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舟(一湖深)

陈娆紧张了下，想起来陆湛屋子里收藏的那把团扇。她打哈哈道：“没有人找来。大概，我要做事业型女强人了。”
其实她也已经做好单身一辈子的准备。
以前想做唐太太，又有地位又有自己的事业，跟别的名媛贵妇区别开来，野心勃勃。
可是自从跟唐立敬分手后，她渐渐的沉醉在事业中。
也许某一天，她的律师事务所可以成为全国第一。
但她的父母强烈反对她有这方面的理想。
用陈母的话来说：“我们早晚要从位置上退下来，虽然这么多年培养了很多学生，可他们记着的是我们俩的人情。如果爸妈哪天不在了，你还以为你有现在的便利吗？”
“还有那些叔伯阿姨姑姑……亲戚只是一时的亲戚，当你没有价值的时候，你就是身在闹市也无人问的侄女外甥女。”
“这就是我一定要你找个有本事的老公的原因。以后有人护着你，陈家在这陵江城始终都会有一席之地。”
陈娆明白这世界上的人情世故。
所谓树倒猢狲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如果做好单身一辈子的打算，就要趁着陈家还有权势的时候，把自己打造成为权势，谁也不能欺负她。
可一个人势单力薄，这条路很难走。
她也知道身上背负着的使命。陈家几代人的打拼跟积累，是不能落魄下去的。
她玩笑道：“也许我可以给自己生个孩子……如果是双胞胎就更好了。”
季实一点儿也不奇怪她能说出这样大胆的话。
这是陈娆，步步精算的女人。
季实正要说，如果她生双胞胎，那她也要生两个，以后收压岁钱才能不吃亏。只是才说了一半，手机响起来。
陌生号码。
季实给陈娆打了个眼色，接起电话。
对方表明身份时，季实怔愣了下，随后答应下来。
结束通话，她看向陈娆：“唐总终于有空了。”
也就是说，唐立敬约她见面了。
晚上，季实简单化妆去赴约，崔瀛搂着她的腰不想放人。
“你去见他干什么。刚收下我的戒指，就跟别的男人吃饭，你说得过去么？”
男人不满的抹她嘴上的唇膏。
居然还特意化妆。
虽然他更喜欢素颜的季实，这样亲起来比较舒服。只是化了妆的女人看起来更明艳。
季实无语的推他一把：“那可是唐总。他要看上我……”
她刻意拖长音调。
崔瀛掐她的腰，朝她龇牙：“他要是看你，你要怎么样？”
“唐家现在什么位置？”季实眨眨眼睛。
崔瀛收力，咯吱她，季实痒得受不了，推开他逃了。
小情侣开开玩笑罢了，季实哪能看上唐立敬，唐立敬也不可能看上她，纯粹瞎话。
不过到了酒店，季实就沉稳起来。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哒哒响，她像个上战场的大将，气场与气势都不输人。
但唐立敬还未露面，季实只能喝水等着。
过了几分钟，唐立敬出现，客套的打过招呼，服务员周到的摆上前餐。
季实看了看面前精致的餐点，淡淡笑了下，神色有些怅惘。
她道：“我以为唐总会请我吃外卖。现在想想，还挺怀念那时候的。”
那时的唐立敬没摆什么架子，来她店铺里喝普通的茶水，安静坐一会儿，或者闲聊几句。
她甚至还觉得高高在上的唐总其实挺平易近人。
可现在，看似无形的距离，其实哪哪都是距离。
眼前的男人高冷严肃，高贵的像是不可攀的帝王，举手投足都在彰显他的尊贵。
再也不是那个随意捧起盒饭就吃的人。
唐立敬淡淡的看着她：“你想说的，该不是让我再请你吃一次外卖吧？”
季实淡笑：“当然不是。唐总那么忙，怎么好意思。”
她喝口水，轻轻吸气，收敛面上的笑意：“我知道唐总时间紧，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所以我就长话短说吧。”
“没别的，只是希望唐总不要介意崔瀛的临时退出。”
“我也明白，唐总这次损失巨大，很愤怒。但对我来说，我是因祸得福。”
季实刻意的竖起手臂，让唐立敬看到她金灿灿的戒指。
第355章 祝福
唐立敬微眯起眼睛，冷笑时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你是来跟我秀幸福的？”
“还是说，希望我看在你们快要结婚的份上，不要找你们的晦气？”
季实能感觉到对方释放出来的怒气与不屑。
尤其，对面那位被昔日的情人甩了，她这么炫戒指简直是找死。
季实笑了笑：“不，我是来感谢唐总的。”
“如果当时唐总坚持不放人的话，崔瀛不会陪我度过最艰难的时候……我跟唐总相识一场，我想，唐总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所以，归根到底，我是来感谢你的。”
唐立敬只是翘了下唇角，捏起酒杯慢悠悠的轻晃。
他清楚，季实约他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崔瀛。
但他不明白，同样是女人，季实因为崔瀛受到了那么多的伤害，她为什么还愿意守着他。
“……如果，当时我不同意崔瀛退出，而他也选择坚持下来。你还会感谢我吗？”
男人冷笑，抿了一口酒。
季实沉默了一瞬，淡淡笑了下，道：“或许，那一次就是试金的机会吧。”
在复仇与她之间，崔瀛最后选择的是她。
其实，她跟崔瀛之间已经有多次分合，被他也伤过。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坚持到了最后。
她现在仔细想想，心里有了答案。
因为无论好坏，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崔瀛一直都在。
无论快乐还是伤心，她的情绪都被他牵动着。这也是一种陪伴。
所幸，最后他选择的只是她。
季实沉了口气，看着对面的男人。她道：“我与唐总交情不算深厚，但就当我脸大，自认是唐总的朋友。”
“说句真诚的话，唐总真正想要共度一辈子的女人，真是你一直以为的那个吗？”
是心里喜欢的，还是与他家世匹配的？
唐立敬盯着季实，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心里是有所震动的。
过了几秒，他哂笑一声，喝口酒道：“季小姐，你想说什么？”
“哦，我只是说，作为唐总的朋友，希望你能获得幸福。”季实捧起酒杯，顿了顿道，“我在服药，不过为了祝福唐总，我便喝一点儿。”
她小尝一口，放下酒杯。
唐立敬看着她的那杯酒。
区区一个崔瀛，只是棋子的存在，他还不放在眼里。他可以翻脸，说她不配来说情，也可以就这么放过他。
男人微眯眼睛，开口道：“崔瀛给我造成巨大损失，你以为你的几句话，我就能这么算了？”
季实轻轻皱起眉毛，不紧不慢的吃了几口菜。
“唐总，你在盛喜记的APP投资，我会全力以赴的。也许将来，唐氏想在零售行业发展，盛喜记这个平台可以为你助力？”
唐立敬一怔，眼眸微动：“你知道？”
“既然说到这了，我们就挑明了说吧。何俊锋找我说，要帮我融资开发APP时，我就觉得奇怪。盛喜记只是家小店，才成立两年就经历那么多事儿。”
“如果是投资大佬，不可能不做背调。投资人看到我这样不会做生意的老板，哪来的信心说做大做强？”
一来，那个时候的季实已经抑郁症复发。
二来，季实的背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倒是得罪了一些人，时不时的就被收拾一顿，然后忙东忙西的拼命找业务吊着一口气，什么时候玩不过嗝屁了都不知道。
如果季实手上有大把的资金，宁可投银行存款吃微薄的利息，至少保本不亏钱。
季实是生病了，但脑子还是灵的。
从何俊锋找她投资，她就想理由。
那时候正是唐立敬与陈娆斗得厉害的时候，季实就忍不住想，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来找她投资？
她想到以前唐立敬设计她的几次，再想到陈娆设计她的几次。
唐立敬有钱，但何俊锋是陈娆的朋友。她吃不准何俊锋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但无论是哪一边，都有可能将她变成掣肘崔瀛的把柄。
季实最终答应何俊锋的投资，是她真心想做点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是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成功。
直到后来，崔瀛放下一切陪她治疗。
那时候她以为何俊锋是帮着陈娆的，崔瀛退出项目，致使唐立敬竞争失败。
一直到刚才看到唐立敬，季实才改变了想法。
陈娆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但她大胆的投资盛喜记，绕这么大一圈子，就只为了帮别人拿下裴氏的项目，这不太复合陈娆的个人利益。
但是唐立敬给她投资做盛喜记的APP，是他那时候通过医院已经知道她的抑郁症复发了。他知道季实对崔瀛的重要性，担心她说服崔瀛放下仇恨。
所以唐立敬不惜再投下一笔钱，用季实的事业拿捏住崔瀛，牢牢的把他们捆绑在一起。
这对唐氏来说，只是一笔小钱，却能保证自己成功。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料到季实抑郁症复发后，竟然还小产了。崔瀛深思熟虑，最后还是选择陪季实治病。
如果那个时候，唐立敬以盛喜记要挟崔瀛，崔瀛面对的是两难的境地。
所以，季实才会说感谢唐立敬放过的话。
“……我想，唐总那时候默认崔瀛离开，主要是想真正的与陈娆做一次交锋，对吗？”
唐立敬的眼眸阴晴不定，直直的望着眼前的女人。
她看似憨憨无知，其实很聪明，更是沉默的看透人心。
唐立敬沉了口气，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转而淡声道：“刚才你说，你会全力以赴做好盛喜记，我凭什么相信你？”
在商言商，唐立敬始终是个商人。
他在裴氏项目上栽了跟头，但另一方面能赚到钱的话，不算太亏，对董事局也有交代。
只是，就他对季实的了解，这个女人的眼界太小，也没什么大的事业心，只安于一角凑活过日子。
季实笑了下道：“我确实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值得唐总相信我会发大财。”
“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韧性。这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来，唐总是看在眼里的。我觉得，唐总应该是看到我身上有闪光点的，要不然唐总不会两次与我合作，救我草命。”
唐立敬不置可否，静静的看她接着编话。
第237章 炼糖
季实见他不接话，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说。
“其实我是个有压力才有动力的人。欠唐总这么大人情，怎么也得还了才能安心生活……”
在唐立敬“你接着编”的眼神下，季实深吸口气：“总之，我既然放这样的话出来，我便会遵守我的承诺。不管唐总信不信，但是眼下的情况，你只有相信我，才有共赢的可能，是不是？”
唐立敬如果只是为了出气，就要针对崔瀛的话，那便没有企业家的风度了。
除了多花钱浪费时间之外，对他没什么好处。
就算他一定要出了这口气，收购崔瀛的律师事务所，让他在陵江没有立足之地，大不了他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不过唐立敬就变成斤斤计较，失败就找人出气的负面形象。
这对他更没什么好处。
倒不如散了这口苦闷气，大大方方的朝前看，就当养着一口小水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聚宝盆。
唐立敬无语的扯了下唇角，看着季实破罐子破摔的流氓劲儿，他道：“为什么不是崔瀛亲自来说服我？他值得你来找我吗？”
季实笑道：“知道。我什么事都会告诉他。”有意无意的炫耀手指上的戒指，“毕竟他那个人很喜欢吃醋。”
唐立敬不屑的想翻白眼，好在他有深厚内涵，不跟她计较。
季实又道：“但他说，跟唐总聊天，会涨我的自信心，对我的病情有好处。他鼓励我试一试。”
唐立敬怀疑崔瀛那小子是不是说这种话的人。
不过，他知道季实的为人，也记得当初，跟她吃外卖闲聊的那段时光。
一个没有心机的老实人，比其他善于心计的相处，要舒服得多。
唐立敬已经失去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不想再失去这么个朋友。
他拿起酒杯，对着季实平静道：“好，我便暂且答应你，以后就看你能够给我什么回报了。”
结束饭局，季实走出餐厅时大大的松了口气。
但她相信自己能够说服唐立敬。
回到家，崔瀛正在厨房煮东西。
她歪出半个脑袋往里看：“这么晚还没吃饭哪？”
崔瀛回头扫她一眼，对她招招手。
季实走过去，锅里闷着一大锅蹄膀，好香。
季实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脖子往锅里探。
崔瀛拍了下她的手：“还没熟呢，闷一晚上，明天早上应该能吃了。”
“大早上的吃蹄膀，会不会太油腻了？”
崔瀛抬起左手，给她看虎口的牙印：“我怕再晚一点儿，这手就保不住了。”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养出来的坏习惯，睡沉了就咬人。
季实不好意思的讪笑：“只是做梦了而已。又不是天天做同一个梦。”
她没说，其实梦里的她在打架，而她就是那个咬人的僵尸。
医生说，这是心理病在梦中的反射，让她不用担心，配合吃药治疗，放平心态。
就是觉得，她这样对崔瀛负担挺重的，不知道多久才能彻底好起来。
她跟唐立敬最后的协议是，盛喜记APP在没有实现盈利前，她不能跟崔瀛领证结婚。
不过，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有了新目标，她会全力以赴治愈自己，也会把盛喜记做起来的。
崔瀛见她发呆，弹了下她的脑门：“唐立敬为难你了？”
季实摇头：“没有。他一个知名企业家，大总裁，为难我一个小女子做什么。”
崔瀛仔细看她的表情，确定她没有说谎。
其实唐立敬如果真的要针对他，他也没什么怕的。
他不是第一次跟唐立敬合作，早就留着后手。再者，唐家那位正在坐牢的大伯，除非他死于牢狱中……
崔瀛淡淡一笑，摸摸季实的脑袋：“季老板越来越厉害了，连唐立敬都要听你的，不得了。”
他同意季实一个人去面对唐立敬，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让她参与进自己的生活，不会再以为她好的名义将她撇下。
他也在融入她的世界，让自己变得淡泊起来。
世界很大，不是只有追名逐利，追逐权势与金钱，不是成为人上人，掌控别人的命运就能让自己开心。
像唐立敬，或者裴家那样，即使到达了顶峰，依然会惧怕失去。
崔瀛想开了很多，更明白珍惜眼前人。
季实听他吹彩虹屁，捏了捏他的唇瓣：“你这嘴，现在不用来打官司，改炼糖了？”
陈娆佩服季实，竟然能说服唐立敬。
望着季实憨憨啃蹄膀的模样，她忍不住感慨。
感慨她跟了唐立敬那么多年，到最后能够说服他的，竟然是这么个女人。
“……到这会儿了，你还吃醋？”季实满嘴油，不过这蹄膀真心好吃。
又软又糯，入口即化，尤其是里头的黄豆，软烂香，就是少了点儿不够吃。
陈娆叹气道：“我不是吃醋，是在……感慨。”
她自嘲一笑，差点说成不甘心。只是，她已经放下唐立敬，也就无所谓了。
季实夹了一大块肉给她：“感慨什么……别说减肥，难得吃到崔律师的厨艺。”
擦擦嘴唇上的油渍，她认真道：“我能说服唐总，不是我能说会道感动他，而是在于你。”
陈娆一愣：“我？”
她哂笑，怎么可能。
唐立敬恨她都来不及，她还在想以后他要怎么收拾她呢。
季实实话实说：“确实是因为你。”停顿了下，她回忆当时唐立敬的表情。
虽然那个人始终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但她感觉得到，唐立敬有些心不在焉。
有那么几分钟，看她的眼神像是在透过她，想念着谁。
季实不会感觉错的。
唐立敬那时候，大概就是在想陈娆。
对他来说，他肯定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败在陈娆的手里。但具体是一个项目，还是别的什么，就看旁人怎么解读了。
季实觉得，唐立敬是舍不得陈娆的。
陈娆淡淡一笑，尝着嘴里的肉，岔开话题道：“这蹄膀确实好吃。以后你对崔瀛多撒撒娇，让他多烧几次。”
季实抬了抬眉梢，没戳破她。
从季实的公寓离开，陈娆手里拎着打包盒。
走到车子旁边，她低头看了眼那盒蹄膀，想来崔大律师是要退隐江湖，甘于做人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