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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最强分手之后(一叶煎鱼)


春日遥在高专时期偶尔想起过这事,感慨说要是世界上的坏人都是禅院直哉这种蠢货就好了,她甚至想到过把这事儿当笑话讲起。但转念想自己同窗的术式,还是把这话题硬生生地吞了进去。以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胆大包天,没准会真的生起去禅院家把那咒灵宝库挑了的念头。到时候头痛的夜蛾老师一定会勒令他们写上长篇大论的报告。
五条家倒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主要是因为五条家神社中供奉的是一族的祖先菅原道真。这位学问之神在此地的属性并不是保佑广大学子逢考必过的热门神仙,而是庇护子孙们在咒术界能继续称王称霸的超级咒术师。他在本殿中的形象也不是天满宫中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而是一位气度孤高的公卿,微微颔首,眼神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冷漠。
在此之前的千年里,五条家的继承人每年都会在此举行对祖先盛大的祭祀仪式,直到五条悟横空出世……这位冷漠桀骜的幼年君主没等到继承家主之位就取消了这场祭祀,官方的理由是咒术师的强大与否不能靠祖先的庇佑而来。私底下的原因则是神社的饭菜太难吃了,据说千年来都是使用那一套传统菜谱,都是些山药泥荞麦面之类索然无味的食物,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半分兴趣。
春日遥倒是不太讨厌这地方,比起萧疏的枯山水庭院,大面积堆积的红色建筑物有种近乎粗暴的美感。到了秋天,和山上的上千棵枫树连成一片,是非常绚烂的美景,如果对外开放,一定也能成为有名的红叶胜地。
“哇,那是狗还是狐狸?”千穗理指着山林间一闪而过的白色动物问。
“大型狐狸犬种,有好几种犬种的特征。”春日遥说,“大概是神社自己养的狗。”
“神社自己还会养这么大型的动物啊?”
“当然。”
五条家的神社里养了好些猫。大都是山里来的野猫,母猫生了孩子养不活就将整窝七八只小猫遗弃在神社门口,被年老的神官收养了。但说是收养,也就是给猫们一口饭吃,大多数时候,猫在神社里自由散漫地逛来逛去,犹如巡视自己的行宫。
在祭祀仪式还如常进行的那两年里,春日遥总是从神社外墙为猫开辟的通道钻进去给五条悟送吃的。按说她小时候虽然因为营养不良比同龄人更为瘦小,要从猫洞走还是有点困难,但神官收养的小野猫似乎对六眼神子讨厌的饭菜颇为钟意,几个月功夫下来,原本纤瘦苗条的小动物迅速变得肥壮可爱,猫洞也因此被开凿得越来越大。
一开始春日遥还疑心是不是自己经常钻来钻去让这年久失修的砖墙磨损得厉害,甚至找了点糯米黏土之类的材料把猫洞封了个边,直到某天她发现了卡在洞里喵喵叫的蓝眼睛白猫。
虽然常有人说猫是液态的动物,但春日遥伸手戳了戳,发现这只有品种血统的长毛猫腰上尽是实在的肥膘。一人一猫就这样在草丛里对视了好几秒。最后春日遥想办法用石块敲散了边缘的封闭层,猫这才得以解脱。施施然离开之前猫还高傲地打量了她一眼,全无对待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
这神态,说实话总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在那之后,春日遥和猫又遇到了好几次,在第三次偶遇后春日遥才开始给猫也带一点能吃的零食,越发肥美的猫大摇大摆地吃掉她手里的食物,然后趾高气昂地走掉。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变得熟络起来,经历了被人把小黑猫尸体扔在床上的春日遥也并没有能负担起除她自己之外某个生命的自觉。
直到某个快下雪的晚上,负责给孩子们发放被子和炭火的嬷嬷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漏掉了她的份额,锁紧院门后扬长而去。春日遥把所有能找出来的衣服都堆在身上,效果仍是微乎其微。带着湿气的寒意像是渗进了还没有咒力维护的皮肤和骨骼里,手脚由刺痛到麻木。
春日遥缩成一团,睁着眼睛凝视没有月光的黑夜。她想起了被五条悟丢到一旁的绘本版《卖火柴的小女孩》,苦中作乐地想,自己比那燃烧所有希望后死去的小姑娘多少好一点,她一开始就不怀揣什么无谓的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
某个毛茸茸的东西突然从衣服堆里钻了出来,春日遥想要躲开却发现麻木的手脚动弹不得。在黑暗中她和瞳孔缩成一线的蓝色眼睛对视了好几秒。
“喂,你怎么来了?”春日遥吃了一惊,神社虽然是五条家的保留地,但和一般五条族人聚居的地方还隔着老远。在这么天气恶劣的晚上,很难想象这猫是怎么穿越茂密的山林准确地找到她所在的地方的。
温暖柔软的肚皮贴上了她冰冷的皮肤,猫调整了一下姿势,放松地在她怀中睡着了,甚至小声地打起了呼噜,蓬松的毛发随着呼吸微微颤抖,作为一只野猫来说真是婴儿般甜美的睡眠。而哺乳动物的体温也让她业已失去知觉的手足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春日遥沉默了很久,在黑暗中喃喃自语道:
“你肚子上的肥膘真的好多啊……”
再后来,春日遥展露出自己出众的剑术天赋后,在五条家获得了一定的地位,不用再从猫洞里爬进神社。所谓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她带了些吃的去看猫,猫还是老样子,不远不近地看着她。直到她掏出猫喜欢的罐头后,才慢悠悠地迈步过来,吃掉了她手中的食物,扬长而去。
她最后也没有和猫熟络起来。
“遥前辈,吃蛋糕吗?”唯娇憨地从袖子的口袋里摸出打包盒,掰着手指数数,“婚礼在五点才开始,七点结束才能去就餐,不吃点东西找补下很快就会饿扁的。”
“笨蛋唯,遥是个咸党,你看到她吃过甜食吗?”千穗理美艳的脸蛋上泛起淡淡的无奈。“我们毕竟已经在神域里,对神明要尊重啊。”
“可是在神社里对神明大人肚子咕噜咕噜叫也很不礼貌啊,”唯笑嘻嘻地说,“我把奶油刮掉了,味道很不错的。”
春日遥不忍心拂了女孩子明亮的好意,蛋糕体的口感相当细腻,甜味也不突出,是人类基因追求的糖油混合物的味道。
女孩子们分食了那块蛋糕,而层层叠叠的朱红色建筑也终于映入了她们的眼帘。白衣绯绔的巫女们含笑立在门前,提醒客人们在手水舍进行清洗手和口的仪式后才能进入神社,以表示对神明的尊重。

“虽然参加过很多次神社婚礼, 但是这次的感觉格外不一样。”唯在参加宾客的末座嘴唇嗡动。
“当然啦,人家这是私人神社。没准神官和巫女也是世世代代为他们家服务的,和外头出钱包下的婚礼服务当然不同。”千穗理垂着头回她。
“小声点, 新郎和新娘出来了。”优子说。
穿着五纹付羽织绔的新郎和身着白无垢礼服的新娘款款走出,新娘白色的角隐下梳着高耸的“文岛金高田”发髻,特别的妆容让弥美看上去有种和往常完全不一样的古典和肃穆。
春日遥忽然想起在十七岁新娘修行的时候,为她授课的嬷嬷意味深长地说,象征纯洁无暇的白无垢其实还有一层意义, 那就是丧服, 因为古代女子出嫁后, 只有在被休弃或者夫家覆灭的情况下才能重新回到娘家,穿上纯白无暇的礼服就是和自己从前的人生一刀两断。
她看向春日遥轻轻咳了一声,当然您的情况不太一样, 不需要和过去的人生一刀两断。但作为未来的当家少夫人,也不能像过去一样成天上蹿下跳喊打喊杀了, 应谦恭忍让, 宜室宜家, 刀也不要再用啦, 五条家自然有家忍能卫护您的安全。
您看看您手掌上的茧子……哪位尊贵的夫人会这样粗鲁?还有您的脸, 一定要保持精致的妆容,才能在和别家夫人见面时不堕了五条家的声势,嬷嬷唠唠叨叨地说。十七岁的春日遥没有反驳什么,但二十二岁的春日遥想想觉得那些话真是扯淡啊, 先天条件摆在这儿了,春日遥就算每天像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一样勤于自我管理, 也比不上五条悟本人自己去在公众场合露个正脸。
“遥, 快站起来。”同伴小声地说。
春日遥知道这是所谓的“修祓”仪式, 祈求神灵免除日常生活中不知情时犯下的错误,神官会拿起祓串为在场的所有宾客祓除罪恶。在这之后就是名为“祝词奏上”和“丰荣之舞”的仪式,到目前为止,除了格外的古雅庄重,这场婚礼还没有看出什么不详的端倪。虽说男方的父亲并未到现场,但女方亲戚的情绪激动填补了婚礼的空缺。其余宾客也被这新人在神明祝福下喜结连理的美好情景打动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神乐铃一响。
白衣红绔的巫女跳起了祝祷神明的丰荣之舞,她戴着白狐狸的面具看不清容貌,但光看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影,就无端地觉得她必然是个动人的美人。她清唱着一首言辞晦涩的和歌,龙笛与筝压不住她清亮的音韵,身姿蹁跹间黑色海藻般的长发飞扬起落。
离巫女最近的客人忽然站了起来,他是位大腹便便不良于行的男士,但仿佛被什么未知的东西控制了心神,他模仿着巫女的动作旋转了起来。可巫女身形柔美他的动作却僵硬如工艺拙劣的提线木偶。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所有的人都围绕着巫女跳起了舞,所有人都面露微笑沉浸在快乐的狂欢中。
除了一个人,春日遥。
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宾客们简直就像格林童话中穿上了红色舞鞋的恶毒后妈,不舞动到筋疲力尽就不会停下。
这不是什么中正平和的雅乐,也不是什么祷祝平安的丰荣之舞,伴随着巫女的起舞,一个庞大的幻术术式在结界术的影响下扩散开来。不,也许不纯粹是术式的效果,除了肾上腺素的飙升和心跳速率的大幅提升,她还在宾客们的体内检测到了塞洛西宾的踪迹,这种别名裸盖菇素的神经致幻毒素会让客人们出现自我歪曲、妄想和思维分裂的症状。还有其他几种她也叫不出名字的致幻剂……
是刚刚门前手水舍处的泉水。
春日遥握紧了腰间长刀的刀柄,又无力地松开。
上百名宾客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威胁,如果她想,只需要一刀,就可以将这些普通人的身体如砍瓜切菜般斩断。
但春日遥同样救不了这些人,巫女牢牢掌控着他们身体的控制权。如果她想要突破人潮杀死巫女,这些普通人都将是她的掣肘。
优子觉得很温暖。就像是在饥寒交迫的冬天浸没在温暖的水流中,又像站立在开满向日葵的花园里,明亮的阳光洒落在她白色的帽子上。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童年的老房子,邻居家的男孩子有双深棕色的大眼睛,凝视那双眼睛时会让人想起阳光、鲜花和波光粼粼的水面。
他总是借口修剪攀在院墙上的葡萄藤来跟她打招呼。但又在她邀请他过来一起玩时羞涩地退回去。后来她搬了家,就一直没见过这男孩。
“喂,优子。”这次男孩没有再退回去。他从院墙上一跃而下,他长成了成年人的身量,和优子想象中一样的英俊挺拔。“来一起跳舞吧。”
男孩握住了她的手,他们快乐地旋转起来。
“优子,留下来吧。”男孩邀请她,“我们一起生活,一起跳舞。”
“我……”
“优子!优子!”焦急的声音从云层中落下,伴随着脸颊上剧烈的疼痛,优子混沌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忽然想起两年前她的母亲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你还记得邻居家的那个男孩子嘛?叫浩一的,他因为车祸去世了,还这么年轻啊,真可惜。父亲随声附和了几句,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优子勉强吃了点东西,躺在被子里嚎啕大哭,不知是为无常的人生还是为自己最开始有过好感的男孩悲惨的命运。
“浩一,能见面真好啊。”优子轻声说,“可是你已经死了。”
伴随着她的话,明亮的阳光、老旧的木房子、花园里的向日葵一起开始寸寸龟裂,浩一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也同碎裂的画面一同化成了灰烬。
优子睁开眼睛,春日遥的膝盖正抵着她小腹,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凶狠扇她的脸颊,两颊撕裂般的疼痛就是这么产生的。
这还已经是春日遥留力的结果,作为体术系咒术师,她一记大嘴巴子可以扇落她半边牙齿连带着颅骨骨裂和剧烈的脑震荡……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还是本殿内宾客群魔乱舞的狂态更让优子震惊。她立刻回头看向自己同伴,唯和千穗理也正在慢慢苏醒过来,白皙的脸颊上肿起半寸高的掌痕,显然遭受了和她同样的命运。
“都醒了么,我们先离开这里!”春日遥简洁地说,她绑缚着绷带的手微微颤抖,刚刚为了压制住三位同事体内的致幻毒素,她放弃了压制手掌上夜枭的剧毒,好在咒术师的身体素质还是过硬,一时半会儿她也不会怎么样,但叫醒三个人对她来说也是极限了——这是她意识到自己无法突破上百宾客组成的拦截圈杀死巫女后作出的最优判断,至少带着这三个人离开这里。
“遥,你的手在流血。”
“别管这么多,赶紧走!”春日遥冷声说。她随手斩开了紧闭的大门,本殿青铜合金质地的坚硬大门对她来说和纸糊的也差不了多少。
尽管体力没有完全恢复,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的女孩们还是按照春日遥的指示跑了起来。而巫女似乎对这几个渺小如蝼蚁的人类的生死不感兴趣,没有流露出要追击她们的意思,她歪了歪头,一瞬间流露出和她本人气质极不相符的少女般的娇憨。
她揭下了白色狐狸的面具。
虽然不算年轻,可巫女的确是稀世的美人,但比她容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妆容——她半边脸上敷了厚厚的白*粉,用石青色和绯色在眼角绘出了妖娆的色彩,而另外半张脸上则素面无妆。
春日遥一愣,这张脸……似乎似曾相识。
但她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她跟上了女孩子们的脚步,这时她听到了一连串轻轻的嘲弄声,清脆如屋角的风铃。
“弥美前辈怎么办?”
“等送你们离开,我再过来救她!”春日遥对着神社的院墙劈砍,但无往不利的刀光就像是碰上了什么坚硬光滑的冰墙,从它的边缘“滑”了出去。
“这里埋着受人供奉的圣物,咒具的力量会因此减弱。”只要找到圣物就能破开封印,但春日遥显然没这个时间了,她沉思了一会儿。“去找狗洞!”
神社里饲养了大型犬种,那么一定会在院墙上留下狗出入的洞穴。
她们很快找到了那处狗洞。由于是大型犬种出入的通道,让体型娇小的女孩子通过也不算太困难。千穗理先钻了过去,到唯的时候她却卡在了胸口处,优子尝试着推搡她却不得其法,急得团团转。春日遥蹲下身,伸向了和服的衣襟口。
“春日前辈,你干什么……?”如果是平时被人做这样的事唯一定会尖叫出声,但此刻因为肩部关节受限,她连捂住胸口这个动作都做不到。
春日遥的动作好似在地铁上猥*亵美少女的咸湿大叔,但动作却很稳定。
“为了让自己的胸围更可观,你今天早上在里面塞了好几个棉垫子吧。”春日遥抽出一沓胸垫扔在一旁。
“都什么时候了,还做这种事!”优子忿忿地说,一手伸向了唯的另外一边胸口。

“春日前辈,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唯带着哭腔问道。“为什么一下子所有人都疯了?”
唯年纪比春日遥还小一岁,今年刚刚毕业,在家中想必也是千娇百宠的小公主, 遇到这种介于封建迷信和事难免有些六神无主。
“大概是某种邪*教的祭祀仪式。”春日遥说,此时她们已经跑下了神社所在的后山。沉重的暮色中,那座青碧如黛山林葱郁的小山忽然成了妖魔们狂欢的舞台。她抬手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声音里带了一点喘。夜枭的剧毒和几天不曾合眼的高度紧张让她的肉*体相当疲惫了。
但她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停下来,结界的发动者也许并不在意几个普通人类的性命, 但对于咒术师而言, 她们的生命实在太脆弱了, 一只三级咒灵就能致她们于死地,杀死她们并不比踩死一只蚂蚁更费力气。
为了方便奔跑,春日遥一刀割开了女孩们的和服下摆, 足以裂石停云的锋利刀刃贴合皮肤流动,虽然没有割裂皮肤, 但沾满咒灵鲜血和残秽的咒具给人带来的惊悸也绝非普通刀刃能比。可姑娘们在从未经历过的巨大危机前展现出女性坚忍不拔的一面, 忍受了那份惊悸, 至少没有当场哭出来或者害怕得走不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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