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下巴,骄傲道:“好吧,那本小姐就给卓师姐一个面子,不过嘛——”
她正要得寸进尺,端坐上首的卓清潭忽然轻轻咳了一声。
刹那间,李络薇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
她静了一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缓缓补充道:
“......不过嘛,安家哥哥如果累了,倒也不急于一时,毕竟你每日勤于修行也是很辛苦的......”
李长风见状无奈的轻轻笑了笑。
他这个女儿啊......总算还有个人能制得住她。
安罗浮闻言挑了挑眉,跟谢予辞和奚宁演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淡淡道:“不敢当。”
卓清潭轻笑了一声。
“好了,你们都去吧。”
她又看向李长风,十分礼貌周到的道:
“李师叔,您也累了一天,不若与令爱一道安顿休息一番。您不必忧心,我答应过的事,便不会失言的。”
李长风连忙带着笑容拱手结印道:“是,多谢卓掌宫。”
倒是李络薇见此,似乎觉得十分诧异。
她爹爹......这是怎么了?
虽然以前他爹爹也对端虚宫的卓清潭师姐很有几分敬意,但毕竟长幼有序,还是会不自觉摆上几分长辈的架子。
特别是日前他们无妄海奉命看守的钧天崖秘境被破后,他爹爹私下对楌桪宫主和卓清潭师姐也是颇有微词的。
怎么这次他爹爹来到端虚宫,似乎态度与之前更是大不相同了?
尤其是面对卓清潭师姐时,简直可以算得上是......
——谦卑!
没错,她爹爹此时的模样,可不就是谦卑嘛!
虽说端虚宫乃凡间四大仙门之首,统领天下仙门,但是他爹爹对卓清潭师姐也尊敬得有些过了头吧?
不过不等她再多作细想,她爹已经一把薅住了她的袖子,将她连拉带拽的带出了紫薇殿。
一同退出去的,还有得到卓清潭眼神示意的奚宁演。
众人都离开后,紫薇殿大殿内,便只剩下了卓清潭与谢予辞两人。
随着大殿殿门关闭,谢予辞回头过来,似笑非笑道:
“说说吧,他们来找你所为何事?你又答应了他们什么?”
卓清潭轻叹了口气:“钧天崖秘境和宿风谷秘境出事了。”
她将两大仙门掌门今日所说之事,一五一十的对谢予辞说了。
然后蹙眉道:“这件事情......老实讲,我现在心里也没有一个确定的章程,但是总亲自要去看一看,到底因为什么导致秘境阵王处居然变成了‘杀阵’。”
谢予辞皱着眉听她说完。
“知道了,我去。”
卓清潭微微怔忪。
“什么?”
谢予辞淡淡看了她一眼。
“我说,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处理。你好好在端虚宫继续调理灵脉,待灵脉彻底痊愈后还要潜心修炼。你就不要浪费精力,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了。”
卓清潭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她道:“这怎么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呢?此事说来,其实与你我二人都有关系。我不能放任不管,亦不放心你一个人前往。”
谢予辞皱眉。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能跑能跳,比你不知厉害了多少倍,一个人日行万里行动起来更方便。”
他说到这里,十分严谨的补充道:
“——比你现在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卓清潭闻言“扑哧”一声,被逗笑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微微叹气道:“不是因为这个,我知道以你如今取回的那部分神力,已足以在凡间所向披靡。
只是,那里毕竟是我昔年亲自设下的天地法阵,再没有旁人,会比我对它们更加熟悉了。
涉及天地法阵之事,你毕竟......知之甚少。”
谢予辞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卓清潭这话说得,还算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
他可不是知之甚少嘛?
......他自己都是被关起来的那个,又何谈对它的了解有多深?
只是......
谢予辞蹙眉。
“才刚刚安稳下来一些,便又要出门奔波,你的身体能行吗?”
卓清潭轻笑的看他。
“怎么不行了?我的灵力已经恢复,灵脉也一日好过一日。”
谢予辞却轻轻挑了挑眉。
“是吗?那你那一身镇骨钉呢?”
他淡淡道:“其实之前在北地,我就觉得你那番关于‘镇骨钉’的说辞,十有八九是在蒙我的,只是一直找不到合理的根据。
现在,既然已知楌桪就是太阳烛照,那么他就绝对不会为了所谓‘惩戒’你,而在你的身体里种下那种玩意儿。
——说罢,它们还有什么作用?为何你迟迟不肯取出这些镇骨钉?”
卓清潭微微沉默,她知道这事儿八成是瞒不下去了。
不过,既然谢予辞根本无心利用她提前打开四大秘境结界中封印着的他的神力和神体,那么让他知道这个倒也无妨。
于是,她终于坦白道:
“镇骨钉还有一个奇用,它可镇住我的神魂,使我的神魂不会外溢,更不会被秘境结界中的神骨感应到。”
谢予辞闻言眉头一皱。
他默默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原来如此。”
她的神魂居然和四大秘境结界中的神骨产生了共鸣,引起了秘境结界的动荡,因此她才宁可备受折磨,依旧坚持不肯取出镇骨钉。
想来当日他能提前从钧天崖秘境中苏醒,还破界而出,便与这神魂之力有关。
谢予辞沉默片刻,忽然道:“虽然如此,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
只要找到一处远离九晟山冥王沟秘境和崇阿山太虚秘境的避世之所,远远离了那两座尚未被破解的秘境,便可取出你体内的镇骨钉。
届时,你避世专心修行,还可不被这些俗事叨扰,也未见得是坏事。”
卓清潭闻言轻轻笑了笑。
“英雄所见略同,其实,我先前也是这般作想的。只是......”
她轻叹道:“我本想等灵脉彻底痊愈,再离开端虚宫寻一处山高水远之处安心修行度日,不曾想便听闻了已被破开的宿风谷、钧天崖秘境发生的诡谲之事。
待此间事了,一切尘埃落地,我们再走不迟。”
谢予辞静默一瞬,终于轻轻点头。
“也好,此事若不让你解决彻底,想必你心中始终有所牵挂,亦无法静心修行。既然如此,那便随你。只是,我们要约法三章。”
卓清潭抬起清冷澄澈的眉眼,静静看了他一眼。
“你说。”
谢予辞轻轻挑眉道:“第一,此行出门,我要同行。”
卓清潭闻言莞尔一笑。
“这是自然。即便你不说,我也是会请‘谢仙君’同行相助于我的。”
谢予辞挑眉看了看她,没有还嘴。
也便只有卓清潭这般打趣他时,他才会难得老实的任她欺负。
谢予辞继续道:“第二,此行出门,若是涉及秘境公事,诸事我都依你之令行事;但是,若涉及你的生活起居,你需得听我的。”
他见卓清潭蹙眉,便淡淡补充道:
“你放心,我不会过分限制你什么,只是你这人,素来对自己的身体不太经心。”
他们两人此时一坐一站,卓清潭却端坐高台之上,而谢予辞则站在层层递进的台阶之上。
因此,居然反而是卓清潭这个坐着的人,更加居高临下一些。
她微微一顿,静静垂眸俯视了他一瞬,忽而展颜一笑。
“好,此事由你。”
卓清潭说完这句话,似乎是有感而发。
她轻轻叹了口气,单手轻按自己胀痛的额头,淡笑着道:“你与之前相比,倒是不好糊弄了许多。”
谢予辞闻言当即嗤笑了一声。
他缓缓走上高台,在卓清潭的玉座后方站定,轻轻拿开她的手,替她轻按额角。
“怎么?你居然还想着怎么糊弄我不成?”
卓清潭微微一怔,旋即轻笑着摇头道:“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
谢予辞却一本正经的道:“随口一说也不行,你本就有前科,今后更要格外留意!”
卓清潭阖目含笑。
“谢公子教训的是。”
他们这样一坐一站。
一个静静阖目、仰首全心信赖;另一个则站在她的身后、周到细致的为她轻按疼痛的头顶......仿佛时光亦节节倒退,再度回了万年前的光景。
好多好多年前,在他们之间不曾发生那许多猝不及防的变故时,他们亦曾经是这般的亲密无间。
那时的仙山岱舆,潮湿温润,海风拂面,轻触脸庞时,好似最纯洁的女儿家的指尖。
龄竺花的气息雅致高洁,香溢弥漫整座仙山。
仙鹤展翅,无数仙兽漫山遍野肆意奔跑。有时路过人的身边,还会亲昵的停下来,认真的去嗅一嗅他们,或是用毛茸茸的头顶去蹭他们的掌心。
而夕阳时分,海浪声层层叠叠,拍击在仙山山体崖畔上,像是天地景观送与苍生的最最古老的摇篮曲。
伴随着西去的落日余晖,整座仙山笼罩在一片淡粉色的极光中。
而他则在那一片淡粉色的光圈下,静静看过无数次她沉静的睡颜。
再到后来,她要在凡间吸纳天地凶煞之气和无边戾气,他便将整个岱舆仙山上海岸崖畔景致最美的一处楼台屋舍赠予她居住。
其实那鹿归涯,最初便是他为她所建。
——不论她来,或是不来。
鹿归涯永远虚位以待,空旷着等待自己宿命般的主人。
那两百年的时光,是谢予辞一生中最美好的画卷。哪怕是在他最恨卓清潭的那一年,他依旧无法忘却。
他无法忘却那山,那风,那海,那花,那落日,那满目缭绕的仙气海雾......
——和那见了一面,便误了终生的人。
兜兜转转,他们好像又回到了最初。
屏蔽掉了中间一切痛苦难熬的、不堪回首的过往,他们好像找回到了最初那分安宁。
谢予辞忽然轻声喃喃。
“......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但是他却轻轻蹙着眉梢,微微出神。
卓清潭唇畔的笑意,忽而微微一顿。
她沉默一瞬,语调不高,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定。
“不会。”
“......是吗?”谢予辞却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我怕了。”
卓清潭静了片刻,轻声问他。
“谢予辞,你在怕什么?”
谢予辞轻笑一声,他低垂的眸光中似有悲伤,又似有一丝不甚确定的欢喜。
“此时此刻,我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所有,都美好的仿佛假象一般,我自然是怕这一切,其实都是虚假的幻象。”
“我怕,或许我的神识现在依旧被困在四大秘境中封印着,不曾复醒;
我怕,或许这一切只是我自己在沉睡中,编织给自己的一场的经年迷梦;
我怕,其实是因为我太过想念于你,所以懦夫一般自己欺骗自己,让自己确信眼前之事都是真实存在的;我更怕......”
——他更怕,其实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已救回她、以及这种种凡间之事,不过只是他被囚禁封印太久,思念成疾发疯后的无端臆断。
他怕而她早已......作古陨落多年。
忽然,一只干燥而微凉的纤长手心,轻轻罩在谢予辞按摩动作的手背之上。
谢予辞微怔。
他缓缓低下头去,只见卓清潭莹白如玉、却静脉分明的手,此时正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
“谢予辞,我们此时在崇阿山端虚宫紫薇殿。我是真实存在着的,不是幻象。”
她的眉目,仿佛三界中最最无暇又恢弘的水墨山水,让人一见如故,难以相忘。
“我真的回来了。”
卓清潭轻轻握了握他温热的掌心,含笑望着他道:
“——谢予辞,我再也不会走了。”
第211章 千秋盛会
“爹爹,方才那少年到底是何人啊?为何他身上毫无仙门弟子的灵力,却可以施展那么强大的术法?”
李络薇挽着李长风的手臂,丝毫没有控制音调音量的意思,引得旁边路过的端虚宫弟子们纷纷侧目。
端虚宫的心法重在修心养性,弟子们平日里的性情大多安静沉静,少见如此吵闹之人。
李长风觑了觑在他们父女前方半步远,目不斜视替他们引路的安罗浮,难得对李络薇冷下了脸色。
“你可小声些吧,祖宗!不该你问的事情,不要多问。”
他过去真的是将李络薇给惯坏了,她仗着自己是无妄海掌门的独女,无法无天,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李络薇却忽然停下脚步,她皱起眉头十分不解的道:
“爹爹,您到底是怎么了?女儿最近就时常觉得您变了许多!方才面对卓师姐时,您的态度就好生奇怪,您可是堂堂四大仙门之中无妄海的一派掌门啊,亦是卓师姐的长辈。
还有,您自己最近奇奇怪怪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要让女儿受委屈?我是堂堂李家大小姐,连问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是何人,这都不可以吗?”
李长风闻言登时面色铁青。
安罗浮听到李络薇居然讨论他师姐,当即蹙起眉头。
但因她并未说什么过分的话,于是,他还是依礼避开两步,避嫌不愿听他们父女私下交谈。
李长风重重呼了两口气,他沉默半晌,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
“薇儿,你口无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幸亏刚刚跟在我们旁边的是罗浮这种老实本分的孩子、不会嚼舌头传闲话,若是旁人......你已经不小了......”
李络薇当即噘嘴道:
“我怎么不小了?我才十五岁呢,我还小着呢!”
李长风抬目看了一眼已经避开十几米外,走到前方连廊处的安罗浮,喟叹道:
“都是爹爹的错,往日里太过溺爱于你,这才将你养废了。
你罗浮哥哥今年也是十五岁,他也才只比你大两个月而已。却早已能独自出门除妖游历,在门派中亦能独当一面。
是我过去太过想不开,若是当初像安师兄一般洒脱,也将你也托付到别家仙门学艺,兴许你也不会长成如今的模样。”
李络薇听到自己爹爹这番话,当即不乐意了。
“爹爹!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如今的模样怎么了?没错,罗浮哥哥是少年英雄,难道女儿便不好了吗?”
李长风看着女儿委屈的模样,长叹了一口气道:
“薇儿,你也很好。但是你就像那温室法阵中被蕴养的娇花......若是有人施法防护、照料得当,你便会永远盛开,灿烂娇艳。
可是薇儿啊,爹爹老了,爹爹不知还能护着你多久。
而你的师兄师弟们中,也并无如同端虚宫卓掌宫一般,能撑得起一派兴衰的天之骄子。你可知,无妄海的未来,你的未来,爹爹不得不早做打算。”
说来可悲,无妄海的下一代弟子们,大多天赋一般。
修仙之术,若无天分,即便是再刻苦也终究是下乘。
现在无妄海的年轻一代弟子们,别说是与卓清潭这般天资超群的天才比较,即便是楌桪宫主收入清越峰的其他几名弟子,他门下弟子都无一人可以与之比肩。
前两年,李长风新收入门下的关门小弟子林觉倒是也算有几分天分。
可惜入门太晚,起步比旁人晚了许多年,终究是被出身给耽误了。
李络薇闻言忽然沉默了。
她虽然骄纵,但其实十分聪慧。她遗传了父亲的天赋,于修仙一术上的天资也算不错。
只是,她被慈父娇惯长大,懒散惯了,又疏于修炼,只爱享乐凡尘浮华,少女思动,难以静心。
片刻后,她忽然道:“爹爹......这不是你的错,都是女儿自己不争气。”
李络薇咬着嘴唇,正色道:“我以后会好好修炼的,就算师兄师弟们不争气,女儿以后也一定会给爹爹争气!
——对了,还有林觉林师弟,他虽然入门的晚了些,但也十分刻苦努力。您相信女儿!”
李长风闻言愣了愣。
他发现,李络薇似乎是阴错阳差间,想岔了他的意思。
她居然以为自己近来面对帝君如此谦卑、如此放低姿态,是因为担心无妄海以后的未来,担心自己以后不在了没有人护她,这才处处讨好端虚宫。
李长风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是单纯的崇敬爱戴往圣帝君而已。
若是卓清潭只是卓清潭,并非上古上神往圣帝君......他还没死呢,哪里至于现在就去讨好小辈儿?
只是......
李长风心中一动,李络薇若是误会了倒是也没什么不好。
若她能因此上进一些,静心修炼,不再整理胡闹,未见得不是好事。
于是,李长风肃容问:“薇儿,你此言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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