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霓用手肘捅了捅虞岁岁的腰侧,都不用说话, 虞岁岁就秒懂她的意思,拿出几瓶扶伤丹递了过去。
这时有名军队所属的医官走了过来, 对祁夜霓说:“祁夜大小姐, 你不必再浪费灵药给那些凡人了。”
从军者既有灵修也有凡人, 通常来说,灵修更为强大,所以有限的医药资源会向灵修倾斜。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凡人的伤口痊愈得比较慢,肉/体凡胎吸收灵药也要花费时间,只能用普通药物慢慢疗愈。
虞岁岁能够察觉出来,虽然同为将士,但凡人和灵修之间还是存在不小的矛盾。
“去你爹的,少来教训我。”祁夜霓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丹药是我亲手炼制的,我有权利决定给谁用。”
医官不服气道:“有目共睹,救一个灵修比几个凡人加起来都划算。”
“都是人命,你可是正统杏林出身,怎么还给他们分高低贵贱?”祁夜霓摆了摆手,“别来惹我,我没空和你浪费口舌。”
那医官被她呛得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敢怒不敢言地走了。
祁夜霓四仰八叉地往后倒,脑袋枕在虞岁岁腿上,道:“还是你这个新来的乖觉。”
虞岁岁拿了水囊递给她,“要喝水吗?祁夜,大小姐。”
“叫我霓。”祁夜霓接过水囊灌了几口水,躺在她腿上,看着那个远去的医官做了个鬼脸,“这些目光短浅的混帐东西。”
虞岁岁下意识叫她:“霓姐。”
“不错,我喜欢这个称呼。”祁夜霓哼笑了一声,但是她弯起的唇角很快垮了下去,“这里的灵修和凡人几乎彼此敌视,若药物再继续分配不均,难保会出什么状况。”
“那我们就努力做到一视同仁吧。”虞岁岁握了握拳。
“虽然你看起来软软糯糯的,但很有干劲。”祁夜霓被逗笑了,她枕在虞岁岁腿上,忽然嘀咕了一声,“这样看,其实也不算小嘛。”
“嗯?”虞岁岁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说你这里。”祁夜霓伸手指了指她的胸。
“唉唉唉?!”虞岁岁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宕机了。
“哈哈,你们南域姑娘脸皮子真薄。”祁夜霓噗嗤一笑,“好啦好啦,我是看你一直白着个脸所以才跟你开个玩笑,如果吓到你了我道歉。”
“没关系。”虞岁岁轻咳一声,“霓姐是女孩子。”
“那是,要是以后街口游荡的流氓跟你说这些,告诉你霓姐一声,我踢烂他们的裆。”祁夜霓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
“好。”虞岁岁点点头,她确实不能再多看一眼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了,接下来日子还长,慢慢来吧。
虞岁岁有些疲惫地回到客栈,简略地洗漱一番后就到床上躺尸。
樱空月在她进入军帐的时候就没跟着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这人一向神出鬼没的。
她正打算拿出话本看一下,腰间的月衡令就亮了起来。
虞岁岁接了传音,面前就展开了一面水镜,应纵歌在营帐里,桌案上是摊开的战报,一灯如豆,昏黄烛光温软了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岁岁今天过得如何?”他轻声道。
“唔…很充实。”虞岁岁把自己去帮忙治疗伤兵的事情告诉了他,不过她没有说樱空月切断了她和三辰宗联系的事情,怕师尊担忧。
“岁岁是好孩子。”应纵歌说,“但要注意休息,不要勉强自己。”
“知道啦。”虞岁岁问他,“师尊呢?今天顺利吗?”
“岁岁无须担心,北征坎坷但尽在掌握。”应纵歌眉峰往下压,“至于其他的,实在是乏善可陈…”
换作百年前,少年将军会跟她说策马大漠,雪山和丹霞地,柔兰和莲花川。到底是世事变迁。
“没关系的,师尊,你不用说话,我看着你就好了。”虞岁岁说。
“……嗯。”他眼眸里泛起细碎流光,从水镜里看到她躺在床榻上,就轻声说,“岁岁早些休息吧,明日你睡醒,家书就到雁阙了。”
“师尊写给我的?”虞岁岁好奇。
“嗯。”他点头应下。
“那师尊去处理事情吧,我要睡觉了。”虞岁岁闭上双眼。
“好,等你睡着为师再撤掉水镜。”应纵歌轻声道。
虞岁岁睡前心想,大概是之前她要求过师尊等她睡着再离开,师尊就一直记着吧。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她白天去和祁夜霓她们一起给伤兵治伤,晚上回到客栈和师尊开水镜。从前线寄来的家书一封又一封,看过后就被她小心收好。
一开始应纵歌还会和她开水镜,慢慢地变成传音,后来他就只寄来一封又一封的信。
这一日虞岁岁起了床,推开窗发现外面一片素白,北地的雪来得总是格外早。
冬至岁已暮,她穿书的这一年也即将要画上终点。
屋里没有炭火,因为现在军帐里木炭紧缺,她把能用的都搬了过去,毕竟有红莲耳坠,她并不怕冷。
除了炭火,粮食也逐渐紧缺。这种时候,她就会庆幸自己是个修士,不吃东西也没事。
虞岁岁把锦囊里剩下的糕点拿出来,离开客栈走去了巷尾一户人家那里。那是一对姐弟,姐姐为了照顾年幼的弟弟,以前经常自己上山打猎,在弓箭上很擅长。但现在雁阙守军不允许百姓出城再回来,所以她打不了猎。
虞岁岁望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才轻轻敲了敲门。
有些面黄肌瘦的少女为她开了门,谨慎地朝四处张望着。
“没事的,现在还早,没什么人出门。”虞岁岁把怀里的糕点递给她。
少女一把抢过食物,生怕她再收回去似的,然后才有些羞惭地咬了咬唇说:“谢谢虞姑娘…抱歉,如果被邻居看到我跟你们这些修士接触,他们会说我。”
“没事,我知道的,再会。”虞岁岁没再多说,转身回了客栈,她还要画灵符。
樱空月又登门拜访,他在桌前坐下,看着虞岁岁伏在桌案上画符,饶有兴趣道:“你倒是个好性子,这种情况下不哭不闹,也不抱怨。”
雁阙关的情况不容乐观,寒冬迫近,各种物资短缺,城内百姓想要出关购买,但守军不允许他们出关再回,担心混入敌人或细作,为此闹了矛盾。辎重部队运来的物资基本给了军队,甚至物资紧缺的状况下,还会强行征用百姓的东西。
更别说那些伤兵,凛冬之下很多人一睡着就再也睁不开眼睛,所以对有限的草药和灵药的争夺无所不用其极。
虞岁岁听说,前几天晚上,有人用被子闷死了睡在他旁边的一个灵修,因为他觉得是那个灵修抢走了他的药,害他的腿伤恶化,让他从此不良于行。
还有其他更糟的情况。
一开始这些伤兵可能还顾及同袍情谊,但经历了几个月的不平等待遇,生死关头,人人趋利避害、自私无情。
想到这些,虞岁岁按了按眉心说:“要是哭闹和抱怨就能化解矛盾,我倒是很乐意。”
樱空月歪着脑袋看了看她,道:“我听说,昨晚有几个人尾随你,不过被那个叫祁夜霓的小姑娘收拾了,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迷药。”
少年摊了摊手,语气无奈地说:“你看,你一直在想着怎么救人,但他们不会感激你,还想要害你呢。”
虞岁岁画符的动作一顿,道:“雁阙人对灵修有很大的偏见。”百姓的东西被无偿征用,一切物资优选给予军队中的灵修,他们自然心有怨恨。
“只是偏见?不止哦,再想想。”樱空月看着她,弯唇而笑。
“…我不知道。”虞岁岁摇了摇头。
“那岁岁会不会想,”银发少年缓缓启唇,“要是你的师尊在这里,他会这么做?”
“如果是师尊的话,他一定会有办法。”虞岁岁对此并不怀疑。
“的确,百年前镇北军中也有灵修,但军民和谐,殿下不仅有率军之能,更兼治世之才。”樱空月目光幽深,“可惜他无心掌持天下大权。”
他说:“岁岁你知道吗,历史上大雍曾有贤明无双的帝王,驱逐外敌清明内政,他在位期间,不曾有过战乱,四海升平。可惜天妒英才,他只活了不到五十岁。一国之君王,虽身负龙脉,但也无法与天同寿。”
虞岁岁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只是礼貌性地搭话:“修士也无法与天同寿,只有神明。”
樱空月看着窗外的邈远云天,轻声重复:“是啊,只有神明。”
“我去帮忙了,国师自便。”虞岁岁离开了客栈。
到了军帐里,虞岁岁已经能平静面对各种伤势,拿出疗伤灵符。她锦囊里原本那些能够治疗的丹药和灵符早就被耗光了。但战争仍在持续,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伤兵。
祁夜霓和她在一块,翻着白眼说:“这日子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才到头,前线退下来的伤兵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山匪来骚扰雁阙关啊。这些土匪蛋子难道不知道,雁阙内的百姓自己都没什么东西了,他们就算闯进来,能捞到什么油水?”
虞岁岁也觉得奇怪,这几个月来,一直有山匪袭击雁阙守军,而且受伤的基本全都是灵修。
“见鬼,”祁夜霓说,“现在雁阙守军里面已经没几个灵修了,这些土匪还专挑灵修打啊。”
虞岁岁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的预感是对的,几天后祁夜霓告诉她:“雁阙的粮道被截断了,辎重部队运来的粮食和物资竟叫土匪抢了去!”
“辎重部队挡不住土匪?”虞岁岁很惊讶,这也太荒谬了。
“对啊,真不知道这些人干什么吃的!”祁夜霓恼得直骂,“雁阙原本已经够乱了,这是要翻天吗!”
有名医官说:“听说好几座山头的土匪都去了,互相配合,像是早有预谋。”
另一名医官道:“我插一嘴,我昨晚包扎过的几个灵修呢?怎么不见了?”
“怎么会?哪个帐篷的,我帮你找找。”虞岁岁帮他找了一遍,甚至将那些帐篷从头到尾搜寻了一番,都没有找到那几个灵修。
她慢慢地意识到,其实之前她治疗过的一些灵修,后来也没有再看到过了。但是有太多太多的人要救了,她应接不暇,心中也下意识认为那些灵修应该是被治好了重回战场。
但现在她才发现,很有可能,那些灵修就是失踪了,或者说被带走了。
虞岁岁突然觉得,她一直忽略了很多事情。
所以她忽然抓住了祁夜霓的手臂,问道:“霓姐,雁阙人知不知道粮道已经被截断的事情?他们是什么反应?”
“当然知道了,我就是听几个百姓说的。这其实已经是前几天的事情了,被雁阙守军压下来了,不过看来还是走漏了消息。”祁夜霓顿了一下,奇怪道,“对啊,他们已经知道了雁阙被截断粮道,为什么没有闹起来?反而在那里喝酒猜拳。”
虞岁岁苦笑:“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喝的酒,他们吃的粮食,可以从另一些渠道换来。”
她知道了。那些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情,突然被灵修失踪这跟线索给串了起来。
其一,因为是山匪侵扰而不是敌军偷袭,所以雁阙发给应纵歌的战报一直都是平安无事,混在一堆紧急的前线战报中,不会引起他的特别注意。
其二,雁阙城中物资短缺,但仍有山匪不断袭击守军,后来这些山匪又蓄谋去截断粮道——他们不是简单的山匪,而是兵匪,其中可能混入了不少北荒铁骑,甚至就是由北荒铁骑假扮而成。
其三,原本与守军一直矛盾尖锐的雁阙百姓忽然平静了下来,甚至得知粮道被截断,都没有人出来抱怨。可能是因为那些守军当中已经没剩多少灵修了。
——无论是伤兵还是守军,他们之中的灵修都慢慢地消失了。有人在挑动、加剧普通人与灵修的矛盾,然后再用利益引诱——比如说,抓一个灵修,就能换几坛酒、一些粮食、一些能取暖的炭火。
虞岁岁想起那天几个尾随她的人,身上带的迷药。
“怎么了?”祁夜霓拍了拍她的肩,关心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太累了吗,那就回去休息吧。”
“霓姐,我有点事情要去做,先走了。”虞岁岁尽力扬起笑容。
“去吧去吧。”祁夜霓摆了摆手,又哼了一声,“以后笑不出来就别强颜欢笑了,难看死了。”
“好,我知道了。”虞岁岁点了点头,走远后召出了揉云碎,御剑飞到上空,俯瞰下方的雁阙关。
天地肃白,这里的雪好像永远都不会停。
她拿出了索灵符,指尖注入灵力驱动,灵符叠成一只纸鹤,向周围灵力最密集的地方飞去,虞岁岁御剑紧紧跟在纸鹤后面。
——她要找到那些失踪的灵修。
虞岁岁跟着纸鹤,来到了一座高楼,她踏着屋檐,经过一间雅阁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就停了下来,躲进走廊的暗处。
雅阁前修筑了一方池塘,池水已经结起坚冰,就像一面镜子,倒映雅阁中的情况。
樱空月坐在落地窗前,悠然沏茶。
桌案对面,一名头戴冕旒的少女端雅落座,但她周身萦绕点点流光,说明她只是一道投射至此的幻影。
“除了烟州,西北其余的十二境已经悉数夺回。”樱空月笑道,“陛下可还满意?”
“玄赐确实是冠绝千古的不世之才。”璇玑蘅美艳的面容被帝王冕旒遮掩,难辨喜怒,“只剩区区烟州,哪怕现在由我领兵,也胜券在握。”
樱空月单手支着下颌,歪了一下脑袋,挑唇道:“陛下这就要卸磨杀驴了?”
“何须多此一举。”璇玑蘅说,“他再怎么力挽狂澜,终究是一介人族,是人就会有病痛和死亡。”
她勾唇,话语里含了些轻蔑之意:“听说我的大将军现在旧疾难愈,一身病骨支离,这样的人,岂能久乎?”
偷听他们对话的虞岁岁轻轻闭上了眼睛。她知道了,为什么师尊后来不用水镜了,甚至也断了和她的传音,只剩下书信了。是怕她看到他的病容而担心吧。
所以师尊只能给她写信,写到他提不起笔的那一天。
为什么会突然病得这样严重?
虞岁岁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那道璇玑女帝的幻影已经消失了,樱空月将沏好的一杯茶朝着她的方向递来,“要喝茶吗?岁岁。”
“国师一开始就知道我来了。”虞岁岁从走廊里现身,缓缓走了过去。
“是啊,你的修为不高。”樱空月浅浅一笑,又别有深意地说,“不过修为再高,你也救不了那些人——哦,你可能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女主死遁)
看了各位宝贝的评论,后面番外会开个少年玄赐的if线,男女主在柔兰大婚,我也想写甜甜的少年夫妻^^
◎他会锥心刺骨◎
“你把那些人怎么了?”虞岁岁一心想着那些失踪了的灵修, 她召出揉云碎,剑尖直指向樱空月。
“哎呀,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生气。”樱空月精致的面容上毫无惧色,他悠哉游哉地拿起另一杯茶, 道, “北荒铁骑里有不少高阶灵修,有人用阵法构建了一条跨越雁阙城墙的密道。你没发现, 其实很早就有北荒人混了进来。”
“只要他们跟雁阙人说, 灵修可以换取粮食和钱财, 这样就可以了。”樱空月用青瓷杯盖撇去茶水上的浮沫, “你瞧, 雁阙的灵修已经一天比一天少了。”
“甚至雁阙的守军也暗自默许了,因为他们有太多人觉得自己是被那些灵修将士抢了军功。”
“北荒抓灵修去做什么?”虞岁岁说完,才觉得自己多问了, 她声音干涩地自问自答,“是为了扶摇蝶…”
“嗯, 还算聪明。”樱空月点头。
雁阙一切平安的战报一封接一封地发出去, 没有人知道,里面的灵修正在被屠戮。
“为什么?”虞岁岁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颤声质问, “为了杀我?国师的修为, 要杀我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为什么要搭上这么多无辜的人?”
“殿下逼我发过誓, 我不能伤你。”樱空月摊手,“所以只好让整个雁阙的人来动手了, 可怜的孩子。”
战乱逼出人性, 他只需挑动矛盾, 就能完美利用人性中的恶,借刀杀人。
虞岁岁很想对着他一剑斩过去,但她看到纸鹤往下飞,她知道还有人等着她去救,所以她顾不上愤怒。
她转身就走,想要御剑下去,樱空月在她身后说:“岁岁听说过百年前镇北军的内乱吗?当时也是这样,北荒围城,有限的余粮引起无尽的恶念,百姓和将士在自相残杀,甚至人相食,玉将离他们不知道该杀谁该保护谁。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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