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回房里去。”
谢我存望着晏伐檀渐趋苍白的脸色,忙照做了,将谢春和丢给小昙后忙回到房中。果然见晏伐檀十分痛苦的蜷缩成一团,谢我存赶忙给他借力喂了些水。直到他说了无碍,谢我存的心才正式放下来了。末了,晏伐檀十分委屈的趴在谢我存怀里,任由她给他擦到眼角呛出来的眼泪
“这孩子,这么气人,也不知道像谁了。”
“你真不知道?”
晏伐檀抬起头,闷声回了她这一句。谢我存明白了他的意思,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谢春和第二日又上断山了,她挑了个日照最充足的时候,没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座小木屋。她打了些清水,推开了昨夜那扇房门。
“你醒了吗?”
谢春和见昨日的锦袍仍高高耸起,以为那人还没醒过来。蹑手蹑脚走过去,想要将带过来的补药和食物放在榻上的干净位置。
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些脚步声,在看面前的黑影,好像是一个人持刀的样子。谢春和自幼痴迷习武,此时自然反应极快的转身,一脚踹了过去。
一沉闷落地的声音传来,谢春和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鬼”被她踹到地上,捂着胸口上的伤挣扎着。
谢春和走过去,蹲下身子,一把撩开他的头发,果然是昨夜捡回来的那个人。
“鬼鬼祟祟的,你想做什么。”
一张及其素净的脸展现出来,那人虽是拧着眉头,却难掩他的姿色。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孱弱的美,倒在地上像一只被风吹着的翅翼薄弱的蝉。一根木杖静静躺在一边,谢春和将他们两者联系到一起,突然明白了,这个人身有残疾。
“你不是想杀我?对不住,我以为你拿的是把刀。我这就拉你起来。”
谢春和想要拉他,却被他狠狠推开。他望着一旁有些距离的手杖,谢春和将手杖拾起来还给他,他才有了反应,颤巍巍的起了身。
谢春和这才发现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身量却高,她在一旁伸出小手,想要护住他,可他却极稳的站直了身子,似乎在忍耐身上的不适,几乎是强撑着坐到了榻上。
“你刚才出去了,就是为了找你的手杖?”
那人确实有些跛,似乎并非昨夜受的伤。谢春和同他讲话,那人也不回应,只是静静地望向窗外。
“怎么不理人呢?”
谢春和不解,却十分恰当的注意到那人仍捂住胸口的手,他的手几乎没有血色,皮肤也是,被光照过来几乎透明了。她走过去,从带来的包袱中翻出玄溟昨夜留下的药瓶,还有些她练武时用到的金创药
“昨夜是我带你来到这里的,你不用怕我。这药昨夜救了你的命,你的伤离不了它,还是再上些药吧。”
那人警惕的转过头来,随即紧紧的裹住了沾着血色的中衣。谢春和好笑的辩解道
“你不会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吧,我可不会占你的便宜,你若不信我,自己上药就是了。”
他仍然是盯紧了她,似乎在上下打量。谢春和教他盯的急了,也不服输,随后盯回去,顺便翻了个白眼。
“不上就不上,我走了。”
这时,那人却做出了个让谢春和意想不到的举动,只见他款款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脱下了中衣,一片白花花惹得谢春和捂住了眼睛。但她还是留了一丝空隙来观察那人的举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肯让我上药了?”
他点点头,视线却低下去,浑身气焰也不在那样张牙舞爪。谢春和硬着头皮走上去,揭开一瓶伤药。那人感受到她微凉的指尖划过他的肌肤,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依然不敢看她的脸。
“疼就说…算了,疼你就忍着吧,谁让你不说话。”
谢春和给自己壮着胆子,手脚却麻利极了。武场上练功也会互相上药的,只是她未给男子上过罢了,但大概流程却差不多,因此谢春和还能留出些功夫同他对话
“你叫什么啊,虽然说英雄不留名,可呈英雄的又不是你,你只是一个被救的人罢了,这也不愿意说你的名字吗?”
那人沉默着,突然指指自己的嗓子,示意他不能说话。可谢春和却没想到这一点,自顾自的上着药
“那我总得叫你个名号吧,哎,你别乱动。我近日刚学了首诗,‘翠竹郁郁,君子生兮;兰草蔚蔚,君子存兮’。要不,我就叫你翠兰吧。”
谢春和不顾那人突然开始的挣扎,使了些力气按住他
“翠兰,你的伤口都要裂开了,别乱动啊。”
翠兰不动了,因为他确实能感觉到从后背传来的切肤之痛。他叹了口气,任由谢春和给他披上干净的衣服
“我叫玄春和,你若有事,尽管到江州师爷府找我。”
谢春和笑眯眯的,给他递了盏水,那人该是渴极了,狼吞虎咽般将水喝完。谢春和又将随身的包袱展开,食物衣物应有尽有,皆是她带给他用的。
“你快吃吧,本来想早些来的,但是我溜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些够你用几天的了,房外有打水的井,算了,还是我给你打一些,我待会得回去,等得空再来看你。”
意料之外的,那人点了点头,谢春和在他身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莫大的满足感,这个人心甘情愿的顶着她取给他的名字,穿的也是她挑给他的衣服,或许,谢春和趁他不注意,摸了摸他的头发,或许有这么一天,他会愿意让她给他扎小辫。
谢春和很喜欢打扮别人。
等日头朝西,谢春和才想起来母亲今日会亲自为她择选良师,匆匆别过冷淡的翠兰,她使出些偷学来的轻功下山了。
等到下了山,谢春和才傻眼了,府里哪有什么新的先生,只有西度和母亲并肩而立
“师傅已经是择好了,只是这次比较特殊,西度,你告诉她。”
“是,大人。”
西捕头明白谢我存的良苦用心,若是她来讲给她他们的安排,那若是谢春和稍一撒娇,谢我存也会心软。因此,西度直白道
“春和,上次的那位老先生走前托人给大人捎了话。”
“我知道,是说我不是块学习的料,对不对?”
“不许插话。”
谢我存开口,谢春和忙收了声音,睁着那双圆杏眼看向西度
“恰恰相反,那位先生说春和是块好料子,需得顺势而行。”
“什么是顺势而为?”
谢春和忍不住开口,突然意识到刚刚对母亲的保证,又哎呀一声朝她怀里钻了钻,以示求和
“就是要让你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长处,他说你心地极为善良,走什么路都走不歪。”
“善良就够了吗?”
“不是还有你的长处吗?长处加上善良,你就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人。”
谢我存摇摇头,对她继续道
“但是为娘觉得你眼界还不够,须得上外面去历练一番,可你年纪还这样小,为娘和你父亲都放心不下。”
“去远处吗?母亲要送我去京城读书?”
“不是读书,西度。”
西度继续开口,认真对谢春和说
“春和喜欢练武吗?”
“喜欢!”
谢春和反应过来,极兴奋的欢呼一声
“母亲可是要送我去学武。”
“是。柳漪说白副将近日在招收弟子,我想送你去试试。”
“白副将。”
谢春和激动的捂住了嘴,身子却开始颤抖起来
“他随他母亲在塞外长大,这么小的年纪就继承了他母亲的衣钵。封将军也是迟早的事。只是他这次收弟子,并非广而招之,而是会在众多来者中挑选出一位佼佼者,才能做他的弟子。”
谢我存解释道,可谢春和这丫头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谢我存好笑的掐了掐她的圆脸
“你现在的水平可能还入不了白副将的眼呢,所以,为娘想送你去练武,好能让白将军留意你。”
“好。”
幸福来的太突然,谢春和一把抱住母亲,好像已经入选了一般。这时,却感觉母亲轻轻拂过她的发顶,下定决心般开口告知她
“可是若是入选了,你就要随军走了。”
“母亲,没关系,若是能选上,孩儿怎样的苦都能吃。”
谢我存对上谢春和坚定的眼神,略微怔了怔,她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脸,道了声好。
随后谢春和兴高采烈的跑开,谢我存盯着她的背影,突然对西度道
“我当时想做官,也是这个年纪。”
西度没说话,不由看向她的官帽。这身官袍穿在身上已有七年之久,虽是稍显陈旧,却被小心保存的十分妥当。
此时的官站在眼前一如当年他护送她一路向南,来到江州。眼里的光芒分毫不减,身上的气场却越发利落。
这么多年来,西度能理解她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可她挑担子的肩膀却越来越有力。西度开口唤了声大人,谢我存收回望着女儿的眼神,转身看向他
鹅腮粉黛,一如当年佛塔古刹惊鸿一瞥的模样。西度惊愕,这人原来这么些年从来都未变过。
谢我存见他不说话,反问他
“西度,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只记得,求遍了天上各路神仙。”
“哦?”
“求他们派个人来塔顶救我出火海。”
二人相视一笑,正所谓过往云烟,当时天大的事,此时终于都成了闲时谈资了。
谢春和去的武院距离距离断山不远,这天,终于教她找了空当,直接上了山。
因着已经来找过几次翠兰,因此这趟她也是轻车熟路的进了那间旧居的院落。谢春和越来越喜欢来找他,她总是能对他说许多的话,他从来都不反驳她,只是面色深沉如水,偶尔会做出个捂住耳朵的举动,只是他身体虚弱,只能教谢春和拿开他的手。
这个丫头,属实可恶。他时常想,可却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这段负伤的日子里唯一的安慰。
谢春和偶尔会给他讲些江州的事,当然不会将家底尽数交代,只是她偶尔会提到谢大人的事情。谢春和发现翠兰十分喜欢听有关她母亲的事,反倒是对她在武院练武拜师白副将的事情丝毫没有热情。
“你想不想再听听谢大人的事情?”
罕见的,那人眼里放出了光。翠兰已经修养的能活动自如,此时竟走到她身边坐下了,虽是不能发出声音,谢春和却读懂了他的迫切之情。
只是翠兰并未得到他想要的回应,因为此时谢春和脑子里警铃大响,她突然跳起来,吓了他一大跳
“你死了这条心吧,谢大人已经成亲了。”
翠兰无奈的笑笑,脾气极好的从怀中掏出个东西,递给谢春和看
“《春色摇摇》?我知道这本书,好像是写谢大人做官的事的,莫非你是慕名而来,找谢大人的。”
数日以来,他的脸上终于绽放了欣慰的笑容,他点点头,那人终于开始关心他的事了
谢春和咂舌,这人既然是母亲的仰慕者,那他也许知道自己和谢大人的关系之后,会原谅她用火统打伤他。
“那什么,翠兰,我认识谢大人。你若是想见见谢大人,我可以帮你引荐她。”
男人突然没了动情,反而又开始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我没骗你,你跟着我去,我一定让你见到谢大人。”
男人开始笑起来,他笑的很好看,眉眼弯起来尽显温柔。可当时的谢春和不具备欣赏美人的能力,她只当对方有意对她挑衅,因此十分果断的拉住他的手
“你跟我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谢春和有时会很绝,晏伐檀有时会很头疼她的执着,谢我存却觉得女儿这样还挺好的,就是偶尔显得有点傻。
此时自然是傻的一面了。可谢春和年龄还小,因此也判断不出她的行为的不妥之处。
她教翠兰拉了回来,这时的谢春和才发现,这人的力气已经逐渐恢复了。她还要闹,却觉一物递到她手里,谢春和望着她手里被塞进来的发带,瞪大了眼睛
“你让我给你束发?”
他点点头。谢春和继续问道
“扎两个可以不?三个呢。”
男人叹口气,谢春和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已然明白这是男人让步的表现了。她便将那些小姐脾气都抛之脑后了,专心的给他梳起发来。不能说话的那个终于得了些许的平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望着焕然一新的旧居发呆。
居室内的东西都是谢春和带上山的,此时虽是不能全部配套,却应有尽有,也算有个居室的样子。他打量着屋里屋外,如此干净宽敞,竟都是她一人收拾出来的。
他无意间会拿起那扇她带来的带柄铜镜,望着从前在军营里就为人称道的俊脸,突然察觉自己竟然在着这荒山上也长出肉来了。他瞥一眼身后的小人,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心中生出些莫名的情绪来。
若是他一直留在这里呢,他是否会愿意?
想到这里,他就坐不住了。谁要顶着个翠兰的名字守在这个破地方啊,若是这个小人长到了成婚的年龄,怕不是会把他关进院里,做一个男妾。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收回了刚才的思绪,欲盖弥彰的敲了敲榻上。这是他们的密语,意思是让谢春和摆几个招式给他看,谢春和乐于向他展示,她总觉得这人跛着脚还这样喜欢看人练功,实在可怜,因此姿势做的总是尽心尽力。可是这次他却是一副不满意的神色
“怎么了,我们师傅就是这样教的。”
谢春和只是扎了个马步,就瞧见了那人脸上的神色。
那人摇摇头,示意她蹲低些,突然用不瘸的那条好腿踢一踢她的左腿,果然不扎实的基本功就暴露出来了。谢春和摇摇欲坠的身体被那人一把拉住。
“你太厉害了,这个动作我总是做不好。你教教我吧。翠兰。”
谢春和不知翠兰的身份,只当他也是同她一般三脚猫功夫,此时见那人逐渐恢复的实力好像在她之上,便乐于向他请教。
那人沉着眉,不语,却浑身透露出不容怀疑的气场。没几下的功夫,谢我存便觉得掌握到了这一招式的精髓。她忙又要再请他看其他招式,可那人却突然咳嗽起来,一副耗尽了力气的样子,谢春和只好作罢。
等日头如约下山,谢春和算是尽了兴。带了一身汗跑回府里,却见府内人人噤声,带着些紧张的神色瞅着她。
“小姐,别去主君府里。”
小昙匆匆从后院出来迎她,突然这么说给她听。谢春和有些奇怪,踮着脚尖望向晏伐檀的居室,那里灯火通明,父亲似乎在忙些什么。
“怎么了,我娘呢?”
“在主君那里。小姐,主君他好像知道您要拜师白副将的事情了。”
“什么?”
谢春和长大了嘴,心事突然多了一件。
今日,晏伐檀罕见的觉得肚子里那个特别听话,因此特地去府衙探望谢我存。此时正巧谢我存与客洽谈,晏伐檀便在书房等她,顺带替他整理一下略乱的书卷。突然,一卷书信从他手中掉下,展开在她面前,晏伐檀读完,才发现这母女二人竟然有了共同隐瞒他的事情。
晏伐檀和谢我存吵架了,往日从未有过的架势,此时加上奇药的药效和谢我存被卷宗操劳了一天后疲惫的身心,二人吵的不可开交。众人看了颜色纷纷从房中退下,只因往日二人总有一个会先认错,小吵怡情,玄清明曾这么告之江州府众人。
可是大吵伤身呐,师爷当时也是这么反驳玄清明的。因此二人一直吵到回府,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对劲,忙去请来玄清明和师爷来劝解他们。小昙还得了吩咐,务必要拦住小姐,所以才一直守着后院。
谢春和教小昙抱在怀里,眼都不眨的看着院中。她突然心里害怕起来,并非害怕母亲说服不了父亲,而是担心二人会因她而分开。她焦虑的等着,突然玄溟出现在她身边,打着哈欠递给她一本武侠奇志
“我刚才偷听,听到我父亲说小姐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我终于有理由把这本书给你看了。”
“玄溟,师爷和夫人吵过架吗?”
“当然,但是一般都是我母亲听,我父亲说。”
“我母亲也是,今日这是怎么了。”
玄溟解下斗篷,披在谢春和身上
“舍不得你呗,要是我女儿这么小要走,我也不愿意。”
“谁是你女儿。”
谢春和踩了踩小胖子的鞋子,那人吃痛的跳开。这时,突然有人从外进来,对小昙说了几句之后,便得了许可进了居室。借着便带着一人从居室中出来了。
谢我存未着官服,神色却严肃。她脚步匆匆,看见了谢春和,便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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