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蓉听闻此言,如遇知己,当即重重点头。
“李络薇这小娘皮虽然见识浅薄,但是她这话说得倒是有理,居然与本姑娘不言而合!”
李络薇眉心紧皱,俏生生的伸出一根指头指向她:“喂!姓黄的,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灵蓉瞠目:“哪个告诉你姑奶奶姓黄了?姑奶奶才不姓黄!”
李络薇骄傲的抬起下巴,不屑道:“若是不姓黄,你作甚每日都穿着一身土不拉几的土黄色衣服?”
灵蓉严肃的看着她:“李络薇,我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样出门是会被打死的!”
“嗤!谁敢动我一根指头?我爹爹可不会放过他们!”
晚青扶额摇头,已经无话可说。
安罗浮眉头一顿。
他先是看了看李络薇,再看了看灵蓉,然后轻叹了一声。
“......二位姑娘,你们说那么多话,不累吗?”
灵蓉喜笑颜开的看着安罗浮:“当然不累了!我可太喜欢说话了呢。”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笑起来。
这只小玉兔似乎从来都不知愁是什么滋味,如此也好,他们这些在她身边相处之人,看到她如此有时候也会下意识心境放松了许多。
想着过两日便要离开无妄海,赶往皖州无暇镇解决宿风谷秘境之事,因此他们倒也不急着当日便乘船离开蓬莱。
在灵蓉和李络薇的建议下,大家决定当夜留在蓬莱,及时行乐,夜宿露营,全当是逐海节一同郊游了。
能跑来三大仙山上面来郊游的人,他们应该还是古往今来的头一批。
因此灵蓉和李络薇也十分兴奋,一路上咋咋呼呼,亢奋到不能自已。
早些年间卓清潭还是往圣帝君时,曾施法在蓬莱东岸变幻出一座高耸巍峨的观景亭。
此亭凌驾于岛上其他峰峦,便于那时的她携“钧别”吸纳东方日出的至阳之力。
这么多年过去,往圣帝君太阴幽荧都早已作古“不在”,不成想这座仙亭楼台居然还久经动荡,留存至今。
这座仙亭极大,沿着东边的海岸还连带绵延极广的楼台连廊。
建筑周身白玉为壁,庭廊两侧镌刻着古典雅致的上古经文,简约,却又极不简单。
——便是他们众人今晚观星赏月的临时住所。
此时,安罗浮手握一卷竹简,如获至宝般往返行走于庭廊间,用他储物囊中收纳的笔墨,细致的将那些刻在廊柱上的经文心法用心抄录下来。
谢予辞不解的看了他半晌,然后转过头来小声对卓清潭吐槽。
“不是我说啊......你当初究竟是从哪里捡来的这么一个小书呆?这壁文有何值得抄录的?”
灵蓉抱着满怀的野果子经过,正巧听到这句,忙不迭认同的丢下了一句。
“可不,谢予辞说的对极!郊游时竟然还端着书本温书?真是让人看了便觉得闹眼睛!”
她风风火火的跑了,跟在她身后提着一壶山泉水的晚青则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明明是你自己不学无术,怎么还要嘲讽旁人用心刻苦?你啊,才要跟安小仙长好好学学才是。”
卓清潭含笑看着她们忙碌又快乐的背影,轻笑着转头对谢予辞道:
“罗浮从小就极爱读书的,廊柱上的典籍虽然都是昔年天界随处可见的寻常典籍经文,但是现如今,这些经文在凡间已难见行迹。想必他‘见猎心喜’,心中开怀,已经全然顾不上露营野炊了,就随他去吧。”
谢予辞想了想,也笑着点头。
“也是,既然是出来玩的,自然是不拘泥于形式,怎么开心便怎么来。”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灵蓉和李络薇,忽而笑着道:
“说起来,你那小师妹倒是与灵蓉和李络薇的性子也有几分相似,若是她也在此处,必然开心得紧。”
卓清潭想起安羽浓,脸上也带上一丝疼宠想念的笑意。
不过嘴上却道:“羽浓这孩子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若是她在,想必这里会更加闹腾。”
她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她如今在端虚宫到底乖是不乖。我二师弟岩池的脾气好,性子也温吞,一心扑在修行和端虚宫诸事之上,怕是拿不住她,会放纵了她的功课。”
谢予辞听后笑着对她眨了眨眼。
“这有什么的?等我们解决的宿风谷秘境之事,你不是还要去九晟山替太阳烛照参加那什么千秋盛会吗?
届时,你师妹安羽浓自然也会过去的。你再好好考教她一番就是了,若是她这段日子趁着你离开偷懒,那便狠狠地责罚。”
卓清潭轻轻摇头轻笑一声。
“这丫头啊,惯会撒娇,每每我要责罚于她,她必会装可怜逃拖惩罚的。”
谢予辞闻言挑眉,清隽的眉眼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
“小孩子嘛,不过是仗着你宠她罢了。你且看看,若你届时将她交由我来惩处,她下次必然不敢了。”
卓清潭含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想都别想。”
谢予辞闻言不禁摇头咋舌。
然后道:“呵,还说不惯孩子,就知道你舍不得。卓清潭,我跟你说,‘护犊子’也是一种病,得治!”
卓清潭忽然似笑非笑的偏头看着他,眉眼间清氲潋滟。
“哦?是吗?不过,我一贯如此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小钧别?”
这声久违了的“钧别”,谢予辞听到耳中先是一怔。
旋即,他捂住眉眼,歪着头一边看着卓清潭,一边笑了。
卓清潭亦跟着笑。
谢予辞指缝中漏出的眼睛十分好看,有种孩子般少年意气的狡黠,还透着一股媚煞了人般的风流韵味。
笑着笑着,忽然,他长身如玉的身姿,忽而轻轻向前倾泻。
然后缓缓靠近卓清潭,拖长声音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啊,帝、君。”
不知为何,卓清潭被谢予辞突如其来凑在耳边的这句“帝君”,撩拨的心尖儿仿佛一颤。
她那如同白玉般皎白无暇的容颜,不知何时起居然不自觉的带上一丝薄红之色。
下一刻,她轻咳了一声,强作无事般道:“......你、退开些,在她们面前,你好歹也算是长辈,怎么还如此没个正型。”
其实,卓清潭的意思是说谢予辞混沌初开便已诞生,存活于世间数万年时光,又是看着晚青长大的。
因此依年纪看来,除了她之外,他自然算是在场所有小辈儿们的长辈。
她这本是一句再正经不过的话了,但是谢予辞却偏偏拖着长音,缓缓“哦”了一声。
然后,他站直身体,抱着手臂笑意晏晏的看着她,曼声道:
“也对......晚青灵蓉先不必多说,安罗浮和李络薇可都是要叫你一声‘师姐’的。
至于你的师弟师妹么,自然便也是我的师弟师妹——如此看来,我确实当得他们的......长、辈?”
卓清潭如何听不出谢予辞话中的意有所指?
她微微一顿,忽然转过身去便要走开。
“我、我去帮他们看看火架支起来没......也不知络薇去岸边捉鱼捉的如何了,居然这么久还没回来......”
谢予辞却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突然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明明他们之间隔着卓清潭袖口处几层布料薄纱,皮肤也并未直接接触,但卓清潭却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心口猛地一跳。
其实,谢予辞很有分寸。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虽然正好握住了她,却又不至于会力气过大,弄疼了她。
——甚至以他此时的力度,卓清潭只要微微施力,便可以轻易挣脱开来。
他的掌心守礼守节,并没有一丝一毫触碰到卓清潭裸露在袖口外的肌肤上。
说来也怪,谢予辞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
他明明看起来那般桀骜不驯,丝毫不受礼教世俗约束。却又在男女之事上十分守礼守节,亦始终有意识的把握与其他女子们相处时的分寸和距离感。
卓清潭静了一瞬,却并没有挣脱他的掌心。
她没有回过头去,以至于谢予辞一时之间也不知她是何种表情。
她轻声道:“还......有何事?”
谢予辞停顿了那么一刻。
然后,他忽而轻笑了一声,声音既暖且清,恍若一弯勾人心魂的夺魂钩。
“生火这种小事,怎敢劳动卓仙长大驾,还是......谢某来吧。”
那一夜,嘉荣上仙施展仙法,将南海附近的灯笼鱼全部召唤到了蓬莱东岸。
他们端坐仙亭之上,吃着仙果野味,燃起篝火,谈笑风生。
仰头是南海格外壮阔明亮的夜空星辰,俯身便是海面上星星点点犹如海灯般明亮的灯笼鱼。
此情此景,美若仙境。
谢予辞透过篝火的明艳光芒,安静的偏头看向身侧之人。
此心,此人,是他割舍不下的执念。
第231章 只要她说,他便相信
他们回到无妄海后,只稍事休整了一日,便在卓清潭的催促下,动身乘坐牧云舟,启程赶赴皖州无暇镇。
虽说卓清潭已然“找到”解决钧天崖秘境、宿风谷秘境的诀窍,但是那些被玉化成雕的弟子们,自然是越早能被解救出来越好。
凭津阁的阁主澹台东临自从收到李长风的灵力传讯,得知卓清潭到了无妄海后,居然“手到擒来”,以极快的速度便解决了钧天崖秘境之困,当即喜不自胜。
他早早便翘首以待,在凭津阁恭候他们到来。
这一次端虚宫一行人来到凭津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
——自然,这也是在卓清潭的真实“身份”加持下产生的双重效用。
如今,凭津阁阁主澹台东临已然知悉卓清潭前世的真身,自然不会像之前那次那般,将她当成身份存疑的“妖邪”对待。
他们一行人被安排入住在凭津阁最为华贵、水景极佳的湖面庭院中,不过卓清潭却并没有多做耽搁。
她在谢予辞的坚持下,答应由他陪同,一同赶赴宿风谷秘境外围。
故地重游,不过几月光景,而今宿风谷已经邻近冬季。
当日宿风谷外溪水畔盛开的虞美人早已纷纷凋谢,想来只有来年的夏季,才能再见它们摇曳盛开的纤弱姿态。
终于,他们站定在溪水畔,谢予辞蹙眉转身问:“当真不要我陪你一同进去?”
卓清潭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你如今的这幅身体和体内的神力,皆是钧天崖和宿风谷秘境阵王的神骨曾经封印着的。若是你冒险进入其间,引得阵王再生异样,发生什么变故,就得不偿失了。”
谢予辞闻言却微微皱了皱眉。
“我不怕,我不太放心让你一人独自进去。”
卓清潭失笑道:“为何不放心?此处秘境深处埋着的是我昔年的遗骨,难道它们还会伤害我吗?再者说,我先前进入钧天崖秘境阵王不是也毫发无伤吗?别担心了,无事的。”
谢予辞踟躇一瞬,轻声叹道:“可是——”
“——你就别可是了。”
卓清潭轻轻摇头,略带揶揄的看着他笑道:“相比于担心我,我倒是更担心你。”
谢予辞一怔。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卓清潭笑。
“自然是担心万一神骨感应到你又来了,让你进得去,出不来呢。”
谢予辞失笑,知道她是在玩笑。
只是,他微微沉默一瞬,见她如此坚持,终于还是遂了她的意。
“也罢,我会在你身上留下一缕我的神识。若是你遇险了,这道神识便会刹那间寻到我的本尊,我届时定然及时赶到支援你。”
卓清潭含笑颔首:“好,我知道了。”
她转身走出几步,忽然回头。
果然,只见谢予辞依然在默默的注视着她的背影。
这般看着,他孑然独立的身影,倒是有那么几分萧索的可怜。
卓清潭勾起唇角,语气很轻,却郑重的承诺。
“放心。”
谢予辞静默一瞬,轻轻的点头.
“嗯。”
卓清潭再不迟疑,她转过身去,二指微并,轻轻一点。
下一刻,飞剑泓梧,则凭空出现在她身侧。
她轻轻施法一跃,泓梧稳稳的停在了她的脚下,携着她便向着宿风谷深处而去。
不消片刻,她单薄的背影转瞬而逝,谢予辞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也不知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兴许是一炷香的时间,兴许是一刻钟的时间,兴许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其实,对于在外面等待的人而言,时间早已经没有了概念,因为等待的每一毫秒,实则都是煎熬。
终于,谷内再次响起御剑破风的飒飒声响。
谢予辞豁然抬头望去。
果然,一袭藕粉色罗裙的身影,此时已经出现在谷中尽头。
卓清潭转瞬间御剑行至宿风谷外,落地后单手提着仙剑泓梧,笑意晏晏的看着他。
“抱歉抱歉,可是等得心急了?”
谢予辞去蹙眉看着她明显比之前苍白了许多的容颜,沉声道:“可是在里面遭遇了什么不顺之事?你受伤了?”
他上前一步,本欲探手试一试卓清潭的脉象,看看她是否受伤了。
卓清潭一怔,旋即飒然一笑,无奈的轻轻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臂。
“我没事的,并不曾受伤。”
谢予辞却还是不太相信的模样。
他上下打量了她片刻,然后神色格外认真的看向她。
“清潭,你先前说过,再不会骗我。”
卓清潭闻言微微一顿。
下一瞬,轻叹着笑了笑:“你啊,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真的没骗你,我很好,秘境之事,业已解决完毕。”
她微微偏着头,微笑继续说道:“不过,宿风谷秘境阵王中心处被玉化的弟子数量多了些,足有二十几个之多。我自己无法将他们带出,我们回去通知澹台阁主来接他门中的弟子们吧?不过,兴许过一会他们便自行醒来离开了。”
谢予辞还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乎是想从她的语气神态中看出什么不同来。
但是,最终他却还是一无所获,败在了她坦坦荡荡、清澈如洗的眼神中。
谢予辞蹙眉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然后不动声色用元神倾听她的心率,借此来判断她是否真的不曾受伤。
“当真不曾受伤?不要勉强,你刚刚复原的灵脉,有没有什么不适之症?”
卓清潭失笑着轻轻摆手,无奈道:“当真没有受伤,只是这次被玉化成雕的弟子们人数众多,因此势必会多耗费一些灵力罢了。仅此而已,想来休息几天便好了,没什么大碍。”
谢予辞已暗自用元神神力倾听过她的心率,并未发现脉搏低弱之类的异常,因此便勉强信了。
只是,他还是不甚满意的皱眉道:“早知如此,我当时便应随你一同进去。你如今毕竟只是凡人之躯,一人行事,想来十分不易。”
卓清潭摇头揶揄道:“好啦,凡人之躯又怎么了?你现在的这具身体不也是?
再者说,若是你进入秘境阵王中也被玉化了,那我岂不是还要再多救一人。更何况万一阵王处的神骨发现居然是你这个大胆包天的越狱‘囚徒’回来了,大发神威再度困住了你,又当如何?”
谢予辞却十分自信的洒然一笑。
“断然不会。”
卓清潭微微挑眉看他。
“为何不会?”
谢予辞微微垂下头颅,与她对视了一瞬。
其实,不论是现在的卓清潭,亦或是曾经的往圣帝君太阴幽荧,身量都极高。
哪怕是化为女身后的太阴幽荧,比先前无性别时那具先天神体矮上了几分,亦在女子中算是极高的身量了。
尽管谢予辞九尺之高的身量,在男子中亦算极为高挑的了。但其实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并不明显,谢予辞也只比卓清潭高出半个头而已。
此时,他只需微微低垂眉眼,便可与卓清潭清晰对视。
卓清潭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旋即听到谢予辞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轻轻的、徐徐的传入她的耳畔:
“因为,你知道的,能封住我的,绝非几根散落于凡间的上古上神遗骨。”
剩下的话,他并没有说完。
但卓清潭却微微一怔,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他从始至终都知道。
知道今时今日钧天崖秘境和宿风谷秘境中心阵王处那几根散落的上神遗骨,其实根本奈他不得。
九千七百余年前,拥有开天辟地的力量、足以封印他这位上古凶神的......是诞生于混沌初开的上古上神,悍不畏死的元神之力加持下、生生活祭周身神骨,濒死勉力而成的天地法阵!
而此时已是凡人之躯的卓清潭做不到,此时那两座已然被破开了的秘境之中,遗落于凡世的那几截仅仅拥有太阴幽荧几分神力的神骨——更加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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