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北荒的地盘,他们当然有理由把这件事做大。
虞岁岁攥紧了应纵歌的袖角。心想糟了,他们是不是惹事了?
“没关系。”应纵歌安抚地在她手背上轻拍,旋即转向长老和芙琳,桃花眼危险地眯起,话语里尽是霜寒冷意,“方才比试已经分出了胜负,是我徒儿一剑斩断弓弦。你们少主擅自用了扶摇蝶,否则凭他筑基中期的修为,如何祭出贯虹箭?”
“扶摇蝶”三字一出,判决长老和芙琳当场面色一白。
扶摇蝶?这是什么?
虞岁岁疑惑,不过也只能等下再问了。
应纵歌那双桃花眼中含着刀剑一样的清光,冷冷看向判决长老,“既然是你们拒不认输,先用出扶摇蝶,我确实爱徒心切——你们少主若是死在孔雀台上,算不算刀剑无眼?”
“……”判决长老哑然,刀剑无眼这四个字还是刚才他亲口说出来的,他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应纵歌。
应纵歌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了风沙尽头的北方,手中长剑出鞘,霜天剑意荡开,轻而易举地笼罩了整个孔雀台,他声色冰封如雪:“挑衅北荒十八部?呵,今日是我徒儿胜出,若有不服者——拔剑,胜过我。”
——他干脆挑衅了所有人。
他手中长剑直指判决长老和芙琳,两人的护体灵力已经被逼了出来,但他们都沉默着往旁边退开了。
没有人敢直面剑尊的剑锋。
虞岁岁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应纵歌,他仍然有着月衡冰雪一样的淡漠疏离,但雁阙风沙之中,他如一柄出鞘名剑,剑上寒芒锋利张扬。
全场哑然,有异议也不敢出声,害怕下一刻被剑尊用剑指着的就是自己。连吹起漫天黄沙的长风,在他身边也不敢造次,诚惶诚恐地捧着他的袍角。
今天的孔雀台聚集了许多人,北荒女皇、仙宗尊者、各国权贵,但他们不会贸然行事,因为要权衡利弊考虑各种关系,只有应纵歌敢全然不顾,明目张胆地偏心一人。
——举世皆知的偏爱。
应纵歌偏爱她。哪怕与世为敌, 也在所不惜。
孔雀台上长风吹彻,虞岁岁看着应纵歌挺直如剑的背影,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师尊在生气。
他高居月衡仙山, 很少在她面前流露出喜怒哀乐这些常人会有的情绪, 但这一刻她感受到了,锐利张扬的怒意。
师尊在因为贺楼罗暗算她而动怒。
甚至为了她而剑指天下, 这样一事能狂的少年心性……她恍然想起, 被她唤作师尊的人, 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重莲十四剑, 名震天下英。
现在亦是, 无人敢应战。
那边的判决长老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迫不得已地宣布:“虞岁岁胜。”
应纵歌就向她伸出了手,“岁岁, 和为师回去吧。”
虞岁岁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一次她忘记了去牵他袖角, 直接把手放在他掌心上。
应纵歌的手指细细一颤, 然后缓缓握住了她的手,带她离开了孔雀台。
虞岁岁一眨眼, 就到了客栈的雅间, 装潢要更精致一些, 宽口瓷瓶里放着制冷的冰块。
应纵歌松开了他们牵起的手,走过去关了窗, 又把织花帘子放了下来。
然后他伸手示意她到床榻上坐下,“岁岁受了伤, 要涂药。”
“啊?”虞岁岁被他一提醒才反应过来, 往自己身上看去。
雁阙白天酷热, 所以她也换上了当地女子穿的薄纱裙,刚才的比试过程中,她的灵力防御被爆破开的时候,灵力碎片在她身上也划了几道伤。因为刚才跟贺楼罗对战精神紧绷,下意识忽略了疼痛,所以现在才发现。
虞岁岁捻了捻衣袖,虽然这裙子看起来漂亮穿起来也凉快,但轻薄的白纱很容易被划破。
她的手臂和侧腰上都有伤口,腿上也有一道,疼起来就有点难受了。
应纵歌已经拿出了伤药放在床头柜上,又提醒她说:“你背上还有一道伤,别忘了。”
“哦,好。”虞岁岁脱了鞋袜,坐到榻上,放下了床帘,雁阙夜间寒冷,所以床帘是厚实的细绒毯子,垂下来密不透风。
但现在还是白天,一把床帘放下就热得不行,所以她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然后才想起药膏还放在外边的床头柜上。
虞岁岁犹豫了一下,才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师尊,麻烦你帮我拿下药。”
应纵歌应了一声“好”,然后就他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很快床帘被苍白手指勾起一角,装着伤药的瓷瓶被推了进来,厚实的床帘紧接着被放下,生怕一丝一毫的冒犯。
师尊真是克制守礼……虞岁岁一边心想,一边拿起药瓶。
她很快就给伤口上好了药,都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只是…背上那道伤口,光靠她自己一个人完全上不了药啊,她尽力扭头往背后看,连伤口都看不到,更别说上药。
她摆烂了,轻叹一声,打算就这么算了,反正那道伤口也能自己愈合。
应纵歌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叹气声,就问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一段距离,估计已经站到门口那边去了。
又没有外人,这么避嫌做什么。倒像是心里有鬼了。虞岁岁想。
不过她没有深思这个在脑海里一晃而过的想法,如实回答:“师尊,背上那道伤口我自己够不到,就不管它了。”
她是真的想出去外边凉快去,被床帘闷着太热了。虽然也不是不能用灵力降温,但她对灵力的控制不够纯熟,要是把被子还是枕头凝出一层霜来,就麻烦了。毕竟这还是师尊的房间。
“不可,天热,伤口不及时上药容易发炎。”应纵歌当然不同意,他犹豫了片刻,轻声问道,“为师帮你上药可好?”
虞岁岁当然没问题,应道:“好啊。”
她刚想掀起床帘,又想起上次在温泉里被兜头罩了一件外袍的经历,只得把外裳穿了上去,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外面,才把床帘卷了上去。
外边有冰块,丝丝凉气终于透了进来,舒爽得她轻呼了一口气。
床褥边缘往下塌陷了一角,应纵歌坐在床边,接过那个白瓷药瓶,但迟迟没有动手上药。
眼前是少女线条纤秀的背脊,笼着一层雪色软纱,她把散下来的头发都拂到身前去,漂亮的蝴蝶骨舒张着。从后颈到右肩胛被划出了一道伤口,纱衣断口中可以看见渗血的肌肤。
他有些不知所措,直接上药肯定是不行的,可能会让纱衣和皮肉黏连到一起。
虞岁岁心中微叹,就说:“师尊,你把我的衣服往下拉一点。”
想起上次的经历,她又补了一句:“我知道男女有别,但是那些医修给别人上药的时候,也顾不上这个。”
“嗯,”应纵歌缓声应道,“岁岁的伤势要紧。”
他将微凉的手指贴上她的后颈,轻轻拈起她的后衣领往下拉,力道轻得像是在拨叶拈花。
虞岁岁心下感叹,还好她没有系上前襟的扣子,不然师尊这力道可拉不动她的衣服。
那件红纱外裳只堪堪褪到她臂弯,旋即冰凉的药膏抹了上来,应纵歌手指上带着薄茧,上药过程中不小心就会擦过她的背,带起细密的麻与痒。
奇怪,她虽然说不上皮糙肉厚,但也不至于这么敏/感。
虞岁岁思来想去,只能找到一个答案:万恶的《百媚诀》。
越修炼越奇怪了。但是平时莫遥掐她捏她的时候明明一切正常,难道是因为她要过师尊的灵息,所以才只对师尊这么敏/感?
“好了。”应纵歌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虞岁岁感觉自己的外裳被轻轻拉了上来,应纵歌还提醒她:“岁岁换件衣裳吧。”
“好,师尊。”她乖巧回应。
然后厚实的床帘又被放了下来,隔绝了外边冰块的凉气。
虞岁岁:想死。
她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扒拉下来,从储物锦囊里拿出一件火速换上,才撩开床帘下了床。
一走动就听见叮铃清响,虞岁岁低头一看,她腰间流苏垂下了小巧的金铃。这件裙裳有点像这里舞姬的装扮,飘逸红纱,璨璨金铃,腰间只有一层流苏,裙裳下摆是不规则的,行走间能隐约看到腰线和小腿。
就差脚踝缠上铃铛,再戴个面纱,她就可以去当不会跳舞的舞姬了。
这对她这个穿书人来说完全没什么,而且这种天气穿着也凉快,但很明显应纵歌不这么认为。
他看着她怔然了片刻,才委婉地提醒她,轻声缓语的:“岁岁穿这件衣裳好看,只是…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虞岁岁还原地转了个圈,裙摆旋舞如花绽。
这件是她和莫遥她们在雁阙当地的成衣铺挑衣服时买下的,归海落英觉得不太端庄,但她很喜欢。女孩子看上的就一定要搞到手。
她以前在三辰宗外门,穿的是外门弟子的素色衣袍,后来成为月衡山的唯一弟子,衣裳多是月白色。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穿这么艳丽的颜色。少女踮起脚尖,在碎花地毯上轻巧转圈,眼眸灵动,铃音清脆,红纱旋起又飘落,像是枝头初开的榴花。
应纵歌启唇欲语,又怕自己的话扫了兴,话到嘴边,在唇齿之间滚了一遭,又咽了下去。
虞岁岁就追问:“哪里不妥?”
他缓缓才道:“…过于美丽。”
怕你被别人抢走。
“嗯?”虞岁岁眨眨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都笑弯起来,“师尊是在拐着弯夸我?”
她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件裙子真好看。
不过她知道自家师尊在担心什么,就保证道:“师尊放心,出门的时候我会加一件披风的。”
“好。”应纵歌稍微松了一口气,他也猜出来她是怕热,就递过去一件外裳,“这是北海鲛绡做成的衣裳,可以隔热。”
鲛绡名贵,冰凉而不寒,轻薄而不透。
虞岁岁如他所愿,穿上了这件外裳,雪白的鲛绡隐约偷着瑰丽的幽蓝色,而且完全看不到她里面那件红纱裙。
“那师尊,我先去找遥遥她们。“她已经走到了门边。
应纵歌就提醒她:“岁岁,不早了,留下来吃午膳吧。”
虞岁岁才意识到饭点到了,于是她欣然同意:“好啊,我还是有点吃不惯这里的东西。”
“嗯,”应纵歌转眸移开了视线,轻声道,“那岁岁往后几天,都可以过来为师这用膳。”
“好!”虞岁岁开心地应下,因为师尊做的饭越来越合她胃口了。
用膳时,应纵歌在旁边沏茶,时不时看向她的方向。
哪几盘菜肴能够让她多下几次筷子,哪种食物会让她吃得欢喜,咸一点还是甜一点,酸与辣调到哪种程度才是适宜的……他心思玲珑,观察得又细致,很快就摸清楚了她的喜好。
排兵布阵掌控全局的洞察力,用在这种地方也颇有获益。
用膳时,虞岁岁和他闲谈,就顺口问起:“师尊,北荒的十八部是什么?他们不是还有个女皇吗?”
应纵歌回答她:“十八部族统御北荒,虽然一致对外,但十八部之间常有内乱。百年前白王一统十八部,被拥护为皇,皇脉延续至今。”
“白王?和狼王一样也是十八部的首领之一么?”虞岁岁追问。
“是。十八部各自有崇拜的图腾,白王部族的图腾是白尾蝎。”应纵歌顿了一下,才说,“十八部有各自信奉的神明,他们将这些神明统称为长生天。”
“那师尊之前也说过,柔兰是长生天之子?”虞岁岁回想起来。问完她有些后悔,毕竟柔兰已经被灭族。
“嗯。”应纵歌点头,“柔兰是母系氏族,传闻最初的柔兰圣女是孔雀明王的神裔。”
“母系氏族?”虞岁岁快速转移了话题,“可以一妻多夫吗?”
应纵歌:“……”
他缓缓眯起一双桃花眼,道:“无论是一妻多夫还是一夫多妻,为师都不认可。”
哦,听上去在柔兰一妻多夫很常见。
虞岁岁杳了一勺玉米排骨汤,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师尊,好像簪花节快要到了。”
“嗯,明天就是。”
虞岁岁想起柳策还在写情书,根据玉绯衣所说,他已经废了百来张草稿,现在正在着急地广求建议。
可惜她从来没有写过情书,只好问应纵歌:“师尊,你知道情书要怎么写吗?”
“……”应纵歌的面色骤然苍白。
簪花节……他怎么忘了,这一天男子会向心仪的女子表明心意,女子若是接受,就会簪上对方送的花。
他的徒儿有心上人。
他想起之前在万兽谷,短暂瞥见过的那道少年身影,究竟是何人?
他会在簪花节那天送给岁岁什么花?
如果是他,会送岁岁喜欢的朝颜花。
如果是他……
“师尊?”虞岁岁没等到回答,就唤了他一声。
“岁岁,”他心有不甘地问,“你是否确定,他是值得托付的良人?”
虞岁岁眨了一下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师尊这是在问柳策还是莫遥?不过相处下来,她觉得这两人都挺好的。
所以她点了点头,道:“嗯,是良人。”
“是么…”应纵歌垂下了眼睫,有些出神地看着手里的茶杯,整个人看上去清颓寥落。
师尊这是什么反应?
虞岁岁有些疑惑,暗自猜想着,也许是师尊重回雁阙,触景伤情了。
她就不再问情书的事情了,低头把碗里的饭都吃完了。
吃完饭后,她捧着桌上应纵歌沏好的茶,觉得不透风,就凝出灵力隔空退开了窗扇,又卷起了窗帘。
窗外倒是不可多得的阴凉树荫,几树胡杨郁郁葱葱,枝上两只鸟雀依偎在一起,亲密地给彼此啄理羽毛。
“师尊你看,”虞岁岁指着那一对小雀,轻声道,“簪花节将至,连小鸟也成双成对了起来。”
应纵歌看着,不发一语。
虞岁岁以为他还沉浸在百年旧事中,就又换了个话题:“对了,师尊,跟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
她说:“等仙门大比过后,我晚上就不回月衡山睡觉了。”已经和归海落英说好了,以后晚上她过去和美女一起睡觉,这样就不会做那些不可描述的梦了。
夜夜艳梦,这让她心中对师尊的愧疚感不断加深,太罪恶了。
“……”应纵歌撘在桌案上的手颤了一下。
他看着窗外亲密依偎的一双鸟雀,心想是了,簪花节确认心意后,天下有情人都恨不得腻歪在一起,他的徒儿也不会例外。
“师尊?”虞岁岁见他有些出神地想着什么,就伸了手在他眼前一晃,“你有在听么?”
应纵歌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字:“好。”
他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说出这一字后,苍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剑应敌。
手掌军权时,很多人说他用策奇绝所向披靡,没有他无法攻克的城池。
只是,他要如何攻下、夺回一个人的心?
◎“为师又不能把岁岁绑在身边”◎
往后的夜不归宿得了师尊一句同意, 虞岁岁开心地晃了一下小腿,裙裳上的铃铛轻快地响了一下。
她把手里的糕点掰碎了,拿去喂给窗外那一对鸟雀,它们倒是不怕她, 飞下来一啄一啄地吃着。
应纵歌看着她的背影, 眸光沉了又沉。
虞岁岁喂完了鸟,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 转头对他笑着说:“那我先回自己房间了, 师尊。”回去美美看话本了。
应纵歌看着她, 缓缓点头。
他连一个“好”字都无力说出来了。
虞岁岁临到门边, 又提醒他:“师尊, 记得喝药膳。”
“为师知道。”他回答。
那扇门终是被推开又阖上,雅间里只剩下他一人。
片刻后,门外传来脚步声。
应纵歌双眼一亮, 但很快又垂下了眼睫——那并不是岁岁。
木门被有节律地轻轻敲响,芸嫣长老有些忐忑的声音传来:“剑尊, 我有事求见。”
“进。”他淡声道。
芸嫣长老得了允许才推门而入, 她行了礼,才说清来意:“明天是簪花节, 我们宗门的那些小家伙缠着我要引春符…我于灵符上学艺不精, 烦请剑尊相助。”
雁阙地处西北荒漠之地, 并没有多少能用来送人的鲜花,所以很多修士带了花种, 需要用引春符催其开花。
剑尊修的是四季道,在灵符上又造诣高深, 所以她才大胆求助。
应纵歌颔首, 拿出一沓空白的符纸, 指尖凝起灵力,快速写就符文,然后就将那一沓引春符隔空推了过去。
芸嫣长老第一次看见画符画得这么得心应手行云流水的,有些愣怔地接过引春符,忙不迭道谢:“多谢剑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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