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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爱世人(吱枝七)


将自己置于危险中旁观者喉咙发紧,二十七岁的家入硝子惊觉自己的语气带着晦涩哽咽。主动进入领域,多么疯狂的行径,这么看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咒术师。
她在心里一边自嘲一边张开双臂,狂暴咒力刮得医者脸颊生疼,“你死定了,你怎么敢这么久毫无音讯,等我把你拖出来你就等着被我说吧,混蛋。”
家入硝子感觉自己的身躯轻盈了些,这话简直不像她说出来的——应该由更年轻的存在,比如野蔷薇那种明艳的孩子。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在你面前她总是躁动地像个小鬼,你们分别时她甚至还在生长期。
你在里面,五条悟也在里面,不管发生了什么五条悟这个最强总能把你带回来。
能回来就好,她家有个客房正好能让你住下,就算是诅咒师也有戴罪立功的可能,这些年她用反转术式救了很多人,其中也要许多高层的存在,作为筹码也能为你减轻些——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办法总是有的。
杂乱无章的思绪纷飞又空白,要说时间不过须臾,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做好进入领域的准备,却被根红线拦住。
柔软的,无力的,纤细的。
尾端有烧灼、断裂痕迹的红线。
它残缺的端口抵住家入硝子的指尖,在医者的怔愣中轻轻地戳了一下,又一下。
‘硝子。’
狂风大作,有声音在家入硝子耳边徘徊,似乎即将熄灭的微弱烛火,用最后的灯芯拼尽全力燃烧。
‘想念,最喜欢硝子…对不起,喜欢,疼…硝子……’
它断断续续传递远方的残念。
‘…好累,硝子……没有了、最后…硝子。’
“怎么了,你受伤了吗,我这就进来!”
家入硝子抓住那根曾系在自己指根的红线,急切地又向前跨出一步,风灌入她的唇齿,使她只能毫无形象地大喊道。
可她没能如愿进入领域。
这座万人冢,唯独拒绝家入硝子。
唯独不愿让家入硝子进入。
“让我进去,让我去啊,别说这种遗言——这算什么!”意识到什么的反转术式操作者的声音破碎了,融进风里,即将失去重要之物的预感噩梦般笼罩,“站到我面前来,把这些话好好说一遍…”
“回来啊……”
红线环住她的腰身,温柔地,小心翼翼地。
如你们的每一次相拥。
——然后医者被甩了出去,正中一个某个辅助监督怀里。
十七岁的家入硝子抓住她的挚友。
二十七岁的家入硝子没能拉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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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我会一直在大家身边,明天、后天、大后天、明年、后年……直到你们都成了老公公老婆婆,直到我不在了为止。】
【每一年,我们都要去放烟花。】
那是场血红缱绻的梦。
盘星教教主自黑暗中醒来,他第一时间按住自己梦中失去的臂膀,几个呼吸间了然梦碎。
百鬼夜行的前夕,‘夏油杰’在一场诡异梦境中看见了自己的死亡,以及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得知自己明天就要去死,还是死在曾经挚友手中这种事就算是穷凶极恶的诅咒师也不能淡然。虽早就知道这条路不得善终,但提前预知也超出男人的预料。
另一个自己的情绪病毒感染般悄然无息蔓延,痛苦与不甘混杂着古怪的情感。盘星教教主努力剖析,伴随窗外萧索的寒风得出结论。
是爱恋。
杀人无数的诅咒师冰冷审判。
梦中的他爱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在自己世界一小时前还在和他争辩百鬼夜行的利害。
男人撩起长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由他来做并不显女气。女孩们住在他的隔壁,舒缓地呼吸声与月光一齐融化钻入他眼底,明天就要死的‘夏油杰’开始思考人生。
不同的经历铸就不同的灵魂,就算是同样的名字下每一个‘夏油杰’都是截然不同的个体,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因为一份从天而降的记忆而模糊对你的情感——更何况这场梦背后隐藏的真相过于惊悚,他的世界像辆定点的列车,一次次出发碾压另一个苟延残喘的灵魂,宛如座永不停歇的巨大刑场。
……已经到诅咒师都无法坦然接受的凄惨地步了。
拥有冷硬又慈悲心肠的人神叹惋,召出咒灵唤你来他房间。来自他人的爱恨终究感染了他些许,再加上将死的预言,这让‘夏油杰’做出了一个看似玩闹的决定。
颠覆这场循环的小小支点,诞生了。
平安夜前夕,盘星教教主与茫然的下属定下束缚。
秋日夜雨,满身血的少年与手执线香花火的少女对视。
【下一次,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不信天命。】
跨越无数时间线,相同的声线交织,构建出不存在的奇迹。
他想救你。
自始至终,夏油杰都想救你。
‘我’是什么?
这个问题极具哲学性,简单来说就是‘我’就是自我意识,是一个人意念与思维的总和。
那么,你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名字,所有人唤你时都用可笑的xx,这种可以被人随意替代的玩意儿。
没有记忆,脑中那些故土碎片是爱意诅咒塞入的虚假信息,它们可能来自另一世界某个女孩的现实,关于家人的朦胧轮廓与一阳台的花都不属于你。
没有过去,每一次轮回都是崭新的空白记忆,自以为‘能够回家’的旁观者在游离间泥足深陷,哭着喊着一步步走向末路。
你以为这是另一个世界。
你以为大梦一场,就能回家。
“我的情感来源于你吗,我的一言一行都是共情的产物吗,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被你诅咒吗?我自以为的穿越者身份、自以为拥有的家,都是你想让我毫无顾忌去行拯救之事,才编造出来让我毫无后顾之忧地豁出去吗?”
生死之际,垂死的人叩问神明。
不识人心的诅咒不再涌动,祂僵在原地,像是寒冰冻结的标本被谁以尖刀刺穿再残酷摔碎。努力治愈你伤口的黑雾忽然剧烈沸腾向你冲来,几乎要重新砸进你灵魂中阻止你继续说下去,嘶吼不休。
你差点就以为黑雾在哭,旁观你轮回的观众、始作俑者在哭。
可是,怎么可能呢?
爱意诅咒的力量不管不顾地灌入体内,就在开□□易的刹那,不经另一方的同意作为代价的‘自我’向诅咒转移。能将人格彻底摧毁的死亡与幸福,这份生命无法承受的记忆一直被储存在爱意诅咒中,直到此刻新的交易达成,压缩到几近癫狂的嚎啕重新回归这具躯壳。
死亡,从不是可以轻易提及的玩笑。
记忆倾倒,一双双女人的手捏碎你的喉咙,气管里生涩的血腥味艰难倒灌,可怖的、属于你的情感在此刻毫不留情灌入。
脑髓烧干了似的疼,无数张脸重叠交错浮现。万千世界线的记忆可不是几个朦胧梦境可以相比的,无形巨兽的尖牙搅碎了你身体的每一块血肉,内脏仿佛火燎的疼痛使你忍不住尖叫打滚。不知经历了多少遍的涉谷战场上尸横遍野,诅咒之王驾驭容器的身躯随意降下天灾,肉块烧灼泛着焦黑,凡人的性命成了咒灵手里阻挡五条悟的障碍物。
说不惧怕死亡什么的,全都是假话。
你看见某一个自己,跪倒在狱门疆前脊背战栗不管不顾地向前爬,脸上是黑灰与泪痕。剧烈地痛意自四肢贯穿心脏,手掌被寒冰与烈火相继侵蚀,掌骨混着泥沙支撑地面。血浆自额头源源不断流下几乎将她的眼眶凝固填满,它们渗入视线,试图为崩溃的灵魂遮掩眼前的一切。
夏油,夏油,夏油。
夏油杰!!
她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喊着那身体的姓名,寄希望于被羂索操控的□□能再次觉醒做些什么。女人做了能做的一切,到最后站在诅咒师面前却依旧无计可施,一个人的能力并不会因其廉价可循环的生命而有增长,更何况你从来不是什么聪明人。
咒灵操使的咒灵倾泄而出,黑发的高专教师望着缩成方块的狱门疆,当着被封印的五条悟的面,在伤痕累累的学生们身后。
她开枪洞穿自己的太阳穴。
没关系的,悠仁。
枪管发烫,高温烙住女人的手,学生们眼中唯一能让五条悟收敛的好脾气师长笑着扣下扳机。迸溅的血沫落在你赞美春天的樱发间,砸中虎杖悠仁的眼睑往下烙出刻痕,盖住诅咒之王收敛的眼眸。
无数次告诉他‘成为容器从来不是你的错’‘我不会让你死掉’‘小孩子快去享受青春’的人,在起死回生的医务室中哭成一团喊着‘对不起’被五条老师手忙脚乱安慰的人,总是带着忧郁目光注视他的人。
“下次我会再努力一点的。”她在笑,她到死都为自己偏爱的孩子呈上安慰,“别难过,悠仁。”
“那些人,不是你的错。”
——那些人,全是我的错。
记忆重叠,交汇,毫不留情碾压你的意识,死亡从不是可以摆在台面上的谈资,每次失败后自杀的绝望,孤注一掷又一无所获的歇斯底里,反复自省竭尽所能的挽救,精神上无可挽回的创伤。
这些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都能让普通人煎熬半生的灾厄,在交易启动的瞬息全部堆砌到你身上。
血海尽头弥漫雾气。
记忆化作鬼影涌来,天地血红,你眼前升起一轮血色的太阳。
在红与黑的世界中,你看见了‘你’。
惨死鬼魂的赤足在暗涌红液下滑动,她们脖颈上系着一根缥缈的红线,往后延伸直至模糊——不,与其说是系着,倒不如说——
她们每一人就是一条血色的绳。
被洞穿太阳穴的女人,过分浮肿的少女,啃食半残的行尸,囚禁致死的亡灵……
各种死相涌入你的视线,在看清的同时疼痛袭来。一时间,万万死的苦难叠加于身,仿佛被有形的利刃翻搅,自脑仁一路向下劈砍,撕裂喉咙,折断肋骨,烧灼内脏。名为痛苦的野兽吞噬了你,一直以来被积压的、被忘却的崩溃疯了般反噬,如万虫噬咬,婴孩回归母体。
名为千缘的术式,你执掌的红线,从来都不是咒力捏造的产物。
而是你自己。
红线浓稠,汇聚为海,泼天艳色。
乌泱泱的血影,流着泪哀怨的失败者们。
一根根,一条条。
——都是你。
——都是惨死的祭品。
你突然说不出话。
自以为的红线祝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诅咒,你的爱是诅咒,是需要祓除的脏东西,从头到尾都和美好的祝福搭不上边。
红影重重。
汇聚的记忆化作嫁接的桥梁,它们狂风骤雨般冲垮你的意识,就算是六眼也无法处理的万千次轮回在这一息回归本源。一直以来被爱意诅咒压制的‘你’,惨死循环的‘你’,尸首填满领域的‘你’,被自己遗忘的‘你’——
你们融为一体。
“为什么做不到。”
“我、我很努力……”
“好痛、呜,好痛啊啊啊啊啊!”
“又是哪里出错了,还能是哪里出错?”
“夏油,夏油杰,不要叛逃,我求你!!”
黑发少女蜷缩跪伏在地上连□□都无法自牙缝间挤出,真正的痛是连呼吸都奢侈的灾厄。你一动不动像具毫无悲喜的尸体,听见体内每一寸炸裂的悲鸣,呜呜的哭声与嘶吼暴力撕扯神经。
每一份归巢的记忆都在流泪,她们哭个不停,眼泪能填满东京湾。
终于,在纷扰的循环中。
一无所有的可怜虫发觉了异样。
背负重任的女孩从未成功改变过什么。
或者说,每当你拦住一人死亡的结局,心满意足后又会迎来对方另一种BE。
每一次都是这样,但这只是在一些小的节点,比如灰原雄的死亡。
你从来没有改变过夏油杰。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一起叛逃的同窗,投奔盘星教的诅咒师,追随夏油杰的无名下属……无论你怎么做怎么努力,咒灵操使都从未为你改变自己的大义。
那个王八蛋就是走在自己都知道不得好死的道路上,就是看不得同胞悲苦。善恶都不纯粹的家伙,年纪轻轻当教主的笨蛋,八棒子打不出一句话的闷狐狸,真正让你无可奈何的存在。
夏油杰无法被拯救。
他的天性就是忍耐,忍耐咒核的作呕,忍耐积累的痛苦。他从不会主动倾述自己的欲求,就连喜欢吃什么东西都需要你仔细观察反复试验,才能确定他除了荞麦面外青睐的食物,唯一一次坚定自己看法还是正论,之后就变成了毁灭猴子的大义。
盘星教教主踩着你的尸骨,永远死在二零一七年的平安夜,断臂倒在挚友的眼前,从没理睬过你的努力。
在有几个学生时代,丸子头大男孩曾对你说爱,说喜欢,可这份青春期的爱意从未成为他的阻碍,他口口声声爱你,却不能为你活下去,不能为你放弃叛逃。你从来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不过是少年荷尔蒙的承载对象,一个有着被爱名头却什么都做不到的笑话。
少女一直是那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
你睁大了眼睛,眼角几乎要崩裂溢出血痕。
为什么,这一次——
你像是闯入三途川的生者,狼狈地跪在血水里,黑发蜿蜒湿成一团海藻,莫大的痛楚使你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与你样貌相同的红影以各式各样的死相行走,百鬼夜行。阴冷的红让你忍不住颤抖,可那些细枝末节的记忆翻涌。
如水与水汇聚再燃烧,掀开过去的幕布。
【最近总是在做奇奇怪怪的梦,醒来后又觉得不太可能。】
死亡的前夕,盘星教教主伸手,月光自窗外倾泄而入,游离的冷白挂在男人散乱的发梢。明日将死的男人对你笑,你们缔结了束缚。
平安夜,美名其曰平安的节日,夏油杰却要去死。
【但如果是真的未免也太可怜太悲剧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个后手吧。】
生在春日前一天的男人目光悲悯。
【下一次……】
脊背连战栗的力量都没有,翻滚的记忆搅烂你的脑干,烧灼感撕裂神经末梢。彻底陷入癫狂的领域中血水滔天,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人被捏造出轮廓跟上‘你’们的步伐,血红鬼影浩浩荡荡。
它们走向你,总结你无用的一生。
黑发俏皮的母亲,嘴角疤痕的父亲,娇小文静的孩童。
勾肩搭背的最强,旁观不语的珍宝,魁梧高大的师长。
乐天派的后辈,严谨混血的伙伴。
面冷心善的辅助监督,纤细跳脱的麻花辫少女,柔软温柔的仆人。
诅咒之王的容器扶着佝偻腰身的老者,怀中抱着洋娃娃的双胞胎默默跟随。
欢声笑语像是参加欢乐的宴会,对待路上不值一提的落果般将少女的尸首踩在脚下。兜着女孩血肉的表皮骤然破裂,艳丽的汁液落入咆哮的汪洋,凝聚成不堪一击的柔软红线。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如被巨大磨盘碾碎的稻谷迸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跪在乌泱泱人群中央的灵魂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呜咽看着眼前的人们却连摇尾乞求注目都做不到。炸裂声一下又一下凿击你的内脏,形成的红线如离弦之箭贯穿你的身躯。一道道一次次,临死前的负面情绪像是要将你直接钉死在原地,告诉你这场名为拯救的伟大道路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在为完全不记得你的人去死。
这是场不对等的奔赴,只有你一人记得与之相处的过去,而每次的他们都是崭新。随着轮回的次数逐渐增加,你承载的精神压力不可避免地变大,可倾诉的话语越来越少,重复的相识、交际、结伴成了凌迟你的慢性毒药,而偏偏情感的另一方始终站在原点。
这从始至终都是独角戏,无人鼓掌的表演。
……你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做不到!”拯救者永远最苛责自己,从不会埋怨他人为何不为自己的努力改变抉择。炸开的血影撕咬流浪狗,痛哭流涕地自责呜咽,“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那么多次了…”
红线扎过后颈自喉咙洞穿而出,身体不可遏制地被冲击力往前拖拽,你踉跄往前扑了一下,萧索凉意割开脖颈,糜烂的红与天地融为一色。
从始至终,你不怨任何人。
你只恨自己。
“他们是…很好的人。”血影凄厉地哽咽,她恶狠狠捏着你的肩膀,五指抠进肉里。难以遏制的窒息感使你胸腔战栗,又被血影哭着抱住,“未来,结局,难道真的不能改变?是我不够努力吗,可、可是,我已经,你已经,大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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