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要买多少。”
这事李檀昙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计较过,一斤炭差不多能烧近两个时辰左右,要是从早到晚不停歇的话,一日便要耗用六斤炭左右。
冬日天冷,家里各房都要烧炭,但一天到头都烧炭不现实,不是舍不得东西,而是怕燃多了引得中毒,如此家用的一天便算二十斤。
工坊地方大,要保证做工的工人身子暖和,还要烘烤药草。为保证温度,烘烤房的炭一日都不能停,前前后后加起来,工坊粗粗算来,一日得耗用七八十斤左右。
她还打算过几日在县里的摊子上加卖米线,米线需要沸水烫熟,汤底也需要大火加热,再用柴火就不方便了,改用木炭会更便捷些,县上摊子的一日差不多得要三十斤左右。
前前后后加起来每日就是一百多斤,不过碳这种消耗品,宁愿买多也愿买少了不够使。
“一日一百五十斤,十日供一次货如何?”
木炭轻,一筐碳便有三四斤,一日买一百五十斤,冬日正是天冷生意好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人一日至多也只能卖出七八十斤,这老妇人量可真不算少,黑炭夫妻两立马郑重了起来。
“婶子真要一日买一百五十斤这么多?”
“老身既寻到你家,就没有说玩笑话的道理,只是量大,不知老板可能便宜些银子?”
“我家炭一斤四文钱,往常也常有那富贵人家来买,买得多便都给算三文一斤。”
黑炭怕李檀昙还要讲价,便先说了话来堵她,“家中烧炭不容易,三文一斤已经是最低的价钱了。”
“成,三文一斤便三文一斤,只是我还得劳烦老板每十日亲自送货上门,我家住在惠安城外大湾沟,进村第一户就是。”
黑炭夫妻爽快的应下送货的要求,“这是应该的,只是婶子你要的货多,我家得加班加点的赶货,以防万一,得交三成定金才是。”
不交定金,若是眼前的人突然不要货了,那自家烧的炭岂不是砸在手里了?
“这是应该的,依我所见,还是签个契书吧,如此对你我二人都好。”
“听婶子的。”
买完炭后,李檀昙又带着崔氏和张氏在县城中闲逛,但凡见到家里能用得着的便买上一些。
“娘,雪越下越大,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不若咱们回吧”
张氏和崔氏看婆婆买的东西越来越离谱,赶紧劝她归家。
买肉买糕买糖能吃进肚里,买好看的布回家可以做衣裳,买笔墨纸砚买书也能理解,婆婆这段时日确实在教家里识字用得着。
但是婆婆买这么多菜籽做什么?
整整五十斤!装了一大麻袋,家里哪里来这么多地种菜?再者现在寒冬腊月,这会就准备明年春耕的种子是不是太早了?
还有哪些拨浪鼓、皮影、泥人、做成花一样的灯笼,这些买回家除了家里那四个孩子开心,还能有什么用处?
宠孩子也得有个度!买个一两样小玩意,哄孩子开心就是了,买这么多着实是夸张了,就算受益的是自家孩子,两人也觉得心疼钱。
买完这些婆婆还不尽心,竟还问书店伙计何处能买琴?
庄户人家只认得锄头簸箕,婆婆买琴做什么?家里谁有时间弹谁会弹??
“行,走吧。”李檀昙听了古琴的价格暂时歇了买琴的心思,太贵了,荷包里的钱不够,下次进城再来买吧。
今日买的东西多,还多了四个人,一两牛车便不太够坐,卢小五见此,做主借了李檀昙医馆的牛车给李檀昙使,医馆的牛车装了车厢,挡风又保暖,最是适合冬日乘坐。
冬日无事,村民们全都在家中猫冬。林家这些日子在村里出尽风头,村民们便格外注意他家的动静,这会看两辆牛车前前后后进了院子,便忍不住议论。
“林家今日又进城了?”
“啧!看那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林家是真的发达了。”
“也不知做的什么买卖,县里的马车三天两头往他家跑,还偷摸请了村里的人妇人去做工,只是那几个人嘴巴都紧得很,在林家做了什么,半点都不肯透露的。”
“还有村外那个工坊,林家虽然没明说,但村里谁不知道那工坊是他家的?”
“真是了不得,前几个月还穷得饭都吃不起,这才多长时间,连工坊都有了。”
“就是不知道林家那工坊是做什么的,什么时候开工,可要从村里招人?我看陈婆婆家的两个媳妇在林家做工不过一个月时间,身上就胖乎了一圈。”
“没说呢,倒是若放出话了,咱们也去试试,不说多的,就是能和先前卖药草一样挣得多也满足了。”
“二嫂,这四位是谁?”谢氏走到张氏面前,悄声询问。
杏花见此,也默默了移了脚步来, 也想要第一时间听见消息。
不仅她, 就是在家里帮工的妇人们,看着这四个脸生的人也好奇得很。
如今工坊虽建好, 但还是个空落落的房子, 眼影还如往前一般在林家堂屋制作,几人好奇,但是顾念着此时在上工, 除了葛氏倒没有人出去凑热闹,只是不管是眼神还是耳朵的注意方向都在院子里。
“这是娘今儿进城买回来的人”张氏这会也还蒙着呢,婆婆买人的事, 她和大嫂还是到了医馆后才知道的。
“咱家买人?”
杏花惊呆了, 就住在这破烂院子里, 也能呼奴使婢了?
伤重些的三位小姑娘经过一下午的恢复, 精神头已经好了些, 李檀昙在车上的时候也终于搞清楚她们的名字。
那被丈夫所卖的妇人叫许月兰, 早辰被爹娘卖的叫大丫, 另外两个分别叫小七和青苗。
三个小姑娘都没个好名, 从起名就能看出父母的敷衍。
“先找个地方扶她们三个躺下。”林家地方小,原本就住得挨挨挤挤,这下又多了四个人就更住不开了, 不过好在工坊现在建好, 这几日收拾收拾也能住人,不用全部人都挤在这个小院子里。
李檀昙收拾出了杏花的屋子安置了大丫三人, 杏花晚间就先和自己挤挤,林更苗不在家,许月兰正好可以和张氏一道作伴。
一切收拾妥当后,李檀昙将人都喊进了杏花的房间,一一介绍认识后李檀昙方道,
“今日从县城买下你们四个,完全也是我们有缘,你们也看到了,家里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条件穷苦,你们既然来了家里,就好好养伤,伤养好后,再说干活的事。”
李檀昙从怀里拿出卖身契,“老身平生最是见不得那买卖人口的事,今日将你们从高爷手中救出,虽说是买,但我更愿意讲是赊。”
“这人好好的,又怎会甘心落入贱籍,往后子子孙孙都受那被人唾弃之苦?这卖身契呀,今日就还给你们。”
李檀昙此举可惊呆了屋子里的人,林家人脸上的不解和不满都快溢出来了,花了钱买的人,凭啥就这么还了卖身契?那自家岂不是当了冤大头?
躺在床上的大丫三个和许月兰则是愣住了。
要还?还她们身契?
“我买你们四人时花了四十八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身契约我是能还你们,但这钱不能白花,你们四个得再同我签一份做工的契书,答应要免费帮我家做五年的活,五年期满后,你们选择离开还是留下我都无异议。”
“你们觉得如何?”
大丫三个年纪还是小,经得事少,短时间内就经历了被卖被买,本以为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却不想遇见了好人,这会激动得话都说不明白了,只只一个劲的说着道谢的话。
“谢谢婶子谢谢婶子!”
“许娘子觉得如何?”李檀昙的目光转向从进屋就一直低着头,尚未表态的许月兰。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再没有推辞的,许月兰激动的人都在抖,待心中的颤栗稍过黄后,她赶忙从凳子上起身,跪在地上,“多谢老夫人恩赐。”
许月兰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感觉,手里薄薄的一张纸,可就是她的一生啊!
而如今,她终于挣脱了这层枷锁。
许月兰回想第一次被卖是什么时候?八岁还是九岁?时间太久远,她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村里发了大水,她奶为了几斗谷子,就背着爹娘把她卖给了专门来乡下收人的牙婆。
那牙婆带着她们这群被卖的孩子一路往北而行。离家越远,车里的孩子就越多,到了京城时,拉人的马车已经从一辆变成了两辆。
她第二次被卖,是被牙婆卖进了含香楼。
含香楼内各处都是骄奢淫逸纸醉金迷,她年纪轻那会不懂事,曾羡慕过楼里的姐姐锦衣玉食,行到何处都有人捧着的日子,所以她苦学琴艺,虽蒲柳之姿,但也过了两年她梦想中众星捧月的生活。
但花无白日红人无千日好,她的风光随着年纪的增长也逐渐消失,她就是在这时候遇见那负心汉的,负心汉虽是商人,但出手大方,一张嘴最是能哄人开心,她每日被甜言蜜语哄得找不着北,花光了大半的积蓄就为赎身从良,想要同他相伴一身。
她知她身份低微,且负心汉家中早已有了妻氏,为了这份真心她甘愿做妾,甚至在他生意周转不过来时主动给出自己另外一半的积蓄,就是不忍看他夜夜心焦到半夜。
她做到如此,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再一次被卖,曾经名满京城的许娘子,这次只卖了三十两银子。
经了这么多事,徐月兰早已心死,她这种下贱人,在哪出过不是过呢?所以当因为生不出孩子又一次被卖时,她心中半丝波澜都没有。
但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农家妇人,竟肯做放了她的身契!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檀昙最受不了的就是动不动就下跪磕头了,男女膝下都有黄金,要跪也只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其他人算什么回事?
“你读过书的对吧?”
“看过些经史子集。”含香楼的客人多是富贵人家出身,有的甚至是朝廷官员,这些人最是讲究个红袖添香,为了更好的伺候人,楼里的姐妹大多读过书。
“除了读书,可还会其他的?”李檀昙对许月兰的来历有些大概的猜想,但她不说她也不问,当初把她带回家,便是想着能给家里的香秀和香月找个女先生。
她事多太忙,若遇见着急的事,教学只能停止,先生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生怎么能学得好?
这人即使被卖之时跪得也脊梁停直,说话有理有据,眼神清明,待人冷清却有些风骨,给香秀香月当先生正正好。
“会弹些古琴和琵琶。”
李檀昙满意的点头,十八两换一个又能教实习读书又能教特长的老师,值得很。
她拉了香秀香月到身前。
“这是我的两个孙女,大的这个叫香秀,小的这个是香月,你往后在家也不需要做活,只管教好她们两读书识字就成。”
“哦,哪有那两,叫秤砣和榔头,也香秀香月一样,是你的学生,往后若有人求到我跟前来,有想送人识字的,你的学生可能还会增加几个。”
“让我……我教学生?”这是徐月兰想破脑袋都没想到了发展趋势,她……她一个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怎么能给人当先生?
“老夫人,我,我不行的……”若是传出去了,别人怎么看这户人家的女孩,她不能恩将仇报。
“老夫人,我出身……”
李檀昙摆手打断她,“英雄不问出处,咱们乡下人家,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个人,你就只管安心教好他们几个孩子就是,对了,你若有闲暇时间,你也给大丫她们三个和家里其他人上上课,这人活一世,当一辈子的睁眼瞎可要不得。”
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清楚,徐月兰如今只是大湾沟的女先生徐月兰,从前的事与林家无关,林家也不需知道。
知道得太多,但是有可能坏事。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声音。
“二婶,二婶你们在家吗?”
“在呢!杏花,开门,你二堂嫂过来了。”
“行了,你们四个身上的伤还没好,先歇着吧,待会我再让人过来给你们送饭。”
来人是林更金夫妻两个和林雄,他们三人是来商议县里摊子出新品的事。
“今日天晚了,就做到这吧,大家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来。”崔氏和张氏知道这事,看人过来后,立马机灵的让做工的妇人们回了家。
“他二婶,我听更金说县里的摊子你想上新品,要一起商议一番,不晓得要上的新品是啥?”
“此物叫米线,和咱们平时吃的面条有些想像,但要更为劲道滑嫩些,这米线但凡吃过的都夸好,我就想着去县里试着卖卖看,想来生意该差不了。”
“这是好事,既是你出的主意,那你做主就是,有什么需要出力的地方,找更金就是。”
“这米线和卖饼却有不同,现在咱们卖的饼,也就卤肉费事些,其他的在家里准备好,但县里很快就能卖,但这米线汤汤水水的,佐料还多,得现煮现吃味道才好,客人不能像如今的饼一般,手拿了就吃,得需要碗筷和吃饭的桌子才成。”
“所以我就在想,不行咱们就在县里租个铺子,专门经营这三个营生,或是不租铺子,赁间离码头近的房子,在里头加工也成,如此不仅桌椅碗筷好收,更金夫妻两也不用每日大湾沟惠安县的来回奔波。”
林雄原以为只是加个新品的小事,如今听来自己这个弟妹竟是想在县里租铺子,将这小吃摊做大,他敲了敲手中的烟杆,“就怕租完铺子后生意不好。”
“只要味道好,生意想是差不了的,大哥大嫂觉得呢,租铺子和赁房子那个合适些。”
葛氏看了一眼沉思的丈夫,先表了态出来,“以我说来,赁房子倒不如租个铺子的好,都是要花钱,既然花了,就一步到位。”
小吃摊每日赚得多少银两她再是清楚不过,依她看,这生意做得。
林雄却还有顾虑。“哪里这么容易的,光铺面租金就是好大一笔钱,家里现在是有了些存银,但还是不够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钱的事,我这边可以先垫着,只要大哥大嫂也同意,我明日就让更有和更金跑一趟,去城里寻牙人租铺子。”
话都说到,林雄再没有反对的道理,“那就麻烦他二婶了!”
工坊挂牌匾那日, 天还未亮李檀昙就带家里的帮工和几个媳妇到了工坊。
上梁那日没有大办,如今工坊建成开张是林家的大事,自是得广宴宾客,敬告祖宗, 热闹一番的。
“先把后院各房的炭火燃起来。”工坊的屋子空间大, 早些燃了炭火,才能让屋子里感受到热乎气, 不至于让来客感受到寒冷。
“昨日黑炭大哥送来的炭, 全堆在前院倒座房内,我这就去把炭拿出来。”林更有乐得眼睛都没有了。
家里最近事多,他虽累得跟一个陀螺似的, 但心中高兴,一点也不觉得累。
“秤砣来帮三叔的忙。”
秤砣这段时间懂事了许多,虽然在李檀昙眼里还是熊, 但如今好歹能帮着家里做些活了, 这会听他三叔的招呼, 颠着腿就跟了上去。
榔头这个的跟屁虫自然也跟了去倒座房取炭。
“梨花那可让人带了信去?”这种事自然不能落下林家任何人, 几个去服徭役回不来的另说, 外嫁的梨花肯定是要通知的。
张氏蹙眉, 低声答了, “已经让人带了话去。”
话是已经带到,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来,就怕大姑子还记着婆婆的仇,上次婆婆的伤这么重, 也不见她来探望。
李檀昙点头, 话带到了就成。
她的记忆里原身和这位大女儿关系不是太好,原身性子强势, 总想把一家人都把控在手里,偏偏大女儿也是个刚硬的性子,两人针尖对麦芒,不知吵了多少架。
梨花也是林家第一个敢和原身硬刚的第一人。
两人之前的矛盾都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割裂母子关系的事是梨花的婚事。
女儿家到了十五六岁便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原身在这事上倒是还算负责,便是大女儿天天和她吵架,她依旧托人给女儿说了一个她认为的好男儿。
但原身一番苦心梨花并不领情,梨花死活不愿嫁,哭着闹着只言她娘是为了礼钱要将她推进火坑。
天地良心,原身再疯,也没有拿女儿终生大事开玩笑的,当时林强还在世,劝完左边劝右边,最后终于撬开了女儿的嘴,知道她这般抗拒原是有了心上人。
无媒苟合,暗通曲款,原身哪里受得了自己女儿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来,当时气得拿着大扫把满院子追着梨花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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