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琅又如何瞧不懂她这些小心思?只是无从计较。
她上前,将姜沅芷的一件披风和一件外衫就近塞进一匹马马背的褡裢,顺手摸了摸马儿鬃毛:“会骑马吧?”
“会!”聂三依旧答得干脆果断,说话间已经身姿轻盈的翻上马背:“奴婢一定快去快回,请您先回营帐等候消息。”
傅云琅是要回去的,转头还要再叮嘱众侍卫一番又惊觉这是一群大男人。
万一沅沅那里真有点什么,怕他们也不方便轻易近身。
“我与你们同去。”下一刻,她转手又牵了一匹马。
“小姐!”
陪她过来的青穗吓得不轻,立刻就要上前阻拦,傅云琅却心一横直接颤巍巍的爬上了马背。
人在高处,眼前的整个天地都仿佛跟着扩宽了些许。
但她平时毕竟是不骑马的,身下马儿踏了两步,便是紧张的心脏直往一处缩。
青穗知她说一不二的习性,不敢再劝,脸色难看的咬牙闭了嘴。
侍卫们也没法劝,只跟着纷纷上马。
一行人刚要离营,身后驻地的方向就见一人匆忙冲了过来。
“留步!”
傅云琅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回眸,却见来人是楚怀安。
可她认得楚怀安,姚皇后那些侍卫不认识,立刻便有两人打马上前将他拦下。
楚怀安跑得一路急喘,尽量克制情绪,遥遥看向马背上的女子,“傅大小姐……”
他不说什么事。
傅云琅急着去寻人,没太有心思搭理他,不耐烦道:“有事?”
侍卫听她言语,察觉两人该是认识,便放松了警惕。
楚怀安趁机绕开他们又快走了几步上前。
他眼底的担忧之色不掺假,仰头看向马背上的“旧人”:“长安公主殿下的事我听说了,这大晚上的,你做什么去?”
傅云琅还当他是有什么姜沅芷的线索,闻言越是不耐烦。
“进山寻人。”
说着,拉扯缰绳便要驭马走人。
楚怀安心中惊吓不已,立刻再冲上前。
想要拽回她,临时想起这已经不是他们做夫妻的时候,手又生生收了回来,只能站在马下焦躁道:“你去做什么?你又不会……”
他话到一半,傅云琅已经打马闯了出去。
因为生疏和恐惧,她起初坐在马背上的身形不稳,甚至是微微佝偻瑟缩着身子的,但是显然她有掌握骑术的要领,熟悉之后便很快的有模有样,策马而去。
夕阳的余晖中,女子衣袂翩然,伴着开阔无比的草场上平地而起的风声,很快模糊了踪影。
楚怀安茫然站在原地。
前世他们同床共枕,做了二十载的夫妻,他却从来不知……
傅云琅,她居然是精通骑术的。
但是看她方才的表现,明显又是藏拙多年疏于练习的结果,而这个所谓“多年”便是她与他生活在一起的那些年了吧?
她什么时候学的骑术?谁教她的骑术?或者她还有些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曾经在一起时,只觉得现世安稳相敬如宾已足够,却是直到了这一刻楚怀安才幡然醒悟——
他,对自己这位妻子的了解竟然这般的乏善可陈。
难道曾经用了二十年,他都从未真的靠近过她半分吗?
那么曾经岁月静好,他以为的圆满又究竟都算什么?黄粱一梦?一场笑话?
楚怀安第一次有了想要探究这位自己曾经的妻子的好奇心,可是四野茫茫,他举目环望,又分明知道没有回头路了。
另一边,由聂三带路,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姜沅芷起初失踪时候的那片山林。
林子里树木茂盛,乌漆嘛黑,怕引燃山火还不能点火把,好在有一轮盈凸月挂在空中,可以借点光。
那一片地方,已经被派出来搜救的人翻过无数遍,原本留下的一点痕迹也早就凌乱。
傅云琅心急如焚,相对的脑袋便不怎么灵光,脑中反而时不时就跳出上辈子姜沅芷的惨烈结局,一时之间就变得格外焦躁。
好在聂三娘其人靠谱儿,带着猎犬一通搜索,又用了一些傅云琅不懂的技巧仔细查探了周遭痕迹。
傅云琅自己没本领找到人,索性选择相信她。
一行人在少女的带领下,一路走向密林深处。
傅云琅心思烦乱,加上没有经验,在山中方向感不好,一直走到她估摸着是翻越了差不多两座山头时,终于在一处山涧边上寻到了人事不省的可怜姑娘。
她身侧几步远处就是陡峭的崖壁,隐隐有激流翻滚冲刷而过的隆隆噪音从下方漫上来。
侍卫们立时下马冲上去,有人守住姜沅芷戒备,有人去飞快查探四周。
聂三和傅云琅随后也是一前一后奔过去。
傅云琅伸手去扶人时,聂三却更理智也更在意姜沅芷生死,直接就百无禁忌的伸手试了鼻息和脉搏。
“有气息的。”她道,心上绷紧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了些许,随即伸手去接傅云琅手里的人儿。
这时外围查探的侍卫也道:“这边上有马蹄踩踏和山泥崩落的痕迹,殿下的坐骑该是从此处坠落了。”
傅云琅自是无暇追究这些,只想尽快带姜沅芷回去营地救治。
只她这样娇滴滴的姑娘,自是搬不动与她差不多身形斤两的另一个姑娘。
她也没多想,便将姜沅芷交予聂三,也是这时才察觉有异——
方才她托过姜沅芷后脑勺的手上一片黏腻潮湿。
“血……”不仅是声音,傅云琅整个人都在抖。
不是见不得血腥,而是再度被前世恐怖惨烈的记忆攻击了。
正要抱姜沅芷起身的聂三闻言,亦是神情一凛,又小心将人先靠回了她怀里,然后掏出火折子。
火苗燃起,众人这才看清——
地上方才姜沅芷躺过的地方都被血水氲湿了一大片。
双眼紧闭的姑娘,脸色苍白,生命流逝的迹象鲜明。
“先别慌。”聂三也是跟着心头又一紧,但她似乎有应对外伤的经验,让傅云琅拿着火折子,她凑过去仔细查看了姜沅芷后脑,然后飞快从怀里摸出一把做工粗劣的瓶瓶罐罐,从里面捡了一个出来。
可临时想到什么,又扭头问那些个侍卫:“你们谁的身上有效果比较好的金疮药?”
一来她担心自己粗制滥造的药效果不好,毕竟姜沅芷不是他们这种粗人,二来……
如若随便给姜沅芷用药,后续有什么麻烦,也就说不清楚了。
好在侍卫身上都有带着药,很快便有人掏了金疮药出来。
聂三熟练自里衣下摆撕下干净的布条,给姜沅芷的伤处上药,包扎。
而傅云琅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冷静。
“得赶紧带她回去。”她咬牙撑着力气爬起来。
聂三乍一看就是与她们一般大小的小姑娘,甚至更纤瘦一些,力气却很大,利落的就将姜沅芷抱起。
傅云琅的骑术还不能支持她带个重伤昏迷的小姑娘骑马,人就自是交予聂三负责。
为着姜沅芷的清誉名声,侍卫们的确如她先前顾虑的那般不敢上手帮忙,只能从旁看着。
为了照顾姜沅芷的伤势,傅云琅帮着聂三正在搬人上马,忽听得外围侍卫大吼一声:“有刺客!”
一支利箭携裹着凛冽杀机刺穿黑暗猛地飞刺过来。
目标明确,便是冲着昏迷中的姜沅芷。
彼时,她正被两人托高了要往马背上送,胸口要害几乎是裸呈在刺客面前。
聂三的反应比傅云琅快,可她抱着姜沅芷又不敢撒手,进退两难人也懵了……
千钧一发,傅云琅仓惶的使劲推了她二人一把。
她用尽了全力,聂三依旧不敢撒手,只能在倒下的瞬间双手死死护住了姜沅芷,以防她二次受创。
却也就是两人倒下的这一股力道反推,傅云琅身形不稳连退两步,又绊到了身后凸起的石块。
侍卫们甚至都没来得及上前拉她一把,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恶浪呼啸、漆黑一片的山涧中。
第024章 眼泪
冷箭射来的同时, 两条猎犬就发出一声低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潜藏危险的黑暗处扑了过去。
随后那处传来的就是一片野兽撕咬时发出的怒吼声。
可是没有人顾得上追击刺客,一干侍卫, 默契的一半冲上来将姜沅芷护在中间, 另一半第一时间冲到傅云琅坠落的山涧边上。
“傅大小姐——”高呼声被回以侍卫自己短促的回音。
底下没有人声,除了滔天混沌的巨浪声, 再没有别的额外动静。
傅大小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包括聂三在内, 所有人都是刹那间就被冷汗打湿了后背。
聂三暂且将姜沅芷安放在地上,也冲到山涧边往下看,脸色发白又凝重:“下面是滚江,这一带正是水流最急的一段。”
原本还怀揣一丝侥幸希翼的众人, 如丧考妣。
“下去找吧。”有人提议, “或者能找到。”
这个时候,山间已经慢慢凝结起了雾气。
山涧下面的巨浪声就在不断的拍散他们不切实际的希翼与妄想。
但是无论如何, 这人也是要下去救的, 否则回去了也没法交代。
几人的应变也算迅速,商量着找绳子:“地势太陡峭,徒手很难攀爬,拿绳子捆在腰上爬下去, 你们有谁带着火把?”
聂三板着一张脸,抿了抿唇:“我下去吧,就算找到了人你们也不好往上带。”
还是一样的原因, 像是姜沅芷和傅云琅这样的贵女,外男都得避嫌, 不好随便沾染, 若是为此累及女子名声,女方身份越是尊贵, 他们就离死期越近。
聂三是个执行能力很强的姑娘,但她身上毕竟还担着自家兄弟的生死,言罢,先走回另一批人面前:“公主殿下伤在了后脑,伤势严重,我与他们在此处搜人,事不宜迟,劳烦诸位先护送殿下回营地救治吧。”
围着姜沅芷的那些个侍卫却是大惊失色:“公主殿下身份尊贵,男女有别,我等如何带她回营?”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小姑娘,好人做到底,帮帮忙啊,你负责送殿下回去,顺便再多喊些人手过来,这里我们多留几个人继续搜救傅大小姐……最好如此。”
好歹先全须全尾的保住一个,他们在宫里当差这么久,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现在傅云琅生死不明,唯有妥善保护好姜沅芷的功劳才有可能救他们的命。
傅云琅是跟着她出来才导致的出事,聂三心中懊恼,这些宫里来的侍卫又不熟悉这一带地形,她自是想要留下救人。
却又没人比她更清楚——
除非是傅云琅有逆天的运气,否则从这样的急流之中掉下去,一个不通水性的娇弱贵女八成是没什么生机了。
眼下姜沅芷也命悬一线,这些侍卫又不可能听她的调派吩咐。
少女心中飞快的抉择:“好吧,咱们先回营,快去快回。”
说着,又走回山涧边提醒准备下去寻人的那几个:“这底下就是滚江,连落脚的滩涂都没有,你们沿着正下方崖壁找一下,如果没被有被凸起的山石或者树木卡住,就不要继续在此处浪费时间。沿着水流向下,约莫五六里地开外的地方水流变缓,若是姑娘运气好的话……有可能被冲到下游的岸边。”
而至于究竟会被冲到哪里?五里?六里?或者更远……
那就谁也说不准了。
这样的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这个针还就必须得捞。
众人短暂的达成共识,聂三走到旁边朝着之前猎犬消失的方向嘹亮的吹响一记口哨……
不多时,雾气弥漫的山野间传来沙沙的树叶声和野兽奔跑声。
两条大狗自密林深处冲出,一前一后蹭到她脚边呜咽撒娇。
她仍是逐只摸摸狗头,看到其中一只背上有砍伤,就半跪下来迅速给撒了点金疮药,然后顺手将它嘴里叼回的一块布料塞进了袖袋。
将两条猎犬留在这边帮忙,她抱起姜沅芷上马,一行人火速先将人送了回去。
回到营地,已经是后半夜。
聂三在侍卫的引路下将姜沅芷抱回姚皇后的帐篷,姚皇后看到女儿归来,喜极而泣,连声喊太医,又叫人去告知皇帝,好叫他安心。
偌大的陈设华丽的帐篷里,人仰马翻,一片杂乱。
聂三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儿。
虽是以身份而论她没资格在姚皇后面前多嘴,但她还是果断跪在了姜沅芷床前,姚皇后的面前:“娘娘,奴婢等人寻到公主殿下时遭遇刺客冷箭偷袭,另一位姑娘为救殿下失足跌入山涧,事不宜迟,请您多派些人手再随奴婢沿江搜索,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姚皇后愣了愣。
傅云琅带人进山,自是留了话给她。
可是方才她满心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女儿,反而未曾注意傅云琅是否有跟着回来。
惊闻此言,她才意识到是傅云琅又出了事。
心里一惊又一慌,也顾不上指责任何人,她看向月满。
月满立刻点头走出帐外,看见护送姜沅芷回来的那几个侍卫跪成一片,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立时明白里头那个黑瘦丫头所言非虚。
她带了侍卫长进帐篷。
“奴才等人失职,以至亲眼目睹傅大小姐遇险而未能及搭救,愿意……”那人进来就直挺挺跪下请罪。
姚皇后心乱如麻,压着胸口强道:“都先莫要废话,你既然清楚事情原委,那便快去……月满,传本宫懿旨,再派两百禁军给他们,原先山里搜救的人也全喊过去,务必要将朝朝也给我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这局面比聂三预期中要好上一些,姚皇后暂未因为自己女儿受伤扣留责罚于她,看着多少还是个讲些道理之人,这般的话,有她寻回长安公主的功劳,应该足以换回她弟弟一条性命,再至于她又连累害了傅云琅遇险……
便是她个人的罪责了。
不管是不是为了减轻自己罪责,目前首要的还是尽快找到傅云琅,她闷声不响果断退出帐篷,又一次跟随众人进了山。
姚皇后一心扑在自己女儿身上,没顾上责问她,其他人又指着她帮忙寻人,便任由她混迹其中,并未因她一个马奴逾越本职而揭发驱逐。
聂三一行重新回到山里出事那处,已经不见了那批寻人的侍卫踪影,明显是一无所获后就去了下游寻找。
这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她亲眼看着傅云琅坠落山涧,是直接悬空栽了下去,而非沿着崖壁滚落,几乎就不存在会崖壁树木枯枝拦住的可能,该是直接掉下水了。
她的猎犬,不熟的人驱策不动,她就急急地也跟随众人又沿着水流下游找去。
可就算她有猎犬,可以根据傅云琅之前骑过的马身上残留的味道追踪,可是人在水里泡了这么久,猎犬鼻子再灵怕也很难找寻。
前景,并不乐观。
沿途走过去,滚江沿岸全是搜寻傅云琅的禁军和御林军,喧嚣声竟是比驻地那边更是热闹。
傅云琅自高处栽落,的确是直接摔进了怒吼的滚江当中。
她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呼救一声,就被一个浪头拍入水中,携裹着冲了下去。
初冬时节的野外江水已然冷到能刺透骨缝,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感觉到惧意,身上的斗篷和御寒的厚冬衣就都成了要命的利器,浸饱了水后直拽着她的身体往江底沉。
循着本能求生的欲望,她在水中奋力自救,趁着刚落水手指关节还没冻僵,摸索着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负累解除。
一个娇养在深闺的十六岁少女,不过百八十斤的分量,江水汹涌,她确实挣扎不过,随后就放任自流,由着自己自生自灭了。
冷水中,她的头脑其实是异常清醒的,依稀还记得前世时候有次随楚怀安迁居外地上任,路上歇脚时遇到有村民搭救溺水之人,当时河边浣衣的老妪讲过,那人不通水性,走夜路滑落了深水的河中,但是因他遇事不慌,处置得当,没有任何的挣扎扑腾,居然就在水中仰面漂浮了整夜,然后等到晨起有人路过时获了救。
当时因为事情稀奇,被引为笑谈,傅云琅笑过之后对此事倒是一直有印象。
可是如今她遇到的情况不同,即使她现在不想扑腾也扑腾不动,这江水汹涌冲击太过,几个浪头就拍得她头晕眼花。
不知道被浪头打下去多少次,也不知道呛了多少次水……
就这样晕头转向浑浑噩噩,随着奔腾的江水浮沉。
时间在她头脑里已然没了概念,甚至很快就连疼痛都感觉不到,浑身上下,连骨髓深处就只有一个感知——
冷到她整个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甚至于她清楚的知道又一个浪头打下来,自己额角撞到了什么东西,却没有半分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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