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疯子!”
顾居敬不说话,但是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谢我存觉得他更疯了,扭头问西度
“西度,咱们怎么出去。”
“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西度坚定的给她喂水,可谢我存视线又模糊起来,她眼前这张面孔仿佛在同另一张脸重合,却又交错,再重合。她喃喃着“西度”,却又想不起来她真正想喊的那个名字。
正在此时,一巨大声响从屋外传来,宛若瓢盆大雨,将火龙压的抬不了头。屋内的火也不在嚣张,就在谢我存眼前慢慢弱下来,缩小成一个个小火团,最后也被冲进屋内的众人用盆中水浇灭。
原来是师爷来了,驾着灭火用的水龙——一种高达五米的机械,能蓄最多的水一次性倾注而下,正好浇到了火源上。师爷真不愧是诸葛家的后人,谢我存想,算的太准了。
见他们三人被人架出,屋外人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忙上前关切。谢我存对玄清明指指顾居敬,表示先给他检查。忽而便被拥进了一个怀抱,抱她的人鼓足了勇气,低声道
“我这次终于把你救出来了。”
谢大人小时候有个小霸王的名号。
其实这个名号加在她身上也算牵强,说白了她就是个被人拉来凑数的。彼时她在国子监认识了三位好友,这三位在民间都有些名声,只是不太好罢了。加上谢我存,四人并称“京城四煞”
他们分别是云为天,折陈柳,蛟破冰。云为天指的是西城公主,皇帝最小的妹妹,因为民间传说她来了,比皇上驾到还要可怕些,有如云彩遮蔽天空,便得此名。蛟破冰指的是国师的女儿,性格比国师还冷,自幼便斟星观天,曾多次算出天变,被百姓视为东海蛟龙的化身,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其实原本排在百姓畏惧榜上的第三位应该是陈妨,如今的陈太尉。继承了天下最大的机密组织,谁家有个偷鸡摸狗的事,她都能查出来,她还特别乐意查,因此就连云为天都不敢被她逮住。除了一人不怕她,柳漪,战场长大的将门嫡女,陈妨有一次查她和西域来的舞姬的关系,被她追着揍了三条街,从那之后折陈柳的名声便打出来了。
谢我存一个平时只爱发呆看风景的谢府独女,实在想不通为何百姓私下里会称她破阵虎。意思是能破所有阵的猛虎。想来想去大概只有和当年她从大火中救出了一个小男孩的事沾点边。
随郑大人游历西方的特使回京了,带来了许多稀罕玩意。从那些奇怪的贡品中间,谢我存看见双大眼睛,正扑闪着对她眨。太仆说他是特使家的小公子,谢我存才恍然大悟,转头一看,云为天笑的比她还灿烂。
“这下可有的玩了。”
云为天拉着谢我存,跑到小公子的面前,对他伸出了手。小公子试探着去触碰她,云为天便将他一把拉过来,谢我存看清了他的全脸。
真俊。谢我存想。尤其那双大眼睛,活像特使送给她的那个洋人偶。云为天闹着要拉他去宫外玩,小公子却察觉到了不对劲,便抽回了他的手。眼见着云为天就要发脾气,谢我存就伸出了汗涔涔的小胖手,尽力的对他表达她的友善。小公子犹豫着,还是伸手去拉了她的。
很快谢我存就后悔了。云为天将他绑在郊外一处孤塔顶层的柱子上,任凭他叫破了喉咙,包间外的人也不敢动一动,那毕竟是西城公主。
“听说就是你们西洋人不愿对我朝俯首称臣,本公主今天就让你瞧瞧我们北梁的厉害!”
“他不是西洋人。你绑着他多难受啊。”
谢我存对她说。云为天对她比了个悄声的手势,轻声道
“本宫知道,就是吓吓他,待会就放了他,这样才能快点熟络起来嘛。”
谢我存半信半疑,又见折陈柳和蛟破冰,还有跟着一起来看热闹的陈妨,都没有异议,当然了蛟破冰对这种事一直都没有表达赞同或者反对过,因此就也没说什么。云为天提议难得出宫一趟,她一定要去闹市骑马,这样才能看她最喜欢的鸡飞狗跳的场面,他们便一同去了。
“把他的嘴堵上,不然跑了还有什么意思。”
折陈柳便去了,她一向负责动手,她掰开小公子的嘴巴,将一块行军带的厚饼塞进去。
“饿了就吃,别跟小柳将军客气。”
西城拽着谢我存和陈妨,就往马厮去了。等他们玩的不亦乐乎时,哪里还记得塔顶绑着个活人。
等她们终于玩尽兴了,五人才回到塔前。迎接他们的是被熊熊大火吞并了的塔顶。小公子一脚踹翻了她们走时“好心”留下的烛台。
就连蛟破冰手里新收的星盘都掉在了地上。
“怎么办?”
陈妨也心慌起来,她拍拍云为天。没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西城也开始发起抖来。
“怎么办。”
西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望着飘出烟雾的塔尖,她还是失去了做判断的能力。
“什么咋么办,快去找人啊。”
蛟破冰焦急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折陈柳已经果断的骑马折返回城了。
“不许去!”
云为天的声音落下来
“万一他们知道是我们做的怎么办。”
“是你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个瞎凑热闹的。”
陈妨也立即决定遣返城中。蛟破冰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你敢走!不许把本宫丢在这里…谢我存呢?”
谢我存的马背上空空如也,她已经去救人了。
爬上塔顶的时候,谢我存完全感觉不到累。她只求最快的赶到失火的塔顶,干脆手脚并用在略高的台阶上攀爬。她来不及抬头去辨别已经爬到了第几层,但没多久她就听到了孩童的哭声,谢我存忙站起来,朝火海冲去。
好在塔内做了防火的准备,火势顺着墙面蜿蜒向上,并未烧到小公子附近,可他被绑在柱子上,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虽然没有屋外看起来这么吓人,但是屋内的温度已经高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对于他们两个年龄尚幼的小人儿来说,已经算是烈焰火海。
谢我存赶紧扑过去,给他解开绑着他的绳子。
“对不起,对不起。”
谢我存扯着绳子安慰小公子
“别哭啊,我给你唱歌吧,‘聊斋有奇谈,画皮小狐仙,吃人心的书生…’诶,怎么哭的更大声了。”
“你别唱了!”
小公子只觉得这辈子就要结束在这里了,没想到她还有心情唱歌。
谢我存抱歉的笑笑,终于将麻绳解开。然后一把抱起了小公子
“你不用!”
“你腿都软啦,你放心,你还没我练功的石锤重呢。”
小公子确实能感受到他的腿肚子在打颤,想必她抱他的时候也感受到了。于是便两眼一闭,任由她抱洋人偶一样将他抱出了塔顶的的房间。
谢我存小时候身体好,抱着个活人还能呼哧呼哧跑很久,可是毕竟是个孩子,她突然就觉得跑不动了。
“你怎么了?”
小公子着急道,眼看着火势就要烧下来了,可谢我存却只扶着脑袋喊头晕。正在谢我存膝盖一软,就要跪下的时候,神仙出现了。
来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面前,款款一身白衣,虽是带着帷帽,却掩不住他不俗的气质。他一手抱起一个,毫不费力,又使出些轻功来,从塔上飞下,稳稳落地。
落下时,谢我存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便瞧清了他的半张脸。如此的俊美,谢我存更加肯定这个人一定是个神仙。她不知道的是,她飞下时头上的珠钗尽数散落,飞扬的墨发将她不施粉黛的容貌衬托的更加出色,也看呆了仙人怀里的另一个小公子。
本来“仙人”准备事了拂身去,但是谢我存死死抱住那仙人的大腿,说什么也要以身相许。那仙人看着他干净白袍被这只小花猫脸上的灰蹭的发黑,有些苦笑不得。他蹲下身子,从手腕上解下一串珊瑚手钏,送给她。
“等你长大了,带着手钏来娶哥哥。”
“好!”
晏伐檀终于抽出了自己的腿,本还后悔来京城办事不该多管闲事免得节外生枝,有开始纠结要不要将他们二人带回城中。远远的看见那边有人来了,他便垂下了帽帷,又看了他们一眼,便匆匆离开开了。
后来谢我存因为吸进去了些的烟雾,没等他们跑到她的身边便睡去了,睡下前还不忘拉拉小公子的衣袖
“别告我的状了好不好。”
小公子想了想一天的遭遇,轻轻回答她
“不好。”
后来小时候的事情在眼前也变淡了,只是等谢我存再大些的时候,谢主君会有意无意的问她以后想找个怎么样的解语花,谢我存年复一年都会坚定道“会轻功,白衣服,要好看!”
江州大火浇灭了,城里流言又兴起来。
起源在尚添堂被抓后的第二夜,也就是江州失火的第二夜,尚添堂的娘被人发现死在迎风楼的二楼。
她是私自纵火,从她作案的痕迹看,不难判断出她是用了烛台烧了书架上尚添堂的帐簿,随后也长眠于账房中。这看起来似乎是毁灭证据的一场悲剧,可唯独房中一屋引起了衙役们的注意,一只靛蓝青花瓷枕。
这瓷枕并非寻常世面上的那种方枕,而是一被雕刻成俯卧着摆腿的小孩形象的瓷枕,这种瓷枕制作起来耗时费力,除了喜爱收藏的人物,一般人不会拥有它。这类瓷枕最大的用处是做药枕,小孩屁股型的盖子可以取下,中间放些安神的草药可以使人修身养性。谢我存之前被风胡子所救,不肯吃药,风胡子便给她枕了这样的瓷枕。
迎风楼里搜出来的这只枕头,里面也装了东西,可只剩些许残渣。衙役里有个在山上长大的,立马判断出,这是醉骨草的渣滓。醉骨草是山上的毒草,带有奇香,若是在它的香气中存留太久,会醉倒在地。
可见,尚添堂的娘的死,并非自杀,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几个衙役不动神色,心事重重的将瓷枕带回府衙,他们之所以这样低沉,无非是因为他们认出了这瓷枕是谁的。
“大人,这瓷枕,好像你那只啊。”
“胡说八道,本官的瓷枕就在房中。”
谢我存披着官袍无奈道,见几个衙役露出不信的神色,便挥挥手,让人去拿给他们看。几人看了之后才放下了心,扶着谢我存坐在太师椅上。
“大人,现在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要不要属下去压一压?”
“怎么压?人心如流水,你怎么去挡住水流。”
谢我存摇摇头,那衙役中有个叫大东的,平日就爽快,又问道
“大人就不生气么?明明刚救了那个书院先生,还未得些美名,现在反而传大人是故意压榨尚添堂,才把他抓进去的,如今他娘又死了,虽然现在他们都以为她是自杀,但依属下看,若是有人故意将这瓷枕放到她的死处,迟早有人把这事儿赖在您身上。”
“他们恨的不是我,是这么多年不作为的知府。”
谢我存心里也很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她明白如果这一关过不去,江州府的民心就聚拢不齐了。
“大东,你也在江州府的捕快里算是老手了,之前最受百姓喜爱的知府是哪一位?”
大东开口便想答,身旁人忙拉了拉他的衣角。谢我存察觉到了,便挥手,让她但说无妨
“大人,那我就说了。我是颜大人来的时候上任的,在颜大人之前的江州也算风平浪静,听说是上任知府爱民如子,只是后来离开了。那位大人姓江。”
“喔。”
谢我存皱起眉头,问他
“是不是叫江歌燕?”
“好像是这个名字,据说她得罪了晏家,大人若是想知道她的具体情况,属下带人去查。”
“好,你带着北备去查。还有,找几个靠谱的书铺老板过来,不要声张。”
“是。”
“顺便。”
谢我存清清嗓子
“去晏府找晏伐檀一趟。”
“大人,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本官想起来些事情同他讲,快去!”
门被推开,一人走进来,包扎过的手上拿着块绸缎样的东西。衙役们看到他,忙行了礼退下了。
西度走到谢我存面前,问她
“谢大人,有事吩咐我去做就可以了。还是不想理我么?”
“西度公子,你若是也被罚抄一百遍金刚经,此时肯定也不想见到我。”
西度笑了笑
“那我若是去抄了,大人就能高兴起来了吗?”
“啧。”
谢我存终于看了他一眼,视线移到他的伤口,不禁摇摇头。从前那个能被她拎起来的小公子,如今怕不是能将他拎起来了。还有,他的大眼睛呢?
“本官不是开心的时候,你要是帮我找到晏伐檀我才会开心,两天都找不见他人影了。你手里是什么?“
“大人,丽娘要走了。她托我告诉你,这是她给大人准备的谢礼。”
西度张开手,手里的是丽娘近几日眼睛上缠的绸带。
谢我存接过,掂在手里很轻
“随她去,她是自由的。”
“听她的意思,是要离开江州。”
谢我存没说话,将绸带放置一旁。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喧闹声。二人相望一眼,忙出门查看。
江州府内闯进几个村民打扮的人,大东和北备追在后面,却晚了一步。为首的搬起手里的东西就砸,搅和的知府大堂一片狼藉。
西度抽刀上前,却因为带了伤,那村民也没有怕他的意思。
“江州知府,你给我出来!”
“你们是谁,竟敢擅闯知府府!”
“我们是谁?你们当然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是江州百姓!你们眼里只有那几个有钱替你们好处的商户吧!都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手里的刀不留情面。”
有刀?谢我存收回迈出去的一条腿,示意他们问他来的目的。
“你问我为什么来?你们知府大人心里清楚!还说要建水渠呢,全是放屁!水渠没见着,我们田里的地还全给划没了!这是要砸我们的饭碗啊!谢大人,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把你们府里给砸干净,让你们也知道知道什么叫活不下去。”
江州府外围满了人,想必他的话他们都听进去了。谢我存暗道不好,尚添堂之前跟她提过土地划给她的事情,可她立即就还回去了。怎么又有人动百姓的地?可是她之前没有来得及调查此事,若是想不出来理由,又如何让他信服。
“大人,少跟他废话。他心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让我宰了他。”
“不可。”
谢我存看着院子里的东西,虽是有些心疼,但也知道若是此时在官府里对他们动手,怕不是民心会更加涣散。她将头上的官帽取下,放置一旁,以免被随时可能飞溅过来的泥土弄脏。
“你是城南那边的吧,本官之前去那边查税的时候见过你。”
村民哼一声,举着刀就要扑过来。却被谢我存的眼神吓退了。他们只听说过谢知府是也是个绣花草包,是个对晏伐檀都要点头哈腰的官员。但是面前这个人气场凌厉,宛若身后有千军万马。
她推开挡住她的西度,朝那些村民走去。心里的鼓点一直未停,她却一直告诉自己,面对可怕的东西,一定要表现的比他更可怕,这样才能赢。
这就是在江州府这些日子她学会的,那些在京城的温柔乡里学不到的东西。
“你们的地不在本官这里。”
“放屁,别欺负我们不识字,书铺的先生都帮我们查过了!”
闻声,大东带来的结果书铺掌柜拔腿就跑。谢我存皱眉,到底晚了一步。
书铺和戏院是最能怂恿人心的地方,若是有人想利用百姓引导风向,从这两处下手最合适。可惜有人先她一步找到了他们。谢我存心想,就算今日做了刀下鬼,也得将他们背后那股势力揪出来。
“之前尚添堂的地也是被误划到我帐上了,本官已尽数退还。若是你们不信,可随西捕头去查田户簿子。”
“我们凭什么信你啊,尚掌柜的娘都没了,我看就是你派人下的手。”
“你若在胡说,休怪本官不客气。”
谢我存响起她破阵虎的名号,只可惜确实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她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告诉她不能动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对方好像完全知道这一点一样,肆无忌惮的继续道
“我不管,你说要我们跟你去查我们就去,那我们不就成傻子了!谁知道进去之后会不会被灭口。今日,就在此处,把问题给解决了,不然,我们就不信你这个知府了。你们说对不对!”
府外围观的人中竟然有随声附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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