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进去?”
你用脚踢开尚未完全掩上的天台门,放弃将五条悟甩下去这个念头,选择将淋浴大猫猫搬回家擦干,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可能放着他不管。
“私闯民宅会被你讨厌吧。”
显而易见吃准了这点的、在这些天按照一日三餐频率打电话劝说的白发男人难得陈述了正常人观点,他略带轻浮地开口,“才不要被你讨厌,而且那两个小鬼好吵,惠倒是很乖,和当初拿花瓶砸我的样子截然不同,果然是长大了吗?”
“……为什么惠会拿花瓶砸你,你当年就一次机会见到惠吧——难道那次你们是不欢而散吗?”
“如果把进门就被玻璃器皿砸的体验称之为良好,那那次见面就是优秀程度的。”
五条悟的腿夹得更紧了些,你腰侧隐隐作痛。
你深吸一口气缓解抽动的神经,也许你真的该去精神病院看看。
一点都没有从你身上下来的意思的五条悟四肢并用八爪鱼般缠住你,被你艰难抬下楼梯时嘴里不知为何说着奇怪的台词:“可恶,还想买花来着,要不是你突然挂掉电话我也不用那么急跑过来了。”
他不满地皱鼻子。
“不要把轰出个洞这种事简单缩略为跑过来,外卖鲜花我这两天已经收到的够多了,再这样下去只能去做鲜花饼——而且,挂掉电话也只是因为五条君一直在说不可能的事情,从凌晨五点说到八点也太过分了。”
“哈!你果然在听!我就说你不会不听我说话的。”
喉咙里咕噜咕噜的猫猫身躯实在庞大到你无法看清脚下楼梯,在无声拉锯中最强毫不心虚地将脸埋进你脖窝,做着和上回一摸一样的动作,如同真的猫塑了自己般甩头溅你一脸水。
“至少应该下来,你四肢健全吧五条君。”
他抬头,结实的下巴搭在你肩膀,只因为被挂断电话就冲过来的五条悟是最强也是最任性。
五条悟喋喋不休起那套在这些日子里逐渐完善的方案,任由你卡在楼梯中间因为视野受阻进退两难。
“因为之前的事肯定没办法一开始就恢复身份,大概会用咒具、符咒之类的东西限制你的活动范围,我会争取到和我一起行动的,任务肯定会超级多——那群老头子真是压榨劳动力的一把好手。”
他又开始了。
你摸索着踩下楼梯,幸好你家在最高层,也不过是两个转弯的路程。
“四年,我向你保证。”他转头,你们本就离得近,那凝了水露的绷带几乎贴在你脸颊,五条悟语气沉稳,“回来吧。”
你爱的人堪称恳切,五条悟用一点都不五条悟的语气认真说道,那一步步谋算的中心思想都是为了让你回去。
“孩子我能照顾好,硝子也很想你,她这些年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抽烟越来越猛了。”
钴蓝眼眸凝望着你,无声地说着。
——别再一次丢下我们。
霜白眼睫垂下,略落寞的蓝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你,你们的距离近乎情人索吻,温热鼻息混成令你越发迷惑的谜团,那翘起的眼睫微微戳动你脸颊,蝶展翅似的痒意并没有干扰你的理智。
最后一阶楼梯踏下,家门近在咫尺。
“……”
“别闹了。”
抱着庞然大物的双臂微酸。
这就是你对这些日子近乎撒泼打滚的五条悟,所做出的最后答复。
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你看着最强脸上虚浮的撒娇、玩闹、欢喜在这句话后通通如海水退潮般褪去,就像汹涌海潮对天空的无可奈何。
五条悟半缠在脸上,挂于鼻梁的绷带终于落下,有气无力搭在你与男人交叠的肢体。
大猫猫随意地、仿佛主人随手就能撵开的姿态变了。
重逢之后在你面前一直玩笑着上演搞笑剧情的咒术界最强拾起了他的强势,柔软猫咪转变为自然界顶端的野兽,光是出生就将咒术界这个丛林天平彻底打破的人自然不是无害撒娇的宠物。
骨感有力的手指轻柔拢住你后颈,最强浓郁至沸腾的咒力翻滚,食物链顶端的强者气场令你的头说不出的疼,仿佛太阳穴被这尖锐咒力凝成的锤一下又一下撞击,头骨凹陷皮开肉绽。
无形的疼痛催促你赶紧找个地方坐下休息,而不是被轻易可取走你性命的五条悟堵在家门口。
野兽尖锐的獠牙陷入食草动物柔软的皮肉,只要再深一点就能叼起中意的猎物带回巢穴享用。
“是我表现的太好说话了嘛,老实说我就算直接把你抓走带回去也没事吧,因为一直顾虑你本人的心情所以想委婉点来着。”野兽露出獠牙,“说到底,你本人的意愿也不是特别重要,我可是最强的哦。”
老同学轻描淡写地改用威胁,冒雨而来的男人鼻尖还挂着露水,看起来远比你狼狈的家伙是实实在在的咒术界最强。
旁人的高悬圆月,于你而言是触手可及的钴蓝烈焰,柔软暴烈的燃烧着。
“我超级忙的啦,特级里面干活的只有我,为什么最终我会沦为社畜啊。”
他在你平静地注视下硬气不到三秒,鼓起腮帮子抱怨道,“嘴上说着自己是诅咒师,你却一点都不怕我…好歹来帮帮我啊,好累,你一定比我更适合教学生吧。”
猫叹了口气。
思维冰冷地搅动着,你开始从头到尾梳理这场五条悟主导的闹剧。
从看似欢乐的重逢开始就不对劲了,如果说当时一切都是阴差阳错,那如今天天打电话上门阐述让你回去理由的咒术界最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废物利用一下思想没有变成厌猴者的过去老同学呢?
五条悟从来都不是死缠烂打那一挂的人,他也不喜欢将过去往事翻出来点评。
那么是什么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导你,甚至不惜将一切道路铺好,以过去你所做出的诺言为筹码,半拉半扯也要把你引往咒术师的阵营呢?
【它】哀嚎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念头不可遏制地滋生,又被你强行压下,大脑卡顿的运作,你尝试思索五条悟异样的源头。
理智蠕动着思考,半晌,你听见自己轻轻地、缓缓地开口,将一直以来双方都默契不曾提及的人名呼出。
“夏油杰,发生了什么事吗?”
猫不说话了。
“你不可能带回她的。”
早在一开始,听完五条悟讲完街头跑酷重逢喜剧故事的家入硝子就如此断言。
“虽然她一向心软,但这并不是你像以前那样耍赖撒娇就能迈过去的事,悟。”
若不是六眼之下一切咒力无处遁形,五条悟还真会以为身旁不动神色的友人对你的消息无动于衷,咒术高专的医者放下翻开的书籍,“她决定的事,绝不会动摇。”
家入硝子敛眸。
“就算是将我们放在她心中的天平上,也会有另一样筹码压在另一边——也就是让她做出屠村这种事的原因。”
“难不成你要强行把人带回来,绑在身边吗?”棕发女人嘲笑似的眯起眼睛,唇角溢出轻笑,“你要是会那么做这四年里你早就做了,不要告诉我六眼真的一次都没捕捉到她的踪迹。”
男人鞋尖点着医务室的地板,一下又一下,手里是渡边茂调查而来的报告,白花花一大卷。
“我知道哦。”
他漫不尽心。
“看起来软乎乎,实际上心狠极了,明明动摇的不得了却绝对不会背离的性格真是让人气死啦。”
绷带后的六眼扫过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夏油杰这些年杀得普通人不少,完全是将他们视为压榨资金的动物,“最近,各地强大咒灵急剧减少,说和杰没关系我是绝对不信。”
他仰躺下来,办公椅吱呀吱呀尖叫着。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家入硝子抿了口黑咖啡,饶有兴趣提问:“都说说看。”
“引领思想未遭受猴子腐蚀的老同学弃暗投明走向光明道路。”
白发男人控制办公椅摇晃了两圈,长腿折起以防撞到医疗器械。
“或者,只是单纯地想和故人多说说话?”
遮挡一半面目的五条悟比学生时代更加令人捉摸不透,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给窗户加上窗帘的男人轻笑,一时间家入硝子都判断不出他的真意,“那副头疼得不得了还纵容我胡来的表情,实在好久没见了。”
“…真是糟糕的话。”
——说到底,不过是不可言说的想念罢了。
“你知道杰他——”
“抱歉,我打扰了什么吗?”
飞毯状的咒灵漂浮,楼梯走廊的窗户处出现一张你和五条悟都无比熟悉的脸,黑发男人略惊讶的睁眼,没有穿那身恼人的袈裟。
绛紫眼珠偏转,顺着五条悟搂住你脖颈的手下滑至五条悟夹住你腰肢的大腿,这个家的主人笑的仿佛沾了糖浆,传销气息扑面而来。
早一步回家的夏油杰,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画面。
被偷家的狐狸笑眯眯,打断五条悟的话。
“偷腥猫。”
他字正腔圆。
“说起来,为什么忧太君你会在这里赚零花钱呢,正常玩耍的话也不会进入寺院吧。”
作为盘星教编外人员的孔时雨闲着没事,坐在长廊边百无聊赖看着小孩结束扫樱花花瓣的工作。还没有到克扣小孩零花钱地步的黑中介,在掏出硬币时出于好奇问了这么一句。
孩子的手掌软绵,看不出任何遭受训练的痕迹,连竹竿为主体的扫帚杆都能在乙骨忧太汗津津的掌心留下道道红痕。
黑发直而硬挺,孔时雨收回本想摸一把小孩脑袋的手,选择将报酬交给劳作后脸涨得通红的小鬼。
乙骨忧太露出个羞涩但欢喜的笑,看得成年人不禁扪心自问这钱是不是能再涨一点,小孩数都不数直接捧着硬币小心翼翼塞进兜里的样子实在可爱。
他礼貌地鞠躬,然后回答长辈的问题:“因为夏油先生。”
“嗯?”
“之前和里香玩的时候,风筝被那种怪物抢走,放到了树顶。”回忆当初和夏油杰初见的男孩明亮的眼睛温润清澈,小孩无比感激地讲述当时发生的事,“夏油先生很好心的帮我拿下风筝,还问我叫什么名字。”
这听起来是场美好的相遇,考虑到夏油杰对同胞一律视为家人的态度,其中应该不会有什么阴谋。
被你委托和乙骨忧太接触,并探究对方来到盘星教的原因的黑中介心想,眼神微微飘忽至翘起屋檐挂着的眼熟风铃。
等等,当初那个贝壳风铃被修复了吗,碎成那个样子都被修好了吗?!
孔时雨睁大眼睛,深感自己就是那只走在路上突然被踹了一脚的单身狗。
已知风铃的主人禅院惠讨厌夏油杰,绝对不会来盘星教,更不可能将风铃挂上去。
而能够拿到这串你亲手制作又在意外中破碎的风铃,细心修复好,还自由出入盘星教内院将其挂在最显眼地方的人,孔时雨实在想不到除了那人以外的另一个选项。
单身多年的黑中介一口血噎住,被‘你们俩都未成年时他单身,你们俩成年后黏黏糊糊撒狗粮他还是单身’这个事实刺激到,心中吐槽着你们这对私奔的诅咒师夫妇怎么还不结婚,继而没注意乙骨忧太的下一句话。
“在听到我名字后,夏油先生好像很意外的的样子。”黑发男孩挠了挠头,陷入迷雾重重的回忆,斟酌用词模糊描述道,“他脸色奇怪地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站在原地拿着风筝看了我好久,然后开口说——”
“原来就是你啊。”
【原来就是你啊。】
“哇呜,第一次看到人类会把咒灵像吞便当一样吃掉呢。”
树林中四肢着地奔跑的灰发少年以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口吻惊呼,他的手脚化作马蹄,随着奔跑陷入潮湿土地再拔腿飞溅出泥壤,“简直是颠覆食物链的家伙,人类已经扩展食谱到这一步了吗?”
诞生没多久的新生咒灵语气中带着赞叹,但凡有任何一个咒术师在场,都会为其与人类相同的相貌和有条有理的话语逻辑而震惊。
这已经超出了世人对咒灵的概念。
真人,是人对人的憎恨恐惧中诞生的诅咒。
目前绝赞逃亡中。
“真是的,特级咒术师都这么恐怖生吃咒灵吗?”
他嘴上说着恐怖,眼里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四只蹄子一跃跳过块横档逃生路线的巨石,丛林肆意生长的枝丫树枝勾起真人的长发。
“不过真不愧是叛逃的诅咒师,在看见我那些玩具后完全没有上回那群家伙的惊慌啊,明明是人类却对被改造的同类毫不在意,真是个有趣的人。”
人型咒灵跳跃间灰发上浮刹那,耳廓处别着的传声咒具显露痕迹,另一头传来低沉缓慢地回复。
“没错,的确是罕见的术式,真是狠心的合作搭档,完全不在意我被那个咒灵操使打包吃掉吗?”
真人语调如滑腻阴冷的蛇,他狡黠挑选一条对人类而言最麻烦的路线,专门往荆棘丛林里钻。
“这个夏油杰真的比五条悟好对付一点吗,五条悟是个什么存在啊。”
悠哉与咒具另一方对话的咒灵身后是声势浩大的攻击,荒郊野岭的回音效果极好,不知繁茂生长多少年的巨树宛如折腿跪俯的巨人,轰隆隆尘土飞扬。
张着圈圈锯齿状尖牙的巨型蛆虫咒灵撕咬开森林,正以与身材截然不同的快速速度追踪真人的踪迹,一路上推土机似的碾压一切。
百年老树在它的对比下如同刚没过人类膝盖的脆弱芦苇荡,回话的功夫,人之恶咒灵险些被堆砌的泥石树木吞噬,一边呸呸呸吐出嘴里的土,一边艰难地将蹄子从小山般的废墟中拔出来。
“果然,还是应该让花御来吧…不,她还是不来比较好,看见森林糟蹋成这样会难过吧。”
以玩闹之心转化了整个村落人类为怪物的咒灵极为人性化的叹气,再次投入逃亡,一头砸进地里。
可恶,书上也没说人类食物范围里有咒灵啊!
“要不是为了能有新的同伴,才不会答应做这种麻烦事啊。”
“还好快结束了。”
人之恶嘟嘟囔囔将自己变化成液体,纵横补丁的脸融化为一滩诡异的泥浆,俊秀五官平摊着扭曲混沌成san值狂掉的存在,流入啮齿类打出的洞内,最后几个字也一同被吞没。
“爱之咒灵,真想见见啊…”
咒具另一头传来男人笃定地回应。
“会见到的。”
“毕竟那孩子,爱人爱的仿佛在哭泣。”他说,“而她所爱的人明显也爱着她……这才是对那孩子而言最糟糕,但对我们而言最有利的。”
“爱是最恐怖的东西,真人。”
“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说来修水龙头,杰你信吗。”
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
你被湿漉漉的白毛大猫猫四肢并用缠着,背靠门板。
沾了一身泥巴仿佛在泥潭里打了八个滚的黑毛大狐狸坐在咒灵身上,幽幽地透过楼梯走廊窗户目睹这一幕,咒术界最强与两位前友人现诅咒师狭路相逢,在你家门口上演传奇剧目回家的诱惑。
“缠着明显不愿意的人不好吧,悟。”这对理论上同样四年没见的搭档一见面就是唇枪舌剑,跨出一条腿踩住窗沿的夏油杰施施然挽起衣袖,两个不约而同选择苦肉计的成年人一眼看出了对方的心思。
一个一身泥,一个一身水。
时隔四年,最强组合还是心有灵犀。
“说什么呢,这可是双向奔赴的情谊,盘星教教主就去传销好了,这个家我会照顾好的啦。”
五条悟摊手吐舌,以惊人核心力量双腿盘住你腰身,在松开手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赖在你身上的动作,丝毫没有所谓惊慌失措,“杰的话就随便逛逛好了,慢走不送哦。”
“不管怎么说,该离我家远点的都是你吧。”
夏油杰眉目狭长,眼睫末梢那抹上挑的尾线只要它的主人想,就会呈现出蛊惑纤细的弧度,狐狸敛眸,眼底含着森然晦涩,“五条家主一点都不忙吗,夏天快到了吧。”
他走下楼梯,一步,两步。
单薄裤脚不知沾了什么寄生型植物的种子,疑似苍耳的果实蜷曲弯刺勾住裤子,毫不掩饰自己挑选的载体刚从深山老林跑回来。
“首先先放开她,自己有多重一点数都没有吗?”
夏油杰额角迸出青筋,神佛似面庞此刻与修罗无异。
“什么嘛,哪里有四处传教找信徒的教主大人忙碌,从普通人身上手机咒灵并榨取资金再干掉这种事真是熟练啊。”
钴蓝眼瞳颤抖着淬出不可辨别的情绪,用更大力道抱住你的五条悟那筷子般的大长腿缠的更紧了些,如同被守护珍宝的恶龙死死护在羽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