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池塘里救下的人,看到她怀里的纸张,吓得震惊地看着她,话都不会说。然后就是那个临渊了。她希望能在水里安然无恙,可以伸出八只触手,把她和马甲都从孤儿院带走的临渊,浮在那个池塘上,看着她画的其他马甲,被扔下来,被浸湿。
先被撕碎的是长到十几岁,无所不能,是所有人领袖的燕无争。
她说他真的会说话,会有身体,他们不信。
“燕无争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宗门魁首,少宗主,都是沈扶闻捏造的一个幌子,一个剑修,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便拥有天生剑骨,一通百通?”盛梳想说,是有的。她因为性格原因不喜欢表现得太突出,喜欢隐藏在人群里,可是这个还只能短暂拥有身体的马甲是她最聪明缜密的一部分。
然后被浸湿沉底的是临渊。
老师皱眉看着她:“你都二十几岁了,都可以独立生活了,怎么还在画这些阴暗的东西,还有会说话,盛梳,你是不是疯了?”
于是她的小马甲,才只有十三四岁,还没有发展出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身体,就溺毙在池塘底了。
然后是沈扶闻。
......
以及那个一直没有被她唤醒过的马甲雁禾。
盛梳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在原来的世界,她马甲的秘密被暴露,她被当做是疯子,马甲被其他人抹消因而消失的时候,她想的只是,其实他们只是她的一部分而已。不理解没有关系,不允许他们在他们面前存在也没有关系。她其实只是希望有很多很多个自己。
没有人陪她玩跷跷板的时候,有马甲陪她玩。
没有人理解她的想法的时候,有马甲理解。
没人可以告诉她做什么都不必担心被人否定的时候,马甲会无条件支持她。
从一开始马甲诞生的时候,她就很快乐。这种快乐不是因为马甲得到其他人认可,而是终于有人,哪怕是自己,认可了她自己。但是马甲被撕碎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被其他人发现是同一个人,原来被其他人认为不同寻常不应该存在,马甲是会消失的。
她明明还是盛梳,可她凭着记忆画下来的马甲形象被水浸湿,然后化开,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的时候,盛梳只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消失了。
她的马甲不是不该存在的。如果不该存在,也只是因为,她讨厌那样的自己而已。
可她从来都不讨厌自己。她很爱很爱。
所以天道变色,这秘境先是审判了燕无争,因着那虚影的扩大,强行把燕无争认作是傀儡,抹消的时候,主角团的心空了。他们不会认为燕无争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只会认为修仙界为了对付沈扶闻,为了打击祂而居心叵测,而沈扶闻也因此动用了自己的仙灵——
祂从这秘境中醒来。
临渊消失,燕无争身份被强行抹消得不到承认,而毓秀峰上的桃花一夜全谢。
祂在这落子有悔的秘境里也得不到圆满,是因为,哪怕祂真的将燕无争和盛梳留下来,哪怕这一世真的太平,也会有人因为自己的愚蠢,傲慢,自私,偏见,抹黑他们。他们会忘记燕无争和盛梳的所作所为,就像是那一天忘记盛梳是为了救那个孩子,才跳下池塘,结果暴露了身上马甲的画稿和记录一样。
他们会抹黑他们的身份,直至所有人都不承认他们存在的那一天。
这也是个死局。哪怕他们可以在毓秀峰上种满桃花,也逃不开世俗争议的死局。
祂道心的缺憾就在此。
沈扶闻白发飞扬,应沧澜终于看清沈扶闻的修为是如何突飞猛进,一瞬登仙。
那数百年里,或许正有人如此质疑过,此界冰封数百年,或许根本就不是有人救世,也没有人舍身牺牲。
沈扶闻所寻的那两个人是假的,是不存在的,沈扶闻才因此吸纳了那秘境中燕无争和盛梳残余的灵力,才会瞬间登仙。但祂始终记得燕无争和盛梳存在被抹消,所以祂不肯大意,祂一定要此界承认燕无争和盛梳的存在,要让他们记得,此界是被燕无争和盛梳拯救。
没有什么杜撰。
他们就是真正救世之人。
应沧澜心底忽地震动,有一瞬间瞳孔放大,忽然明白什么,猛地抬头——
下一个秘境已经展开,命无舛还未掌握此界动态,便震惊看向虚空,原本被抹消的燕无争手持将倾,剑光让所有人都闭上了眼,明亮刺目间,有融合的神魂分开。
应沧澜失声:“沈扶闻!”
那沈扶闻模样的人似乎怔松了一下。祂还是笑。像是仰面栽倒在万里海里。
“若是你们在,想必也会是这样的。”
这样,亲手杀了我。
——若我们终归不同道,那便让我为你们铺路吧。
命无舛曾说锁魂咒不止可以融合人神魂,还可保护人神魂。也因此,沈扶闻不死,燕无争即便被炼化了神魂也是不会死的。同样的。这个世界上可以令沈扶闻这么强大的神魂,在一瞬间碎裂,阻止祂成为此界祸患的,也只有被祂神魂绑定的燕无争和盛梳。
如果千百年前,有人忘记了你们的姓名。
那就再记得一次。
沈扶闻的白发褪变成乌黑,面容立刻稚嫩了,瞳孔也扩散了,落在燕无争手里,竟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祂说:“是我欠你们的。”
燕无争还未说话,此间秘境便立刻大亮,然后将所有人都弹出去,进入下一个秘境里。
清河仙君沈扶闻一颗无比坚定但又有缺憾的道心,原来只是因为怕你们不被记得。怕我离开之后,这个世界便不肯善待你们了。
所以无法归于同道的话,只要我走上最偏的这条道就可以了。如果在原来的世界里马甲都不被承认的话,那只要让马甲做最讨厌的反派就可以了。
反正我只需要马甲存在,不需要被认可,不需要太多鲜花簇拥。
三界生灵无数,总有四个人是因我而存在,他们就是我。
即便是反派,那也是我。
天道契约在那一刻起立下,忘记了这一切的盛梳在秘境里回想起,原来天道答应她的从来不是让她回家。回那个毁了她全部马甲的“家”。
而是一个有她全部马甲的家。她希望有一个像毓秀峰那样,其他人也能承认的一个地方,一个马甲看书,一个马甲练剑,一个马甲做饭,她负责躺平,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但哪个马甲也不会着急的师姐马甲慢慢地沉眠着,然后等着所有人都恨她。恨他们。
但他们爱她。像爱自己一样爱她。
天道陨落,她回不了家了。但这一刻,她回家了。
命无舛没想到沈扶闻这么快便破了自己的道心秘境。
应沧澜也没想到沈扶闻会一死换燕无争清白, 但就像命无舛所说,乌发散落的少年,十六岁便道心臻于圆满, 若是道心缺憾被打开,修为动摇不说, 直接跌落一个大境界也是有的,祂如此果决, 反倒断了这位前辈如此打算的机会。
只是他不知命无舛与沈扶闻素无纠葛,为何命无舛会如此针对于祂。
若是系统或是盛梳在, 就会告诉他, 这就是针对反派的剧情杀, 针对沈扶闻这个不可能被打败的对手的,极尽一切可能的削弱。
别说在原剧情中, 应沧澜对沈扶闻恨意颇深, 都是靠着般若秘境的演化,才有可能取了沈扶闻性命的, 就算他现在对沈扶闻并无杀心, 在临近沈扶闻下线之前, 由天道衍生出来的万事万物也只会对反派越发苛刻。
所以盛梳之前也猜测过,系统需要她洗白,也有愿力可以抵抗这反派剧情杀的原因。
不过这只是猜测。
本体因为被窥探了道心,陷入沉眠的时候, 迅速苏醒的沈扶闻便立刻将本体带入怀中,冷淡神色犹如高山雪松,褪去了当日清淡从容, 只剩下锋芒分明的锐意,直直袭向那神色莫测, 且借由秘境有了真身的命无舛。
应沧澜劝祂按捺:“此处毕竟是顿悟秘境.......”
命无舛开口:“不错。”他眼神深深:“你身处我秘境之中,即便破了这道心二重,弱点也被我看透。”
众人心知是沈扶闻的打算被泄露,皆下意识握紧了法器,就连程悦都无法解释为什么。
她明明,是恨沈扶闻如此心狠手辣,掏出了临渊一颗心的,但是悲愤痛恨之余,想到沈扶闻的前十几年,也是如同临渊般度过,祂依赖师兄师妹,便如同临渊依赖她与父亲母亲,神农谷一众师兄师姐。
临渊肯为神农谷付出神魂代价,便如同沈扶闻肯用性命和一切为师兄师妹铺路般。
其实他们不是没有想过锁魂咒除了可控制人神魂,还可保全师兄师妹在沈扶闻不受伤害前也安然无恙。但是没有人觉得沈扶闻会如此。
也没有人想到沈扶闻一直锲而不舍地想要寻人回来,甚至对自己恶行从不遮掩,只是因为数百年前,祂从那场冰封一切的茫茫大雪中走出来的时候,有人说,根本就没有那样两个人。没有师兄和师妹便没有现在的修仙界,也没有之后的沈扶闻。
可他们竟然也真的从未了解过修仙界纵横百年的冰雪之灾,从未听任何前辈说起过,数百年前,曾有那么两个人。
所有人都忘了,只有祂一直记得。
程悦仍然不会放过沈扶闻,但也不会允许面前之人借由这一点攻击沈扶闻。
她抬头。
命无舛果然徐徐道:“我原以为,你的道心虽然充斥着这二人,但终有片刻,是为你自己,无论生死,还是飞升,皆应该是这秘境最后还是令你痛彻心扉的根源才对。”他纵横命理百年,见过太多人口称其他人为最重要,口称道心是天下为公,最后还是败在自己的私欲里。就连主角团他们过问心境的时候,也逃不过私欲和偏心这一层考校。
但沈扶闻不会。不仅如此,祂的道心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惊世骇俗。
白发仙人神色淡漠,并无被窥探内心的愤怒,但瞳眸中已显出杀意,冷锐凛然,嗓音更是淡漠:“前辈虽然早已陨落,但我也不能留你了。”说罢,也不遮掩自己是为泄愤的心思,仙灵磅礴而出,命无舛却不惧。
“你至今不肯对人承认是你错认——”那灵力猛地停滞,堪堪落在命无舛面前。
仙君白发飞扬,一双寥廓瞳眸旷野无垠,仿佛什么情绪都干扰不了他。
命无舛最乐于看人命理,试探人本性,因而残魂才如此恶劣,但众人也没想到他能恶劣如斯:“是因为不想承认,还是不敢?”众人心已提起来,目光下意识落在沈扶闻揽着的女修身上,见她至今仍然沉睡着,没有被灵力波动伤到半分,皆情绪复杂,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因为,你觉得他们没有这记忆,便可轻易将你谋划付诸现实。”说罢,命无舛猛地靠近,抬手起落之间,一个棋盘却出现在他掌中。
那黑白棋子在沈扶闻来不及阻拦之时,发着金光没入盛梳眉心,一瞬间,竟还牵引来了另一个人。
正在修复伤口的燕无争踉跄一下,猛地咳出一口血来,身后便有数人惊异痛声:“师兄!”
血色染红了盛家庭前草芥,燕无争原本站立不稳,灵力紊乱,却被沈扶闻猛地一拉,那仙灵便再也顾不上攻击那老道,而是尽数环绕在燕无争面前。
盛梳和燕无争俱是眼睫颤了颤,应沧澜想上前,被和文皓拦住。他咬紧牙关:“别去,他在利用天地棋盘牵扯他们两世!”
命无舛赞许地看了音修一眼,待棋子重新回到棋盘之上,便看向沈扶闻:“你仗着在意之人失去记忆而横行无忌,如今也该尝尝无颜面对他们的滋味。”命无舛知道盛梳曾在道心秘境外,因为那所谓的从前,而对沈扶闻不知该如何自处,但看归看,终归是隔了一层。
天地棋盘虽不可轻易更改命数,却可叫冥冥之中不该交叉的命理线相连,他不知前世如何发生,但终归牵扯过后,盛梳和燕无争都是会恢复记忆的。
收回棋盘后便道:“落子有悔,既做了,怎可能不悔呢?”
应沧澜之前便说了,这顿悟秘境需要的情绪便是悔悟,但兴许是沈扶闻太过冷淡,激怒了他,这接连两个秘境,竟然都是针对沈扶闻所化。而且,他还让师兄师妹恢复了记忆。
燕无争受灵力冲击,很快便再次立不住要摔倒下去,但沈扶闻也不知是不是知晓已无转圜之力,还是冷淡漠然根本就是做给之前的他们看的,见燕无争连连咳血,脸色骤变,将人拉过来输入灵力。
神魂融合,灵力也畅通无阻,很快燕无争脸色便好转,只是看了沈扶闻一眼,便闭上眼睛。
沈扶闻的白发垂落下来,像是细雪般铺了台阶满地。命无舛觉得有趣,可惜这方秘境是他悔恨所化......他需得根据上个秘境看到的盛家,将自己的软肋提前把握住,免得被这次卷入的修士和这个半仙给牵绊住,于是用完棋盘后便拂袖就走,留下方恢等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只能在外围喊:“师兄!”
燕无争很累,脑海疼得厉害,是本体昏迷,而且被迫想起往事的后遗症,所以沈扶闻才会控制不住。祂素来是喜欢在旁充门面,懒得主动走剧情的,因为本体和马甲受伤,控制不住对剧情人物出手还是第一次,于是燕无争感觉到小章鱼默默地拱了拱他的手背,便睁开眼睛。
沈扶闻漠然地坐在那,错开他的视线。
于是众人又安静了,将心去比,他们也不知恢复记忆的师兄和师妹该如何面对祂,同样的,更不知祂应该如何面对师兄师妹。
燕无争淡然:“我总在想抹去记忆是和谁学的,没想到,却是你。”
沈扶闻骤然出声:“不是我。”祂不肯看燕无争,闭了闭眼:“我怎么会故意抹去你们的记忆?”祂似乎有些恍然,明明还是那个清高出尘的仙君模样,这句低语却宛若是少年沈扶闻在说:“我怎么会不想找到你们?”祂也根本不知祂一直是在做无用功罢了,哪怕心中早有预感,也不敢承认,但心中其实已经做好了永世不见的准备。
应沧澜骤然想起当日沈扶闻击碎道心秘境后的这句话。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
祂不止不敢见他们了,还想一死便把这一切抹去。没有道心秘境二重,谁会知道沈扶闻道心的缺憾竟然是修仙界因他们安乐百年,却无人记得他们姓名?谁会知道沈扶闻最后会选择那样破局,兜兜转转,沈扶闻竟然还是什么都不肯忘记。
燕无争不再开口,想要起身,沈扶闻下意识握住他手腕。
凡与仙,以剑入道,和问心登仙的两人同时一顿。沈扶闻冰凉的手指像是被剑修烫了一下。祂慢慢松开手,语气似古井无波,燕无争看祂的目光却还像是在看那个少年。燕无争心想,他以为所有人都忘了的。可是秘境里最清醒的竟然是仙君马甲,是一直表现得没有什么挂碍的沈扶闻。
他记得最清,也最决然——
“你答应过的,会带她回家。”
燕无争垂眸看着沈扶闻。总算明白为什么本体一直为洗白兢兢业业,一直背着锅的沈扶闻却没有什么触动,明白为什么他会是本体的道心秘境里,最快动手的那个马甲。所以即便是自己也会有不一样吧。临渊一直记着要顾及安全,把所有变数都控制在自己手心里,他按部就班地完成本体的布置,雁禾守着那部分至今不敢被本体唤醒的情绪,而沈扶闻。
他是心里始终灼热的带着幻想的盛梳,是她心里最强大的存在,是她最后的依仗。
原来她会想,大不了所有人都一起无了算了。大不了一切都归于尘土。大不了这部分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直视的黑暗和担忧,最后全都变成现实。
本体没有想过真的牺牲一两个马甲就此离开,但马甲应该想过吧。燕无争仔细思考,他不知道这部分情绪交换会不会被本体看到,不知道是谁让沈扶闻有这个想法。是谁让剧本里可以为盛梳和燕无争付出一切的沈扶闻,变成真正可以借这部分来自天道本源的仙灵,暂时抵抗一下劫雷让他们离开的沈扶闻。
燕无争低声:“我本不该承认你。”
神算阁众人心一悸。
仙君抬起头,祂还坐在长廊上,白发沾染的是庭院掉落的槐花,和为了给燕无争输入灵力染上的尘土,祂这模样真不像是个仙君。
燕无争于是便淡然继续道:“我想我也应该讨厌你。”
她不可能只是有自己全部喜欢的部分。盛梳其实很明白,如果她真的能够做到全盘接受自己的一切,马甲就不该在她无人陪伴的情况下诞生。她当然也是会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某个部分的,但只是有时候。所以产生这种逃避的想法,其实不能算是马甲自作主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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