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儿……有些肿了,我给你抹了药膏,好好休养。”面不改色地说到这里,温砚白噙起一抹笑,“怪我不太克制,未曾顾及温太太的娇嫰。”
听了这话,季筠柔虽没什么力气,但还是张嘴对着他的手腕就是一口。
有浅浅的牙印留在了温砚白的手上。
他垂着的眸里浮现一丝温润:“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如果想见我,可以来公司找我。”
季筠柔:“不、想。”说完,她一个翻身,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
温砚白笑看那一小团鼓起,最后起身帮她关掉台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上午十时的老宅,被阳光从四面八方照透,中式风的门窗一扇扇地被佣人打开,花园的葳蕤繁花皆映入屋内人的眼帘。
里厅很是寂静。
直到焚香念佛的老太太呵出一声冷笑。
吓得一旁正在跟花艺老师插花的温镜姝,剪错了两根花枝。
小姑娘不免努嘴抱怨:“奶奶,你突然这么一声,吓到我了。”
温琢慵懒地白了她一眼,随后抬眸看向西边的天花板,严肃出声:“你看看你哥宠出来的人,真是没规矩。10点了也不见她起床来见过我这个老人家。”
“奶奶,你又不是老佛爷,还要带请安的。”
温镜姝闷声吐槽,然后打了个哈欠,“再说了,昨晚哥哥三点才走的,用小指头想想都知道我哥那个禽兽对她做了什么,才能让她睡得这么晚,女人何苦……”
温琢冷眸看向自己的孙女。
温镜姝连忙闭嘴。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温镜姝好奇看去,只见自己的嫂子正款款而来,身上穿着的是奶奶亲手做的旗袍。
“高贵”、“优雅”两个词,在她脑袋尖上冒出,那一刻,她疯狂想过去贴贴。
温琢也看向了季筠柔,眼底划过一丝惊艳,暗叹还是自家小子会享受。虽然她对这个孙媳妇并不完全满意,但这美貌确实让人第一眼就能有好感。
季筠柔走到温琢面前,柔声叫了“奶奶”,又解释了一通自己起晚的原因是睡不惯床,折腾了许久才在清晨堪堪睡去,望老人家见谅她的失礼。
是一个字也不愿意提那罪魁祸首。
温琢点头:“无碍,待会吃过饭,陪我去布料店,给你和姝儿定制旗袍。”
季筠柔:“明白。”
同时,她也明白,老太太没因她昨日的算计而刁难她,已是大家风范。
只要不互触底线,她们暂时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这时,季筠柔想起自己的礼物,便跟老太太提议:“奶奶,我帮您簪下发吧,我簪发有一手的。”
温琢一挑眉,默许了。
季筠柔让女佣拿来了自己昨日送来的点翠发簪,动作轻柔地为老太太盘起了花白的发,最后将簪子簪入。
温老太太拿着镜子,左右比对了一番后,笑说了句“不错”,既夸手艺,也夸簪子。
“嫂子开了家云簪小铺,里头的簪子可好看了,等我生日宴的时候,我也要嫂子设计的发簪。”一旁的温镜姝连忙见缝插针给自家奶奶科普嫂子的“优点多多”。
季筠柔笑看了她一眼,答应在她下周生日那天,送她一支店里最好看的簪子。
温琢自是听出了温镜姝话里的“调解”之意,也略微无奈地看了眼自己的孙女。
她起身,收了手上的佛串:“行了,去吃饭吧,吃完饭就出发。”
“好嘞。”温镜姝起身,挽住自己嫂子的手,一个劲地黏上去。
季筠柔目光柔软地看着这个妹妹。
这么久了,在这个岛上,似乎也就剩下她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
如果有朝一日,注定要和温砚白分手的话,还是得处理得温和些,不能让镜姝与她见面的时候尴尬。
温瑞集团,三十层。
阳光穿透烟蓝色的玻璃幕墙,尽数落在从会议室出来的一行人身上。
与后面挺直板正的保镖模样不同,为首的气场强大的男人梳着背头,在垂眸摆弄衬衫袖口,随性中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清冷疏离。
想起什么,温砚白摘下工作时才会戴的金丝框眼镜,递给一侧的林助,而后接过自己的手机,查看一上午未处理的消息。
结果,满屏皆是苏镜——
【先生。】
【温择陌在香岛的行动轨迹已被我们的人发现。】
【近期安保处会加强对夫人出行的保护,防止对方接近。】
【季家养子应该已经追查到太太的下落,但目前还不能排除太太的车祸与他无关,所以我这边会尽力阻挠他们来香岛。】
【先生,下周日是姝小姐的生日。】
【我想申请回来参加。】
温砚白不是不知道苏镜对温镜姝的感情,毕竟那小阿b是被苏镜一手抱大的,温镜姝的生日,苏镜从未缺席。
温砚白发过去:【回吧。】
随后,他又翻了翻手机信息、WeChat、通话记录,都没有季筠柔的身影。
温砚白眸色发冷。
直到他打开朋友圈,看到温镜姝发的九宫格自拍时,脸色才些微缓和。
温镜姝:“和我家柔柔姐一起午后喝茶。[自拍]”
第一张就是季筠柔穿着纯白旗袍,坐在繁花下茗茶的模样。
周遭吵吵闹闹,独她一人弃尘世喧嚣,是宜室宜家的美好。
温砚白冷冷地呵出笑,而后默不作声着把这张照片保存在了手机相册里。
这时,林助在一侧提醒:“总裁,下午是九川会所的行程。”
“知道。”
温砚白一边回应林助,一边打开季筠柔的聊天框,编辑了话发过去。
此时城市的彼端,乾韵布庄里。
温老太太正和设计师在里厅交涉布料的设计方案。
而两个小辈则悠闲地坐在小厅里吃着茶点,挑选衣服的相关配饰。
发觉手机震动,季筠柔打开聊天界面查看。
一旁凑过来的温镜姝见嫂子没有避嫌自己,便默默念出了她大哥发来的那句话:“老公:想我了,就过来。”
“咦~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我大哥那么粘人?”温镜姝抖掉一地寒毛。
粘、人?
季筠柔有些无法把这两个字和温砚白那个冰碴子联系在一起。
她觉得这句话更多的是隐藏式命令。
但她偏不如他的愿,回了句:【一点也不想。】
发完,季筠柔把手机关机,而后问了温镜姝一个从未问过她的问题:“小姝,你了解你哥的……情史吗?”
“我大哥的情史?”温镜姝眨巴了两下眼睛,憨憨一笑,“嫂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季筠柔垂下眼,努力不让对面的小姑娘看出自己的情绪:“我就是想知道,秦偌娴和你大哥之间……”
温镜姝了然,想必是那两个旁支说的话,膈应到她了。
但是……
小姑娘摇摇头:“那时候我还在国外进修,不太清楚他俩的关系。不过有阵子,秦偌娴确实经常出现在老宅,我寒暑假回来,都能看见她在陪奶奶。”
季筠柔神情微变。
温镜姝不敢说太多,安抚地拍了拍季筠柔的手:“无论她之前是谁,现在你才是我大哥结婚证上的妻子就够了。”
“是吗。”
可是在香岛,尤其是豪门,还保持着以前的婚嫁风俗。
要想被认定,不单单是领证,还要办婚礼向全社会宣告,她是举行过仪式的温太太,是温砚白向社会承认,他以丈夫名义对她这个妻子忠爱一生。
而现在……
许是她在温砚白的心里,还不够格吧。
季筠柔看着自己指尖处的绿豆糕,它已经坍塌了原来的形状。
温镜姝见季筠柔面色凝重,发觉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于是补充道:“嫂子,这些感情上的事,要不你还是去问我大哥吧,我也不好过于揣测他的事。”
问温砚白吗?
季筠柔不是没想过,但他连她的身世都瞒着她,会告诉她实情吗?
就算他告诉她了,她就一定会信吗?
信任这种东西,有时候坚不可摧,有时候薄如蝉翼,轻轻一折就破了。
不过季筠柔也不想小朋友为他们担心,便朝温镜姝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嫂子就是问问,我已经是你大哥的妻子了,自然不会在意这些陈年往事。”
更重要的是,有些事不是她在乎,就能消除得了。
在处理自己绯闻相关上,温砚白向来雷厉风行,但他却会让秦偌娴的那些绯闻存在,想必,这就是他的态度。
她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事上。
现在趁着还在温砚白身边,自然是要利用他的社会地位和人脉,把她的云簪发扬光大,然后再与他体面分手。
而且……
能一睡再睡温砚白,还可以借机有钱赚,她怎么也……不亏。
距离温砚白出差景城已经过去五天,也到了七夕节的前夕。
香岛最为繁华的西唐街区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缀满粉色浪漫的商铺前浩浩荡荡地逡巡。
街道尽头的圆角落地玻璃窗里,穿着小香风套装的季筠柔,正在帮温镜姝确定生日宴时的蛋糕样式。
她的身后,是一直以来形影不离的四个保镖,正妥善“照顾”着她的人身安全。
季筠柔快速敲定好蛋糕的款式,随即目光开始巡视窗外的行人,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她放置在一旁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昨晚她和私家侦探A的聊天框——
A:【柔姐,我找到一个人,他应该会对你的身世之谜有帮助。】
A:【他说想约你见面,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季筠柔:【明天下午,西唐街蛋糕店,我会在那里待到下午三点,务必早到。】
A:【好,我让他过来找你。】
现如今已经三点零五分,她还是未能等到A的消息,也没能等到他口中的人。
这时,一旁的保镖过来提醒:“夫人,先生还有一个小时落地,如果要过去接机,现在就该出发了。”
今天,她一借帮温镜姝选蛋糕,二借接温砚白回家的名义,才得以独自出门,也不好突然改变主意不去机场。
于是季筠柔认命地点头,拿起桌上帮温镜姝打包的小蛋糕,起身往店外的劳斯莱斯走。
突然,十字路口处响起一道刺耳的刹车声。
只见一辆豪车,急刹在斑马线前,黑色的车轮印子落在斑马线上,显得尤为刺目。
原先悠闲逛街的行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围过去看热闹。
看样子是有人出了车祸。
季筠柔打算过去看看需不需要帮忙,但见保镖打开车门邀请她入座的架势,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自己的热心肠,选择坐进豪车,去接那位去景城出差回来的人。
此时,8000米的高空上。
美貌温柔空姐正被大腹便便的地中海男人揪着手,说要投诉。
空姐蹲下身,各种向中年男子致歉。
地中海不管,咸猪手伸向空姐,捞起她胸前的名牌,念出了名字:“纪芸柔?”
三个字,直接让过道右侧座位上闭目休憩的男人,倏地睁开了眼。
他金丝框眼镜下黯沉如夜的眸光,如鹰犀利地扫了过去。
只见那被为难的空姐正卑微哀求着,而地中海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温砚白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婚戒,出声打断:“乘务员,我需要一杯coffee。”
空姐听了,擦掉已经被逼出来的眼泪,转身朝温砚白微俯身,说:“稍等,先生。”
等空姐掀开帘子出去后,温砚白翻阅手中的报纸,沉声和那地中海搭话:“黄老板,你我间有生意未能合作,是为遗憾,你有气要撒也正常,倒不必去为难这些服务人员。”
被唤黄老板的男人,一脸“恍然大悟”:“看来刚刚是打扰到温总休息了,这些空姐真是不懂事。”
黄耀是景城来的富商,许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傲慢惯了,见谁都带着一股子暴发户的蛮横。
温砚白勾起嘴角,眼眸透出些许冷意:“无碍,倒是不知黄总能否看在温某的面子上,别与他们计较。”吵。
“温总言重了。不过……能让温总开口求情,黄某心里哪还敢有气啊。”说着,黄耀一边把玩着手指上的玛瑙戒指,一边审视温砚白。
片刻后,他笑出声,“黄某忽的想起一件趣事,不知温总有兴致听听吗。”
温砚白挑眉,眼底的情绪不明:“温某洗耳恭听。”
黄耀:“景城也有个温家,据说那个温家的家主温俊生曾和一名妓丿女生下了位私生子。有趣的是,那位私生子好像也叫什么砚白。跟温总您一个姓名呢。”
言外之意,他温砚白不过就是个妓丿女生的,什么身份、什么资格敢拒他黄耀的邀约。
过道的帘子被打开,空姐适时地端来一杯咖啡递给温砚白。
温砚白矜贵优雅地接过后说了声谢谢,一双目光平静如常地看向黄耀。
“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不知黄总是否听过?”温砚白的笑容很是和煦,只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和残忍,“所有说过温砚白母亲是妓丿女的人,好像都死了。”
说完,温砚白朝他抬了抬手里的咖啡,优雅地抵在唇前喝了起来。
黄耀有些错愕,在对上那双深黑的眼眸时,不知怎么遍体生凉。
商务舱恢复到了安静。
大约四十分钟后,飞机落在香岛国际机场。
前座的苏镜过来给温砚白提行李箱。
在要走的时候,他转头朝黄耀一颔首,叫了声:“黄总。”
黄耀愣了愣,随即认知了一件事——
这位在景城搅动风云的大人物苏镜,是温砚白的手下?
那么这两年把景城搅得天翻地覆的人,也是他们以往都看不起的温砚白?!
那他刚刚……
黄耀原先火热的心肠,瞬间被冰水贯穿。
人烟稀少的VIP通道。
温砚白大步走向机场外,身后的苏镜形影不离。
直到一声“温先生”在后方响起。
温砚白逆着机场大厅的光,转身看向拉着行李箱匆匆跑来的空姐。
对方站定后,朝他弯腰道谢:“谢谢温先生刚刚在飞机上为我解围。”
温砚白沉默一瞬,冷淡出声:“不是为你。”
“我……”
男人神情的冰冷如霜,让空姐停在原地陷入局促不安。
温砚白摸着自己的婚戒,难得耐心:“我太太也叫季筠柔,我不习惯、也不喜欢有人对这个名字不敬。”
说完,温砚白转身离去,连半点多余的温煦都没有留下。
空姐留在原地,凝望他的背影,足足愣了有好一会儿。
刚刚她在飞机上没有认出他来,只觉得他是精致帅气的十八线小明星。
直到有消息灵通的同事告诉她,那个帮她发声的人是温瑞集团的总裁、他们航空公司的股东之一。
她才惊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只是没想到她鼓起勇气的搭讪,最后竟是这个结果。
半晌,空姐才感慨出一句:“矜贵帅气,多金专一,只是可惜……有主了。”
走得慢的苏镜,听了这句自言自语,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下。
苏镜停下脚步,查看收到的消息。
片刻后,他神色一凛,快步追上温砚白,朝他汇报:“先生,秦小姐发消息过来说,你一直在找的人……在她那。”
原本还在疾步走向停车场的温砚白,听到这话后,驻足在了原地。
他洞悉了秦偌娴的目的,直截了当地问苏镜:“她想要什么?”
“秦小姐说……如果你要温择陌,那么明天她的回归宴,您务必出席。”
霎那间,温砚白微垂的眼帘、高挺的鼻梁、微翘的唇峰,都染上了浓重的凌厉与不爽。
他继续往外走,只留下一句:“拒了。”
“是。”
一路途经的落地玻璃,都在映着温砚白周身的阴狠气焰,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生人勿近”。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为当年的人当年的事,陷入偏执。
可那些年的梦魇,随着“温择陌”三个字再度来袭,间或还交杂着季筠柔的声音——
“一个妓丿女生的,凭什么入我温家的门,做本少爷的哥哥?”
“温砚白,你好脏……”
“就凭你是个脏东西,也配肖想季筠柔?”
“温砚白,我只是寂寞了才想睡你,不然你一个下等货色,难道还想我爱你?”
季筠柔的声音刚在脑海里落下,温砚白就看见了隔着车门、在车里熟睡的本尊。
与记忆里的高傲疏离不同,如今近在咫尺的她,小小的,喜欢钻入他怀里撒娇。
温砚白目光沉凝了一会儿,扭头看向跟来的苏镜,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去备份厚礼,明天出席秦家的欢迎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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