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走到了摊牌这一步!
青穗慌张的无所适从, 看看尉迟澍又看看傅云琅,最后只得心一横:“奴婢去门口守着。”
言罢,便匆匆忙忙的冲了出去。
不管这俩人这一场“摊牌”的最终结果为何, 总归这事儿不能外传, 不能叫第四个人给听了墙角去的。
傅云琅自然也是这个意思,并未拦她。
她只是很平静的同尉迟澍对视, 甚至毫无负担, 唇角可有可无的扬起一个很是浅淡平和的笑:“殿下回来的正是时候,其实最近我也正想着寻你一次。”
因为昨天收到他递过来的那个包袱,今日他会如此,傅云琅并不意外。
甚至于, 方才尉迟澍会去而复返, 也在她意料之中。
而尉迟澍则是一直线冲过来,就仿佛是怕多拖得一刻他自己就会当先反悔一般, 直接将话挑明。
面前傅云琅的态度, 却如是兜头泼了他一盆凉水,刹那之间,他心脏就猛地一个悬空。
可是,他再想收回方才的话, 当今日自己不曾来过已然是来不及。
傅云琅道:“之前您不是对我怂恿沅沅去寻你拒亲一事耿耿于怀吗?我说只是无心之失,但也不全是……”
如果是刻意?那能是为的什么?
总不能真是她会心仪自己,嫉妒姜沅芷才故意使坏的吧?
尉迟澍心中的预感不是很好, 却忍不住抢白了一句:“那又能是什么?”
傅云琅面色依旧是无波无澜的与他对视,眼底却鲜明的浮现一抹悲悯之色:“琼华宴前后那段时间, 我时常会做很奇怪的梦, 梦里也出现了你和沅沅,我梦见你们定亲结了秦晋之好, 却在今年年底一同启程返回大魏的途中死在了两国边境上。我不想她应了这个梦境,所以旁敲侧击怂恿了她,想要防患于未然。”
她现在说这样的话,尉迟澍又岂会取信?
只当是她为拒自己而编造出来的借口罢了。
他冷笑:“无稽之谈。”
“也不全是无稽之谈。”傅云琅摇了摇头,依旧十分平静,“琼华宴前后,我就反复的做过同一个梦,虽然整个故事很离奇也并不十分完整,但我求证过了其中一部分。您不是也好奇,按照各自的履历来说我与新进翰林的那位楚大人在琼华宴之前应当是素不相识,为什么那日我却会一反常态,丢弃女儿家的礼义廉耻追出宫门去对他示好?”
尉迟澍皱了下眉。
一来他心里十分介意曾经傅云琅和楚怀安之间的那点交集,二来……
他听她用了那般恶劣的字眼诋毁她自己,心里就莫名的窒闷,不舒服。
再想想曾经一度,他自己不仅也这么想过她,甚至还当面羞辱挖苦过,顷刻间思绪便有些走远,懊恼不已。
傅云琅没有在意他的心不在焉,继续说:“那天琼华宴上我与他的确是初见,但是在我的梦境里他出现过,我知道他会高中进士,并且以后仕途通达,官运亨通,也知道他的家世甚是清白,父母双亡,小有产业,人品也不错,所以我就想去把他抢过来。”
楚怀安和傅云琅之间的事,尉迟澍私底下的确是查了又查,并且一直都有疑问为什么傅云琅会毫无千兆的突然就盯上了他。
他依旧是不信傅云琅这套说辞的,可隐隐之间,信心却在动摇。
傅云琅自嘲的笑了笑,又道:“因为我也知道,他有个自幼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妻,女方家里因为势利眼,虽然之前否决了曾经婚约,可是待他高中后态度就会转变。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步步为营,徐徐图之,那天便赌了一把。”
尉迟澍是足够了解她的,突然就明白她所谓的“赌”指的是什么了。
他眼底浮现一抹厉色,甚至想要暴戾的喝止她,不准说出来。
可是不知怎的,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竟又未曾出言阻止。
“我在算计少年人的自尊心。”傅云琅道,“我想如若我梦境中的情况尽数属实的话,即使他心里还惦记着与他未婚妻之间的少年情意,可是多少也会对那一家人心存不忿甚至恨意的,正巧我的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都不输给那位曲家姑娘……据说你们男子都很难拒绝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的。”
话至此处,尉迟澍攥着的拳头上手背已然青筋暴起。
他死死的盯着她,越是听不惯她的妄自菲薄就越是知道,以她的城府与心计,以及一贯的行为习惯,这些的确都是她会做的事。
甚至,傅云琅这么云淡风轻看着他,他也清清楚楚的看到——
此时,她又何尝不是在算计他这个所谓少年人的自尊心?
她不会不知道,他是积攒了多大的勇气又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此时此刻才站到了她的跟前来,却故意将她自己最是恶劣不堪的一面都展示给他看,想要让他自冲动之外再次看清楚现实,逼他知难而退。
傅云琅的确就是这么个心思。
而且她也知道尉迟澍能将她的打算看穿,但她依旧是这般我行我素:“我想要什么,自己会再去算计,继续去谋,不需要旁人的施舍与庇护。就如是我在那位楚大人身上失策过一般,我亦是明白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把握也最靠不住的东西,所以这辈子,我只信我自己。好在那件事除你之外再无旁人知晓,待你走后我的这段黑历史也会一并归于尘土,在人前我依旧还是事事周全,无可挑剔的傅大小姐,未来的路并不难走,我换一条就是。”
她对着面前少年,再次展露笑颜:“那个晚上,你会因为替沅沅打抱不平而对许氏姑侄出手,也是从我的梦境中验证过的。同窗一场,分别在即,有些事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将来回程的路上,尤其是过边境附近,殿下不妨多加小心。此后山水迢迢,不复相见,望君珍重。”
就这样,她甚至都不需要再正面表态回应尉迟澍最初的问题,就轻而易举将一个少年人情窦初开时对人捧出来的热血心肠击得粉碎。
尉迟澍终究还是走了,不算失魂落魄,但是最后剜她那一眼的眼神几乎是想要将她活剐了。
青穗探头探脑从外面进来时候傅云琅还保持原样坐在床上,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和方才尉迟殿下离去时满眼通红浑身戾气的样子截然不同。
仿佛这一道毡门,隔开了两个平行的时空,他们两个方才并未真正的打过照面。
“小姐……”青穗惊疑不定的试探着想问问:“刚……”
傅云琅的选择,也关系到她将来的去路问题,她也并非就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昨夜随我进山的那个女子,叫聂三娘的马奴,现在怎么样了?”傅云琅面无表情的径直发问。
青穗立刻被她公事公办的态度带偏,整肃神情,肃然回道:“那姑娘奴婢是有特意打听过的,公主殿下那个样子,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还没顾上追责相关人等,但是那个姑娘因为僭越,上午回营就被他们马场的管事带过回了,说是要责罚。不过人人都知她救助公主殿下有功,马场的管事除非是想以命抵命,否则应该也不会重罚。”
她昨日进山之前提醒过月满要防范有人去灭那两个小马奴的口,就算姚皇后心系姜沅芷,暂时分心不到别处,月满应该是会妥善安置聂三娘的。
“你替我再去确认一下。”谨慎起见,傅云琅还是得要自己亲自确认了才放心。
她没说这个马奴后续有什么用,青穗也不问,只应诺办事。
待她出去,傅云琅才觉得力气一瞬间再度散尽,萎靡躺回了床上。
尉迟澍不在她的夫婿考虑人选之内,不仅因为他前途未卜,给不了她一个安稳的未来,也是因为……
他这样的人,能纡尊降贵当面来找她表白示爱,必是因为真感情,她既无法给予同等的回报,就自然是要敬而远之的。
而且——
她这样的姑娘,尉迟澍这会儿瞧上她,怕也只是因为一时新鲜,除了这一副好容貌以及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的家世外,他眼里看得到她身上所有的阴暗与龌龊。
这些东西,感情汹涌浓烈时,会被爱意蒙蔽,可是长长久久的生活在一起,终有一日情窦初开时候浓烈的感情褪去,她就成了面目可憎的坏女人。
所以,如果一定要选的话,尉迟澍就是她眼前最坏的一个选择,她宁肯昧着良心再去诓一个对她一无所知的小郎君回来,安安分分扮演好他贤良淑德妻子的角色。
马场离着这边的营地有点远,青穗是去了将近个把时辰才回。
傅云琅也没睡,又撑着身子爬起来。
“就是被关起来了。”青穗擦着汗,先灌了杯水,“奴婢私下还跟管事娘子打听过,说是月满姑姑放了话,不叫他们苛待,那姑娘这会儿也是好吃好喝的呆着,小姐放心吧。”
姜沅芷这次出事明显是人为,事后必定是要追查的。
最主要的线索应该还是在一开始姜沅芷惊了马的那个节点上,聂三娘只是救弟心切,后来帮着找了人而已,应该也是不会有人再多此一举将毒手往她身上伸了。
姜沅芷遇刺一事,届时还得等帝后出面追查,傅云琅左右不了大局,暂时也就不再去操这个闲心。
她点点头,又躺了回去。
青穗却又凑到她床边,蹲在地上,凑过来和她说悄悄话:“小姐您应该不会答应跟尉迟殿下去大魏吧?”
小时候刚进宫那段时间,傅云琅晚上睡不着觉,青穗就这样摸过来趴在她床边陪着她。
两个小姑娘,靠着彼此的支撑与慰藉,逐渐在陌生的环境里适应下来。
傅云琅望着她也日渐张开了的眉眼,笼罩在心底的阴霾终于散了好些,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嗯。不去。”
青穗心里松了口气,就也跟着笑开了。
虽然她在这大楚的帝京之内也就傅云琅这么一个亲人和依靠,但也是想想要背井离乡去陌生的地方就怵得慌。
安了心,她本就该离开的。
但是再转念想想——
那位尉迟殿下的无论出身、样貌还是人品性情,在她目前认识的小郎君里都算顶尖的了,正好他还心仪自家小姐,这样的人错过了还挺可惜的。
于是,她便又蹲了回来继续和傅云琅咬耳朵:“您……就一点也不喜欢他吗?”
喜欢是什么?傅云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种东西,她这辈子都不会去碰。
“我与他,从来就不是一路人。”她依旧是好脾气的冲小丫头笑笑,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青穗白里透红的小肉脸:“至于喜欢是什么,以后等你遇到心仪的男子了,不妨由你来告诉我。”
“哎呀小姐……怎的还拿我打趣儿!”
青穗惊恐的嗔了一声,涨红了脸跑开了。
傅云琅无声的笑了笑,睡不着,就又想了下尉迟澍的事。
她犹且记得他刚来京那会儿,许是与他母亲的感情过于亲厚了吧,八岁多的男孩子总是独自躲在寝殿里不肯见人,于无人处默默的垂泪。
姜沅芷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热心肠的小姑娘,每逢这时就偷偷揣上几块他喜欢的枣泥糕去哄他。
一来二去,表兄妹二人的关系就十分亲昵了。
而每当这时,傅云琅都是不肯去的。
彼时她父母过世也才不到一年,她却冷漠到完全不会去怀念了。
那时候小小的女孩儿心中的感觉也很微妙,甚至至今她都没弄明白她那时候躲着尉迟澍,是单纯瞧不上他一个男孩子还哭鼻子的矫情劲儿?还是因为两相对比,觉得她自己像是个没有人情味的怪物,而叫她自卑惭愧到不敢走到会真情流露的尉迟澍面前去。
后来,他们都在一个宫学里听太傅讲学,一起长大。
傅云琅和姜沅芷几乎形影不离,尉迟澍与姜沅芷也关系好,偏就他俩之间一直不冷不热。
傅云琅是因为清楚自己的身份,刻意安分守己,尉迟澍却不止一次背地里嘟囔,嫌她循规蹈矩,没意思的很。
当然,这话他也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的排挤打压于她,反而经常和姜沅芷玩闹,有时候把姜沅芷惹恼了,脸红脖子粗的指着他直跳脚。
平心而论,若是没有前世他俩双双惨死的前车之鉴,傅云琅觉得他俩在一起是很登对儿的。
而她,只是生活在他们鲜活人生边角的陪衬与背景。
尉迟澍回到帐篷就气势汹汹一脚踢翻了桌案。
朔风看他这脸色就知道……
那位傅大小姐又没顺毛捋他。
可是再怎么样,她到底说什么?又对自家殿下做什么了?怎么就把人刺激成这般模样?
朔风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这会儿都恨不能变鹌鹑,缩着脑袋,人还想尽量往角落里缩。
尉迟澍在帐篷里陀螺似的直打转儿,残留的理智不准他再借外物发泄。
然后——
就不可避免的瞄上了朔风。
四目相对,朔风汗毛倒数:“那个……殿下……属下……我……”
“杵在这里干什么?”尉迟澍几乎是气急败坏。
朔风只以为是自己不该看了他笑话,缩着脑袋刚想退下去又被他狠狠瞪了一眼:“给我马上滚回城去……”
傅云琅,她有什么好的?就敢有恃无恐的在他面前放肆拿捏他?
他真正气的也不仅仅是这个,而是……
这么久以来他自认为了解她,却居然都不知道她心里还藏着秘密,甚至……
更有可能还住着个人!
与此同时,距离此处不远的行宫之内,幽闭暗室当中也静默站着个人。
第028章 杀心
今年御驾住在了营地是承德帝临时起意, 是以早在他们过来之前,行宫里外就被人打扫安排过一遍。
这间屋子,是以往开行宫时每逢秋猎傅云琅固定的住所, 于是里头多多少少还残留了一些她的喜好痕迹。
以她的谨慎, 不可能落下任何的私人物件,但是屋子的家具摆设, 以及所用的床帐被褥的款式颜色, 是有照着她往年的习惯布置的。
这明明是一间向阳的屋子,但可能是因为这行宫里整个绝了活人气息的缘故,明明还有个把时辰才能黑天,这里面却显出了几分阴森。
荀越一直立在朝向外面驻地的那扇窗户前面。
没开窗。
当然, 即使打开了窗户, 还有层层高墙阻拦,也瞧不见外面的光景。
为免打扰到他, 他的亲卫戚枫甚至不敢在院中走动, 可是在外面徘徊了大半日也没见里面的人出来,也终是忍无可忍的找了进来。
“公子,走吧?”戚枫忧心忡忡,好言相劝, “就算是为了傅大小姐,昨儿个夜里的事……可不能叫国公爷知道的。”
每逢秋猎期间,整个猎场都会封锁起来, 重兵守卫,禁止任何闲杂人等出入, 他们是混在随行人员的队伍里进来的。
今年承德帝的万寿节要在猎场这边办, 安国公府照惯例派人回来送礼,承德帝对他们荀家一向倚重善待, 故而就算不是他们父子亲自回来,也都是会留贺寿的属臣在京吃他的寿酒的。
荀越混在自家的队伍里跟来,实在再方便不过。
只,他这身份特殊,虽然不经常在京城露面,可是总有从南边放外任回来的朝臣,或者因为某些原因而认识他的达官显贵,他不能公然露面,之后这几天就一直隐匿在这行宫里。
守着……
傅云琅用过的这间屋子。
在戚枫看来他这行为举止无异于自虐。
明明是见不着又不敢见,又何故非得跟过来,离得这般近了,偏又看不见摸不着……
这几日,他也不动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一个人或坐或站,就关在这里发呆,实在困顿了才规矩的坐在角落的榻上闭目养养神。
要不是昨夜傅云琅出了意外将他逼出这间屋子,那么戚枫确信他会一直在这守半个月,直到御驾回京。
而若是那般,戚枫也不会自不量力的来劝,可是现在他露了行踪出来,情况就变得十分微妙与紧急了。
他们安国公府手握重兵,震慑一方,若是荀越欺上瞒下尾随圣驾至此的消息泄露,他们再被人堵在这,那指定是要被有心人士弹劾攻击的。
虽说那位尉迟殿下是外人,按理来说不该掺合自家朝堂之事,可是凡事都有万一,又何况昨夜雾大,山里人又多,谁又能保证当时山里搜救的人和营地里的其他人就没瞧见他们?
现在他们多留在这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这一整个白天戚枫几乎是胆战心惊硬撑过来的。
“万一咱们被人堵在这里,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属下再三打听过了,傅大小姐午间便已醒来,几个太医轮番切脉,确认只是受了点轻伤,您总也不想连累她吧?无论如何,咱们先回?”他期期艾艾看着自己主子,要不是知道下跪没用,就该直接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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