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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爱世人(吱枝七)


当然,你可没有专属的辅助监督,就像普通客人不会得到vip服务一样。
你没有五条悟的家世,没有夏油杰的天资,也没有家入硝子的能力。
所面对的多半是来去匆匆的冰冷面孔,任务途中方寸车厢内沉默的陌生呼吸,于永远不会回头与你对视,只会在红灯等待的间隙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空荡中伸出一只只或年轻或苍老的手,向后排的你递上几张薄薄的任务相关资料。
你们之间通常没有对话。
车底盘微微的震动伴随着你指腹碾过纸页边角的摩挲声响,不知名的监督把着被烈日透过玻璃晒得滚烫的方向盘,吸热的皮质格纹使辅助监督难耐地反转手背。
斜躺在副驾驶位的瓶装矿泉水因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急刹车来回滚动,透明壁垒溅上细小的、聚拢了千万个破碎太阳的水粒。
对方的疲惫感扑面而来,你懂事地闭口不言,以免像之前几次那样目睹一场脸谱人偶扭曲着拧出社交性笑容,得到“为什么要交流啊”的麻木挣扎表情。
还是不要让对方的压力增加了。
刚从森林里过了一夜艰难求生最后踉踉跄跄爬出来的你这么想着,发间沾染泥土和枯枝烂叶也来不及在乎,于这个念头升起的那一刻便倒头乖巧闭眼入睡,在预计四个小时后开始的新任务前争取片刻的喘息机会。
不过这次好像有些不同。
满脸写着疲惫的男人抬眼瞟了一眼后视镜,将狼狈小憩的你揽入眼中,踩着油门的脚微微一顿,再在蹙眉间缓缓上抬了微不可察的高度。
返回咒术高专的车,慢了下来。
其实,你在辅助监督里非常有名。
再精确一点,是在底层、没有御三家头衔也没有过强能力的辅助监督中,最低级的那一部分人里很有名。
当然不是任务完成效率与闯祸程度成正比的最强DK们那种名气,要知道每次为他们忘记放帐导致大爆炸新闻登上电视编写理由的那位监督,年纪轻轻已经快斑秃了。
一开始,你的名字只是黑白资料间毫无意义的几个笔画文字,是辅助监督们每天安排任务时漫不经心扫过、再冷漠输入电脑表格的无名咒术师。
顶多是在茶水间摸鱼时,有关“同窗除了我都是天才会不会有心理压力”这个话题中出现。
比起姓氏加尊称的天才们,你多半由“那个谁”“真可怜啊”等碎片化字眼随意称呼。
后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个捧着水杯昏昏欲睡的老油条辅助监督决定结束话题开展新回合,无意间问了句——
“那谁,不会一点独特的地方都没有吧?”
“毕竟同窗是五条家六眼、咒灵操使和反转术式呢。”
男人的本意是掠过这个话题,可预期中连绵附和的回应没有响起,围绕着饮水机的底层监督们忽的陷入沉默。
塑料材质的出水口凝聚些许细微的残余水珠,在一次又一次机械的开关工作过程中,终于凝聚了一滴饱满下坠的水珠。
“啪嗒——”
有什么无形的壁垒,伴随剔透水珠落入网格状槽口的那一刹那一同破碎。
“是个,很喜欢笑的孩子。”
有人开口了。
随之而来的是飞雪般细密纷杂的补充,来自咒术界最不可察觉的隐秘窥探纷纷开口,像是每人付出自己珍藏的一块拼图般加入了这场临时起意的游戏。
“很喜欢给那帮天才们带伴手礼,上回给五条家那位排了三个小时队,就为了一个限量版甜品。”
“……任务前,会、会回头给我一颗糖,让我去远一点的地方等。”
“总是在任务完成后回高专的车上睡着,上回在座椅上睡得口水都出来了…啊醒来后还红着脸说要替我清洗呢哈哈哈哈。”
“和咒灵操使的关系不错,那位总是到我这里要她的任务资料来着。”
“头发长但容易打结,滚一身泥巴回来后会皱脸揪泥土块。”
“很努力地救别人,看起来是会【拯救所有人】的正论坚定者,但却对自己的伤口毫不在意,上回直接绑圈绷带就回去了。”
“不擅长写报告,麻烦的小鬼。”
“有一次全程把我护在身后…”
开起这个头的男人张了张嘴,痛苦发觉自己竟加入不了这个仿佛所有人都能插一嘴的普遍话题。
‘这一点都不普通吧。’
拥有【渡边茂】这个岛国最普遍名字结合体的男人悻悻闭嘴,低头抿了一口纸杯里的温水。
因为四级咒术师身份的你等级实在太低,所以随便一个辅助监督都能接手你的资料,和你接触过的监督们堪称过江之鲫。
这就导致了,随便哪个辅助监督都能说一两句关于你的事。
这个随便范围之外的渡边茂左顾右盼,最后奄奄一息不得已从同僚口中知道了许多关于你的事。
社畜不由得升起些许名为好奇的心理来。
‘那谁’是谁啊?
渡边茂。
这听着就是那种,充满社畜颓废大叔气质,每天摸鱼未来没有希望注定单身孤寡一辈子没有女人缘的老男人名字。
很遗憾,事实也是如此。
从森林里爬出来的你一觉醒来到了距离高专不过三公里的位置,混沌困倦间感知到今日格外缓慢的车速终于从运动状态突破到了静止,迷迷糊糊开口询问驾驶座的辅助监督。
“……不上去吗?”
下意识问出口的你顿了顿,因睡眠迟缓的思考重新活络,神色清醒了稍许:“是直接下一个,要去任务地点了吗?”
“额…”
渡边茂不安地抓了抓方向盘,喉咙里艰难挤出的咕哝融化在你礼貌歉意的话语里,老旧安全带因使用年份过长而边缘拔丝,多出一大团灰白的丝线来。
“麻烦了,您已经和我连轴一星期了,”也不知怎么,这回这个辅助监督跟了你挺长时间,“不行的话可以换人来,之前您不是被咒灵伤到了吗?”
“请务必注意身体,健康很重要。”
你眼含真挚担忧,刚清理完表面干净乖巧的样子,让渡边茂差点以为蹲守森林三天的他所见到的、一身狼狈血淋淋下一秒就要倒下的少女是自己通宵工作的幻想。
成熟的三十岁大人咽口唾沫,润了润干燥到能生火的嗓子,停下不动的车内只剩下发动机嗡嗡作响,如狩猎时酝酿嘶吼的野兽。
眼前玻璃上嵌了块不规则的裂痕,张牙舞爪地霸占了渡边茂的视线,也让这个几天几夜不曾闭眼的男人被动想起这伤痕的来历。
“不,我只是想抽支烟。”
脊背处的淤青隐隐作痛,隐晦的伤处拽紧了可怜男人的痛觉神经,勒令他对身后疲惫不已却对自己身体状况浑不在意的少女说些什么、类似劝阻的话语。
“家里管的严不让抽,抱歉…”
无妻无子父母双亡的三十岁男人死鱼眼扯谎,在后座你困顿迷蒙的视线中,生疏地拆开跟着你第三天时于街边便利店买的香烟。
盒装香烟外壳布了层塑料封膜,长了倒刺的拇指摩挲着条状可撕拉扣的起始位置,他故作老练实则笨拙地撕开长条,透明窄条被男人一点点攥入滚烫的掌心。
“我可以抽根烟吗?”
他转头,对着你挤出个似曾相识的、每个社恐人面对社交时都会做出的表情,一手举香烟盒一手打火机的样子滑稽又搞笑。
不擅长交流,社交上最大功绩大概是提起了你的名字引发了一场拼图活动的男人,下巴冒出青一片的胡茬,咧嘴笑的时候干涸的嘴唇几乎要撕开个小口。
他像是在向你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一般,视线从你渗透出一小片深色的高专校服快速掠过,再停于你苍白的唇瓣。
名为渡边茂的辅助监督垂下眼眸,咒术界最底层的工蚁摆动触须。
“……只需要三十分钟就行。”
“停一停吧。”
男人终于能加入底层辅助监督的聚会基本话题了。
社畜们聚集于居酒屋的吧台边,没兴趣且经济能力也做不到随意包下一个包厢买醉的辅助监督们踏进店门前西装笔挺,半小时后各个放飞自我,原本整齐打理的领带也不知怎的从胸前转移到了额头,还打了个看起来会让清醒后的主人痛不欲生的死结。
有男人小臂高度的透明玻璃酒杯稳稳地待在桌面不动如山,连带着寡言的社畜也懒散半趴在自己的酒杯旁,指尖一点一点地摩挲光滑圆润的把手棱角。
“呜呜呜我真的不知道,全都是煤气爆炸,别问我为什么废弃三十年的断尾楼为什么有煤气反正就是煤气爆炸、嗝……”
“嘶,这小子怎么回事?”与男人相熟的金发女人嫌弃地瞥向霸占桌子另一边、醉酒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嘟囔着‘煤气爆炸’的年轻同僚。
知情者嘿嘿一笑,举起酒瓶以瓶口与女人倾斜的杯沿碰杯,摇曳波动的酒液是下班时间的社畜们眼中真正的黄金: “别问,问就是五条家那位前两天出任务,脾气还暴躁了不少。”
“你呢,怎么不喝了,”女人单指捋起垂下的碎发挂于耳后,对沉默许久的渡边茂挑眉,言语犀利,“不是今天才回来吗,奄奄一息的样子看着真晦气。”
上回笑话你睡着时在坐垫上流口水的辅助监督一身干练西装,白天卡住腰身的纽扣松开一颗,眼尾延伸出两三条象征岁月沉淀的眼纹。
“…她还好吗?”
沉默片刻,女人低头摘下印着照片的身份卡片,将蓝色带子妥帖地一圈圈缠绕卡片后“啪”一声放在了油腻的桌面,好似脱下这辅助监督的皮囊后才有了些许询问你情况的理由。
“这个月到目前十六号为之,一共执行了二十二个任务。”
“咒术高专怎么回事,夜蛾正道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决定的人…”东京高专的具体人员从不是什么机密,做了二十余年辅助监督的女人冷脸不笑时也会印出明显的皱纹,“那孩子又受伤了吧。”
沉默许久的渡边茂终于开口了。
“她为什么还是四级?”
拥有最大众的、在大街上喊一声“渡边”大概会有一半人回头的男人,虽然本人确实如这个名字般毫无闪光点,但在【辅助监督】这个职位上却不是那么的普通。
辅助监督,有辅助咒术师的职责,也有监督评测咒术师实力的眼力。
“十六天里二十二个任务,除了咒术师本人以外毫无伤亡,圆满完成。”
男人耷拉眼角,从不会对前辈质疑的渡边茂不安舌头快速舔过干裂唇瓣,伤口隐隐作痛。
“她不该是四级咒术师,至少也有三级、或者在我看来二级的实力了。”
“级别不对。”
之前在京都直属某位禅院家大少爷的辅助监督沉声,微弱却坚定地揭开一直被这群最底层工蚁们隐瞒的真相。
“你们做了手脚。”
“因为我能力有限,所以麻烦您——”
与大多数人对自己能力的肯定或是夸大不同,但你在这方面永远保持现实的态度。
“全力冲过去。”
飘渺红线随咒力凝聚,握着方向盘的男人还没从【咒灵跑出任务地点且现在横在马路上】这个一般不会发生、但现在确实出现的事实中挣脱,就被你拧开车门抛下的一句话正中脑门。
破旧老爷车驶在郊野公路,两边不知名的树木呈圆锥形,尖锐的顶端直冲苍穹,大有把天捅个窟窿的气势。
下午一点的太阳高悬于空,逼的树影坍圮成任由车轮吱呀碾过的荆棘树丛,常人无法窥得真身的咒灵如同《千与◎寻》里暴走的无脸男般占据了道路,刚看起来能与天誓比高的行道树在这位对比下娇小如牙签。
渡边茂懵了。
这位身经百战的辅助监督麻木回忆了一下自己三十二年的一生,再于走马灯中想起这个【四级任务】的具体资料。
四级任务。
…四级任务???!!
你一把抓住被太阳炙烤的滚烫的汽车门框,胳膊肘抵住车顶提供支点,再灵活翻身滚上高速飞驰的轿车车顶。
柔软的、无害的、曾贯穿五条悟胸膛与神子心脏相连,又如常世普通红绳般简单系于虎杖悠仁小指的红线随你意念沸腾,显露于世。
目光清润的少女攀附于车顶,再把控着力道站起身,几根看似柔软的红线轻而易举地洞穿了钢筋,在渡边茂毛骨悚然地踩油门中找到固定点,围绕几圈让你能站稳脚跟。
“不用怕,监督先生。”
庞大咒灵散发着在男人眼中堪比二级的咒力,层层皮肉包裹挤压的证明大眼睛向这辆自不量力朝自己冲来的玩具车偏转,已经有了智慧的咒灵饶有兴趣地抬起那六指的利爪。
男人甚至能看见那咧开露出的霜白牙齿。
“冲过去。”
可看不见面容的你,隔着钢板声线依然稳而轻柔。
渡边茂不能理解,脸色煞白的辅助监督险些破口大骂,沉默惯了的男人完全无法理解你这个四级为何这么冷静的面对二级咒灵。
“你疯了吗!?快撤离啊你根本——”
几乎要尖叫的辅助监督还是如你所愿狠狠踩下油门。
绯色红线交错纠缠为网,劲风中你裙摆猎猎,本想着没抵达目的地便也没有扎起的长发松散,狂乱的风将其席卷遮蔽你的视线。
近乎块状固体的风裹挟着咒灵粘稠腥臭的咒力一同压下,与之对比你不过是人类眼中小蚂蚁的概念。
脆弱眼睑针扎般微微发痛,但是——
“不过是四级咒灵罢了。”
“这种事,我这种人还是能够做到的。”
脆弱的网向巨大咒灵迎去,天地在此刻充斥着纵横交错的烈焰红线,成了孩童手中复杂的花绳。
或者是,捕获猎物的漫天赤红蛛丝。
“你们东京的【四级咒术师】都是这种水准的话,那可真是不得…”
“然后呢?”
金发女人打断了渡边茂的话,视你为小鬼、每次见面都会为你排队为五条家六眼买甜点皱眉的监督摆手,捻着烤串的签子向为你鸣不平的男人摇晃举例,宛如演唱会指挥家。
“报告上去,那孩子可以升为二级或是三级,再看着她为越来越多的人受越来越多的伤。”
“她太适合做【咒术师】,她也太不适合做【咒术师】。”
女人眸光沉沉,最终寂寥的湮灭。
“她是个,可以为任何人而死的好孩子。”
阅人无数的辅助监督,道出高专的天才们至今无法察觉的答案。
“可她唯独不在乎自己。”
“她唯独不爱自己。”

“别开这种玩笑了,前辈。”
男人深感自己听到了无比荒谬的笑话,他夸张地牵动五官挤出个狼狈古怪的笑容,再在金发女人平静地凝视中抽搐般拉平嘴角。
连渡边茂自己都觉得刚刚慌乱到每个五官都有自己想法的表情可笑,不擅长交流的寡言男人垂眸紧盯动荡的金色液体酒面,于圈圈涟漪中窥得半个残破的胡茬下巴。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人,又不是在什么拯救世界的魔法少女番里,”男人坦言荒唐与可笑,粗糙的指腹滑过玻璃酒杯,大拇指与食指卡着杯壁圈成个畸形的环状,“哪有什么、会愿意为【任何人】而死的——”
渡边茂模糊沙哑的反驳骤然凝固,环住沁着水露的杯壁的双手刹那间冷到无感,略带油脂粘腻的湿濡仿佛卡在了正低声喃喃的男人的咽喉。
他想到你把啜泣的无辜者整个圈在怀里,拼命祓除咒灵后自崩塌的六楼跳下,毫不犹豫地以自己的背部作为缓冲撞向避无可避的钢筋。
沙砾与锈迹斑斑的尖头金属嵌进你的右臂,给人以棉花般温柔印象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缓缓拔出钢筋,螺旋状的倒纹由蔓延而下赤红血液与碎肉填满,几滴赤色飞溅上你的侧脸,干涸后是枯败的褐。
“没事没事,不用在意。”
洞穿伤口通过痛觉神经传递来阵阵近乎缓刑的疼痛,你甩了甩臂膀,在辅助监督的欲言又止中自觉回复曾向无数陌生监督重复的保证话语,再笑着熟练回到车子里处理伤口。
车门咚一声关闭,再在渡边茂自觉守在窗户外避开视线时拉下玻璃,探出个脏兮兮的脑袋来:“渡边先生,等会儿去竹下路一趟怎么样?”
你像个与长辈撒娇的普通JK般笑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伸手拉了拉背对着你的男人布满褶皱的西装。
“…为什么,不回去休息。”
“不用哦,而且我想给同学带点东西,听说那里有好吃的可丽饼。”
“这回不用排队两个小时吧?”
“嘛嘛,可以顺便把报告写了哟。”
很正常的对话。
太过于正常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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