥了。
傅云琅忧心忡忡,郑重其事。
尉迟澍看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奇怪:“理由不是都替你找好了?再者说来, 就算有人要借机生事, 朝堂上弹劾也是弹劾我,又闹不到你的跟前来, 你瞎操什么闲心。”
车驾已经自暗处驶出, 继续前行。
傅云琅依旧觉得不妥,又知他这脾气,多说无益,终还是缄口不言。
车驾仪仗依旧是直接驶进宫门, 之后才停下。
宫里也是人多眼杂,下车时,尉迟澍瞬间入戏, 又做出了重伤的虚弱之势。
傅云琅默契的主动搀扶,两人登上辇车, 尉迟澍却叫往皇帝寝宫去。
在傅云琅的人生习惯里, 能循规蹈矩些少给人添麻烦那便遵着规矩做便是,现在尉迟澍非要将她往邪门歪道上领, 她有些不适应,心里便十分的不安,一路上频频皱眉。
坐在辇车上,无事可做,尉迟澍就一直盯着她侧脸瞧。
见她实在纠结得厉害,不得已,这才拉过他一只手,拢在双掌之间。
因为今日进宫清栀与聂扶摇未曾贴身跟随,傅云琅出门也没带手炉,虽然身上穿得厚实,可是在外奔波多时,十根指头也都冻得冰凉。
指尖上蓦然一暖,她便转头去看身边之人。
尉迟澍的唇角依旧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眼底神色却透着几分严肃认真:“我知道你不想多此一举的落人口实,可是这世上约束人的规矩太多,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些,这辈子还过的什么意思?不离大谱得了,这天又不会因为你没有严苛守好某一次的规矩就塌下来。”
他却也正经不了太久,说着,眼底狡黠的笑意就又漫上来,语气再次变得轻快:“而且咱们这样的身份,自家琐事上若是还得瞧别人的脸色,岂不太窝囊了。”
以往在楚宫时,但凡有人为了恭维姚皇后时夸赞傅云琅,夸得都是端庄守礼,堪为闺秀典范,而她也确实当得这样的赞美之词,一直以来都恭敬守礼,谨小慎微,几乎从无行差踏错时。
她秉承着这样的规矩要求自己,基本上只要将来嫁一个人品家风不是太离谱儿的人家,一辈子的日子就会是一眼望到头的平顺安稳。
这是她曾经孤立无援时候用以自保的生存之道,尉迟澍以前不懂,可是懂得之后却越发的看不惯了。
这个姑娘,当真过份懂事的叫人心疼。
尉迟澍说着,眼底神色又变得温柔。
他抬手,轻触身侧女子的面颊,将她耳边的一点碎发捋顺,唇角展开灿烂的笑:“没事儿。就算真有什么事,也都算我的。”
傅云琅找不到话茬儿驳他,但确实,她过了太多年规规矩矩严于律己的日子,一时之间也适应不了尉迟澍的这般行事,心中依旧有些惴惴。
辇车停在皇帝寝宫外面时,已是初更。
“陛下该是已经歇了吧?”下车时傅云琅依旧踟蹰,扯了扯尉迟澍袖子。
一般情况下,皇帝不该这么早睡,但他白日里受了劳累。
听到这门口辇车仪仗的动静,院中很快就有一内侍迎出:“太子殿下万福金安,这般天色了,殿下……”
说话间,看见立在尉迟澍身侧的傅云琅,他明显愣了下。
尉迟澍则是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大言不惭:“父皇歇了吗?我们晨昏定省,过来请安的。”
傅云琅:……
这谎话说的,真的不会脸红吗?
那内侍年纪没有很大,但是看穿着和今日朝堂之上他站的位置,不难推断这便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內监大总管。
內监闻言,连忙侧身让路:“陛下还在处理公务,两位殿下请。”
也未通传,他亲力亲为引了二人进去。
去的不是院中正殿,而是皇帝寝殿。
那大殿之内灯火通明,门窗紧闭,傅云琅甫一进门迎面就闻到一股浓重药味。
皇帝人在床榻上,倚着床架和软枕,面前一方特制的书案立在床边,几案延伸到他面前,桌面上一摞奏折,笔墨纸砚摆放有些凌乱,另外手边还搁着个药碗。
彼时,他已宽下了外袍,穿一身宽松的道袍坐在被窝里,肩上又披了厚裘衣。
也不知是不是灯影的关系,傅云琅一眼看去就只觉得揪心,觉得他这面色十分的灰败可怕,有种行将就木之人的腐朽。
他二人进去时,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皇帝正在埋头批复奏章,可能也是人老了,眼神不太好,他腰身又格外佝偻,脸孔离得那桌案极近,听见有人进来的开门声,还当是内侍出入,便头也没抬,依旧在聚精会神的批复折子。
傅云琅忍不住转头去看尉迟澍,果然就看他唇线紧绷,眼底又泛起了红。
“陛……”带他们进来的内侍试图上前禀报皇帝,开口声音却刻意放轻放柔了许多,仿佛想要诱哄孩童一般。
不想,尉迟澍抬手将他拦下,径自大步走上前去。
“不是都已经休朝了吗?父皇怎么也不肯偷闲,是有什么紧急公务要处理吗?”他径自走过去,笑嘻嘻开朗的模样一如往常,半分也瞧不出前一刻情绪那般激烈的波动过。
皇帝意外之余仓促抬头,衣袖碰到手边的药碗,险些打翻,好在尉迟澍眼疾手快将那其扶住。
他手触到瓷碗,见着里面汤药还剩大半,却又已经凉透了。
眼中微光闪动,但又立刻掩饰。
最后只没事人一般的转手将药碗递予内侍:“怎么也不催着父皇用药,早凉了,重去煎一碗来。”
内侍不是不用心,是压根管不了。
皇帝不会不吃药,他自己的身体不好,但又想尽可能的再多支撑一阵,自然会遵医嘱,只是人老了,忙起来容易恍惚,偶尔会出点纰漏。
以往,也有药就这么放着,等发现时就已经冷了,内侍想去重新煎来他说懒得等,也就凑合着用了。
此时,皇帝本能的想要将半碗药拦下,然而抬了抬手,发现笑容满面立在跟前的儿子……
父子间太多年没见,即使心里再是记挂惦念,如今重逢时相说不生分都难,一时之间,他竟没能开口,生生将话茬儿忍了回去。
内侍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忙不迭捧了冷药出去:“是。”
“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皇帝拢了拢肩上氅衣,状似不经意询问。
“有点事想找郝总管替我安排,顺便给父皇请安。”尉迟澍这回倒是说了实话。
皇帝循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立在不远处的傅云琅,并未介意自己只是被“顺便”了一下。
三更半夜,他俩贸然进了皇帝寝宫,傅云琅多少感觉局促,连忙请安:“陛下安好。”
许是怕皇帝直接问话她会有所为难,尉迟澍紧跟其后就插话进来:“丰王余孽在城中兴风作浪,掳劫她不成又烧了她的别馆。这城里城外指定都要乱上一阵子,将她一个人放在宫外儿臣不很放心,宫里闲置的宫殿当有不少吧?借一间先安置了她,等这场逆案的风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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