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星问不出陆行之什么话,自己到前台值班护士那里询问了情况,知道些始末,心才安定了些。
她走到医院走廊尽头,拐进楼梯间出门,点了支烟,看向远处忽明忽暗的天空,开始有点犯困。
指间火星明灭,她想了很多事,都迷迷糊糊蒙了一层雾般不真切。
偏倚着墙要栽下去的时候,肩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了下。
鼻尖闻到一股消毒水的气息,男人骨骼坚硬,隔着衣料触碰,带了丝温度。
翁星清醒了,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看向身边人。
第69章 浅薄
夜空里只有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 男人五官俊美,在暗中看不清楚,但气质没变,仍旧干净清冽, 他穿着西装马甲三件套, 但不一样的是, 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
垂下眼眸看她,眼神温柔,如夜里的星,隔着光阴华年,要将她看透一般。
不自在地移开眼, 收回手,除却和他的最后一点触碰,翁星呼吸平缓, “谢谢, 宋墨白。”
“司唯嫣的事我了解了。”手间落空, 滞了下,宋墨白收回手, “宋阿姨的身体情况很不容乐观。”
“嫣嫣呢。”翁星的声音平淡而没有起伏。
宋墨白看着她白皙的脸庞,被细弱的光线亲吻, 和年少时的青涩相比成熟了很多, 干净澄澈,却也疏离。
“她睡着了。”宋墨白默默站在风口为她挡风,像解释:“这间医院的副主任医师是我朋友,我加班回来, 准备等他下班。”
“嗯。”翁星放松了些,疲倦又侵袭而来, 她转身往回走。
“宋阿姨的病情需要转院,不能拖。”宋墨白看着她的背影开口。
拉门把手的动作停了下,翁星回:“我会找医院。”
“我有朋友开了一家私立医院,我已经为宋阿姨联系好了,天亮前就可以转过去。”宋墨白的嗓音温润而沉稳。
他总是这样,没变过。
“翁星,不用躲我。”他注视着她,薄薄银丝眼镜镜片底的眸光很柔和,栖息温柔与真诚。
恍惚了一会,翁星好像又看见从前那个坚韧温润的少年,在母亲病床前低头,弯腰贴心为她穿鞋,用兼职赚来的钱交住院费,钱很皱,积攒了厚厚一叠,缴费大厅里风扇费力地转动,空气沉闷燥热,混杂着汗水的酸臭味,只有他一直挺直背脊,洗得发白的T恤永远一尘不染。
他拒绝她的帮助,靠自己劳动换取尊严与自己母亲生存的机会。
那时候翁星想,他不会被任何人折碎骄傲。
心慢慢安定下来,翁星对他点了下头,“嗯。”
沉吟了会,她开口:“我先去看嫣嫣。”
走廊灯光偏冷,映照在雨花石上,胃部一阵泛空,有点痉挛,翁星一手轻轻捂着胃部,往三楼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有水果的气息,病床旁边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温热的还在冒着热气的水,还有几个洗净的苹果,和一些补充维c的胶囊。
牙刷牙膏毛巾都买好了,是新的,连同一件白色连衣裙一起放在柜子隔间里。
垃圾桶里有戒烟糖的糖纸,还有截沾血的纱布。
陆行之来过,又走了。
司唯嫣睡颜安静,脖子上贴了白色的纱布,血已经止住了,一手还挂着点滴,半搭在被褥上。
翁星从旁边柜子里抱了个小茶几被出来,靠着病床边开始小寐。
其间护士来换过一次水,除此之外,其余时间都很安静。
手机窜进几条新消息,窗外日光洒进来,手背,眼睛都是暖的。
翁星睁开眼,睡眼朦胧,看见司唯嫣半坐着倚着靠枕,苍白脸色有了点血色,她眼神很飘,不知道在看哪里。
“嫣嫣,没事了。”翁星伸手去摸她手腕。
“她要死了吗。”司唯嫣嗓音沙哑,冷静下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她从ICU出来没。”
为什么,就是戒不掉酒,要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昨天那块碎玻璃砸过来的时候,宋柳还是清醒了片刻,那锋利得能轻而易举割断血管的横切面对准了她自己,所以司唯嫣脖子上的血也不仅仅是她的。
还有宋柳的。
她捂着自己脖颈处的伤口,几乎是感受着被割喉的苦楚,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倒在血泊中痉挛抽搐,那一刻她很难想清楚,自己对于她,到底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想不清楚就不想了,可心底最深处还是不希望她死。
纵使她知道,她的母亲现在只能成为她的一个累赘,拽着她不断沉入地底。
“已经帮你安排好了,送宋阿姨去私人医院疗养。”急救四个多小时,救回来了一条命。
一手捂着额头,太阳穴抽痛着,司唯嫣想不明白,“她睡前都很正常,还拉着我看照片来着,说要和我去海边租一间房养老,可以开家海鲜面店,她擅长的只剩做面了。”
忽略她被病痛折磨的身躯,忽略她陷入癫狂时的无措,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所剩的心愿无几,可这样渺小卑微的愿望也不得实现。
眼泪掉落,司唯嫣闭上眼睛,心口一阵绵密的痛楚蔓延。
昨晚碎瓷片划过喉咙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有了恐惧,生命受到威胁,本能求生欲望作祟,瞳孔放大时,绝望,悲哀,数种情绪交叠,她甚至想,就这样把这条她给的生命交还给她,也算做是结局。
而她可以带着比爱意更浓烈的恨意离去,毕竟没有人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两次这样的狠手。
她应该恨她。
“她活着就好了。”司唯嫣觉得很疲惫,她好像也生病了,没有力气没有精力去想除此之外的其他事,“别和我说她的消息了,星星。”
“陈星烈呢?”她问。
翁星替她梳了梳头发,“他这段时间很累,因为周维豪的事,我昨晚没忍心叫他,他应该去公司了现在。”
“陆行之来过,守了一晚上。”动作一停,翁星看着她。
眼底平静,窥不见一丝波澜,司唯嫣盯着窗台上那株兰花,静静道:“跟我没关系了。”
“别和我再说有关他的事。”
她需要安静,她太疲惫了,任何一方的精神损耗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她不想再这样。
病床房门被敲了两下,护士推门进来,端了餐盘,煨热的小米粥和蟹黄小包,还有辅餐水果。
味道很好,小包里有新鲜虾肉,馅多,得是像柏悦那样爱精心挑选食物才能选出来的美味。
翁星吃了两个,还时不时看手机,他没消息,但瞥见晨报里的一则新闻。
白氏千金白枳入住甘泽寺庙,为白血病儿童祈福,并出售自己西城的别墅捐款设立爱心基金会。
目光多停留了会,司唯嫣看见,她问:“见过白枳了?”
“她好像,真的变好了。”
她坏过吗,好像一直是太骄傲,总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得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各自安好吧。”翁星拿了个苹果削皮,“周维豪会入狱,她,听法庭宣判吧。”
如果清白,那也是最好的结果。
“她热衷慈善,那间寺庙怎么样?”司唯嫣好像有些兴趣,“我们抽时间也去拜一拜吧。”
“嗯?星星。”
翁星一时出神,水果刀划到皮肤,有血珠流出来。
司唯嫣有些焦急,连忙找东西要帮她擦拭,“怎么这么不小心。”
有些失魂落魄般,翁星吮吸了下食指的伤口,放下手机起身去旁边的洗手间,“没事。”
水流声传来。
司唯嫣低头,看清新闻上的内容:照庭掌权人赴京出差,随行低调。
配图是男人的侧影,西装挺拓,碎发漆黑,手指的银戒折射冷光,气质矜冷。
落地的机场已经是北京。
新闻时间显示六点零八分,在商报一角,并不起眼,却还是淹没在底下那些夸他帅的评论中,被顶了上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翁星回来,神情自然,手机屏幕已经熄灭,她随手放包里。
又在医院陪她看了会电视。
司唯嫣也没问,直到她被人叫走。
“宋阿姨在这家医院。”宋墨白把转院手续递交给她。
翁星点了点头,“谢谢,我会去看的。”
“早饭钱,我转你。”她扫了微信二维码出来。
宋墨白低头,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心底泛过一丝平静的哀伤。
重逢至今,她没有再问过他一个问题。
她对于他的人生他的经历,丝毫不在意连他为什么回榆海也不再关心。
“他呢。”他低低问。
停顿了一下,翁星自然回:“出差了。”
“以后,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她抬头,对他极浅地笑了下。
指骨缓慢收紧又松开,宋墨白浅薄地笑了下,假笑,伪装又无懈可击,“嗯,我会祝福你们。”
“这些钱不用还。”他嗓音低淡:“你以前帮我很多。”
瞥见他眸底的坦荡,翁星才缓下心,对他笑了下回:“嗯,希望你也能找到爱你至深的另一半。”
“再见,宋墨白。”
“慈善, 赌注,□□,拍卖画作,教堂捐款, 这些不都是洗黑钱的最简易方式么。”
“他去寺庙拜佛, 就真以为他成了菩萨心肠悲天悯人, 专渡众生苦厄的善人了?”
“别太天真。”
北京,香山祭坛。
层枫渐晚,绿意倾覆,有风经过,涛声阵阵。
八角亭下, 执棋厮杀,一副镶玉棋盘中,白子已成被围困之势, 一角天光也被堵住, 再也没有落子的机会。
而执黑子的男人没有丝毫手软, 一子落在合围点处,一击即溃, 棋局废了。
“我认输我认输。”温翊君扔了棋子,有些烦躁地往身后躺椅靠, 翘着只腿, 穿西装也没什么正形,吊儿郎当的,“真是跑这山里避暑来了。”
外面阳光炙热,温度已经逼近四十度, 而山中还清凉无比,气温只有二十度左右。
“我们这样不算是逃避?”他很好奇, 借着出差的名头,来这山里玩,他真的不是在股市玩不过心脏的周文泽主动退出吗。
“你已经输了。”黑棋扔进棋奁中,清脆一声响,男人收回手,一手半搭着椅背,领口衬衫纽扣解了两颗,一抹阳光落在凸起的喉结上,锋利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漠慵懒,狭长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只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拆穿也不留情。
温翊君看他这副薄情相,抓起茶杯喝了口,忍不住道:“听说榆海下暴雨了。”
漆黑眼眸沉静,亭外日光透过树枝枝叶斑驳洒落在石阶上,远处寺庙沉笃的钟声传来,显得悠远无比。
眼底神色变了点,陈星烈慢条斯理取了食指的一圈银戒把玩,嗓音极低:“台风还没来。”
温翊君意味不明,“就像你下这局棋一样,你已经是赢家,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走也不告诉,留她一个人在榆海,你就放心?”
“别忘了,陈星烈,当年没了她,你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拇指按压银戒,棱角硌着,陈星烈眼眸沉下去,嗓音冰冷,像警告:“你以为我想。”
“她不该参与进来。”
和周维豪的恩怨,从来不应该牵扯到她,他要她干干净净,永远不被这些肮脏事围困。
“宋扬留在那里。”会保护好他们,提防周维豪的小动作。
温翊君揉了揉手腕,“算了,可毕竟你在谈恋爱,作为男朋友……”应该告诉她一声。
揉了揉眉心,陈星烈脸色变得很不耐烦,没有想要听下去的意愿。
温翊君叹了口气,“就这两天了吧。”
该收网了。
这届寺庙香火鼎盛,前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祭坛里的香火延绵不绝,一直燃着。
温棠手执一枚平安符回来,身上还带着佛香,涤荡尘缘,她走近八角亭,一眼看见那就算淹没在人群里也能一眼寻到的男人。
温翊君先看到她,笑了下:“哟,求签回来了,表姐。”
温棠穿着中性,却仍掩不住那股美,她大方道:“是啊,情路坎坷,特向主持大师求桃花运去了。”
“得了吧你”温翊君拧了罐啤酒喝,“你能情路不顺,我把这易拉罐当你面吃下去。”
“应该是太顺了,顺得每条路都通罗马,能有谁不喜欢我们温棠大美女啊。”
温棠走近,踢了他凳子一下,“我刚失恋。”
“这次来真的啊。”温翊君把易拉罐捏出一个凹陷,啤酒落了点在指尖。
“真的。”她笑得洒脱,看向一旁的陈星烈,“就是有点可惜,错过身边这么一个极品,一转眼,他都要结婚了。”
温翊君这会儿彻底呛到了,“怎么了姐,你也爱他而不得啊。”
“别两边都吃啊,你真行。”
陈星烈也抬眸看她,语气倒一如既往寡淡,直接道:“没兴趣。”
温棠没站稳脚崴了下,有点气,“你对除了翁星之外的人有过兴趣吗?”
“我又没喜欢过你,我是分手,不是犯病,你也就这副皮囊能迷惑人。”她毒舌道,却也忍不住欣赏这人。
残忍冷静,寡淡又拽,很容易让人心动沦陷的。
陈星烈勾唇低笑了声,看见她手里握着的一块符,停留两秒,移开目光,抽了根烟咬着,散漫而不经心。
“姐,你也信佛啊,求的这是什么符,给我看看?不会是姻缘吧,你怎么对你前任这么好啊。”温翊君好奇,要去抢那符看。
“拿开你爪子。”温棠拍开他手,“这是平安符,我前,前朋友,求我我还不给。”
祭礼焚香,求签虔诚,护一生安乐无虞。
她点了点平安符尾端的银扣,“这有一个好意像,签签环扣,铃系有缘,所爱此生,安虞无恙。”
翁星陪司唯嫣办好出院手续的那天正好是他离开的第二天,微信里的聊天只停留在昨天的记录。
她晚上发的消息,他近凌晨回复。
曾寻一颗星:〖我听人说你出差了,公司事很忙?〗
〖什么时候回来,我来接你。〗
〖阿烈,别逼自己太狠,有什么事你可以对我说的。〗
〖等你回来,小猫等待.jpg〗
他的回复很简短,只有两句。
cot:〖嗯,在北京。〗
〖归期不定。〗
还有一条他发了宋扬的手机号码给她,似乎是让她有事就找他的意思。
看见这两条回复,翁星心往下沉了沉,她读不懂他。
归期不定是什么意思,不回来了么,出差也没有主动和她说,他这么忙吗。
乌云翻滚,电线被风扯着,缠绕成一团,路上行人行色匆匆,似乎是要下雨的前兆。
翁星牵司唯嫣的手走出医院大厅,看见陆行之的车,司唯嫣抗拒,她只得带她走到一旁去。
雨点来得急,没一会便下大了,似乎前几天的烈日都是假象,假象被划破,亟待揭露。
宋墨白的车在附近,他过来时携了一身雾气,在大雨覆下的天气中,他撑伞下车,替她么拉开车门,极绅士温柔,“我载你们一程。”
司唯嫣怔了怔,回头眼神询问了下翁星的看法。
雨点落在白皙面容是,裙摆湿了,疲累倦意袭来,翁星站在雨伞下,抬眸看他,杏眸眼底沉静无波,手包手链沾了水珠,缓了会儿,她才开口:“走吧。”
三人上车,翁星和司唯嫣坐在后座,宋墨白递了两瓶热好的牛奶给他们。
陆行之的车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雨幕如帘,柏油路上的污垢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司唯嫣看向男人沉熟温柔的模样,心底情绪也很复杂,最后是他开口:“好久不见,司唯嫣。”
“这些年,你们还好吗?”他问得随意,重音却加在了那个们字上。
还是在意,不能忘怀。
司唯嫣捏着一条脱锈的银手链,轻描淡写道:“只是脖子上又添一道疤,不碍事。”
瓷片割伤静脉,血液涌出那一刻,她只觉得温暖,喉头有一股温热的暖流涌出,一切具象的事物都在眼前放缓,她只是以为自己会死,仅此而已。
“这些年,也就这么活着。”乏善可陈,尽是些琐碎得磨人头疼的事。
“我在国外七年。”翁星静静回,声音平静,没有再进一步阐述的意愿。
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宋墨白不经意提起:“过得好吗?”
相似小说推荐
-
她与犬(此瓜有毒) [现代情感] 《她与犬》全集 作者:此瓜有毒【完结】晋江VIP2023-07-16完结总书评数:531 当前被收藏数:2822 营养...
-
全网黑回乡下种田爆红(月照溪) [穿越重生] 《全网黑回乡下种田爆红[美食]》全集 作者:月照溪【完结】晋江VIP2023-07-17完结总书评数:2265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