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就拍了拍钱袋子:“那好吧,那我去顺路看看,顺便带两袋回来。”她说的,自然是给父母还有他都带一点。
她那时想着出去走走也未尝不可,和文皓也是想着好不容易发一回善心,结果却目睹了神农谷的覆灭,因而在那六年里他们比所有人都恨,比所有人都更清晰刻骨地记得那个魔种那双看似清澈却无比冰冷的眼睛。只有这一日他们才真正听清楚是谁保下他们的。
可他为了保下那些神魂尚且付出了那么惨烈的代价,又怎么可能轻易保住他们两个活人呢?
盛家和魔族毕竟是奔着赶尽杀绝来的,若是高抬贵手,袭击神农谷一事便成为笑话了。
但是盛梳却收起罗盘:“好,那便这么说定了。”她以为走完这个剧情便可休息一会儿,之后便是窝藏在主角团中然后等待背刺机会到来,因而说得极为轻松,但临渊却摘下兜帽,目光轻轻偏移:“那剩下的人怎么办?”
他竟然还惦记着剩下那一百号人。
程悦看不下去了,她只觉浑身血液都叫嚣着冰凉沸腾,让她想要下一瞬便晕厥,她也如今才意识到,一百多条人命的恨,是如何轻易地压在她身上,叫她这六年都难以忘怀,那当初,便是如何逼迫着临渊去面对自己既死的命运的,她如何不敢看这滔天灾祸下的血色,临渊就是如何做出的决断。
可他当年也只是一个少年。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怕水,但却靠着推演强行推迟了他们灾祸的少年。
盛梳摇头:“我也没办法。”临渊却忽然伸出手,握住了盛梳的。她的马甲便是这样,一要说服她什么,便会主动用本体最容易心软的方法,比任何探听人心事的修士都更会窥探人心,他低声:“你可以炼化我的。”
临渊:“盛家要覆灭神农谷是因为需要炼化那一百多个神魂,但我一个人,就够了。”
........
盛梳独自回到了厢房中,敛眸沉思。她一开始觉得马甲太异想天开了,但是仔细思考过后,发现其实也不是不能如此。盛家要炼化神农谷这里,确实是一个避不开的大剧情,隐世家族当得好好的,如果不是什么必须作恶的由头,盛家也没有必要冒着遭天谴的风险去灭人家的门。
而且这批神魂只是被盛家捕捉,很快就因为剧情变动流落到冥河那里,到时候她还得去捞,不如一开始就稍微骗一下。
她的意思是,用自己的神魂顶上。
炼化神魂,在修仙界看来可能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但看后来的燕无争就知道了,本体不灭的人其实压根不怕怎么炼,而且天道只负责重要剧情节点的顺畅,小地方基本不怎么管,盛梳只是犹豫一下,便决定了,就这么办。
于是第一次偷袭神农谷不成之后,她和马甲做好了约定:“到时拿到了神魂,你偷偷地将他们转移进万谱图,我拿你的神魂去顶上就是了。”
她到底还是心疼神魂的,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能顶住吧?”其实是问马甲怕不怕,毕竟不会死是一回事,但一直守在那,还被拉扯,还是疼的。
临渊面色淡淡:“我不怕。”
秘境到这里其实已经快塌了。这毕竟是和文皓和程悦的顿悟秘境,他们情绪波动剧烈,也会影响到此方秘境内小世界的稳定性,但是少年的模样还是时而破碎,时而十分完整,像是水面漾起的涟漪,有棱角的碎片刺向少年的眼角,然而他听盛梳问,六年是不是太长了的时候,只是歪头想了想,然后摇头:
“不算很久。”
然后雨便停了,迷魂阵来不及修复,神农谷众人又没有防备,因而第二次遇袭,他们还是遭遇重创。
和文皓和程悦怎么拦截都没有用,他们的目光一遍遍地转向少年,只能看到他冷然的侧脸,站在那群魔族中央,肤色白皙得不像是其中一员,但他的魔气却无孔不入地覆盖这片区域,直到有人在他面前倒下,死之前还在咬牙念着:“你这个天生魔种......”
临渊只是低头看了一会儿,便觉有水落下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人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尸骸,程悦和和文皓都还没有耗尽灵力,但已经站不起来了。几步之外,临渊看着他们,然后转过身,漆黑的披风拖在地上,不一会儿便被血污和雨水沾湿了,他也不看。雾气朦胧之间,他们只能听到交谈声。
女修说:“可能会有点疼。”
程悦视线模糊,没有等到临渊的回答,忽而萌生一股希望,她忽然想,其实不能这么选。有眼泪掉下来了。
不论临渊死了与否,能不能救神农谷,她其实都不该这么选的,师兄也不该这么选,问心境根本就不该问,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权利!他们只是收留临渊,并非救他一命,更别说救他千百回,而魔族要侵袭神农谷,哪怕是由他而得知的,其实也和临渊扯不上什么关系。迷魂阵不是他破的,魔族想进来怎么样都能进来不是吗。
即便真有他之祸,那可以要求他偿命的也是父母,是那一百条人命,而非他们这两个侥幸得生的人。
他还只有十几岁,他什么都不知道,留在谷中几年便以为这是天大的恩情,以为百死难赎,以为怎么样都不能偿还这恩情,然而什么样的恩情能让他撕裂自己的神魂来偿还呢,什么样的恩情能让他连自己的来世都不要了,什么样的恩情才能让他明知道后果也要走上这一遭呢?
程悦扪心自问,她没有要求让临渊这么做。她甚至希望他畏怯,希望他这片刻的犹豫,是因为他们改变此次之后,他终于知道,这样做会多么疼。
可他只是问:“可以不要用水么?”
他怕水,盛梳一直都知道。但是不行。“没有水血肯定会流个不停了,而且这法器就是靠水运转的,忍忍吧。”
他也只是勉强道:“那好吧。”
八鞘的虚影模模糊糊地显现出来,那些深蓝色的触手,表面莹润,光滑,柔软,没有一丝瑕疵,像是无暇的美玉,湿润的绸缎一般,轻轻地拍打在地面上,然后很快就断裂了,有一截落在和文皓和程悦面前,断面还残留着深蓝色的,金色的血迹,融化在秘湖里。他们就连一丝痛呼声都听不到了。这少年,最后说的一句话,竟然也只是,那好吧。
程悦不想再在这秘境里待下去了,被这轮回蛊惑的女修只想像燕无争那样从头来过,她终于体会到燕无争看到满门被灭后的心情,知道他选择一遍遍重来时,心里抱着怎样的妄想。其实扶桑树种子在,人死反而不是最让人害怕的,最让人害怕的是,你明知道眼前只是临死前的放映罢了,却还是痴心妄想地想将这最后一幕留下。
你想要知道,他可以不承受怎样的疼。
但秘境既然已经知道他们救下了神农谷一次,也救不下第二次,便结束了,和文皓动作凌乱地去摸长笛的时候,眼底仿佛还留着那只八鞘的虚影。
然而再看到盛梳和沈扶闻,眼里已经是滔天的恨意了,绞痛让他甚至念不顺法诀,他只想杀了这面前两个人——
一阵淡淡的金光,笼罩在他们身上。
晋起握紧颤抖的手指,嘴唇微张,知道那是那颗八鞘心。
临渊可以为了保存神农谷众人的神魂,而拿出自己的神魂,拿出自己的心,但没有神智的法器自然不会再认出面前的两个人,它只知道自己是沈扶闻的法器,便要保护沈扶闻和有法器印记的人不受伤害,因而和文皓打出的紊乱音波,竟然直冲着那颗八鞘心而去。然后狠狠地撞在了那道金色的屏障上。
和文皓心神欲裂,那颗八鞘心也猛地轰鸣起来,紧接着却是金光大盛,将他掀翻在地。
和文皓怒极攻心,竟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那八鞘心的光才黯淡下来,不再与他针锋相对了,这还是沈扶闻没有用这八鞘心的结果。若是沈扶闻真的想叫他肝胆欲裂,就算是当场用这八鞘心立下结界,叫和文皓和程悦想杀了祂,也只能先打碎这颗八鞘心,才叫真的杀人诛心。
可和文皓已经没有办法再出手了,八鞘心并没有杀意,但被击中后震荡的片刻,却如同铮然的杀机,贯穿了和文皓的心肺。
他呕出血来,从未有哪一刻这样觉得,炼化神魂是这样残忍的一件事。他本来不想看着临渊被沈扶闻桎梏的,可到头来不论是盛梳,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君,最后都把他变成了一个没有自主意识,也再无被唤醒之日的冰冷器物。能拿出自己神魂的人,已经不在了。
神算阁众人脸色也是极为难看。他们进这秘境之前没有想到他们会被依次卷入这悔悟秘境之中,更不知即便沈扶闻不出手,临渊也不可能保住性命。
等轮到晋起和应沧澜,所有人脸色都难看了。
应沧澜其实也反应过来,天道有常,他们经过问心时,和文皓和程悦被拷问的便是神农谷与临渊选谁一事,而他经过问心时并未遭遇太多刁难,晋起得到的评价却是掺杂了太多杂质,而那时问心境中的,便是他们在横断城秘境见过的沈扶闻,那个长发披肩的少年。
果然再进去,晋起就发现他回到了横断城秘境中,少年吸收魔气,还对他说他学会了点火法诀时。
盛梳对原本不该被顿悟秘境卡住的主角团成员,因为她放的电影被卡住了,感觉很愧疚。
但晋起却丝毫未觉,一咬牙,大刀横过,天光清亮,竟是一刀劈开了迷雾,然后将少年猛地拽入了身后的横断城之中,厉声:“你停什么,不要命了!”
他其实有些懊恼。知道自己可能会导致少年在此受刺激,然后一遍遍进入横断城秘境后,便想控制住自己不要再对这少年那么坏,更不应该在他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误以为他是沈扶闻居心叵测伪装的,叫少年在最后关头也茫然地被伤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悔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让沈扶闻不再沉溺于这个秘境里吗?还是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他学会烤鱼了,亦或是让少年一直停留在这个单纯的环境里,不要出去。
但总之,吼完他就后悔了,抿抿唇,便带着他要去找应沧澜等人。
少年低声:“你不吃烤鱼吗?”
晋起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见他的惩戒咒尤印在左眼之中,只解开一半,便将想说的话吞下去。他别开视线:“之后再吃。”
少年于是收起手指:“噢。”
晋起便道:“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要逞强,逃命最重要知道吗?”他又想起什么:“学会了什么都可以之后再说,你还停下,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
少年忽然直勾勾地看向某处,等晋起看过去之后,神色顿时全变了。
那居然是燕无争。准确来说,是燕国皇室时的燕无争。但这秘境里的时间和地点显然极其混乱,且不说燕国的地界并不包括横断城某处,即便燕无争没有投入万剑门,也不可能以太子之身来这里,就说现在的少年,也不可能见到十几岁的燕无争。
但也许因为这是因沈扶闻心魔而生的秘境,他竟然真的在这里见到了他,而且还认出了他。
晋起心里略有些不舒服,他显然是知道沈扶闻为了见燕无争和盛梳都做了些什么,那个白发仙君,和他认识的少年背道而驰,他始终不愿相信他是那样残忍冷血的人,更不想叫他知道,他数百年的等待和谋划,竟然只是一场徒劳。更别提他之后还想一死换燕无争和盛梳清白,无论是何结局,晋起都不想让这少年见到。
于是他握着刀,皱眉:“怎么了?”
少年:“燕国,囚车。”他口齿清晰,话却说得不甚完整,但晋起很快明白了,脸色难看:“来抓你的囚车是燕国派的?你是因为惹恼了燕国,才会被关押?但是你身上的惩戒咒不是修仙界人士......”他忽然止住。燕国不接纳修士,但毕竟是凡间帝国,修仙界虽然不喜,但也不会主动挑事,更遑论只是一个点火法诀都学不会的少年。
他想来神色便更难看:“都被这样关押了你还想过去?”
少年摇头,茫然:“不知道。”他说:“师尊让我受训。”
晋起对那个师尊没什么好印象:“他让你听你便听?如今你已经解开了一半的惩戒咒,还有我们在,不是他们想抓便抓去的。”少年低头不说话,但晋起发现魔气退散,在城内怎么找也找不到应沧澜等人之后,就犹豫了一下,去集市上买了他之前想要的糖葫芦。
看他拿着却不吃,还在侧耳听其他人说什么,反而缓和语气:“又在学什么?”
少年抬头:“你什么时候把我埋起来?”他还记得那个怒骂儿子不孝,索要棺材的老人,一板一眼地学他们说话:“没有拐杖你还不如直接将我埋了。”
晋起:“......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学?”
少年终于看到一个吃糖葫芦的女孩,下意识地跟着咬了一口糖衣,长发晃了一下,犹豫着放下了,口齿清晰:“娘,不好吃。”
晋起没忍住,和那女子一样脾气地瞪回去:“不好吃别吃!”
少年想了想:“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学?”
晋起:“.......”饶是他平常多嘴多舌,也被少年这话给堵服了,之后怎么走也绕不到城内,一直在城外打转,便也觉得有些烦躁,见到那押送囚车的衙役在找着犯人,才脸色一变,将少年拉走。还不小心碰掉了他一颗糖葫芦。少年弯腰要去捡,被晋起按住:“你怎么听不懂?危险来的时候安全最重要知不知道?”
少年只是举着糖葫芦:“很贵。”
晋起愤怒地把钱拍他掌心里,他数了数,摇头想说还不够他买个棺材或是拐杖,就见晋起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问:“从没有人教过你,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怎么样做才是对的,对他们好也只能向他们学是不是?”所以燕无争和盛梳为天下人牺牲的时候,你才会想,若我还不了你们,不如就死在你们手上好了。
他从来不知道所谓天下公道是怎么来的,能学会的不过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但正道魁首怎么会要他的琼瑶呢。
他寻寻觅觅数百年,最后落得的竟然是个魔头坏种的名声,连道心秘境里想的都是他们杀了他便好了。他本来可以一直只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的。
晋起带着少年要避开,但秘境运转不按章法,他们绕了几圈,也没有走出去。最后选择了一家旅店住下,竟然在简陋破旧的旅店见到了燕无争。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修士,但看见他身边的少年,目光便径直骗过来,少年也起身下意识要往那边去。
晋起:“你干什么?”
少年犹豫,等被他塞了双筷子,才抬头看其他人是怎么用的,而晋起已经察觉这秘境他们是走不出去了,到底是能让沈扶闻都深陷其中的秘境,还是依托一方城池而存在,不得到什么,这秘境怕是不会轻易终止,但他这么思虑时,转头发现少年拿反了筷子,便觉十分头疼。
“你到底......”他看了眼又语塞,等少年终于吃上饭,才问:“你到底想要什么?”这秘境凭空吸引了沈扶闻,难道只是因为他想回到过去吗?所以他还自己衍生出了一个燕无争出来?他如此怀念那段时光,即便贵为仙君,在秘境里也仍然是个懵懂少年的样子......
晋起深吸一口气,等夜间的时候果然发现少年爬起来,不由自主地去找燕无争了。晋起闭眼,跟过去。
才发现少年坐在厢房里,认真地看燕无争和旁边女子聊些什么,偏头一看,发现果然是盛梳。但他们好像都没有看见少年,而少年却犹豫温吞地看着他们,一直到他们开始吃饭,他才笨拙地去拿筷子。
这个秘境本是为了揭晓沈扶闻和马甲渊源才存在的,因此这个盛梳捏出来的秘境本身的目的也是为了体现沈扶闻对燕无争和盛梳的依赖。后续其实也是存在的,只是矛盾爆发得太突然了提前终止罢了。
盛梳还暗暗松了口气心想晋起虽然后悔了,但悔悟内容还是没超纲的。
所以在天地棋盘延续的这个秘境里,少年格外关注燕无争和盛梳,模仿的时候也做得专心致志,一直到盛梳说,马上就是上元节,城里有花灯,他才放下筷子,视线跟随着他们二人而去。晋起将人带出来,他竟然破天荒地拽住晋起的袖子:“上元节,城里有花灯。”
晋起烦躁不已,根本不想让他们喷在一起:“看什么花灯?你看得懂吗?”
少年安静地望着他,在厢房里安安静静地不动了。他虽然见过孩童耍赖胡闹非要某件东西,却做不出来其他的举动,只能默不作声地低着头捏点火法诀,最后是晋起不胜其烦,上元节那天还是将人带出去了,啰啰嗦嗦一通,撞见燕无争和盛梳在携手看花灯,身边还带着一个少年,脸色便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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