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门前,严路正带着人同李檀昙辞行。
为了在规定时间内将工坊建好,减少路上来往所需要的时间, 自打地基的那天, 严路就带着工匠们就在工坊边上搭了一个棚子, 吃住都在那处。
他们天一亮就开工, 直干到天黑尽才休息, 穿得虽是厚实的棉袄, 但再厚的衣裳也顶不住吹一日的冷风, 李檀昙每次去工坊时总能看到工匠们在活计少时跺脚取暖。穿不暖便罢, 便是吃饭也只找村民们买几个杂粮团子,不可谓不幸苦。
李檀昙看不过眼,隔三差五的便让几个媳妇给他们送些饭菜, 这会听见他们来辞行心中替自己高兴的同时也替他们高兴。
工坊建成能用, 自己心中的大石头放下,这些离家多日的汉子们也可以松口气, 去城里找张铭恩结了工钱好好过个年。
“这个月来,烦恼大家了,天冷路滑,诸位回城还请小心着脚下。”
李檀昙从袖袋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头发花白了一半的严路,“这是一两银子,严大哥拿去,到了城里请大家喝顿酒,算是疏解疏解这段时日的幸苦。”
严路感受了下自己手中银子的重量,连忙拒绝,“使不得使不得,我等是张掌柜专门雇来建工坊的,工钱结算自有张掌柜负责,怎能再收你的钱?”
“这银子不算什么工钱,诸位为着我家工坊操劳一月,这银子不过是我家一点心意,大哥且安心收着。”
这么说来,严路也不再推辞,他底下还有十几个弟兄呢。这一两银子也不敢拿去县中喝酒吃肉,待去县城找个店子破开着整银,分给弟兄们,割肉买告,回家孝敬爹娘哄儿女才是正经。
“对了,明年开春我家许也要建个院子,不知严大哥家住何处?可有时间来帮忙?”张铭恩找的这两个工匠,手艺自是不用说,工坊建的及合李檀昙心意,且事少话紧负责任,若是可以,自家的院子明年李檀昙也想交给她们做。
“老朽家住惠安城西边的榆树村,明年开春还未有人找老朽建房,大妹子若是定了日子,提前半月来榆树村寻我就是。”看在平日里送菜送饭和今日的好意的份上,他愿意便宜些价钱接她家的活。
“老身记下了,今日天色已晚,便不在多留你们几人了,你们路上慢着些。”
送了严路带着工匠们后,李檀昙转身进了院子拿了一把发旧的纸伞冲堂屋吆喝,“我要去河边工坊,你们谁同我一起去?”
话音刚落,谢氏就从堂屋窜了出来,“娘!我去!”
她身后还跟了香秀香月两个跟屁虫。
一个能干事的,两个凑数的,李檀昙还算满意。
“行,走吧!”
雪一下,整个大湾沟就变了一个样,白茫茫的雪掩盖了矮小破旧的房屋和山上灰暗的树木,整个世界都银装素裹起来,便是连破旧的村子的都透出一股宁静恬淡来。
张铭恩找来的人很靠谱,不仅建好了工坊,便是连大门窗户都安好了,只需要去县城买了锁头窗户纸稍微收拾一下便能使用。
推开尚未上锁的大门进得门来,入目便是给宽敞的大院子。
院子还没收拾,堆满了建房时留下的砖头的木料,厢房的墙壁廊柱上也堆满了灰尘。
“瞧这乱的,若要收拾出来,还得花个一日的时间。”谢氏虽是这么多,但眉眼中都可以看见欢喜。
工坊啊!自家竟有个工坊!
林家往后就算啥也不干,只守着这个工坊,赚来的银钱也够吃够喝了。
够吃够喝可是每个乡下人家做梦都想要达成的愿望!
李檀昙点头,“是得好好收拾收拾,趁这会无事,我们先把后院收拾出来。”
这些日子的眼影都是在林家堂屋做的,林家的屋子破旧便罢了,空间还狭隘,平日里便是连转个身都觉得难,堂屋还要同时兼顾生产车间和库房的作用,更是将不大的空间压缩到最小。
后院收拾出来,也好把一堆没地方放的材料成品挪到工坊来,这样家里也能宽松些。
李檀昙几人刚开了个头,崔氏和张氏便带着来林家帮工的妇人们来了工坊。
“收拾工坊怎么不来叫我们?”
葛氏拿着把大扫帚,一进院子就见李檀昙拿了张破布正在擦屋子的廊柱。
她皱眉。
不知怎的,自己这个弟妹如今不论做什么,她看来都不像正经干活的日子,瞧瞧,那廊柱上全是灰,用她那巴掌大的帕子慢悠悠的擦,要擦到猴年马月去?
干活没有干活的样,活了四十几年的人,干个活还没有一边的香秀香月利索,也不知她这个做奶奶的羞不羞。
“这不看你们忙嘛,就没叫。”如今也只有葛氏敢这么说李檀昙了,李檀昙倒也不觉得抗拒,只笑着答。
“行了,别嬉皮笑脸的,往一边去,照你这干活速度,今日一日你都擦不玩这根廊柱。”葛氏抢了李檀昙手里的帕子,站在她之前的位置,手脚飞快的便擦干净了和李檀昙擦了好一会一样大的地方。
“都忙完了,都动起来,咱们争取今日就把工坊收拾出来。”葛氏招呼后头的妇人们。
“哎!”
李檀昙见自己被嫌弃得这么彻底,摸摸鼻子,寻了个里葛氏远的地方干其他活去了。
葛氏训她时候和自家老妈骂自家懒散成事的神态如出一辙。
工坊不小,收拾起来也不是件容易事,但好在人多,在天刚擦黑时正好整个院子就全部收拾了出来。
“今日工坊落成,各位今日就别回去吃饭了,都在家中吃锅子,也热闹热闹!”李檀昙提议。
“行!,那我们就不客气了!”陈虎的媳妇巩氏一脸爽朗,便答应留下来。
林家大方,来林家做工的这些日子,她们几个做工的吃了不少林家的东西。这会听李檀昙要留她们吃饭,到倒也不惊讶,都笑着应和下来。
几人掩了门出去,只见这会外头的雪越来越大了,灰蒙蒙的天边簌簌落着大雪,不远处的河水在短短一日的时间便结了冰,这会雪落在冰上堆得厚厚的。
这雪也太大了。
李檀昙有些担忧去服徭役的兄弟两,一月之期马上就到了,却还没听见服役男丁归来的消息。
“那建房的工匠们走了,这工坊得叫个人守着才稳妥,更生更苗不在家,我今儿回去叫更行和更银晚上和更有一道来工坊过夜,可别叫黑了心偷了工坊里的东西才好。”摊着这么个不太靠谱的弟妹,葛氏总是格外操心些。
李檀昙还不知道葛氏已经给她贴了一个不靠谱的标签,这话葛氏不说李檀昙也得开口的,工坊还没上锁,就这般大剌剌的放着这她也不放心。
“那就多谢大嫂了,明日我这就去城里买了锁来把这大门锁上。”
“都是自家兄弟,客套什么!”
“林婶子,你瞧哪像不像有个人?”秀红蹙眉也顾不得打断两人说话,她的眼神定在河边被雪掩盖的树林处。
李檀昙顺着秀红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漫天白雪中看见了一个小黑影。
那个小黑影蹲在覆满白雪的树丛间,若是不注意看倒是难以注意。
“去看看谁在哪?”
鬼鬼祟祟,肯定不是好人。
李檀昙一行人快,那偷看之人更快,几乎在察觉自己暴露后便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转头就跑,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那人跑得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李檀昙也顾不得打什么伞,拔腿就寻着雪地里的痕迹去追。
追着追着,循着痕迹一路追到石桥边,脚印便断了。
石桥是进村的必经之所,村民们进出都需要经过此处,所以桥上的脚印也最是杂乱,那人似乎也怕人跟着脚印追上来,特地将整个桥面的脚印抹去,叫人看不脚印的去向。
“杀千刀的以为抹了脚印就真没人追得上去了?去村外的路好着,就进村路上的雪被破坏了,这偷窥的人肯定是村里人!”谢氏刚刚追人最是卖力,这会头发早被吹成了个鸡窝头,她双手叉腰盯着进村的路,又喘又气,还不忘骂人。
这事不论摊到谁家都高兴不起来,就连脾气最好的张氏此时脸上都见了怒。
“那人躲在工坊外头想做什么?”
几个来帮工的妇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感觉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担忧。
“你家这做眼影的买卖虽没对村里人说,但隔三差五的就有牛车拉了眼影进县里,有那多心的,稍微一跟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再不论还盖了工坊,可不惹得村里那些眼皮子浅的眼红?”
如今村里的人也已经发现了再码头上摆摊的林更金和黄氏,他们不敢去林家找李檀昙,却拿捏着葛氏冷面好性,有事没事就往大林家而去,话里话外都是打听。
葛氏自己自然不会泄露半分,就怕家中的几个媳妇在村人的忽悠下漏了底,所以她这几日明明白白说了,若是从大林家透露出定点消息,谁说的谁就滚回娘家去。
“狐狸尾巴既漏了出来,就总有藏不住的一天,走,先回家。”李檀昙也累够呛,自从她穿越以来,就很爱护自己的身子,平日做运动都是循序渐进,很少这么激烈的跑动过。
这会雪打在脸上化成水,湿腻腻的令她及其不舒服。
做任何事就没有一帆风顺的,自家既然凭着眼影挣了银子,便也要担着别人的眼红觊觎,与戴皇冠必承其重嘛,这道理她懂,人都跑没了,想追也没处追去,与其站在桥上吹冷风担忧,倒是不如回家守着热烘烘的火堆想法子预防。
一堆人中数李檀昙心态最好,众人受她的影响,心中的焦虑也稍减。边往家走,李檀昙一边问。
“不知几位婶子可知附近哪家有刚下的小狗崽子?”她在院子里养上几只凶猛的大狗,她倒是看看谁那么胆大还敢来像今日一般来工坊外头鬼鬼祟祟偷看。
陈婆婆的大儿媳宋氏听了这话忙接,“我娘家村里一户人家正好有刚下的小狗,我明日让我当家的跑一趟,给婶子捉一只回来?”
李檀昙点头,“那感情好,若是那户人家还有多的,我也要,也不白抱走他家狗,这样,我每只狗给十文钱如何?”
乡下人家狗不像猪崽和鸡鸭这般养大了能吃肉卖钱,寻常用来看家护院的一两只也就够了,母,狗下了狗崽,大多数人家会选择送人,若送不出去又养不起,心还狠的就会趁着狗崽子还在吃奶,将它们扔进大山中,让他们自生自灭。
林家若要了那几只狗,是救了它们的命。
“婶子,几只不值钱的小狗而已,不用给钱。”
一码归一码,八竿子打不着的外村人,能用钱解决的何必要再欠人家一个人情?
“这怎么行,该给还是得给,翠翠,待会给拿些钱给你宋嫂子。”
“是。”
林家最近一直往县城跑,家里肉食米面就没有缺过,今日李檀昙预备做羊肉锅子的肉就是昨日林更金夫妻二人从现场摆摊回来随带捎回来的。
虽隔了一夜,但肉还新鲜着,这会天气冷,晚间熄了灶火,放在灶房里也不会坏。
家里材料不缺,调料也添置全了,想要吃羊肉锅子,也就是搭把手的事。
人多做事就是快,几个妇人聊着天聊着天就把活做完了,待杏花坐着和林更金夫妻摆摊的牛车回来时还未进院子便闻到了扑鼻的香味。
“好香!”
“你们回来得正好,赶巧正是吃饭的时候!”院子里的人听见牛车的声音纷纷应和。
李檀昙出得门来问脸被吹得红扑扑的杏花,“回来时可在路上见着你三哥?”
“没见着,我三哥还没回?”杏花抱紧了自己用来梳妆的小包袱从牛车上跳下来。
“许是有事耽搁了,你先进屋烤火暖暖身子,小姑娘家家可别冻坏了身子。”
安排好杏花后,李檀昙又转身招呼赶车的林更金,“更金你们夫妻两个也别回去了,今日就在二婶家吃饭,你们娘也在。”
林更金夫妻两个最近和林家打交道多,知道二婶既然说出了这话便不是客套,是真的有心让他们夫妻二人在此处吃饭。
两人前段时间来学手艺时没少在林家吃饭,这会便也不推迟,只赶着牛车进院子。
人多了,院子里彻底热闹了起来。
林更有还未归家,要等他家里便还未开饭,只守着火堆聊天。
“杏花这孩子出落得真俊。”巩氏见着杏花,心中忍不住的赞叹。
要说还是这林婶子会养孩子,杏花这孩子她从前见过,模样的标志的,只是从村中走过时含胸驼背,别人给她说话恨不得把头藏到地里去,免不得看着有些小家子气。
但再看她现在,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发髻精致,穿得也和村里女孩不一样,淡黄的裙子,外头还批了一件厚厚的毛披风,看起来却是和城中哪些大家小姐一般了。
据说这孩子如今在城里大铺子里做妆娘,体面光鲜赚得的银钱也多,便是哪些城里人都要尊她声林小姐呢。
自家阿茶今年十三,年纪只比杏花小了两岁,但看这待人接物上,却是差了杏花一大截。
林家如今工坊开了,也不知还需不需要人?若是要人,到时候怎么也要求求林婶子让自家阿茶来试试,女孩儿的厨灶女红再厉害,也不如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本事来的稳靠。
杏花从前不觉得自己好看,一月前自家还穷得连镜子都没有,整日忙的手忙脚乱,谁还有心思注意自己长成啥样?
可自从她去了胭脂红帮忙,总能从那些富家小姐口中得到夸奖,有说她容貌性子好的,也有夸她手艺巧的,开始时杏花每每听到这种话耳朵都能红出血来。
她算什么容貌好?这些城中小姐才叫貌好呢,个个肤如凝脂,绫罗绸缎,光是站在那处便能看出气度来。
在胭脂铺做工实在快乐,除了周掌柜爱肃着脸,其他的不论是女侍姐妹还是来店中的客人都没有不好的,个个都是文雅娇弱的,便有那性子左一些的,骂人也是拐弯抹角,乡下妇人们的快言快语比起来,她们的程度连给她挠痒痒都不够。
去城里的时间越久,她倒是越习惯了别人的注目和夸奖。
杏花微微一笑,“我这算什么俊,你家阿茶生得才叫好看呢!”
“阿茶就是个鹌鹑性子,我倒是想叫她学学你如今的大方爽利,女孩儿就要想你这样才好,能担得住事,才不会受人欺负。”
宋氏听了巩氏的话,好奇的问,“你家阿茶十三了吧,可有说人家?”
巩氏听完这话愣了一下,她看了眼杏花,用手拐了拐还想继续说的宋氏。
杏花还未过门,未婚夫婿就摔死山崖下的事,村里谁不知道?杏花年纪小,想不通,她们又何苦在她面前说女儿嫁娶之事惹人不开心?
宋氏原也就顺口一说,经巩氏提醒也想起来这茬,立马收了话头。
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未婚夫婿早死之事是杏花心中的一根刺,原她还没想到这层,但看两人尴尬的表情,立马会意过来二人心中所想。
她原笑着的脸色淡了下来。
为何她进了城都不在村中走动了,未过门丧夫的流言还是和她如影随形?
早死的未婚夫仿佛就是个透明的枷锁,即便她过得再快活,再开心,乡亲们见她的一眼想起的总是那个她已经忘记长相的未婚夫婿,她也总不免不得因为那人背负着克夫晦气的名声。
“杏花是个大气孩子,往后大家说婚礼嫁娶时大可不必忌讳她。”越忌讳越在意,本来没事的,这般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但是更让人多想。
而且十五岁的小姑娘嫁什么人?还没发育好呢!
以杏花如今望门寡的身份,和现在的环境,能嫁的什么好人家?不如留在家中。
“婶子,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两人更尴尬了,她们本是无心,但刚刚那番动作确实显得刻意揭人伤疤了。
杏花柔柔一笑,“我娘说得对,我还不嫁人,几年前的事也早已忘却,往后大家说婚礼嫁娶之事不必避讳我。”
越顾忌,越显得特殊,越让人多想,若是平常心对待,倒不会生出这么多胡思乱想来。
“好,行行行!”二人连忙点头答应。
恰巧这会林更有从外头背了一大背篓羊毛进院子,他前脚刚进院子,后脚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娘!王五来惠安城了!”
可算是回了!王五再不回,附近几个村子的羊毛都要被自家耗光了。
李檀昙看林更有堆满了白雪的衣裳问,“你不是去收羊毛嘛,怎么还去城里了?”
“我从一个村子收羊毛往回走时听见有乡亲说看见有官道有人赶着大群牛羊往惠安城而去,听了这话我就猜到了是王五大哥到了惠安城,这才拐去城里确认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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