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遥把青铜柱猛地向身后投掷,滚动的笠木把人潮阻隔在身后,她重新扑了上去。失去脚下支撑的佐野玲奈根本无法应对,而春日遥已经重新亮出了明亮如月色的刀刃。
“玉藻前的幻术、外骨骼, 夜枭的控制术、潜行于黑暗中的隐匿术式、不是反转术式但也能催动伤口高速愈合、没有特殊效果但带来百分百命中的半成品领域……这些都不是你的东西吧,师姐,或者……佐野玲奈?”
春日遥冷冷地说。
之前为了诱敌她抛弃了外褂, 只穿里衣,半透明的肌襦袢和长襦袢紧贴在她曲线清润的身体上,本该说不出的诱惑。但她身上密布着翻卷的血肉和伤口,伤势之重足以让任何值夜班的外科医生晕厥过去也可能让某个实习生团队欣喜若狂,如果不是咒术师的身体素质过硬, 她大概早就撑不住了。
佐野玲奈躺在水中, 仅存的一点咒力让她免于沉没, 流动的清水洗去了她脸上古怪的半面铅华,暴露出本来的容貌来,白菰般素净的肤色, 冷艳上挑的眼睛,尖尖的下巴, 黑色海藻般的长发在清澈的潭水中载沉载浮。
她身上的伤口其实不如春日遥的多——之前在战斗过程中留下的伤势大都因为玉藻前带给她的治愈能力而痊愈了。但此刻她失去了那种与反转术式截然不同的能力, 七枚金色的长钉依次从她的脖颈到小腹楔入, 形成了小范围的封印。
这是春日遥二十岁生日那年钉崎贺川邮寄到京都的贺礼, 为此他还和特意春日遥通了个视频电话, 在视频中钉崎贺川眉飞色舞地告诉她说这是他从古罗马尼亚人封印吸血鬼的仪式中得到灵感打造的一套咒具,即使对方拥有吸血鬼般强悍的恢复能力,在这七枚钉子按顺序钉入体内后也会再起不能。
春日遥很平静地问,亲爱的师傅你是在教我屠龙之术吗?这年头哪里有吸血鬼?钉崎贺川挠挠头说其实对咒术师也可以, 不管是反转术式还是什么别的术式都是要基于咒力在回路中的流动,你这样钉在人家身上, 对方也会因为咒力凝滞失去治愈力……
解释了一会儿后发现圆不回来钉崎贺川讪讪地挂掉了电话, 这套金光闪闪华华丽丽的咒具的效果如此显著, 但有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如果术者有能力在高速移动的战斗中在对方体内按顺序钉进七枚钉子,那他为什么还需要这套咒具?如果他做不到的话,封印术式又无法正确发动。
很久之后春日遥才知道钉崎贺川打造这套咒具的灵感才不是来源于罗马尼亚的吸血鬼而是自己大献殷勤的心上人……这套咒具本应该被束之高阁吃灰,在这次出发前,鬼使神差地,春日遥把它随身携带了。
钉崎贺川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套十分鸡肋的咒具,最后被自己的徒弟用到了另一个徒弟身上。
在和佐野玲奈一同从半悬空的神社坠落到山下由泉水聚成的深潭中后,摆脱普通人组成的傀儡掣肘,两位素未谋面的同门就在这孤寒的潭面上展开了她们人生中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战斗。佐野玲奈层出不穷的术式给春日遥造成了很大压力,也让她受了不轻的伤,但最后站着的毕竟是春日遥。
“技不如人罢了。”佐野玲奈轻声说,“如果此刻站着的人是我,我也可以嘲笑说你只不过靠着咒具中的术式苟存……但我们的实力差距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你甚至还没用上师傅为你改造的咒具术式么?”
佐野玲奈没问自己的结局会是如何。但她们都清楚,三条人命的仇恨横亘在两人之间,春日遥就是为了杀死她而来的。
此时不动手,也只是春日遥还有要问的问题。
“为什么?”春日遥问,她素来冷淡的脸颊上染上了薄薄的戾气,“她们只是普通人,她们跟我、跟你们的计划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不,这些也不重要,这些事绝非你一个人就能做到,你背后究竟有什么东西?”
“不说么?”
“不说的话……”五条悟耸肩,冲着站在一旁的伊地知洁高打了个响指,“就把那东西直接扔到海里去。”
他指的是宫村夫人沉没在液氮中的灵柩,面对妻子的遗体,宫村社长苍老古板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
“虽然我也不认为人死了之后还能通过什么邪*教仪式复活,但宫村社长对亡故的夫人真是鹣鲽情深,所以才特意绑架了船长让他开到这么个风景宜人的地方,据说海葬也是最近很时髦的丧葬方式呢。”五条悟托起一边墨镜,帅气的脸上居然显出了一丝货真价实的烦恼,“不过这么大件的东西扔进海里,会不会被环保机构投诉还要上电视鞠躬道歉啊?”
一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降低存在感的伊地知浑身一震。以他对这个人的了解,这些天马行空的话也许不是威胁,而是他很有可能真的是这么想的……而且刚刚他是说了“绑架”这个词吧?
和满脸无奈伤痛弱小又可怜的宫村社长相比,无论如何也是这个白头发戴墨镜的男人更像反派。
“左满舵!”一只白色的大鸟从透明的舷窗边掠过,大反派五条悟眨了眨比天空更蔚蓝的眼睛,对因为在开船还保有基本人身自由的船长颐指气使,“那边的风景更好一点吧,据说礁石上还有出来晒太阳的美人鱼哦,以后宫村社长要是想念夫人,也可以来这片礁石上等上一整天,没准会有奇迹发生。”
宫村社长闭上眼睛。他从这个突然登上他轮船的墨镜匪徒的表情里感觉到了“真诚”的意味……不是什么假模假式的威胁和谈判,而是仅仅是因为好玩就货真价实地想要这么做。
哪有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谈判方式啊!
宫村社长深吸一口气。
“我需要一个独立的房间,这些话我只能对一个人说。”宫村社长说,“除此之外,我还要喝一点清酒。”
“准奏。”五条悟打了个响指,“伊地知,给他安排。”
银铃般的笑声在春日遥身后响起,又是这种毫无征兆的毛骨悚然。
春日遥手中长刀划向身后,身材修长、额头上有疤痕的和服女人双手拢在袖子中从缥缈的雾气中慢悠悠地走出来。
很奇怪,她本人的容貌清秀得有些普通,但仿佛有一个艳极而妖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躯壳,点亮了女人平平无奇的五官。
面对春日遥手中可以斩开山岳同河流的刀刃,她的表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笑意盈盈,顾盼生姿。
“遥小姐,你的问题,还是我来回答好了。”
“你是什么人?”春日遥问, “或者……你是什么东西?”
女人笑了,似乎并不在意春日遥言辞中的无礼,语态闲适, 身体语言松弛。春日遥对这样的态度相当熟悉,在和御三家成精的老狐狸们周旋的时候,大家都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任何一点情绪的破绽都可能会成为失败的注脚,恨不得连对方打个喷嚏都能分析出八百个意思来。
在这样的磨砺下, 春日遥自然能分辨出真正的气定神闲和强撑出来的举重若轻之间的区别, 女人此时无疑属于前者。
想来也是, 佐野玲奈不过一个可以随便供她驱策的手下,已经给春日遥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幕后黑手亲自莅临现场,自然不会把个连术式都没有的小喽啰放到眼里。而这个程度的敌人, 也绝非一腔傻勇就能对付得了的。
女人弯下身来,将手掌按在了佐野玲奈的额头上, 她本能地在水中挣扎了一下, 嘴唇张合, 但很快她就安静了下来, 像是被捏住了脖颈的宠物。
“两位想必已经通报过姓名, 也是好几年前就认识的人,不过有些情况大概还不太清楚,我就再次介绍一下。佐野玲奈,是你师傅加茂贺川姐姐的女儿, 他的第一个徒弟,术式名‘饕餮’。顾名思义, 可以通过吞吃他人的肉*体来获得对方的部分术式刻印。她吃掉的第一个人是她的母亲, 然后是移情别恋的恋人, 接下来是你认识的佐野理惠……来自不同刻印的咒力混在她体内,变成了某种剧毒的东西,就算你今天不动手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啦。”女人轻快地说,似乎并不以自己下属的性命为意,“就像中国传说中那只叫饕餮的凶兽,吃尽这世界上能吃的一切东西,最后吃掉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春日遥沉默了一会儿。
她知道在佐野玲奈身上察觉到的违和感来自何处了,玲奈的确掌握了好些种不同源的术式,而被吞吃进去的恐怕不止是能力,还有对方的部分人格。春日遥曾在她面上见过不合时宜的、少女般的轻盈和娇憨,像极了当年的佐野理惠,但在一瞬间后随即又成了中年女子的沉郁,还有那怪异的半面妆容……
简直就像是和死去的亲人共享了这具身体。
正如女人所言,这样的分享持续不了太久的时间,她打的也想必不是这个主意。
“就算你们要创造一个有琳存在的世界(注1),这件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春日遥冷冰冰地说。“和其他人更是毫不相干。”
“别着急,今晚还很长,你的问题我都会一个个解释。关于为什么要杀死那三个普通女孩。”女人竖起两根手指,“其实我没有想要杀掉她们啊,让她们面向死亡的不是你本人么?”
“因为不想让自己的老师面对老年丧徒的悲痛,在开枪时选择放过了玲奈;出于对某种狗屁都不是的自由意志的尊重,你放任三个小姑娘来到这危险的绝地;在遇到五条悟后,明明只要请求对方的帮助,这里的大部分事都能迎刃而解,你却因为内心的恐惧什么都没说;到了山脚如果和她们一起上车,以体术系咒术师的身手没准还能救下两个,但你转身就走了,于是她们死掉了。”
女人的语速越来越快,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疯癫。
“遥,你这一生,想要活着,想要五条悟的爱,想要朋友,想要朋友活着,欲望就像雪球,越滚越大。你才是真正的饕餮啊,什么都想要,所以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我猜猜看,此时此刻,你最想要的是不是杀了我?”
这一番发言同佐野理惠对她说出的话何其相似。
成年后春日遥偶尔也会回想起那一幕,佐野理惠的说辞疯癫古艳,那绝不是一个没怎么出过门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该说的话,反倒像是在世间孤独千年的老妖怪的口吻,满心都是搅弄世间风雨的恶意——现在她知道原因了,这个女人就是当年在佐野家背后蠢蠢欲动的影子,她主导了这一切的悲剧。
“真是个疯子啊。”春日遥摇头,“针对你上面的发言,我做三点答复吧。第一点,你们杀死了优子、千穗理和唯,却说是我的责任,这是诡辩论,是典型的偷换概念和循环论证,陷入了相对主义的误区,夸大了主观认识能力的相对性——如果你去读点马克思主义的话,就该知道相对和绝对是对立统一的。第二点,因为成长的环境影响,我确实存在一定心理问题,但我那不是欲望越来越大,而是在基本物质条件满足后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也是马洛斯需求层级的递增。”
“第三点,”水流里的佐野玲奈忽然察觉到温热的水流落到了脸颊上,锋利的刀刃已经穿透了女人纤细的身体,从断裂主动脉迸射出的猩红血流四处飞溅。
作为刀法来说,这只是平平无奇的一记直刺,但它不同于任何流传于世的名家刀法,事先没有任何出手的征兆,且速度奇快,快到穿胸而过后,因“妙法莲华经”封印箴言破碎而苏醒的斩切之力才彻底苏醒,隐约轰鸣就像是狂龙的嘶吼般萦绕在寂静的深潭上空。
“我现在……的确是想要杀了你。”春日遥喘息着说,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刀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
特级咒术师。春日遥丝毫不怀疑对方已经达到了这个水平,那么就是绝对的越级作战。
但一个刺客天生就是要越级作战的。
这是春日遥毕业那天钉崎贺川教授给她的刀法。某天春日遥像往常一样独自练刀,在葡萄架下扇着蒲扇喝酒的加茂贺川忽然开口说,亲爱的徒弟,我的本事你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但唯有作为刺客最绝世的一刀你还没有学到你可愿意学习。春日遥点头说弟子愿意多学多占,加茂贺川点头说好然后就拔刀刺了她,虽说是把弹簧伸缩刀,但出手前没有预兆没有肌肉动作甚至没有所谓的“杀气”,在刀尖压进皮肤之前她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加茂贺川很平淡地说,所谓刺客最绝世的一刀,就是在图穷匕见之前别人察觉不到你的意图。
春日遥终于刺出了这一刀,可她面沉如水。
虽然被贯穿了整个胸膛,但女人的表情和被刺前几乎没有区别。
另一个全新的术式被激发出来,手中刀剑几乎重达千钧,春日遥被迫后跃,握刀的手微微颤抖。而几乎在刀刃从她胸口抽出的瞬间,血流就止住了,然后是皮肉收拢、愈合,甚至没有结疤的过程。
反转术式。
某个重力相关的术式。
“很快的一刀。”女人点点头,以一种略带挑剔的眼光评估自己的伤势,“这一代的六眼居然容忍你成长到这种程度,这要是在从前,几乎是不可想象啊。不过也要感谢他的放任……全新的世界将会因你而诞生。”
“什么冷笑话?”春日遥冷冷的问,“你们给我在新世界的定位是夏娃吗?”
“不,那种因为偷吃果子就被逐出伊甸园的女人怎么能和你相比。”女人微笑着说,“一定要类比基督教神话的话,你至少也是孕育神子的圣母玛利亚啊。”
“哈?圣母玛利亚?”五条悟看着喝了点酒后神情悲怆的衣冠楚楚老男人,满脸问号,不知为什么话题突然从诅咒和咒灵作乱跳到了神学频道。
“如您所见,我妻子因病去世后,我一直在寻求可以将她复活后治愈的方法,但人死如灯灭,至少现有的科技无法达到让她重新回到我身边的地步。”宫村社长说,“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了那位大人……她虽然是一名面貌普通的女性,但展现起死回生的能力,被杀掉的小鼠和猴子都能在她手中复活。”
“喔。”五条悟耸肩。在反转术式的加持下,他本人的肉*体刷新程度说是死而复生倒也不为过,在这个已知的前提下,如果真有某个强大的咒术师能做到这一点,也不算什么太耸人听闻的事。
“但我的妻子……她已经死去六年了,躯体已经真正的死亡,这时候就需要将她魂魄从死亡之国唤醒。那位大人提出要启用宫村家的暗线在世界范围内寻找各式各样的明器,有些仅仅只是在传说和神话中出现,而那枚传说中最早出现在埃及法老女儿木乃伊上的项链也是其中之一。这枚项链坠据说能沟通最深的地狱内景,让人类也看到自己死亡时的景象。”说到这里,男人甚至有些老泪纵横,“身为一名要对民众负责任的企业家和公众人物,我对我自私的做法深感愧疚……”
“在台上鞠躬道歉那一套政治家的把戏就免了,”五条悟淡淡地说,“说人话。”
“那枚项链坠,上一位主人是19世纪伦敦东区白教堂附近的牧师,靠着这枚明器,他获得了大量拥趸。但这位德高望重的牧师,在历史上有个臭名昭著的外号,叫开膛手杰克,他以残忍的方法杀害了五名以上的妓*女,但他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欲望,而是这枚法器的力量要靠女性腹中的活体胎儿才能开启,而胎儿的力量越强,能给项链带来的力量就越强……为了我的妻子,我明知道那些事情都是在加深我的罪孽,但我也不得不去做。”
“那仙台地区残忍杀害数十名育龄女性的研究,在背后需要的大量资金也是你在资助?”
“是。”
在一旁做笔录的伊地知有些不忍地抬起头来,这件事因为五条悟的干涉他并没有全程跟进,但他也曾见过那些女性的遗体。
“而那位大人说过……让死人之国的灵魂重返现世,是连创世神伊邪纳岐都做不到的事,我们也需要一位真正的神明引路,那位神明,将从那位女性的腹中诞生,只是注定将成为神的母亲的女性尚未觉醒,必须要让她遍历地狱,才能真正有诞育神明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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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宇智波带土
“……你在说些什么?”
虽然已经知道对方是反派大boss, 但春日遥的表情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作为咒术师,她当然不信教,但全世界都知道耶稣他亲娘玛利亚处*女生子的故事, 春日遥甚至还会唱几句河南梆子版本的《耶稣降生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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