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爱茶,你府上若还有可先给音音送去,而后再拟奏折让太府寺前往蒙山勘验。”嘉宁帝放下手中茶盏,提点道。
历楠博拱手行礼道:“是,儿臣稍后送些甘露到郡主府上。”
“嗯。”嘉宁帝又饮了一口。
历楠翼看着乖巧听话的二弟,眸底微冷:邀请品茶是假,接近郡主是真。
长大了,一个一个都将主意打到音音身上。
既如此,别怪我这个做兄长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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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雾雨添花,花动春色盎然。
白卿音站在古藤阴下看着盛京墨带着宋宁和宋澈训练烟雨楼地牢关押着的孩童训练,眸底拂过一丝笑意,道:“爹,那些孩子能够看见太阳,真好。”
虽还是要面对生死,可自此之后他们的生命将会变得更有意义!
“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白鹤延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眸底拂过一丝无奈,道:“在我面前装什么深沉。”
白卿音抚着自己的额头,娇嗔道:“爹,很痛。”
“你呀!”看着小题大做的女儿,白鹤延眸底笑意更甚,心底的不舍越发浓郁。
人生最美便是豆蔻年华,可他却不能陪在女儿身边。
“爹.......”白卿音刚想要开口劝慰父亲,历楠博带着侍卫司延忠向他们走来。
白卿音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行礼道:“二皇子。”
“郡主何须如此客气,你我是表亲,不要在乎这些虚礼。”二皇子立刻上前想要将她扶起。
白鹤延挡在女儿身前,阻止二皇子靠近白卿音:“二皇子,今日怎有空来军营。”
历楠博讪讪的收回手,整理了自己的心绪,语气柔和的回道:“今日自好友处得了一种茶,名曰蒙山甘露,滋味甘甜,父皇让我送些过来给表妹和姑丈。”
司延忠立刻上前将哥白窑瓷茶罐捧到两人眼前。
白鹤延看着历楠博想要靠近女儿的意图,开口反呛道:“二皇子,这里是军营,你这般跑过来不太合适。您若是有心送茶,差人送到拈花小苑即可,何必多跑这一趟?”
他家音音未及笄前,绝不能与几位皇子有任何关系!尤其是这个二皇子。
“姑丈误会了。”历楠博温和一笑,开口解释道:“我本来是想要茶送到音音的院子,刚出宫门一打听才知您来了军营,便半路改道。”
“侄儿明日要去温习,姑丈明日就要出征,今日若是不来,侄儿便瞧不见姑丈了。”历楠博见不能靠近白卿音,便调转方向与白鹤延套近乎。
“有心了!”白鹤延回了一句,拉着女儿的向盛京墨走去。
白卿音跟在父亲身后,心底温暖如春:有父亲在身边真好,都不需要自己说话,便可以将自己不想看见的人打发走,真好!
盛京墨早便听见手下士兵汇报说是二皇子捧着一个茶罐来见郡主,而今瞧见义父将二皇子打发,转身向义父和音音走去:“义父,您若是心有不悦,不若先行回府。”
白鹤延看着自己义子,小声回道:“京墨,我们一起回府。”
京墨在战场上的名声,陛下禁止外传,可这些个皇子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与京墨同行,那些人便是再有胆子也不敢靠近他们。
恶名,有些时候确实好用。
盛京墨唤来程凡,道:“将生死营的人放回去,让他们好好歇着,明日带着他们出发。”
“是。”程凡回着,转身便要走。
“你别走。”白鹤延连忙唤住程凡,道:“你上次抄的那叫个什么玩意,你自己都不认识吧!给我重抄一遍。”
这小子这几日一直躲着他,今日撞上了,绝不能放过。
那一手字,写得还没有鳖爬的好看。他瞧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认出来。
程凡脚步一顿,哭丧着脸哀求道:“王爷,你放过我吧!”
白鹤延抬手制止他说话:“你是将军,不是莽夫,多读些书,认些字总是好的,不要学你爹。一本书上认不出三个字来,只能凭一身蛮力服人。”
语落,白鹤延看着盛京墨,道:“明日你们便不要出发,你要替我好好盯着他。”
“是,义父。”盛京墨回道。
“走,回府。”说着,三人转身离去。
程凡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大哭:“王爷,您不能对我如此残忍呐!”
见三人不理会,程凡认命的回到军营安排生死营的孩子。
历楠博看着远去的三人,眸底阴凉,刚要迈步追上。
“殿下,您是皇子,他们怎能如此目中无人。”司延忠便在他身后大骂,说着就要将自己手中的茶罐扔出去。
历南博抬手,一巴掌甩在司延忠脸上:“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透,你还有什么资格跟在我身边。”
司延忠捧着茶罐,跪地请罪:“殿下,臣知道错了。”
“西梁郡主是父皇的化身,岂可有半丝不敬?”历楠博厉声呵斥道。
“可她也不能这般目中无人啊,她都没有理会殿下。”司延忠低声抱怨,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殿下从未苛责过他,今日却为了一个女人打他!
“她不能理会我,不论我的目的为何,她都不能给予回应。”历楠博看着白卿音离去的身影,唇角微扬。
音音,不愧是西梁王的女儿,竟看的这般的透彻。
不与皇家子嗣有过多瓜葛,不仅可以明哲保身,让人捉摸不透。还可以让朝中重臣因为她的态度保持中立,不参与皇家是非。
父皇,西梁郡主真的是您的心头肉,您的掌中宝,您制衡朝堂最厉害的武器。
“这样也好,你越不与人接触,越单纯,我便越有把握让你对我心动。”历楠博轻声呢喃,
“殿下。”司延忠扯着他的衣袖,泪眼欲滴,楚楚可怜。
司延忠虽是男子却生的唇红齿白,满腹委屈的模样,竟比女子还要惹人怜爱。
历楠博垂眸看向素衣少年,轻抚着他的脸颊,捏着他的下颚,神情款款:“音音,我势在必得。你,我也不会放弃。”
司延忠面色一红,低语道:“我只要跟在殿下身边就好。”
历楠博看着司延忠嫩红的小脸,道:“你这般温顺,我怎舍得放下。”
司延忠抚着历楠博的手,展颜一笑:“有殿下这一句承诺,司延忠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他是庶母所生,不得父亲喜爱,府中的孩子都欺负他。适逢皇子选伴读,他被二皇子选中,得以摆脱魔窟。
而今他是殿下身边的红人,他的兄长和父亲看见他都要低声下气,他绝不能让殿下抛弃自己。
历南博神秘一笑,看着白卿音三人离去的方向,眸底拂过一丝贪恋:盛京墨,王爷一直拿你做挡箭牌,就莫要怪我下手不留情面了。
远处,安顿好生死营孩子的程凡刚踏出军营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历楠博带着司延忠走了一趟西梁王府将蒙顶雨露送到,向西梁王请罪,说自己不该擅入军营,这才离开。
白鹤延佯装原谅历楠博的莽撞行为,送他出府。
回屋后,他看着红木桌上的茶罐,急忙唤道:“管家,将这罐茶给我扔了。”
管家见白鹤延怒气冲冲,也不敢询问原因抱着茶罐便转身离去。
白鹤延取来水来净手,大骂道:“混账东西,真以为你做的那些,混账事老子不知道。我女儿就是庵堂做姑子也不会与你有任何关系。”
夜晚,燕夫人一直在白卿音房中不愿意离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卿音躺在床上瞧出异样,问道:“姑姑,您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燕夫人见心思被戳穿,咬了咬牙走到白卿音身边坐下。
“姑姑,您有什么要说的,您说啊!干嘛吞吞吐吐的?”白卿音从未见过这样的燕夫人,握着她的手,道:“您说啊!”
燕夫人一咬牙,心一横,握着白卿音的手,道:“姑娘,您还小,有些事我不该在你面前胡言,可眼下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今日二皇子去了军营的事,凡儿都告诉我了,可有一件事是你们不知道。”燕夫人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接着道:“二皇子与他身边的那个侍卫关系不一般。”
白卿音看着燕夫人,眼神懵懂......
燕夫人长舒了一口气道:“凡儿亲眼看见二皇子和抬手摸着司延忠的脸,司延忠还握着二皇子的手。”
燕夫人脸颊烫的厉害,不敢再说话,双眸紧盯着白卿音,问道:“姑娘,您可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姑娘还小,涉世未深,怎能与她说这些,可她若是不说出来,她害怕郡主会被二皇子欺骗。
白卿音摇了摇头:“姑姑,您要说什么就说啊!别说一半留一半。”
前世,她一直在拈花小苑养病,并未接触到外人,有很多事都不懂。燕夫人如今这般说话,白卿音越发迷糊。
燕夫人心一横,眼一闭,道:“姑娘,二皇子与司延忠互相喜欢,他们不是兄弟,不是朋友,他们就像是夫妻一样相处的,你懂了吗?”
白卿音怔怔的看着燕夫人,惊的语无伦次:“男人还可以跟男人在一起的吗?”
她只听说男女结发为夫妻,从未听见过男子与男子结发为夫妻!
“姑娘,这事万不能说啊!燕夫人立刻捂着白卿音的红唇:“以后一定要与二皇子远一些,知道吗?”
白卿音忆起下午父亲阻挡二皇子靠近自己,不由开始怀疑父亲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才会那般抵触二皇子。
“不管他为何接触姑娘,其目的定然不纯,您可不能被他给骗了,白白断送了自己一生。”话既说开了,燕夫人也不再顾及,直接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知道了,有劳姑姑费心了,您快回去歇息吧!”白卿音回着,而后将燕夫人送出房门,道:“姑姑,天色不早了,您快回去吧!”
“姑娘也早些休息。晚间护好自己肚子,不要贪凉知道吗?”燕夫人细心叮嘱道。
白卿音回道:“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燕夫人走后,白卿音褪下绣花鞋拉过被子躺在榻上,揉了揉自己干涩的眼角,躺下睡着了。
程凡将白日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与盛京墨知晓,盛京墨放下手中兵书,淡淡瞥了一眼程凡:“你大半夜跑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将军,我已经让我娘将这件事告诉郡主,怎么着也算是大功一件。”程凡讨价还价道:“以后,老王爷若是要惩罚我,您多少得为我挡着些。”
“行了,没事你就回吧!”盛京墨挥手。
“公子,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就真的一点表示也没有。”程凡懵了。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盛京墨抬眸看着程凡,眼眸如星,浓密的睫毛微微上扬如掀开一副山水画一般,道:“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就要出发了。”
程凡挠了挠头,一脸疑惑的踏出书房大门:将军是如何知道的?
盛京墨放下手中书,看向门外漆黑的夜色,眸深如水。
第47章 京墨哥哥,我等你回来
“京墨,记住朕说的话,顾好自己,早日归来。”嘉宁帝带着文武百官为盛京墨和白鹤延送行。
“遵旨!”玄衣铁甲的盛京墨行礼,而后退至一旁。
嘉宁帝走到白鹤延面前,亲昵的拍了拍白鹤延的肩膀,掷地有声的保证道:“在外安心,音音有朕护着。”
“小女就托付给陛下了。”白鹤延拱手谢道。
白鹤延上马,一身黑衣战甲立于马上,威风凛凛。
满朝文武心底漠然,陛下的话是在警告他们:神策将军盛京墨,西梁郡主白卿音,由陛下护着。
盛京墨并未上马,他走到白卿音面前,叮嘱道:“我不在你身边要保护好自己。”
语落,他从铠甲中取出一个一个暗盒:“收好它,记得随身带在身上。”
“是什么?”润玉一般的小手接过匕首,小声问道。
今日她穿了一件浅蓝色银纹绣白蝶花上衣腰身紧收,下面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戴着斗篷遮住容貌,端庄素雅,迎风飒飒。
“这我出征新罗夺到的梅花匕首,你留着防身。”他看着白卿音手中的檀木匣,不敢抬眸看她。
他怕多看她一眼,自己便舍不得离开,他怕他眸底的不舍被旁人瞧见。
白卿音打开匣子取出梅花匕首亮在众人眼前。
梅花匕首,其形两端有枪头,长约一尺二寸,当中作握手用,其杆为圆上缠绸带,握手处有一个月牙开拓护手刃。
她知道,他今日众目睽睽之下送她利器,是警告世人。
她有他护着,动者必死。
众人瞧着梅花匕首森冷的寒光,不由脚底生寒。
一年前,新罗犯境,西梁王带兵迎战。
盛京墨收到消息后,领三千精兵突袭新罗王庭,迫使新罗王庭丢盔弃甲一路北撤,最后皇族奉上玉玺和圣物(梅花匕首)请和,保证自此不踏足中原半步。此战方才结束。
“神策出征,寸草不生”也在那时悄然传开。
嘉宁帝和白鹤延面色一僵,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风声,这小子竟然又将它揭开。
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誉吗?
白卿音将桃花匕首放到另一枚匕首身边,盖上匣子,握在手中,看着眼前自己最在乎的两个男人:“此去小心,我等你们回来!”
前世今生团聚的日子太少了。
一道幽帘,没有人能够看透她心中的不舍。
盛京墨上马,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看了一眼他最爱的姑娘挥手道别。
若水三千,阡陌繁华,怎敌公子转身回眸,挥手再见!
“京墨哥哥,我等你回来。”白卿音看着两人带着队伍离开,站在风中不曾挪步丝毫。
嘉宁帝看着她清冷的孤影,眸底蕴满了疼惜和愧疚,上前道:“音音,待你及笄后,可自由进出封地,陪你的父王。”
京都再好,或许也比不上有父亲在的地方。
西梁边境的西梁王府空旷已久,它的主人也是时候回去了。
白卿音柔声回道:“我在哪儿都一样,父亲是大将军,身上肩负着保境安民的责任,他不可能时时日日伴在我身边。”
“他不仅是我的父亲,还是东沅的将军,我怎能自私的将他留在我身边。”她看着嘉宁帝,温和一笑。
依赖父亲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要做的是守护自己在乎的人,守护着他们在乎的一切。
众臣看着眼前十三岁的女孩,眸底拂过一丝震惊:十三岁之龄,便如此通透,若是长大了,将会是何等耀眼。
那一刻,朝中一些老臣仿佛看见了一个崭新的未来。
她回身看着身后大臣,问道:“敢问那位是户部尚书吴大人,关于慈幼局的事,我想与大人面议。”
慈幼局有很多事要与户部尚书接洽,既然躲不掉便正面与之交流。
她现在戴着面纱,吴大人瞧不见她的样子,便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洽谈清楚,绝了以后见面的机会。
吴同洲上前,行礼道:“下官正是吴同洲,郡主身子娇弱,若有事相商不若寻个府苑坐下商议。”
白卿音拒绝道:“吴大人与我走一趟慈幼局,我们去那里商量即可。”
她只是年纪小,不是真的娇弱,怎么每个人都将她当做孩子照顾。
“好,听郡主的。”吴同洲回着。
两人回首拜别陛下。
“臣告退。”
“臣女告退。”
白卿音看着已将账本翻至最后一页的吴同洲,问道:“吴大人,您看可有什么纰漏,是否有需要修改、调整的地方?”
吴同洲放下账簿,满眼惊骇的看向白卿音,琥珀色的瞳眸拂过一丝惊艳,再难掩去。
“这账簿是您一个人做的?”他问,声音颤抖,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是。”白卿音见吴同洲不太相信自己,开口解释道:“家父常年戍守边关。府中一应事物都是我在打理。所以处理起这些事情并无难处。”
“怪不得盛将军会在陛下面前极力举荐由郡主担任慈幼局主事。”吴同洲连连夸赞,言语间敬佩之情难以言表。
说着,吴同洲拿起账簿指着账簿最后一页上标注的续加纹银二十两,问道:“敢问,为何郡主会在最后账款上添上二十两,是何用意?”
“这续加的二十两纹银是为不时之需。”白卿音起身看着门外打扫院子的人,小声道:“他们身上都带着病,带着痛,我总的备些多余的银子照顾着他们的身子。”
吴同洲随着白卿音的步伐,走向院子,看着那些残缺不全的人,低语道:“可那二十两不够啊?”
“公益之举向来惹人注目,慈幼局既在我手中便如同在皇上手中,稍有不慎便会人拿住话柄,我手上还有几家商铺,断不会让他们无所依靠。”白卿音小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