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舟(一湖深)

崔瀛的脸色难看至极，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陈娆不以为意，轻笑了下，扫他一眼，回到车上。
从车窗探出手朝他挥了挥，开车扬长而去。
崔瀛站在原地，吹了很久的冷风。
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陈娆说得没错，她跟他是没有可能的，从一开始，他自己心里就是清楚的。
所以，他从来没有给她实质性的承诺。
但，他希望她是好好的。
哪怕他们分手得不愉快，她的记忆里，还有他们好过的回忆。
而今天过后，她的记忆就只剩下他的不堪了。
而对她最残忍的，莫过于他的婚姻，她还要亲手置办喜饼。
他看着手机，电话簿、微信，她的姓名一直都在，但她再也不会接。
他是怎么对她说，让她相信他的？
第95章 疯子
季实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但她隐藏得很好，每天照常工作，吃吃喝喝。
晚上，陆邵安下班来接她：“有两张话剧票，去吗？”
季实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提早结束营业。
陆邵安看她关门上锁，提醒她道：“时间还早，不用这么快关门的。”
季实无所谓的笑了下：“要赚钱，也要生活。”
她现在挣得比以前多多了，上层社会的钱很好赚。
陆邵安笑了笑，总觉得她有些变化。
吃饭时，他问：“你还好吧？”
季实笑着看他：“我怎么了吗？”
陆邵安说不出她哪里怪异，给她夹了个鱼头：“看你傻里傻气，多吃点鱼头。”
季实啐他一口，但在陆邵安垂眸的时候，有些微的愣神。
话剧很精彩，观众的情绪都被调动了，季实跟着鼓掌欢呼，然后跟着人群散场。
两人并排走出剧院，不经意的，陆邵安的手碰到了季实的，他看了看她，大着胆子握住她的手。
季实一怔，低头看了眼，他道：“这里人多，当心走散了。”
季实没拒绝。
但其实，这是一个很蹩脚的借口。
停车场就在附近，就算走散了，也能在停车场汇合。
陆邵安显得紧张，掌心微微出汗。
到了外面，季实松开他的手：“你出汗了。”
“啊……是有点热。”陆邵安不自在的擦了擦额头，季实微微一笑，“那我们去吃冰激淋？”
已经入冬，这天气吃冰激凌不是什么好主意，但陆邵安乐于奉陪。
两人各点了一个冰激淋，陆邵安尝了一口，微微蹙眉，他聊话剧开启话题，季实“嗯”，“哦”，“是”的回应他，其实整场话剧演了什么，她都不知道。
陆邵安也听出来了，他叹了口气：“季实，你没在看话剧。”
季实微微垂下眼，搅弄着冻得结实的冰激淋。“对不起。”
“我不是说你浪费了一张票，也不需要你说对不起……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心里有事。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
“邵安，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季实忽然抬头，打断他的说话。
陆邵安一愣，呆呆的看她。
季实抿了抿嘴唇：“我觉得……我是说，我们两个都是从外地来陵江打拼的，身份都差不多……我们互相照顾，性格也都合得来……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下。”
陆邵安静静的看她：“你是认真的吗？”
季实对视着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摇头，可心里的黑暗快要将她吞没，她点了点头，又道：“如果你介意我之前有过的感情，就当我没说。”
陆邵安没有很快答应，只是掘了一口冰激淋含在嘴里，让发热的脑袋冷静。
他喜欢季实。
她温柔善良，又会做生意。
在这座偌大城市，要找一个合得来的女人不容易。
可身为医生的陆邵安也看得出来，她并未完全走出上一段感情。
从她时常出神就能看得出来。
如果答应，他就是她感情的借慰剂。身为男人，他的自尊……好吧，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呢？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他没有问“你彻底忘记他了吗”这种强调性的问题，再掘起一口冰激淋，向她示意。
季实了然，挖起一勺冰激淋，跟他碰了下。
陆邵安道：“今天就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
季实点头，微微一笑。
“那，我需要庆祝一下，你等我一会儿。”
陆邵安突然起身离开。
过了片刻，他捧着一束玫瑰花进来，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看得出来，他跑了很远的路。
季实看着那一束玫瑰，心里是感动的。
“谢谢。”她接过玫瑰捧在怀里，“但是我现在没有什么能给你。”
“没关系，下次你想好了再送我。”
“嗯。”
回到车上，季实都在看着那束玫瑰，闻着花香，努力让陆邵安进入她的心里。
车子径直开入小区，谁都没看到在外停候着的一辆车。
车内，男人眼睁睁的看到一男一女脸上漾着甜蜜，尤其是那个女人，欢喜的抚着艳红的玫瑰，一脸甜笑。
曾经，她也是那样的看着他，在他怀里撒娇。
崔瀛握紧了方向盘，有股追进去的冲动。
可进入以后又能如何呢？
他一直知道，她跟陆邵安保持着联系，而今天，他们是走到一起去了？
她彻底将他忘记？
尽管不甘心，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她的身边总要一个人照顾，不可能守着关于他的回忆过日子。
更何况，她恨死了他。
崔瀛失落的松开手，可是当看到陆邵安的车出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突然踩了油门朝他对冲过去。
陆邵安看到了崔瀛，拧了下眉毛，方向盘用力一扭，与他错开。
崔瀛没有停车，径直开过去，车子混入车流中。
“疯子。”陆邵安后怕的拍了下胸口，又皱起眉。
那个男人安的什么心呢？
陈娆挽着崔瀛的手臂，朝盛喜记走过去。
她看了眼身边的男人，问：“这么好，陪我一起去挑样儿？”
男人冷漠道：“毕竟是我们的婚礼，我也有决定权。”
“是想去看看她吧？”
崔瀛：“你可以换别的喜饼店。”
陈娆一笑：“那不行，我的钱要让小果子赚。”
崔瀛翻了个白眼，只有陈娆笑吟吟的。
进入店里，只见季实低头在忙着做什么，连他们进去都没发现。
陈娆走近一看，只见季实正在对着视频学做干花。
她将玫瑰花瓣放锅里煮透，用纸巾吸干水分。
崔瀛拧着眉，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那晚上他看到的玫瑰花。
“小果子，你干嘛呢？”陈娆出声，捏起一朵花看了看，“这干花是买不到吗，还要自己做？”
季实抬头，看到是他俩，扬起营业微笑：“没什么，打发时间的。”
她把花从陈娆手里拿出来，放回原位。
崔瀛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的动作，这么舍不得。
陈娆坐下来，看了看店里：“这么闲，没生意吗？”
季实端上茶水：“不是，只是这个时间段的客流比较少。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决定好了吗？选什么样式？”
第80章 挑剔
季实的样子平静的很，就好像对待别的客户一样，礼貌周到，热情，又不过分热情。
她拿着笔记本电脑，在他们的对面坐下来，打开图样版面。
“这是我新设计的几款，但还没做出样品，要等到下周。”
“另外，我建议你们的包装也做定制，我有认识的设计师，可以给你们做独一无二的图样。”
陈娆还真的认真挑选起来：“听你的，反正我们不缺钱，务必要办得隆重盛大。就连礼品，也一定要让人印象深刻，一看就知道是我们的。”
季实点头应承：“这是一定的。”
她几乎没怎么给崔瀛眼神，倒是崔瀛看到了她的手指。
那纤细的中指上，套着一枚金色戒指。
这时候，陈娆也看到了，捉住她的手仔细看起来：“哟，戴上戒指啦？谁送的？”
季实扫了眼崔瀛，收起手指，淡淡笑了下：“戴着玩的……陈律，你挑中了吗？”
陈娆瞥了瞥崔瀛，瞧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样儿。
她在桌下踢了他一下，问道：“你喜欢什么款式，我尊重你的意见。”
崔瀛根本没心思看图案，随手指了一个龙凤团纹的：“就这吧。”
季实看了眼，笑道：“龙凤呈祥，好意头。那就这款，确定了？”
陈娆点了点头：“崔瀛说喜欢这个，你也说好，那就它吧。”
季实又换了页面，请他们接着挑包装图案，这次是陈娆定的。
季实记下编号，说道：“下周可以来看样品。”
“可以更快一点吗？我们想早点看到。”陈娆挽着崔瀛的手臂，姿势很是亲昵。
季实顿了下，回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插队要添额外加工费。”
“没关系，我们不差钱。”
季实看了下日期：“那就后天，周五你们有空的话，过来就能看到了。我现在马上下单。”
说着，在电脑上联系制作方。
工作态度诚恳，动作迅速，让人挑不到错处。
崔瀛看着她，感觉心里空缺的那一块更大了。
他的目光几乎全在她的手指上。
金色在灯下那么显眼，刺痛他的眼睛。
陈娆这时候忽然挽住他的手指，十指交错，慢悠悠的说道：“说起来，我们的婚戒应该已经做好了，一会儿去看看？”
季实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接着操作电脑，只是不小心打错了字，她赶紧删除修改。
崔瀛“嗯”了一声，看了看她。
季实的脸没有任何变化。
“已经下好单了。”操作结束，她抬起头，笑对着两位，“还有别的要求吗？”
陈娆刻意的握着崔瀛的手，看了眼柜台里面的展示品想了几秒：“暂时没有了。你呢？”
她看向崔瀛。
崔瀛：“没有。”
“那好，我们暂时没别的要求，周五再来。”陈娆朝季实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挽着崔瀛出门。
出去时，正看到唐立敬带着几个高管在商场巡视。
两人四目相对，陈娆朝唐立敬笑了下：“唐总，这么巧。”
唐立敬的目光在两人挽在一起的手臂上淡淡扫过，朝她点了下头，就从她身侧经过。
陈娆讥诮的翘了下唇角，挽着崔瀛径直向前。
走了几步，崔瀛冷淡道：“装了那么久，可以放开了吗？”
陈娆笑看向他：“怎么是装呢？我们是就要结婚的情侣啊。”
崔瀛不耐烦的抽出手臂，轻轻的甩了甩。
陈娆轻哼了一声，嘲讽道：“人家连戒指都戴上了，你在这里装什么圣男。”
“刚才我那么跟你亲密，小果子脸色都没变一下。她心里没你啦。”
崔瀛也毫不嘴软：“是啊，你把我抱得再紧，有些人看都没多看一眼。”
陈娆的笑脸终于沉下来：“彼此彼此。”
好半天两人都没说话，过了会儿，陈娆道：“还去看戒指吗？是真的已经做好了，珠宝店早就给我打电话了。”
崔瀛没什么兴趣：“你自己去拿就行了。”
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激起了陈娆的报复心理，她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说了是婚戒，当然是两个人一起去。我可不想丢脸。”
盛喜记。
季实对着电脑呆呆的出神。
屏幕上是她与制作方的对话框。
那么急……呵，她都忘记问婚礼什么时候了。
可婚礼何时，跟她有关系吗？
喝了口水，她突然想起来还没做完的干花，提起精神，拿着吹风机轻轻吹干。
唐立敬走了进来。
季实放下吹风机，还是一样的倒茶接待。
唐立敬坐下来，脸上有些微的疲惫感。
季实道：“要不然，给你换杯咖啡吧？”
“不用了。”唐立敬端起茶水喝了口，对着门口发呆。
季实看了看他。
唐立敬已经很久没踏足她的店里，这次怎么进来了？
唐立敬忽然转头看向她：“听说现在季小姐的生意做得很不错？”
季实笑了下：“还得多谢唐先生给了位置这么好的店铺。”
唐立敬淡淡的笑了下，那笑意淡得仿佛冬天的冰面，几乎看不到波纹。
季实想了下：“唐先生有心事？”
唐立敬摆了摆手，忽然留意到季实的戒指，又笑了下：“男朋友送的？”
季实抚了下戒指，没否认。
唐立敬点点头：“挺好。”
季实微微笑了下，感觉没什么话题，走回柜台那里继续做她的干花。
唐立敬坐了会儿就走了，季实看了眼，收起茶具。
感觉那个冷淡的男人今天有点不同。
她低头看着戒指。
这是她在金店买的，给陆邵安一枚，回敬他的玫瑰花。
不是有句话说，沉没成本吗？
她在崔瀛那失去了太多，就想给陆邵安更多，总有一天，她会彻底将那个男人忘记。
周五，崔瀛与陈娆如期又来了。
季实将样品送上来。
陈娆拿起喜饼看了看，递给崔瀛：“你觉得怎么样？”
崔瀛横挑鼻子竖挑眼，挑剔道：“这龙的爪子模糊，都快没了……这里有点烤糊了吧？还有这凤凰，尾巴跟孔雀一样，跟图样相差太大了吧？”
季实咬了咬嘴唇，依然摆出营业微笑：“图案复杂，放在这小小的一团饼上，有些模糊是正常现象。”
“正常？”崔瀛投来不满的眼神，“你对别的客户也是这样随便吗？”
第98章 数钱的快乐
季实垂着眼皮：“都是一样的。”
崔瀛：“你确定不是因为我，随便应付？”
陈娆惊愕的瞧着他，吃错什么药了？
季实深吸口气，对着他道：“崔律，你想多了。”
崔瀛压了压唇角，语气依旧不好：“是不是我想多了，你自己清楚。样品做成这样，那最后的成品会难看成什么样子。”
“别说我接受不了，陈律也接受不了。是吧，陈律？”他转头看向陈娆。
陈娆呆愣的点头，顺了他的意思。
季实无奈的收回样品：“我让制作方重新制作。可能这次是时间太赶。下周，等做好了我再通知你们？”
“季小姐，你觉得我们很闲，时间很多吗？”
季实抿着嘴唇：“那崔先生的意思是……？”
崔瀛冷声道：“样品出来后，你送到我的律所来。”
季实愣了愣，看了眼陈娆，陈娆表示没意见，她也就只好同意了。
出了店门，陈娆抱起手臂瞧着崔瀛，冷笑道：“变着法的想吸引小果子的注意，你行啊。”
崔瀛冷漠的斜她一眼：“如果你有意见，也可以让她送到你那去。”
陈娆挑了下眉：“我没有意见，你随便。”
她很大方的。
两人出了店门口就分道扬镳了。
季实亲自去制作方盯着他们做样品。尽管难度高，她还是一遍遍的让他们重做。
“季小姐，这是什么人啊，要求这么高？”制作方搞得头大，脾气也上来了。
季实盯着烘焙箱，淡淡道：“想赚钱就别嫌人家要求多。”
对方讪讪的，耐着脾气从烘焙箱抽出样品，终于出来从各方看都满意的。
季实挑了一块品尝口感，酥、脆，又不是特别甜腻，符合上层人士的口味。
她自己动手装入盒中。
到了崔瀛的律师大楼，在前台提出约见崔瀛。
前台看了看她，感觉以前似乎见过，给秘书打电话通知，秘书回话说，请季小姐直接去十二楼。
前台转完话，季实朝她道谢，走向电梯。
看着数字一格一格跳，季实心理紧张，又觉得可笑。
曾经她来这儿送过咖啡，以女朋友的身份。
而今来送喜饼样品，以合作方的身份，新娘不是她。
她想起来，那时候陈娆从电梯里出来，一看到她，就拉着她出去逛街。
想来在那个时候，陈娆就是这里公认的，崔瀛的女朋友。
只有她还傻傻的，送咖啡来探班。
她该谢谢陈娆给了她面子，没让她丢脸丢到地心。
出神间，电梯抵达十二楼。
季实望着前方忙碌的人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找到崔瀛。
她拎着喜饼盒子，突兀的站在那里，茫然的环顾四周。
“小姐，你找谁？”终于有人发现她，问了一声，还不等她回话，那人又眼尖的发现她的喜饼盒，大嗓门对着全办公室的人道：“谁要结婚啦，喜饼都送来了？”
又对季实道：“嫂子，这么客气干什么。”说完手就上来，要抓喜饼吃。
季实尴尬的避了下：“这是崔律师的喜饼样品，等他确认过后，你们就能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