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春日遥轻声说,她的意识其实已经很涣散了,全靠想要救下这个人的意志强撑着。
“我不接受。”五条悟咬牙切齿地说,“听好了。我爱你,是爱你全部的人生,爱你完美或者不完美的每一部分,而不只是对你十八岁前死心塌地的无私奉献念念不忘。”
明明说着表白的话,这个人的语气却傲慢得如同对这个残忍的世界下了一封意气风发的战书。
“好啊。”春日遥说,她的瞳孔已经失焦了,她很清楚自己如果再次闭眼,意识就会彻底消散在这片由自己召唤而来的空间里。温热的液体一滴滴打落在她的脸颊上,她有些迷惘地伸手想要去触碰对方的脸颊,“你哭了吗?悟?”
“不,只是下雨了。”五条悟抓住她的手,“从现在起,等价交换吧,我把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分你一半,你也把人生分我一半。”
他说的似乎是《钢之炼金术师》的台词,但又好像因为记忆错误改动了几个字……春日遥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好啊。”
“那么,束缚成立。”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即使再不愿意,为了世界的福祉,还是要对着自己最爱的女孩斩落致命的一刀啊。”小室早纪,或者羂索在高处俯瞰着雾气笼罩的深渊,从宽大的袖口中摸出一个魔方大小、四周布满人类双眼的正方体。“在这个时候,想必是在回想着和她那并不漫长的、苦涩的回忆吧。”
特级咒具狱门疆,能力为“封印”,在半径约为四米的有效封印范围内,被施术者要在脑内停留一分钟的时间。
“那么,只要保证在四米……”
厉风的刀光斩开雾气,冲着他的面门斩劈而来,羂索及时运用重力术式闪躲,但那一刀还是砍在了他的肩膀上,削下了大片皮肉,暴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来——这种程度的伤势对于反转术式持有者并不算什么,但这处伤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动愈合,反而像被灼烧一般产生了平时百倍的疼痛。
“是你?”属于小室早纪的那张一直运筹帷幄、云山雾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货真价实的惊诧,他甚至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连历代六眼术士都没能给他的巨大威胁。“你不该醒来的,你为什么没有迷失在归墟的迷雾般的咒力之中?”
春日遥手握金色的长刀,踏出雾气,面目森冷。而在她湿漉漉的额发下,原本绯色左眼的位置,赫然是一只“六眼”,在那只美丽的天蓝色眼瞳中,呈现出极目远眺晴朗天空的透彻。
“六眼?”羂索愣住了。“你为什么会有一只六眼?!”
在放弃了往常不紧不慢的悠闲后,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一股近乎歇斯底里的迫切。
“当代只可能出现一双‘六眼’……那么这只眼睛是五条悟给你的!你就是凭借这只眼睛踏出迷雾……原来这个术式的控制诀窍在‘六眼’上!”
“玩弄人心的人,在发现自己的伎俩失效后,总是无能狂怒得像个小丑。”春日遥说。
春日遥把全新的刀剑·鸣鸿横在眼睛前,摆出了“正眼”的架势。这是她第一次握住这把当代最强咒具师一生中最后也是唯一的代表作,但她能感受到她和刀剑之间微妙的共鸣,默契得像是和练习了千百遍的舞伴一起翩翩起舞。
“很好,非常好。看来六眼不仅给了你走出迷雾的势力,还修复了断裂的双臂,真是划算的买卖。”羂索说,黑色的咒力萦绕身周,领域·胎藏遍野展开,“但这终究也只是你第一次掌握这份力量……何况,你所孕育的咒灵·瀛洲还在胚胎期就被五条悟击碎了,而在使用归墟吞没海啸之后,你此刻也处于熔断期,失去了动用领域的权力!”
“天元大人,您怎么了?”在薨星宫宏伟的地下建筑中,年轻的侍女恭敬地在外形已经和人类相去甚远的咒术师面前揽衣跪下。
“没什么。”天元那张怪物般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极为人性化的叹惋神色,“自星浆体天内理子死去之后,又有人斩断了足以扭转咒术界数千年来格局的锁链啊。”
“是否要召唤术士……”
“不必了。”天元说,“旧时代的恶灵即将退场,也许有人将要掀起对世界最深远的改革了。”
“春日小姐,看来这一次站着的人还是我啊。”遍体鳞伤的羂索看向以刀拄地的春日遥,两个人的身体上都布满了累累的伤痕,只不过羂索体表的伤势在以反转术式来高速愈合着。
春日遥忽然动了。
平平无奇的一记直刺,事先没有任何出手的征兆,且速度奇快——羂索大笑着在海面上一个箭步后撤,躲开了那鬼魅般突刺的刀锋。
“的确是精妙的一刀,但对于刺客来说,这样的刀法恐怕绝对不能在一个敌人面前使用两次——”
春日遥唇角划过一个隐约的笑意,羂索若有所觉地转过头,却发现原本身后原本平滑的海面上蓦然掠过一丝浅淡的雾气。
是陷阱!
羂索几乎立刻要跃开,但咒力构成的锁链无声地缠绕上他的双脚,如玫瑰花刺般的透明小刺穿透他的皮肤,从他体内贪婪地汲取咒力,即使以存活千年恶灵的见多识广,他也动弹不得。
密集如同遮天骤雨般的透明箭镞刺透了雾气,汹涌澎湃地弹射出来——春日遥曾经在名为雨女的一级咒灵手里救出过还是个普通少年的小室辰也,那时雨女就利用自己对水元素的掌控形成密集不可防御的箭镞,让春日遥吃了个小亏。
如今春日遥用无色的咒力复刻了当时所见到的招数——不,这个术式的规模百倍、千倍在雨女的范围之上。
作为春日遥不惜以自身为诱饵布下陷阱里的绝杀招数。密密麻麻的咒力箭镞将小室早纪的身躯钻得千疮百孔,春日遥挥刀平平切掉了他的头颅,沿着额头上的一圈缝合线挑开了那颗坚硬的颅骨。
“通过术式更换受肉听上去确实是长生不老的好办法,但你总该保留一点属于自己的器官,是这个大脑对不对?”
春日遥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团粉红色的组织,从外观上它就是人类大脑,可偏偏还长出了眼睛和嘴巴,不属于小室早纪身躯的声线由这张嘴一张一合发出:
“我可以帮你——”
“不必了。”春日遥改换双手持刀,一刀连着一刀地刺入那团组织,直到它变成了一堆粉色的肉糜。她弯下腰,确认那东西确实是死透了,才转而疲惫地在海水中涤荡钉崎贺川留给自己的长刀·鸣鸿。“像你这样千年不灭的恶灵,还是乖乖地去死才是故事的好结局。”
春日遥擦掉额头上的一点汗水,羂索说得对,她其实状态也很差,无论是精神和肉*体都已经到极限了,但她现在还有要做的事。
闭合由她召唤而来的领域·归墟。
春日遥隔着薄薄的眼皮按压自己的左眼,极致美丽又极致恐怖的“六眼”就在那里。曾经她决定为这深渊殉葬,但如今,似乎已经不必如此。
“春日遥!”春日遥在接近昏迷的消耗中抬头。是她自己的声音……对了,是她以自己十六岁的样子捏出来的人型坐标,按说归墟开始闭合,她也就完成了她的使命。
但她为什么表现得那么焦急?
一只铁爪般的手紧紧地钳住了她的脚踝,与此同时,一个重力术式被激发开——是小室早纪的无头尸体!她只顾着毁掉颅骨中属于羂索的脑组织,却没想到无头尸体还像断头的蛇一样保留着惊人的生命力,想要带她一起坠入地狱。
这种程度的术式,如果是春日遥清醒的时候,她很轻易就能挣脱开,但如今她已经是强弩之末,连挥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守门员扑了过来想要从下方接住她,但她的使命已经结束,身体数据和能量接近耗尽,因此无头尸体抓着春日遥很轻易地穿透了她的身体持续下坠。
……死于补刀不完全啊。
春日遥苦涩地想。她又想起了自己预见的未来,无尽的下坠,身后是飘荡着雾气的、黑暗的水域,耳畔是疾风吹过的呼啸,干枯的草木和人体断裂的肢体。
还是没有摆脱那样的结局么?
她眼前忽然涌现了光芒,身材颀长的男人从她的正上方以比她更快的速度下坠,银色的短发在绝对的黑暗中仍闪动着月光般皎洁的光芒。先男人而至的依旧是他引以为傲的术式,只不过这次如匹练般的蓝光切断的是无头尸体如同钢铁铸成的手腕。
五条悟接住了她,术式顺转的瞬移让他们在归墟之眼闭合前脱离了海平面。
“悟?”春日遥问。“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刚刚吧。”五条悟说,“还好这次赶上了。”
他的表情似乎还有些不满意。
“你的腿……”
“骨头断掉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春日遥说,“我有些问题还想问,但是我有点困……”
“没关系,睡吧。”五条悟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已经作救世主超拉风地展拯救了世界……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好的,有什么问题你醒来后我也会好好回答你,怎么样?”
好敷衍。
但春日遥太累了,于是她真的睡着了,而且居然做了个梦,在梦里她又成了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带着一点稚气地在雾气迷蒙的枯山水庭院中行走。幼年的五条悟穿着印花的和服,从高高的假山石上跳下来,用他惯常用的有些骄傲又有些臭屁的神情打量着她:
“遥,你在干什么?”
“我在找一样东西……”
“你丢失的东西怎么可能在这里?”五条悟说,“算了,我来帮你一起找。”
看她站着不动,五条悟有些疑惑:
“怎么了?”
“我想……”春日遥仰起头,露出了一个疲惫但是安然的笑容,“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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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后正文就完结啦,开始陆续写一些大家说过的或者没说过的番外。
春日遥从黑甜的梦境中睁开眼, 看到了雪白的墙壁和床单,狭小的单人铁架床,昂贵的生命监测仪器和在晨风中翻飞的素色窗帘。
房门洞开, 黑色刺猬头的小男孩炮弹一样地冲进来,然后是齐耳短发的俏丽小女孩,坐轮椅的黑发女孩和推她进来的小男孩,气质妩媚又冰冷的白大褂女人,年纪不大却被工作压榨得精疲力竭的上班族, 戴墨镜大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他们把狭小的病房塞得满满当当, 对自己投来殷切又关注的眼神。
……这场景总觉得似曾相识。
“怎么?是不是还要大家再一一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病床旁白色头发的男人慢悠悠地说。“或者……像是遇到虫子的少女那样对着我凌空扇一巴掌?”
“不必了。”春日遥捂脸, “我的记忆和脑子都清楚的很。”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家入硝子单刀直入,没有玩什么“你是要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把戏, “好消息是你手臂的术式回路恢复了,以后挥刀是没什么问题;坏消息是你的小腿胫骨骨折, 反转术式没有作用, 即使以咒术师的恢复力, 你也只能先坐一个月时间的轮椅, 外加三个月内禁止使用任何体术术式。”
“在我的术式和领域范围内, 不能被反转术式治疗是平等地针对每一个人的,除非有一天我自己学会反转术式……不过能活下来我已经很高兴了……”春日遥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却被嘴唇和舌头上的刺痛激得猛皱眉头。
家入硝子看着唇殷齿破的同级和好友,无奈地叹气。
“嘴唇和舌头上的咬伤也是。”家入硝子说, “这一段时间都不能吃辛辣刺激和过烫的食物。”
不知为何,春日遥有点心虚, 于是她哦了一声全当搪塞过去。
“我这边也有两个坏消息。”夜蛾正道接着说, “悟虽然帮你写了一份报告, 但是文理不通字迹潦草,绝对会被打回来。不过现在最高咒术理事会因为损失惨重,多达二十三名高层去世,他们的家族和后辈还在为了瓜分他们生前的权力而大打出手,暂时没空管这件事。”
“喂,这明明是好消息啊。”五条悟一边说一边俯身帮春日遥调整了一下点滴的流速。
他自己也受了不少皮外伤,都不是能用反转术式治愈的伤口,为了方便上药,他的外套被随便挂在衣架上。这么一弯下腰,黑色的T恤就勾勒出漂亮又流畅的肌肉线条,腹外斜肌和腹直肌之间的沟壑分外性感,春日遥费了好大劲儿才克制住自己不用三俗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连。
“我也觉得算是好消息。”春日遥说,她的目光下意识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别看了。”五条悟摸摸她的头,“杰那家伙……”
病房的门被礼貌地敲了三下,夏油杰推门走进来,他穿着件宽大的病号服,脸上是大病初愈的苍白——在反转术式的治疗下他的心脏才勉强愈合,但因此也被要求长期住院观察,病房就在春日遥的隔壁。
清晨的阳光肆无忌惮洒落,夏油杰狭长的双眼里微光浮动,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礼貌又温纯笑意,但这一次,这个人的周身不再有太阳都无法刺透的黑暗。
“啊,虽然有点矫情。”家入硝子说,“欢迎回来。”
“虽然还有一堆要解决的麻烦,”夜蛾正道拍了拍自己学生的肩膀,“但欢迎回来。”
“高层这边要解决的麻烦不多,毕竟他们都死光了。”五条悟耸肩,“总之,等你好久了,杰。”
他抬手用拇指擦掉春日遥脸上纷纷落下的泪水:
“遥你最近是不是把从前憋在心里的眼泪都给流出来了?对了,”他看向家入硝子,“今天下午我要带遥出去一趟。”
“本来以她的身体状况是不允许的……但,我会破例签这个字的。”家入硝子说。“晚上回来记得销假。”
五条悟推着春日遥的轮椅在整洁的公墓中穿梭,最后在一座才起好的新坟前停下。
“你师傅的墓地是早就选好了的。”五条悟说,“他或许是早就预料过自己的死,于是给自己有限几个亲近的人都留了遗书,财产和私人物品也都做好了分割。他在银行购买了一笔理财,每年的盈余足够你师母颐养天年。他还分别给野蔷薇和惠都准备了新的咒具……作为他们今年的生日礼物。”
春日遥握紧手中的金色长刀,咒具·鸣鸿,本该冰冷的金属却仿佛透着灼热的暖意,无论是长度还是重量都很趁手,想必这个人已经为了它准备了多年了。
作为当代咒具大师一生中最后且唯一的代表作,鸣鸿确实有无愧铸造者之名的杀伤力。
“他说,虽然咒术师没有无悔之死,但他回想这一生,的确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唯一有些对不起的,反而是你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学生。”五条悟摸出一个笔记本和硬盘,“这是他关于你血液的研究资料,你自己决定它们的去向吧。”
“其实我知道他接近我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我的确没有怪过他。”春日遥接过陈旧的笔记本和硬盘,回想起那个豹子般犀利的男人称不上传奇的一生,声音放得很低。“今天既没有办法在他坟前跪下也不能和他举杯痛饮,那就等我伤势恢复后,再带着他喜欢的酒来祭拜他吧。”
“对了,”春日遥按住自己的左眼,那只眼睛已经恢复了她原本的瞳色,要不大概会遭到自己的老师和朋友们好大一通盘问。
但她隐约感觉到,她可以随时调用原本属于五条悟的“六眼”的力量。而她对六眼的权限,或许还在五条悟之上。
她看过了五条悟写的报告,他绝口不提此事,因此行文的逻辑才显得非常断层。
“你是怎么发现……”
“……我在先代春日的坟墓中感知到了她曾经在她的丈夫死后的二十年里持有六眼,为了寻找答案,我打开了先代六眼的坟墓。因为他死在了和十影的御前比试中,那本来就是座空坟,据说只是陪葬了些他生前的衣物和日常用品作为衣冠冢。”五条悟说,“但在我打开棺材后,才发现那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封被特殊方法封存起来的信件……是写给我的。”
“是写给你的?”
“那家伙在信里说,因为是座众所周知的空坟,无论是盗墓贼还是对六眼感兴趣的科研工作者都不会想到挖他的坟,别的后代呢就更没有胆子开地位尊崇的六眼大人的坟了,只有我们这些代代相传桀骜不驯的家伙,才会不管不顾地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只为求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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