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书:......
空气显而易见的一窒。
公主的两位红衣侍女,冷冰冰的脸也垮了下来,低头忍笑。
公主被王爷和世子宠的快要上了天,于辨貌观色上委实是不开窍,侯府的人分明是吃不惯辣食,那临安候世子更是话中有话,无奈她们公主是个天真的姑娘,听话意听的浅显,如此她们也不好多嘴。
江遇宛嘴角抽了抽,水滟滟的眸子转了转,心里盘算着明日饭前得吃些小食。
路无殊站在大后头,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自然瞥见了她眸中的狡黠,好似玉雕的冷美人活了过来,有了生气。
他愣了愣,目不转睛、心跳加速。
......
吃过饭后,沈燕珺要拉着江遇宛去府外玩儿,被她以午睡的名头拒了,小姑娘失望的回房了。
谁知江遇宛到行云阁的第一桩事,便是让红笺温了温早上的碧梗粥,然后与她们几个分食了。
原本的惯例,晨起请安回来后再用食,侍女们都是提前做了,等着主子回来吃,今晨江遇宛被留在了松岚苑,这粥便也搁置到了一边。
江遇宛吃过后倚在矮榻上,想着两位阿姐在宴上为防不便,连水也不敢多喝,因此一出来便匆忙往院子里走,那般模样现下想起来,令她笑的直不起腰。
她并无困意,就叫底下的人将陛下的赏赐带了进来。
打开一看,竟都是白狐皮,上好的毛色,看着就暖和。
她挥了挥手,叫底下的人送去绣罗阁制成大氅再送来。
红笺走到一半,又被她叫回来,江遇宛若有所思,吩咐她,“制三件样式不同的,到时给两位阿姐送去。”
待她领命走了,江遇宛拿起那日买的话本子翻看着,其中有一段,是那表小姐装晕,倒在了少爷怀中,两人一来二去便好上了。
她嗤笑完,又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这一看,看到了日头都落下了。公主想必也累了,一连到夜间,才派了个侍女来传话,说让她去一趟,有好玩儿的东西。
红笺早些时候去了绣罗阁,这会子歇息了。而府中近日来了一批新的小丫头,也有嬷嬷教了好些时候。现下规矩教好了,便由各个院子去选,白术便去了宋氏院子里,挑选几个合心意的到行云阁。
江遇宛随意披了件白色兜风,想着离的不远,就没有带那些不熟的小丫头,只跟着那侍女一路去了缨虹阁。
两个院子只隔了一间花房,花房两面贯通,且是由稀缺的玻璃制的屋子,出了花房,便是两条路,一条从假山底下过,一条便是水榭拱桥。
因是夜间,二人自然会从拱桥上过,拱桥之上,所过之处皆燃了灯烛,烛芯外面覆着透明的玻璃罩子,一路灯火通明。
这路程看似远,实则也没几步路。
缨虹阁外半道人影也无,直到进了院子,依旧是空荡荡的,江遇宛猜测他们应是躲在暗处。那侍女抬指扣响门扉,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燕珺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张桌案,路无殊坐在另一侧。
而他们中间则摆着黄花梨木的双陆棋盘,棋盘上是青黄二色玉马,两人正在玩双陆。
见她进来,本来恹恹扶着额头的沈燕珺,气鼓鼓的撇嘴,“姐姐,你可来了,你要帮我!”
江遇宛瞧了瞧他们俩边上的玉筹,心里明白几分。
沈燕珺看着对面郎君冷然的半张脸,郁闷地说,“我的玉筹都要输完了,他太厉害了,我根本不敌。”又嘀嘀咕咕道,“他竟然不让着我,唉......”
沈燕珺一边起身,一边狐疑的看了看江遇宛,“姐姐你会不会玩儿啊?”
江遇宛笑了笑,坐了下来,“你且看着。”
她在朔州时,与江都王玩双陆可是从无败绩,况且书里从没提过路无殊有多擅长这种东西,左不过是沈燕珺太笨了,才一直输给他,她一定能将玉筹通通赢回来!
江遇宛握着玉马的手微紧,眼角眉梢漾开了笑意。
路无殊抬起漆黑眼眸,看她一眼,随意将骰子掷了出去。
很快,她就输了两局。还好,她安慰自己。她从前同江都王玩的时候,也是有输有赢的,但最后的赢家一定是她!
但是,连输十来把之后,江遇宛已经顾不上害怕他,从脸上的笑意渐渐牵强,到完完全全的不高兴,心防破开,再难掩饰。
沈燕珺蹙眉,道,“姐姐,你怎么输个没完?”
路无殊恍若未觉,目光缓缓移至她推动玉马的青葱细指。她肤色极白,五指纤长,与那青色玉马相映成辉。而她越生气,身子便低一分,此刻锁骨若隐若现,素色的衣衫松松套在雪.峰之上,催人掀开一探究竟。
他心弦一紧,随即,又似强烈断开。
“姐姐,你赢了!”沈燕珺欣喜的声音乍响。
江遇宛细眉挑了挑,双陆变数大,此前她的连败自然是运气不好。现在这样才对,她要一直胜下去,否则她起初的得意,就会成了丢脸。
路无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眉眼舒展开,一贯冰冷的眸色起了异样。
随后,江遇宛一连胜了许多局,两方的玉筹都聚在了她这里。
淅淅沥沥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沈燕珺起身,从支着的窗户往外看,窗外寒雨淅沥,落得急切,片刻,雨势已滂沱。
“下雨了,姐姐今晚在我这儿住罢?”
“无碍,撑把伞就好。”江遇宛摇头。
“秋雨如磐,不如我去送郡主罢。”路无殊淡淡开口,语气清冷入骨。
“不.......”她脱口而出。
路无殊侧头觑她,目光有些锋利。
江遇宛心口一紧,愣愣应下。
......
两人各自撑着伞,走在小径上,江遇宛存心将他撂在身后,走的越发快,一头半挽着的鸦发在风中摇曳。
路无殊敛眸淡淡一笑,怕他?
可为何又来招惹他?
他眸底疯狂,唇角弯了弯,睫毛颤个不停。
来不及了。
是什么时候,他起了那种心思?
他幼时喜欢瞧厚重积雪压弯红梅的枝头,最爱那易碎之物毁于眼前的感觉,再大些,将所有情绪压制心底。直到那日清冷女郎颤颤巍巍倒在他怀里,怯怯眼眸撞入他的眼睛,他无端生出一种想将她掰开揉碎了的欲.念,欲将之压在身.下,狠狠撞去,看她双瞳迷离、满身印记。
他自持清冷克制,数年来,不曾将心中偏执展露人前,或者说,并没有什么非要不可、值得他去疯狂的事物。
而今,在人后,他眸底翻涌着的戾气生生将深沉黑夜压下三分,神色古怪的看着她。
泠泠寒月映着她的身影,一身清瘦弱骨遮在伞下,如同雨夜中媚人心魄的妖.精。
几息,便走到了分道口,一明一暗,她自然欲走拱桥,只是待看见那桥上积的雨水,步伐便犹豫了些。
路无殊在她身后,懒洋洋道,“工匠们为了美观,将这拱桥上铺满了鹅卵石,雨打在上面自然路滑,郡主的鞋又是锦缎制的,莫非想要摔上一摔,才肯罢休?”
江遇宛不愿被他唬住,提了口气仍旧向前走,没走两步,脚下踩到了凸起的鹅卵石,身子向前扑去,一双手适时扶住她的腰,将她扶稳后,又很快离她远了些,凌乱之中,她手中的伞也掉进了湖里。
她神情慌乱,转过身看他,一张素白的脸上满是无助,清瘦风流的面庞盈上委屈,眼眸如染雾气,这时又不似妖.精了,像是九天之上不染尘埃的仙女,误入凡尘无所适从。
温香软玉、我见犹怜。
路无殊喉间喟叹一声。
两人之间隔了两步,他撑着一把全然在她头顶、为她遮雨的油纸伞,冲她伸出手,眼如幽潭,在滂沱雨夜中燃起一丝缱绻的温度。
“过来。”他的声色暗哑,透出一种温柔的蛊惑意味。
◎“莫怕,有我在。”◎
雨声沥沥, 空中挂着的一轮寒月早被乌云盖住,四周没有半个人影,雾气一点点弥漫。
久久地对峙, 直到他一身白衣被大雨淋透,紧紧贴在身上,露出了胸膛坚硬的轮廓, 江遇宛目光定在上面, 心中暗想,似他这般瘦弱的少年, 衣衫之下竟也有隐隐约约的肌肉纹理吗?
江遇宛面庞滚烫, 待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不自在地瞥过视线, 又往上移, 看他的神色, 可惜有面具覆面, 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垂着眼眸, 雨水顺着发丝滴到面具上,又落到地上。他恍若不觉,温和地注视着她。
江遇宛心底隐隐愧疚, 终于踟躇抬步离他近了些, 只刻意忽略了他伸出的手,头低的很深,目光中是滴答落地的雨水、和她微微浸湿的鞋子。
漂亮的芡实小头履, 绸缎面上绣了嫦娥奔月的图案, 底子不厚, 胜在轻薄, 可对上这种雨天, 湿的也快。如此时,她已经能感觉到罗袜微潮、渐贴在脚上的触感,这种感觉并不太好受。
红笺手巧,这双鞋便是她亲手做的,才穿上第一日,便给弄脏了,真是可惜。待那姑娘回来后,看见又脏又湿的鞋子,不知会不会难过。
转而她又想,她仅仅是鞋袜湿了就难受,那他浑身浸了雨水又该如何?
江遇宛抿了抿嘴唇,短暂恍惚了一瞬。
路无殊也没介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将伞又移回来些,只是大半的伞依旧在她头顶。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落在鞋子上。
他也随着看去,少女身段纤细,个头也不高,整个身子都秀气得很,连同这双玉足生的自然也小。
他顿了顿,眼尾的薄红尚未完全消退,眸中晦色一闪而过,“郡主若不愿弄脏鞋子,我背郡主?”
江遇宛果然抬起了头,声线颤颤,“不必。”
言罢拎起裙子,往假山方向去。
路无殊泰然自若地跟着她,在她身后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很快,她进了丝洞,路无殊落后几步,将伞收起,对着暗影处的人比了个手势,随后才慢悠悠的跟上她。
丝洞地势高,地上虽然没有存着雨水,可里面漆黑狭窄,半盏灯也无,她那样怯弱,定不会走的太远。
他薄唇勾起,她一定在纠结的放慢步子,扭扭捏捏地等着他。
路无殊自喉间溢出一道短促的、愉悦的笑声。
他眼睫一扫,隐下凤眸中的兴奋躁动,慵懒抬步。他惯于夜视,行在幽暗又不平坦的洞中,也能如履平地。
喧嚣的雨声中,江遇宛扶着石头筑的墙面,脚下却如灌了铅一般,步伐沉重。
视线所及,一片漆黑,她心头颤颤,背后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吓的快要晕过去,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才勉力抬起腿继续朝前走着。
忽然,前面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又像是什么物件被搁置的声音。
江遇宛心中浮起一些惧意,可她方才将路无殊抛在了后头,自己走在前头,而这狭窄的树洞又很难同时通过两个人,除非她调整站姿,让身后的路无殊先过,为她引路。但她到底是个娇气的小姑娘,纵然怕的要死,顾及到自己的面子,终是一声不吭。
又走了几步,她忽然摸到了一个奇怪的凹口,可这石头墙面原本就不平,难免有些凸起或者凹面,她的手滑了滑,继续扶着墙面朝前走。
猛然间,她的手一空,随即摸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不同于冰冷的墙面,它的身躯很软、且湿。
江遇宛虽然看不清那是什么,但手碰上的一刹那,她后颈就爬上了一层寒意,骤然呼吸停滞。
是羽毛、湿透了的羽毛。
“啊——”江遇宛惊叫一声,眼睫抖颤,连连后退。
一道沉闷的雷声蓦地自远而近响起,水声更加喧嚣,如潮奔泻。
她退的太急,踩中了一个碎石块,身子向后仰去。有人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肢,一截修长结实的手臂轻松地将她捞起。
江遇宛知道那是谁,可她再也顾不上害怕他,再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只知道躲进他的怀中才能摆脱那可怕的东西。
她幼时,舅舅从朔州边境处寻来一只孔雀养在王府,孔雀开屏那日,舅舅抱着她去看,又将她放到离那孔雀近的地方,未料,周围围了太多人,它情绪不稳定,便直冲着年纪最小的江遇宛攻击,吓的她连日高烧,自此再也不能靠近羽毛类动物。
这事只有身边的人才知晓,旁的人只道她性子冷清,不爱活物。
江遇宛将头埋在他胸膛之中,两支纤细的手臂紧紧绕在他腰间,与他靠的愈发紧,恨不得就此消失。可纵然如此,她孱弱的肩头依旧微微颤抖,心头的惊悸难以平复。
她急促的喘气,亦听到了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少年看起来瘦弱,可拥着她亦能将她全然包.裹在身.下,潮湿的外袍笼罩住她玲珑的身段,带了些氤氲水汽洇湿了她的衣裳,少年周身强势凛冽的气息排山倒海般侵占着她。
在这冰冷潮湿的夜里,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升上两人心头。
路无殊的背抵在微凉的石头上,眸光微深,她身上的幽香再次变成比倒刺长鞭还要严苛的兵器,在一点点鞭笞着他。
他察觉怀中人柔弱的身子始终微颤,长眉几不可察的微敛。
就这么害怕吗?
一只死透了的黄雀而已。
江遇宛忽然抬头看他,额心猛地磕到了他的下颌,忽然而至的痛楚,激出了她原本就盈于眼眶的泪珠、热滚滚地掉落下来,樱唇溢出破碎的低吟。
少顷,她那双含情潋滟的桃花眼泪眼汪汪,委委屈屈地瞧着他。
他忽然抬手,冰凉的指尖抵在了她额心,安慰般的轻轻抚.弄着,几息后他的手缓缓下移,摩挲着那纤细脆弱的脖颈。
“怎么了?”路无殊明知故问。
眼前人哭的厉害,眸中不受控制地溢出泪水,只楚楚可怜的抽噎。
“郡主?”他唤。
江遇宛终于回神,怯怯低下了头。
“有只......”她连它是什么鸟都不知道,就没有缘由的害怕、畏惧,她缓了缓,声音细若蚊蝇,“我害怕。”
他松开手,道,“我去看看。”
未料她的手缠绕在他腰间,不肯放下,仿佛离了他就活不成了一般,执拗又可怜地看着他,满腔的委屈如洪水般倾倒出来。
路无殊心头似被一击。他伸臂,将她带入怀中,轻哄,“莫怕,有我在。”
可她依旧不敢上前,纵然另一面的洞口离的已十分近了,她也不敢动、哪怕半步。江遇宛一颗心被吊着,害怕的快要止了呼吸,一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无言表示抗拒。
既不愿离开他,也不愿跟着他一同去看那只鸟。
路无殊轻轻地笑了声,将她单臂抱起。
“不去看了,我带郡主离开这里。”
足尖离地,她下意识搂紧他的脖颈,路无殊呼吸猛地一重,几息后才平复一些。
他抱着她,缓缓向洞外走着,一只手落在她腰间,另一只手还拎着那把油纸伞。他没将伞扔下,无非是怕出了这洞,她被雨淋湿。
那样娇弱的女郎,淋了雨定要病上好些时日。
雨声更加汹涌,越走越能听见寒风的呼啸声。
她紧闭双眼,将脸埋在他颈间,双手紧紧盘在他肩上,生怕再碰到那鸟,心弦紧绷,一刻也不敢松懈。
靠的这样近,近的像亲密无间的枕边人。
路无殊压下心中绮念,颇为满意。他几日前派人将她自小到大的习惯、爱好、畏惧之事、欢喜之物,探听了八分。至于剩下那些,程识云的人嘴太严,再打探不出什么。
除了将她吓的太狠了些。
路无殊眸底罕见升起茫然,他没料到,她竟怕成这样,往日的冷淡温和再不复,剩下的只是真实的畏惧、胆怯。
他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路无殊冷峻的眉目愈冷,心疼、内疚涌起。他露出嘲讽的笑,叹自己往日最厌恶柔弱的女子,今时今日竟也为之起了怜惜。
待到出了洞,路无殊虽不欲松手,可方才在里面相拥只因她害怕,在外面还有什么理由抱着她?他若执意不放,只怕那娇气的小姑娘恼了。
他终是不愿惹急了她,将伞撑开后,恋恋不舍地将她放下。
少女脸色苍白,心有余悸,一句话也没说,只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步伐凌乱的安静走着。
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为她撑伞挡雨。
很快,走到了行云阁外,白术在门口房檐下立着,见有人来,连忙撑伞快步走去。
她瞧见江遇宛白的发青的脸色,焦急的问,“发生何事了?”
江遇宛冲她笑笑,“无事。”
她决心不将方才的事告诉白术,实因她与那人又搂又抱,不合规矩。
她立刻抬步进了白术的伞下,装作若无其事地扭头,却躲躲闪闪地不敢看他,口中道,“快些回罢,雨势越发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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