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舟(一湖深)

季实看着日历上划掉了的排期，陷入深深的惶恐。
原来只是她太自信了。
逞一时之勇，将自己推到绝路。
她是真的得罪不起权贵，自己就是一颗看起来坚硬的鸡蛋，别人轻轻挥手，她就鸡飞蛋打。
捧着脸，她用力的搓揉了几下，更迷茫的望着路上的行人。
客户取消订单，但她跟上游客户是有严格合同的。
供应商正常发货，她若取消后续订单，就要支付违约金。
季实在商道上又学到了一课，可是这一课太贵重。
怎么办，摆地摊吗？
季实此时想起陈娆对她的警告，她才真正明白，挑衅比她地位高很多的人，不是逞一时之快的。
季实思前想后很久，去了一趟唐氏大楼。
拼一把，如果唐立敬答应把中秋节的礼单给她，那么她就还能继续支撑盛喜记。
但是，当季实在唐氏大楼，对前台提出约见唐立敬的要求，前台给她的回复是：唐总很忙。
就是不见的意思。
季实握着手机打算直接给唐立敬电话，这时候傅恒雅忽然出现。
她高傲的瞧着季实：“你来这干嘛？”
季实笑了笑：“想见见唐总，表示感谢。”
她不是空手来的，拎起礼盒晃了下。
傅恒雅看都没看，冷傲道：“唐总财大气粗，手指缝漏几粒沙子罢了，要是所有人都来感谢他，他岂不是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回头她就指示前台说，以后不要随便让人打扰唐立敬。
前台怕她，立即表示已经拒绝了。
季实垮下了肩膀，看着傅恒雅趾高气昂的进入电梯。
她吐了口气，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走出唐氏大楼，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马路上，两辆汽车相撞，车头都变形了，撞得很严重。
路上顿时热闹起来，有人围观，有人拍视频，有人打电话。
季实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便在外围围观。
过了会儿，120来了，将受伤的车主跟乘客抬上救护车。
围观人群被交警隔开让出道路，季实站在一边，看见担架上一个壮实的身影，脸上糊满了血，季实皱了皱眉，侧过了头。
她不该在这看热闹的。
季实没有继续停留，离开事发地。
可回到店里只会更难受。
坐在车里，季实望着那个出事点，人群散了些，可以看到那两辆变形的车子。
季实握着方向盘，忽然握紧了，深深吸气。
眼神突然变得恨厉，一脚踩下油门。
季实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来这栋大楼。
崔瀛的律师事务所就在这栋楼里面。
一到这地儿，她的脑海中就浮起季氏夫妇大闹办公楼的名场面。
季实在那几个月里，宁可绕远路也不来这条路。
没想到还有她不得不来的时候。
苦笑了很久，她对着镜子挤了好几个笑，最后调整到满意的，这才下车，然后从后备箱拿出几份准备好的盲盒样品。
踏上那光洁的地板，季实都不敢抬眼看，感觉所有在场的人都在看她。
当然，这只是错觉。
办公楼的人很忙，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又不是大明星，谁愿意停下脚步看她一眼？
他们连昨天发生过的事情都不在意，谁还关心几个月前发生过的事？
季实放平稳心态，走到前台前。
整栋楼，大概就只有前台记得每天发生过的事情。
但她只是看了眼季实，把她当普通客人一样接待，微笑着问要什么服务。
季实发给她名片，表明自己的来意，还附上奶茶蛋糕。
前台给了她一张来访卡便让她进去了。
季实在陵江做这么久业务，但从来没有在这栋楼推过她的盲盒，即使在她跟崔瀛热恋期的时候也没有过。
以前是不好意思，觉得刷崔瀛的面子是沾他的便宜，若是有什么事，会让崔瀛为难。
之后季氏夫妇来大闹，她就更没脸来了。
但现在，这是她对万蔷薇的回击！
第149章 讨饭
比起生存，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兔子急了必须咬人！
季实进入大楼，一家公司一家公司扫楼，推销她的盲盒礼单。
起初无人在意，直到有人想起来几个月前的名场面。
消息渐渐扩散，一直到律师事务所。
而这个时候，季实已经来到事务所。
她发名片，对门口的前台表明来意。
对方看了看她，这就是跟崔律闹绯闻的那个？
上次办公楼大闹在一楼大厅，事务所的人没几个看到，前台当时还寻思，那姑娘得多好看才能入崔律的眼，如今看着……也就一般般嘛。
不过前台还算聪明，没有一口拒绝，而是通知了行政。
毕竟是崔律的前女友，分手了也是老情人。
过了会儿，行政便来人了，把季实带到会客室。
季实直接提出要见崔瀛。
对方顿了顿，说道：“季小姐，我们律师事务所的过节礼都是购物卡，请你进来洽谈是客气，但我们事务所的负责人应该不会同意的。”
律师事务所说到底也是服务型行业，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有可能将来成为他们的客户。
行政的这番话，说得并不婉转，希望季实有自知之明。
坐在她这个位置，又怎么不会见看风向呢？
崔瀛的现女友是万三小姐，前不久刚喝过她请的咖啡，谁是老板娘还不懂吗？
季实料想会遭到拒绝，毕竟万蔷薇那么高傲，没人想丢饭碗。
她笑了笑，坚持道：“唐氏听说过吗？唐氏跟盛喜记已经合作过两次，如果不是对我们产品的信任，是不会回购的。所以请对我的产品放心，一定会让你们觉得物有所值的。”
季实先是说了一番场面话，然后话锋一转，掏出手机，笑着道：“其实我也可以直接给崔律打电话。就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你自作主张回绝了我，他会不会不高兴？”
行政看了眼季实的手机，脸色微微变。
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万一崔瀛对这个女人还有旧情呢？
行政心里向着万蔷薇，可工资毕竟是崔瀛发的。
她沉了口气，回道：“季小姐请等一等，我需要请示崔律。”
季实等在会客室，等行政的身影一消失，她绷紧的身体松下来，拍拍胸口。
说不紧张就是大话了。
她的每个细胞都在颤抖。
等候的时间，她打量了下会客室。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之前请崔瀛做她的代理律师时，就是在这里谈的。
季实想起一年多前的事，感觉过去了很久，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喝水时，会客室的门打开，崔瀛进来了。
季实捧着杯子，一时忘记做什么反应，呆呆的看着他走到对面的座椅。
突然被上一次见面的回忆攻击。
那时，崔瀛在她家里，而她说了让他滚。
季实抿了抿嘴唇，发现喉咙还是发干，但她放下了水杯。
“崔律师……”她开口，又一遍的说起推销的那番话。
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营销词，此时却说得磕绊。
崔瀛淡漠的瞧着她，等她说完，他道：“季老板怎么想到在我这里发展业务了？”
以前他疑惑过，但没有真正问过她原因，因为他不想将两人的关系公开，不想没事找事。
一声季老板，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季实微微张了张唇，这时候才感觉到，她之前一口一句“崔律”，对方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她很快调整了心态，挤出笑道：“崔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人说过这句狠话：我就算要饭，也不会要到你的门上。”
“以前我也这么觉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随便找个地方都有饭吃，怎么可能去最不想见的人那里讨饭。”
“直到最近，我尝到了滋味，才懂得要吃饭，尊严不算什么。”
崔瀛微微拧眉。
她怎么可能没饭吃。
前不久，他还听说唐立敬又找她合作了。
季实的笑容苦涩、委屈。她垂着眼皮，指甲轻轻刮着玻璃杯。
崔瀛看着她的手指。
指甲淡粉色，没有丝毫装饰，修剪得干净，但皮肤莹润。
她有涂抹护手霜的习惯，每次牵完她的手，他的手上就留下一缕淡香……
崔瀛意识到自己走神，轻咳了一声：“季老板生意兴隆，怎么会没饭吃。”
季实抬起眼看他：“你不知道吗？”
她没有直接告状，而是留下一张没有笑意，只有怨愤的面容，离开。
没过多久，崔瀛便知道万蔷薇在他背后做的事情。
晚上有一个艺术品鉴赏会，崔瀛只看不买，跟他以前的风格不同。
万蔷薇起初以为只是他看不上眼，但有几次，她暗示喜欢的东西，崔瀛都表现的无动于衷，她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站在一排青瓷器前，万蔷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心情不好？”
崔瀛瞧着眼前精致的瓷器没说话，万蔷薇拿起一只圆盘，漫不经心的欣赏，声调也淡了下来：“如果心情不好，就不用在这站着了，免得影响到别人的情绪。”
崔瀛没看她，只是站到了一套茶器前，捏着一只精巧的茶杯打量，淡声道：“心情好不会，跟在一起的人有关。”
万蔷薇拧眉，回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他不是很宠她的吗？即使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也没在她面前摆过脸色。
现在是看她喜欢上他了，就露出真面目了？
万蔷薇的怒火被挑起来了，不管场合，将那圆盘摔在地上。
清脆的响声，引来多人注目，展馆的工作人员匆匆赶来，看到是万三小姐，不敢说什么，先让其他客人继续品赏，然后请两人到休息室喝茶。
崔瀛冷声道：“不用了。”看了眼地上的碎瓷，让工作人员将账单送到他的律师事务所，然后就出了展览馆。
万蔷薇还在气头上，追了出去。
“崔瀛，你把话说清楚！”
崔瀛背着手，平静的瞧着万蔷薇。他严肃的时候自带威严，瞧得万蔷薇紧张又发虚，自省起来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
她发脾气的时候多了去了，男人每次都包容她，买礼物哄她。
唯一一件事……
她的脸色微变，更愤怒了。
“你在心疼你的旧情人？”
第150章 让她懂
崔瀛盯着她看了几秒，平淡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是个只要给点实惠就能打发的人？”
万蔷薇一愣，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就是在为季实对她发脾气吗？
同时，她也想起季实对她说的那几句警告。
呵，那个女人不愧是崔瀛的心头好，对他了解的这么清楚，崔瀛果然对她翻脸了。
万蔷薇冷下脸，嘲讽道：“照你的意思，我应该给她一张支票，让她再也不要来纠缠你？”
“用不着。”崔瀛沉了口气，“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但是你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她要找的人，就会是我。”
“也就是你最讨厌的纠缠不清。万蔷薇，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万蔷薇唇角微微抽搐了下，这么说还是她的错了？
她高傲的抬起下巴别过头，抱着手臂冷声道：“我就是不要她留在陵江。出了陵江的地界，她做什么都跟我无关。”
崔瀛没有再回应她。
万蔷薇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他的回声，侧过头看他：“怎么，我这么说你又不高兴了？”
“她不在陵江，你就不能看到她了，是吗？”
崔瀛哂笑一声，无语的摇了摇头。
那眼神，好像她无理取闹，无法沟通似的。
万蔷薇火大：“你果然是这个意思！”
呵，他只是为了联姻才对她好的，他的温柔体贴都是假象！
只要他们结完婚，板上钉钉，他就会去找那个女人暗度成仓！
万蔷薇气得浑身都哆嗦了，不想再听他的花言巧语，踩着高跟鞋气冲冲的走了。
崔瀛没有追上去，回到裴家老宅。
裴家这段时间看他跟万蔷薇几乎天天粘在一起，对他的表现还是满意的。
万蔷薇没有陈娆那么圆滑，长得漂亮事业又好，这次肯定能成了。
只要那季实消失的话……
裴家打着自己的算盘，只盼两人能早点完婚。但今天看到崔瀛早回来，不由好奇：“你不是跟万三小姐去看艺术展了吗，这么早就结束了？”
崔瀛看了看吃着葡萄的裴二太太，一句话都没搭理，径直上楼。
裴二太太哼了声，嘀咕道：“什么态度。”
连续一周，万蔷薇都没来找崔瀛，但她也没等到崔瀛去哄她。
万蔷薇的脾气更坏了，在自己的工作室发火，几个模特被她骂得差点哭出来。
一个设计师看不过去，请万蔷薇去酒吧玩乐。
在酒吧享乐，无非就是喝酒唱歌，找几个帅气的男模玩一玩儿。
男模，万蔷薇的经纪公司多的是，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意兴阑珊的喝酒抽烟，微微眯着眼，脑中想的还是崔瀛。
“跟男朋友吵架了？”设计师跳完舞回来，看她还是臭着脸。
万蔷薇憋了一个星期，忍不住对朋友抱怨起来。
设计师听完，笑着道：“你啊，就是当惯了大小姐，不懂男人。”
万蔷薇微微皱眉，不满的看着朋友：“你是说我高高在上？”
那设计师笑了笑，不知可否。
万蔷薇抿了下唇角，否认：“我才没有。”
她对崔瀛已经够温柔的了……只是发了几次小脾气而已。
比起傅恒雅的霸道，她简直是天使。
设计师笑道：“我就说你不懂男人。”
“有句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个女人毕竟跟崔瀛交往过一阵子，爱情不再旧情在。”
“男人都有怜弱心理，哪怕是个睡过一次的技女，只要有事需要帮忙，男人都会出手帮一把的。”
“更何况那女人曾经当众被崔瀛拉着逃婚，当时多大的响动？到现在，陈家对裴家还在不依不饶呢。”
“再有，你把那女人的路都堵死了，要把她赶出陵江。你这么做没问题，这是你的能耐。可对崔瀛来说，你是不给他面子啊。”
万蔷薇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追问：“不给他面子，这话怎么说？”
“如果我是男人，我的前女友落魄得在这座城市混不下去了。而我又是当地有名望的人，你觉得，我的朋友们会怎么看我？”
万蔷薇想象不出来，摇摇头。
她以前交往过的男人，回头来找她要资源，她理都没理，之后那男人实在混不下去就离开了，至于去了哪儿，她就更没兴趣知道了。
设计师叹了口气，还是摇头，第三次说，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都是多情种。
“……男人都好面子。跟过自己的女人混得落魄，传开来只会说他无情无义，爽完就不认人。要么就说，他管不住现任，没男人气概。”
万蔷薇沉默很久，消化着朋友的话。
是这样吗？
那设计师喝了口酒，又说道：“要我说，崔瀛这态度还是挺像个爷们的。”
万蔷薇不高兴，板着脸道：“你的意思还是说我做错了？”
“本来就是你错了。这种事儿，要你出手干嘛？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的女人，你对人家赶尽杀绝，在男人眼里，只落了个刻薄心胸狭隘的印象。”
万蔷薇的唇线都绷紧了。
设计师推了她一把，笑道：“其实你对崔瀛的这态度，心里还是喜欢的吧？”
万蔷薇白了她一眼：“喜欢个屁。”
嘴上是这么说，可脸没有再拉得老长了。
设计师喝着酒，慢悠悠道：“你啊，过去多少对你千依百顺的男人？可你哪次超过三个月的？”
说到底，万蔷薇就是仗着家族背景，要别人对她俯首称臣，可她又腻味别人对她一味的讨好，像个到手的玩具，觉得没意思了就不要了。
但崔瀛敢跟她说不，敢挑战她的权威。
说白了，就是她遇到了跟她旗鼓相当的对手，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如果崔瀛眼睁睁的看着她欺负他的前女友，还夸她做得好，不出一个月，万蔷薇就会觉得没意思了。
万蔷薇嗤笑道：“呵呵，听你这么说，让那女人留在陵江，对我反而还有好处了？”
设计师挑了挑眉，认真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女人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人家只是想在这混口饭吃，崔瀛说得没错，给她点儿实惠，她就安分了。你要不依不饶，她反而有理由缠上崔瀛。”
第151章 野草
季实没有坐以待毙。
只要能找到出货的方法，她就不怕这次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