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时,他将一直抓在手里的包袱顺手塞给了朔风。
他的住所璟瑄殿离着承德帝的寝宫不远。
本来二更过半承德帝已然安寝,可是姜沅芷带回尉迟澍在庙街遇刺的消息,姚皇后惊吓之余也第一时间过来叫醒了他。
两人一起等在璟瑄殿,心中也是多有惶惶。
承德帝不住的按压太阳穴,姚皇后则是干脆站在了门口,时不时呢喃:“再如何这也是堂堂帝京,大小衙门遍地,那个孩子又机敏聪慧得很,当是不至于有事的。”
尉迟澍是大魏的储君,如若遇刺死在楚国的帝京,这事儿没法对魏国交代。
虽然国事上承德帝不会与她商议,可她多少也看得明白,承德帝这些年待尉迟澍亲厚,就有借这层裙带关系维系两国邦交的意图。
现在就算不图大魏方面对他们感激,也总不能结仇吧?
就这么忧心忡忡的盼着,也总算是将尉迟澍全须全尾的盼了回来。
帝后二人拉着他好一番嘘寒问暖,他都笑得没事人一般。
之后,承德帝便板起脸来叱问院中忙碌的彭总管:“那些胆大妄为的刺客贼人都是何许人也?可有尽数伏诛?”
彭总管办事周到,已然是派心腹的搜罗了一遍消息,连忙跪地回禀:“当场斩杀了两个,未留活口,当时尉迟殿下他们正在庙街上逛庙会,也实在是人多,不便动用弓箭这些武器截杀,所以……也逃了几个,并未留下活口。”
顿了一顿,不等承德帝发作又是话锋一转:“不过京兆府接手了案子,步兵衙门协同,已然在全城搜捕了。”
承德帝沉着脸,面有愠色。
尉迟澍便道:“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在那街上露了财,招惹了歹人觊觎,好在有惊无险,舅舅也不要再声张了吧?若是为此惹来人心惶惶,我倒是得要过意不去了。”
明眼人都会明白,今夜的这一场刺杀该是来自于大魏皇族的内斗。
尉迟澍在他的地界受了伤,承德帝依旧大为光火,揪着彭总管一通发脾气:“当街行凶,如此太无法无天,勒令他们给朕查。”
姚皇后和尉迟澍又连连规劝,等着太医过来给尉迟澍处理了手臂上的伤,确定他只是皮外伤,两夫妻才一同离去。
他二人走后,尉迟澍又披着新换的衣袍自内殿里踱步出来。
外面夜凉如水,少年的眸色也是一片清明冷淡,无端的都叫面孔也显出几分鲜有的刚毅与冷漠来。
朔风随后收拾了带血的衣物和绷带出来。
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夜间各大城门关闭,那些人也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如若就此封城几日挨家挨户的搜查,应该是能将人揪出来的,殿下……方才为何反而替他们开脱,劝着楚皇陛下就此收手呢?”
尉迟澍唇角扬了扬,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容冷涩:“本宫的这位舅舅啊,他连自己的家事与国事都懒得多费心思去操持,你当他真的耐烦替我来揪什么刺客吗?”
“可是……”
“是,本宫若是执意要他追查,他也必定会尽心尽力,可是此番往来也都是人情,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朔风跟随他在楚国皇宫生活近十年,对那位承德帝也多有些恨铁不成钢,知道那位的确是个惧怕麻烦之人,只是想想今夜之凶险,依旧有口气咽不下去。
尉迟澍见他站着不动,终于偏头看向他:“过往的将近十年间都没出过这档子事儿,这一批刺客来得确实蹊跷,别不是上个月我派回去查探消息的探子露了行踪或者消息出去,这才将他们引来的?”
朔风心中悚然一惊。
尉迟澍却又再度哂笑出声:“我若当真只是一枚弃子,自然不会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可我终究是要回去的,若当真是因为这一次的通信打草惊蛇,那以后这样的事情怕是会层出不穷,今夜反而不值一提了。就是不知为何,父皇非要我再等几个月回去。”
他在楚国这些年,大魏皇帝对他不闻不问,并且又早有传言说魏皇因为他的母亲是楚国人,事实上对他们母子是诸多忌惮与不喜的,这就导致大魏朝中很多人都呈观望之势,以为他是被放逐了,没有机会再回去继承大统。
“那属下再去重新安排一下人手,近期您也莫要再出宫闲耍了吧?”
思忖过后,朔风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临时又想起件事:“那个……应该用不着了吧?属下也拿走处理掉?”
尉迟澍循着他的视线转头,就看到之前被随手放在角落一张小几上的那个与环境显得极是简陋的包袱。
傅云琅回了这宫里来,就什么也不缺了,那东西确实没什么用了。
另一边,帝后二人自璟瑄殿出来,姚皇后就道:“既然是虚惊一场,这孩子无恙,陛下也可安心,早些回去歇着。臣妾还要去晴芳殿瞧上云丫头一眼,不便伴驾,也先告退。”
“嗯。”承德帝面露疲态,摆摆手坐上辇车,忽又看向身后的璟瑄殿,沉吟,“哦,还有……”
姚皇后立刻会意:“明日臣妾会安排下去,多送些伤药、补品过来,关照那孩子的伤势,请陛下放心。”
承德帝这便满意的点头离去。
姚皇后也坐上肩舆,去了晴芳殿。
傅云琅了解自己这姨母的性情,知她今夜也是必定要亲眼看到自己无恙了才能安心,所以回去后就以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洗了个热水澡,浑身上下才总算彻底松弛下来。
姚皇后过来,她也未曾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的大概经过说了,只隐去了她与尉迟澍之间偶有的几次逾矩。
自然,也将楚怀安的部分言明。
姚皇后拉着她的手安抚,一直坐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去。
此时,已经马上五更天了。
表姐妹二人躺在一个被窝,姜沅芷想想还是心有余悸的哽咽:“姐姐以后可别这样了,我知道即使当时我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你叫他们把我一个人拖走了,万一你们要是有个闪失,我心里只会更难受。”
傅云琅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没说话。
这一夜的奔波折腾,次日姐妹俩和尉迟澍就都蒙头大睡,全部没去宫学。
傅云琅只是受了些惊吓,身体可谓毫发无损,但是这件事影响到了她的心情,第三天她便仍是告假。
姜沅芷独自过去时,却是破天荒看到尉迟澍居然已经早早坐在了座位上。
他依旧姿态散漫,倚靠在窗边,看院子里春光正好的风景。
姜沅芷放下书箱便找了过去,面上窘迫有歉色:“表哥,昨儿个我有点慌,又加上天晚了着急回去……你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尉迟澍目光瞥向前排属于傅云琅的那张桌子:“我受了伤的事傅云琅跟你说的?”
“我母后后半夜去了我们寝宫,表姐与她说的,我才知道……”姜沅芷如实道。
尉迟澍对自己这个表妹一向比较宠爱,便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一点小伤,死不了人。”
姜沅芷见他面有倦色,又说了两句话便坐回了座位。
傅云琅没来宫学,本来她也不想来的,是傅云琅没让,不过即使傅云琅不在,她身边也不乏别家的姑娘围绕,这宫学上得也并非就是无趣。
反而尉迟澍,太傅才来没一会儿他就声称头晕乏力,又早早的走了。
等在院子里的朔风大为惊诧,赶忙上来帮忙拎书箱。
主仆二人出了院子,悬心他是否抻着伤口的朔风正紧张呢,就听他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傅云琅被吓病了?”
“啊?”朔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没有吧?昨儿个也没听说晴芳殿有请太医的。”
然后又后知后觉——
我的祖宗,您这身残志坚带着伤还非得来宫学,难不成还是为了见那位傅大小姐的?
“那……”朔风犹豫着,要么建议一起过去晴芳殿看看?
就听他那主子阴阳怪气的一声冷笑:“我也有病!”
然后,便冷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回了自己寝宫。
傅云琅只躲懒了三日便如常去宫学,尉迟澍这伤却是一养大半个月,她再没见过他。
在此期间,承德帝在朝堂上夸赞了楚怀安一句“机敏果断,应变得宜”,楚怀安如今一个末流的官职暂未有资格上朝,他那老丈人却是脸上有光,对他越发的满意起来。
之后尉迟澍伤愈后,大家依旧按部就班的上学下学,他与傅云琅之间依旧不过点头之交的交情,话也不多说一句。
五月底,姜沅芷的十五岁生辰。
如前世那般,帝后二人倾尽所能为她办了一场最是盛大的及笄礼。
不仅请了所有在京正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眷进宫观礼,随后举办的宴席更是几乎赶上年关国宴的规格,宴席铺开,如流水般一眼望不到头。
礼毕之后傅云琅陪姜沅芷回寝宫更衣,来得有些晚了。
她二人自人前走过,楚怀安带着自己的妻子坐在席间。
而这一次,傅云琅则是自始至终压根不曾注意到他,和姜沅芷说着话儿径直走了过去。
曾经朝夕相对的二十载,原来真的可以只用两个多月的光阴完全洗涤干净……
从此以后,形同陌路。
坐在席间的楚怀安,一阵的恍惚与茫然。
傅云琅确实未曾注意他,却是主位下首百无聊赖坐着的尉迟澍,他原是瞟了眼傅云琅和姜沅芷,也不知怎的就刚好捕捉到楚怀安所在,甚至将那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落魄尽收眼底。
第018章 择婿
楚怀安并未意识到自己失态,还是坐在他身侧的夫人轻轻扯他袖子询问:“怎么了?”
“无事。”他连忙收摄心神,冲她温和一笑:“今日宫宴上的贵人众多,没人会注意咱们,你不必过分拘谨。”
话落,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这一刻分明是心虚了,甚至是在妻子面前下意识的试图掩饰些什么。
“好。”楚夫人曲氏亦是柔柔的笑着,并未察觉他的异样。
这一来一去间,傅云琅二人也去到了最里面的暖阁里落了座。
今日是姜沅芷的大日子,她理所应当才是这宴上独一无二的主角,故而今日表姐妹二人的坐席是分开的。
姜沅芷依旧坐帝后右下首的第一位,傅云琅与她之间隔了一个长乐公主姜汐茗。
姜汐茗很有些争强好胜的孩子气,这些年一直和姜沅芷争风,姐妹间私底下关系不睦,傅云琅自然要被她连坐,两人也无私交。
此时,她被夹在傅云琅二人中间,傅云琅推己及人都替她难受。
侧目去看,却发现这姑娘今日竟然一反常态,正襟危坐,表情仪态都是郑重而端庄的,颇具皇家风范。
傅云琅已经不记得上辈子的这场宴会上姜汐茗做何神态举止了,只觉她如今举止与往昔大不相同,便不禁联想到近期故去的许贵妃,不由的就跟着晃了下神。
之后,帝后驾到,宴席正式开始。
大殿当中歌舞升平,一派的繁华热闹。
席间,尉迟澍有意无意的瞧了傅云琅几次,却隐隐觉得在姜沅芷的这个大日子里,她竟像是心情不大爽快那意思,闷声不响多饮了好几杯酒。
借酒消愁么?总不能是因为楚怀安吧?
可他又分明十分确定,今日傅云琅压根就没注意到那两口子!
他以前不喜欢傅云琅的性子,故而大多时候都忽视她,如今细细观察却发现她其实也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只是因为心机深沉,隐藏的比旁人更深罢了。
“澍儿?”
正失神间,忽听得承德帝唤他,尉迟澍于是连忙敛神:“陛下。”
承德帝膝下无子,一共两个女儿,今日他最是宠爱的嫡长女及笄成年,他明显龙心大悦,喝了不少酒,红光满面,一脸的喜气。
他问尉迟澍:“前些天得了你父皇传信,难得他日理万机还记得朕这女儿的生辰,说是准备了一份厚礼,但是路途遥远,须得再过些时日方可送到。朕倒是好奇的紧,你可知他备下的是何等礼物?”
尉迟澍笑道:“这个父皇有意卖了关子,我确实不知。他说要赠予表妹及笄礼?舅舅说得我都好奇了。”
承德帝喝了酒,正在兴头上,嗓门不免有些高。
尉迟澍与他虽是寻常交谈,但是暖阁里的一众皇亲国戚自都听得清清楚楚。
姜沅芷的及笄礼,是个极特殊的日子。
说大魏皇帝亲自为她备下了礼物?
傅云琅一颗心猛地往上提起,猝然朝上首看去。
却发现姚皇后竟也是头次听说这事,怔愣之余才笑:“陛下倒是嘴严,怎的也不提前与臣妾知会?”
承德帝十分高兴的模样,却又哈哈大笑着含糊了过去。
其他人也不好对他刨根问底,话题便很快岔开。
宴席上诸事顺利,宾主尽欢。
午后散席,傅云琅习惯性的还是等姜沅芷一起走,转头却见被兰草强行搀扶起身的她摇摇晃晃。
这会儿百官命妇都还候在底下,唯恐她出丑,傅云琅快走两步到她身边,不动声色和兰草一起搀着她,忍不住小声责难:“怎么就管不住嘴,酒量浅还敢贪杯?”
姜沅芷冲着她嘿嘿一笑。
但这丫头好歹还有分寸,清楚自己的酒量,贪杯也不敢太过,这会儿就竭力稳住身形,维持好表情,跟着众人往殿外走。
一行人出了大殿,先恭送了承德帝摆驾,姚皇后才腾出空来瞪了自己醉醺醺的女儿一眼。
姜沅芷此时已经目色迷离。
傅云琅肩膀架着她大半个身子的重量,也觉吃力,忙道:“姨母让我们上您的辇车吧。”
姚皇后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又嘱咐尉迟澍和姜汐茗:“大热天的,你们也都赶紧回去,别在外头闲逛,省得中了暑气。”
清栀带人上手帮忙,一起将摇摇晃晃的姜沅芷扶上车去。
姜沅芷撑到极致,一上辇车就抱着傅云琅睡死过去,傅云琅却被她折腾出了一身汗。
辇车缓缓移动,她这才又想起正事,回眸去看。
隔着一层遮阳的纱幔,缥缈的水红色外面,俊秀矜贵的少年长身而立,却也在瞧着她们。
可这车上坐着好几个人,傅云琅依稀有所感,觉得他就是在等自己回眸这一眼,却又不很确定。
再要细看,尉迟澍已经移开视线,也大步朝这后宫的方向行来。
只他徒步而行,不及辇车的速度,很快便被远远的甩开了。
依旧还立在那殿前的姜汐茗,也盯着这边,只是表情冷淡,没露什么情绪。
等尉迟澍也走远了,她的大宫女菖蒲才愤愤抱怨:“殿下您怎么……今日这多好的机会……”
话没说完,却被她狠狠横了一眼:“你闭嘴!”
她以前争强好胜又任性,不如意了就经常发脾气,可是通常也只是小姑娘家的胡闹,没有哪一次如这般狠厉阴冷的。
菖蒲被吓得猛然一个瑟缩。
刚好另一个大宫女鸢尾匆匆跑来,撑开怀里抱着的一把伞:“这午后的日头烈得很,公主先遮遮阳。”
看姜汐茗面色依然不见缓和,她又给菖蒲递眼色:“愣着作甚?快去请了肩舆过来。”
菖蒲如蒙大赦,急吼吼的拎着裙角跑了。
另一边,因为姜沅芷醉得不省人事,姚皇后就近将姐妹二人带去了自己寝宫。
傅云琅被睡梦中撒酒疯的姜沅芷缠得,费了好大劲儿才在清栀等人的帮衬下脱身,又累了个满头大汗。
青穗打水来偏殿伺候她简单的重新洗漱过,她这才去了正殿。
彼时,姚皇后也已更衣完毕,换了身合欢红的便服坐在美人榻上。
见到她来,含笑招手:“快过来,这有刚端过来的梅子汤,喝一碗解解暑。”
傅云琅依言过去,没有过分拘礼,自然坐在了她对面。
月满亲手盛了两碗冰镇梅子汤给二人。
傅云琅口干舌燥,边吃边道:“清栀姑姑和兰草守在偏殿了,不过依着沅沅素日里的酒量,怕是这一觉得睡到深夜去了。”
“不管她。”姚皇后在她面前一般也不表现得对姜沅芷过分宠溺了,“那丫头聒噪的很,趁着她这会儿消停了,咱们娘俩正好说点悄悄话。”
傅云琅不解抬眸。
姚皇后面上笑容颇是意味深长:“这一眨眼你们两个也都该说亲了,虽说依着我的私心是巴不得多留你们两年,但这人家还是要早早的定下,否则拖来拖去,那些个出类拔萃的好儿郎就该被旁人先抢光了。这里没有外人,你与姨母说说……远的不说,就你们宫学里头那几个伴读的小郎君,可有瞧着顺眼的?”
傅云琅属实没想到她会当面与自己谈这个,不免还是局促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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