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卿诧异地看着她。
杨季华眼珠子一转,突然拉着她的手,把她从榻上拉了下来,拉到了那面等身的落地铜镜前。
魏云卿观察着镜中的自己。
杨季华开始动手解她的衣带。
魏云卿一惊,连忙推开她的手。
“殿下,别害怕,你要正视自己。”杨季华安抚着她。
魏云卿抱着自己,她颤抖着,羞耻感铺天盖地而来,她又想起那天在母亲面前脱光的自己,母亲的目光,让她感到冰冷、恶心、恐惧。
可现在不是面对母亲了,她必须克服恐惧,正视自己。
她颤抖着手,轻轻解开了自己衣带,亲手褪去了衫襦。
光洁如玉的胴体倒映在镜中。
她低着头,不敢看自己。
杨季华惊叹着,“殿下,你看看,她多么美丽,像花一样,绽放的如此美丽!”
魏云卿忸怩地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不同于男人躯体的干瘪、平坦,女人有着可爱而饱满的外凸,那里像鲜花一样,在最好的季节光耀夺目,而过季之后就会枯萎下垂。
魏云卿显然还处于最美好的时节,就这样静静绽放着。
那真是不可言状的美。
“如此美丽,殿下不想给人看看吗?”杨季华引导着她。
魏云卿抿着唇,嘴角含着羞赧的笑意,不做言语。
“殿下会绽放,在陛下面前绽放。”
闻此,魏云卿一惊,脑中不由浮现出大婚之日,傅姆给她看的画册上的靡靡画面,她连忙捡起衫襦,又披在了身上,掩起了一身风光。
“殿下必须正视自己,你到底是害怕呢,还是不愿意?”杨季华认真道:“害怕的话,可以慢慢克服。可如果是不愿意的话,就得知道殿下为什么讨厌陛下?”
“我没有讨厌他。”她低声道。
其实,她早就不怪萧昱了。
外公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毛骨悚然,更加理解了天子的艰难。
有那么多人,在算计他的性命。
活下去,对于他来说,都是万般艰难。
他有他的身不由己,而不能对她全心全意。
她忽然明白了一句话,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他们是至高的帝后,也是至疏的夫妻。
杨季华点点头,肯定道:“那就是害怕了,害怕的话,殿下可以和陛下慢慢尝试。”
“慢慢尝试?”
“比如说——”杨季华点了一下她的唇,“让陛下亲亲你,抱抱你。”
魏云卿脸上红了一片,他们早就亲过抱过了,她想起每次亲吻时萧昱不安分的手,身上突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殿下?”
魏云卿回神,裹好衣服,沉默着往床榻走去。
杨季华跟了上去。
魏云卿躺到了榻上,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她转头看着杨季华道:“季华,你和我一起睡吧。”
杨季华想了想,上榻躺在她身边,安抚着她,“睡吧,殿下,我陪着你。”
魏云卿闭上眼,渐渐平静。
经过数日休养,柳弘远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宋逸神色淡漠,坐在桌前,和柳弘远相对而坐。
刘氏端来药,柔声对他道:“孩子,你跟我说说,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我让逸儿带你去报官。”
柳弘远摇摇头,他看这房间中清俭朴素,宋逸又是一身布衣,便推测他是附近居住的村民,不想连累了他。
“多谢伯母和兄台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那样的权贵人家,报官亦是无用的,我不想连累你们。”
宋逸面无表情,继续询问,“是哪家权贵?”
柳弘远摇摇头,“我不想拖累她,不想连累她的名声。”
刘氏也劝道:“孩子,你就听一句话,说出来,去报官,把这些恶人绳之以法,任他什么权贵,都不用怕。”
柳弘远依旧沉默着。
宋逸平静劝说,“你不想拖累她,可若她心里在乎你,又岂会让人把你打成这样?”
“不是她,我知道不是她。”
“既然罪魁祸首不是她,你又何须顾忌?”
柳弘远神色一滞,他纠结着,终于下定决心,将情况简单叙述——
“我是河东人,有缘在河东结识了裴氏女郎,约定来京城找她,可到了裴家之后,却被一个年轻女郎拒之门外,不许我见她,还让人打了我一顿,要把我丢到西山喂狼。”
刘氏听完,便是一脸愤色,“真是太猖狂了,逸儿,你带他去河南尹报官,定要将这人绳之以法。”
宋逸思索着,“裴氏的人?那我知道是谁了,这般张狂的贵女,恐怕只有华林射圃,建安传名那一位了。”
柳弘远微微惊愕,看着宋逸,“兄台到底是什么人?”
宋逸没有回答他,对母亲道:“打压这种权贵,光官儿大是不够的,河南尹刘讷虽是朝廷三品大员,可其品性纯实平笃,是个和稀泥性子,不是敢于纠劾权贵之人,这事儿,得去建安令处报官。”
刘氏听完,赞可地点了点头。
随后,宋逸便套上马,带柳弘远前往建安令县衙,击鼓鸣冤。
建安令县衙——
县令袁延伯正敞着衣衫,在后堂喂鱼纳凉,忽闻衙门外鼓声震震,眉头微微蹙起,大热天的,谁这么不长眼鸣冤?
刚想让叫人把人轰走,却听县衙官吏来报,说有人击鼓状告胡氏女郎草菅人命,残害百姓,当堂喊冤。
袁延伯眼皮一提,“胡氏女郎,哪个胡氏?”
“就是安定胡氏,华林射圃,一箭成名那位。”
袁延伯闻此,恍然大悟,双眼放光,鱼食一扔,大步而出,“开门,升堂。”
公堂之上,柳弘远静跪于地。
袁延伯便修整着衣冠,边往堂上来,上下打量着柳弘远,“是你告状?”
好小子,有种!
柳弘远恭谨道:“正是草民。”
袁延伯打量着他那满身伤痕,惊堂木一拍,便打断了柳弘远的话,给他定案,“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全知道了。”
柳弘远心中一凉,只觉此番报官无望,说不定还要落个以民告官的罪名。
却听袁延伯话锋一转——
“定是这胡氏仗势欺人,殴打与你,罔顾人命。放心,本官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柳弘远愕然看着袁延伯,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般猖狂无礼的丫头,还做梦做齐王妃,她连我妹妹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你看我怎么治她!”
说完,袁延伯便气势汹汹操起马鞭,拿起令牌,吆三喝四地招呼着县衙众人,亲自调兵遣将,带上官衙兵吏浩浩荡荡杀去裴家。
柳弘远微微惊愕,“宋兄,这……”
宋逸嘴角挂着淡然的笑,在一旁坐下,“不必惊慌,安心等待就是。”
东乡侯府前街——
袁延伯纵马而来,带兵包围了裴家,整条街上甲胄森然,水泄不通。
看门下人一看这阵仗,屁滚尿流回府跟裴通传信,“郎君不好了,建安令派兵把咱府上全围起来了,说,说要抓女郎。”
说完,还胆怯地看了胡法境一眼。
裴通“蹭”地站起身子,茶盏打翻在地。
“太猖狂了!”胡法境拍案而起,“一个小小县令,竟敢兵围侯府!”
裴通平复着心神,提醒她,“建安令虽是六品,但是京县长官,有遇大事可直接入宫面圣的特权,不小了。”
“那又如何,我看他能把我怎么着!”
“袁延伯那脾气,不是好惹的。”裴通劝说着,“你好好呆着,我出去解决。”
“小舅!”
时值六月,烈日炎炎,袁延伯带兵在裴府门前跟裴氏的家丁们僵持着,士兵们个个汗流浃背。
裴通匆匆而出,焦急道:“袁县尹这是做什么?”
袁延伯懒得多看他一眼,“有人当堂状告胡法境草菅人命,杀人灭口,我今日就是来抓人到公堂对峙的。”
裴通大惊失色,“不可能,我家女甥年少,虽是脾气大些,却也绝不会行此恶毒之事,此中定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把人带县衙审一审不就知道了,把人交出来!”
“不行!”裴通严词拒绝,“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跟你上公堂,我家女甥名声还要不要了?”
“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考虑名声啊?”袁延伯冷笑道:“看裴郎这架势,是不准备放人了?”
“我不能把女甥交给你。”
袁延伯咧嘴一笑,饶有兴味,“来人啊,裴通为长,管教不严,先把他给我抓起来。”
“袁延伯,你无礼!”
“我今儿个还就先兵后礼了,赶紧把人交出来,不然就带你回去挨鞭子。”
“袁延伯,你……”裴通气的手抖,话都说不利索。
二人对峙之际,胡法境提着马鞭便气势汹汹杀了出来。
她看着马背上的袁延伯,一鞭子抽了上去,“放肆!”
袁延伯目光一冷,抬手抓住她的马鞭,“正主终于肯出来了是吗?”
胡法境想抽回马鞭,可对方力气很大,她拽不回来,“欺人太甚,区区一个建安县令,竟敢带兵包围侯府!”
袁延伯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手上一用力,少女的马鞭脱掌而出,落到了他的手上。
手心震的生疼,胡法境攥紧手掌,气的牙齿发抖。
袁延伯收好证物,继续吩咐,“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来啊,把胡氏给我押回县衙,听审!”
“我看你们谁敢!”胡法境面若寒霜,目光阴冷。
袁延伯冷笑,轻嘲道:“你不就是仗着薛太尉要还朝了,才敢如此猖狂,我告诉你,今儿个别说太尉大人不在京城,就算太尉大人在京城,当着他的面,我也抓定你了!”
继续吩咐左右,“来啊,带走!”
胡法境后退一步,指着兵吏,正色道:“我乃三品辅国将军,齐郡内史,都亭侯胡轸之女。太尉长史,东乡侯裴雍之甥,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袁延伯露牙一笑,这小丫头,果然是个野性子!
“呵,拼背景是吧,我乃天子门生,朝廷宾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日,我还非带走你不可!”
“你……”胡法境全身发抖。
狂悖之徒!
显阳殿。
墙角不知何时绽放了一丛牵牛花, 一片红色与紫色,攀附在那株沙门梅的枝干上,彼此纠缠着。
魏云卿临窗梳妆,静静看着墙角那丛牵牛花。
这是雨过天晴, 风和日丽的一天。
宫人给她梳上高髻, 容贞从院子里摘了一捧花抱过来,给魏云卿发髻上簪了两支嫣红的蔷薇做点缀。
杨季华端着一小盒新制的胭脂走过来, 用手指蘸了一点儿, 轻点在魏云卿唇上。
魏云卿躲开一些头, 不解道:“涂这些做什么?”她一贯不爱涂这些胭脂水粉。
“不是说好了今天去式乾殿见陛下吗?”
魏云卿抿着唇,想到二人在床上的悄悄话, 杨季华让她可以试着主动一些。
大概是因为她现在的态度,让萧昱也摸不清她的心意, 所以不敢对她太过亲密,唯恐她多想,又以为他是图她的美色。
可从外公对她说的话来看, 萧昱应该不敢冒着子嗣风险图她的色。
魏云卿不由感叹, 那他先前对自己的亲近,真的是冒着生命风险在爱她。
可是, 那一夜他突然离去,好像还是因为在嫉妒?
“嗯。”想到这里, 魏云卿主动要求道:“把薛后那支金步摇拿出来,给我带上吧。”
容贞又去给她取出了步摇簪上。
杨季华给她画着妆,魏云卿本就容色美艳, 只需淡淡的色彩妆点, 便足以将那美貌更鲜活上十二分,愈发光艳照人。
魏云卿认真告诉她, “我是要去跟陛下解释李允的事情,让他不要再嫉妒了。”
杨季华扑哧一笑,“嗯嗯,没错,有误会,就是要说清楚嘛。”
容贞端来蔻丹,询问着,“殿下,可以开始染指甲了吗?”
魏云卿低头看了一眼干净纤白的手指,指甲光洁饱满,等待上色。
她思索着,想到什么后,摇摇头道:“不要,再等等吧。”
建安县衙。
袁延伯故意把事情给闹大了,风风火火去抓人,并以拒捕罪名,将胡法境和裴通舅甥二人都给押回了建安县衙。
此刻,县令正亲自升堂公审胡法境。
胡法境自幼骄矜无匹,张扬恣意,只见她欺人,何曾有人敢辱她?如今遭此奇耻大辱,活剐了袁延伯的心都有。
她心知袁延伯这般折腾她,无非是因为他妹子落选齐王妃,建安城关于她和齐王的流言又沸沸扬扬,他趁机公报私仇罢了。
裴通忐忑问着胡法境,“观音奴,你真的让人去打了柳弘远吗?”
胡法境冷着脸,恨声道:“打了又如何?我只恨没把他直接弄死,毁尸灭迹,让他有机会到县衙告状,让我遭此奇耻大辱!”
裴通眉峰紧蹙,扼腕叹道:“糊涂!”
堂上,袁延伯惊堂木一拍,让二人跪下。
胡法境冷笑,“你个区区六品县令,我小舅是五品齐王友,让他跪你,你配吗?”
袁延伯不以为意,“嘴还挺硬,看你能张狂多久,胡氏,将你的罪行速速招来。”
胡法境昂首,不屑道:“我即便有罪,也该是交由廷尉审讯,你有什么资格审我?”
县衙可接百姓普通申诉,但士族之家,即便有罪,也是交付廷尉处置,皇亲国戚与三品以上大员,更是还有八议减罪特权。
胡法境又转头看向柳弘远,轻蔑道:“何况还是这贱民诬陷我,我还没告他个诬陷之罪呢。”
她怎么如此颠倒黑白?柳弘远气的脸色苍白,宋逸轻拍他的肩膀安抚。
袁延伯惊堂木一拍,“你这丫头还挺会颠倒黑白,你把人家打掉了半条命,反倒诬蔑人家诬陷你,难不成这伤是他自己打的不成?”
“他的伤关我什么事?我一个女儿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会跟他有瓜葛?为何要指挥人打他?他这般诬陷我,坏我名声,你作为一县之令助纣为虐,我还没告你们呢!”
胡法境咄咄逼人。
“嘿,你这丫头!”
伶牙俐齿!
胡法境转头看向柳弘远,当堂质问他,“姓柳的,你敢说是我指使人打的你吗?我为什么要打你?”
——为何打他?
柳弘远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能说。
胡法境得意扬眉,说出来,裴智容在士族的名声就算毁了。
只要她咬死不认,谁都不能耐她何。
公堂之上,陷入沉默。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衙吏匆匆来报,说齐王殿下到了。
堂上众人一怔,袁延伯咧嘴一笑,一口白牙闪着光,亲自起身相迎。
萧景步入公堂,袁延伯抓人之事闹的满城风雨,他知道,他把裴通也一起抓走,就是存心引自己来的。
步入公堂后,萧景看都没看胡法境一眼,站在了裴通身边。
“殿下亲来,莫不是要为这胡氏脱罪吗?”
袁延伯作揖行礼,齐王的身上,隐隐还有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异香。
萧景面色坦然,冷冷道:“我与胡氏素不相识,此来只是为了带走齐王友裴通,至于其他不相干的人,袁县尹依法处置就是。”
“殿下!”胡法境咬牙切齿。
袁延伯微微得意,齐王果然如他所料,亲自出来自证,撇清关系了,齐王妃之争,胡法境是彻底出局了。
“殿下要人,带走就是,至于这胡氏,牙尖嘴利,狡猾多诈,下官还需继续审问。”
袁延伯视线投向胡法境。
“来啊,把胡氏关进大牢,择日再审。”
胡法境下狱之事,很快传遍京城,建安震惊!
消息也传到了宫里。
殷恒今日正式到秘书省上值后,就先来了一趟式乾殿跟萧昱请安。
他自幼就是天子侍书,关系亲近,后来被外放历练,离京数年,而今终于返回京城。
萧昱一直待他亲近,久别重逢,愈感亲切,二人交谈着分别这些年的见闻,殷恒也将胡法境之事兴致勃勃的跟萧昱转述着。
萧昱听闻后,隐隐诧异,“什么?袁延伯把胡氏抓了?”
“是啊,这小子真有种啊!我对他刮目相看了!”
殷恒绘声绘色描述着,“听闻他直接带兵包围了裴家,逼裴氏交出胡法境,裴通出来说和劝他退兵,他竟把裴通也一道绑去了县衙,后来是齐王殿下亲自出面,才把裴通给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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