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舟(一湖深)

可得了抑郁症，就不一样了。
如果还选择跟她保持关系，就意味着他可能会惹上麻烦。
他很忙，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不可能分心给她，也不能被影响……
男人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夹着烟，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方向盘。
过了许久，那根烟燃到尽头，车子也在夜幕里缓缓离开了小区。
季实之后没再见过崔瀛。
她仍旧经营着盛喜记。
她听了唐立敬的建议，把业务范围扩大，做礼品业务。
水果，喜饼，糕点，糖果，巧克力，鲜花，搭配着装在一个礼盒里，分好几个类别套餐，也接受定制。
在卡片上写下业务范围，一家家公司投递出去。
她不知道有没有回音，但总好过什么事情都不做。
她也会拿着印刷好的卡片，去办公大楼，一家家的联系后勤部门，把带着的样品礼盒送出去。
指望哪一家看中她的东西，跟她下订单。
别说，还真有来咨询的。
季实满心欢喜，给对方算价格。尽管价格压得很低，她也接了。
总好过于无。
只是，体量还是太小了，利润薄得只够水电费。
季实不是没有想过再找唐立敬，厚着脸皮求他，有没有公司大单业务，他的公司要不要过节礼？
可她只有陈娆的电话，为这种事儿求上门，实在是做不出来。
她拖着下巴，一手执笔，在陵江城的地图上圈圈画画，寻找下一个投卡片的写字楼。
“季小姐，我来拿我们预定的喜饼。”一个姑娘进来，递过来一张回执单，上面写着五百个喜饼。
季实看了眼，瞧对方想起来是崔瀛花钱给她刷单的。
没想到真的有来取货的。
季实备货充足，去搬了两箱货出来，点够数量，让人连箱搬走。
那女孩让男朋友搬货，对着季实笑吟吟道：“说实在的，本来我们俩还没决定要不要结婚。但是那天有个男人说，在你这里买喜饼，可以给三百块钱。”
“当时我们只当是玩玩儿，可是拿了你家的喜饼，回去的路上，我们忽然就觉得，结婚挺好的。”
“那天下午，我们就去领了结婚证，正好赶在民政局下班前，最后一对。他们说，我们俩是夕阳红，能白头到老。”
“这个喜饼，请你的。谢谢。”
男孩又进来，接他的女朋友。两人手牵着手离开了。
季实看着那块喜饼。
最后拆了包装，咬一口，酥甜。
唇畔牵起一点点笑容。
崔瀛刷单，居然被他刷到真结婚的了。
呵呵，有些幸运的人，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幸运。
就着一杯水，她把那块喜饼当午餐吃了。
店里有人进来，她继续抬头扬起职业笑容：“欢迎光临……唐先生？”
唐立敬进来。
季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饼，赶紧放下擦干净嘴巴手指。
“唐先生，来巡视商场吗？”
唐立敬点了点头，随意在店里看看。
季实去倒水时，觉得自己家的茶叶配不上他尊贵的身份，回头腼腆的笑了下：“我去对面买杯咖啡吧。”
唐立敬微挑了下眉梢，看了看对面，说道：“如果我跟你说，那家咖啡店的咖啡豆很一般，你是不是要换一家商场买？”
季实愣了下，唐立敬指了指那台饮水机：“就喝茶吧。”
季实泡了茶包。
唐立敬喝了口茶水，问：“季小姐有空吗？”
“嗯？”
季实不好意思反问他，店里人都没有，她看起来像是在忙吗？
“季小姐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季实抿了下嘴唇，点点头。
意外的是，唐立敬没有去餐厅，而是叫了外卖进来。
也是商场的餐厅，店员直接送来的。
季实奇怪的看着唐立敬，看他从条装纸袋中抽出筷子跟勺。
唐立敬拨了拨米饭，开口道：“餐厅人来人往，麻烦。你这里比较清净。”
季实：“……”
她闷闷的低头吃饭。
唐立敬道：“看你店里的布置，跟之前不一样了。已经开始做礼品业务了？”
“嗯。”季实点头，心思稍稍动了下，抬头瞥他。
本以为男人会说，他的公司需要送礼，请她帮忙配置一套过节礼，但对方只是沉默着吃饭。
季实咬了咬牙，终是开口：“……虽然业务开展起来了，但生意难做。好多公司本就有相熟的供应商……不知道唐先生的公司有没有这个需求？”
“我的礼单性价比很高的。”季实从柜台拿了一张业务表来，递给他。
她终是脸皮厚了一把。
她得承认，在大城市生存，尊严面子是可以放下的。
哪怕不是那么熟悉的关系，也可以拿着一张合影去找第三方做业务合作。
唐立敬看也没看那张业务表，淡声道：“我的私人时间，是不谈公事的。”
第50章 他赔钱
“……”季实顿了顿，呐呐的哦了一声，但收回业务表时，忽然被按住。
季实抬头看他。
唐立敬道：“拿着这张表去我公司，找行政部。”
季实眼睛一亮，唇角弯起来：“唐先生……”
“吃饭吧，菜凉了。”
“嗯，嗯嗯。”季实连着点了两个头，欣喜的大口吃饭。
有了唐立敬的允许，单子肯定能拿下。那将是她开店以来最大的订单了！
唐立敬看她一眼，不知怎么，看她那笑，麻木的心也会跟着喜悦起来。
离开前，季实忽然叫住他：“唐先生，你为什么会……帮我？”
她不傻。
像唐氏那样的大企业，有的是合作的大公司，怎么会找她这样的无名小店？
他们也就见过几次面，而且第一次见面说不上友好。
唐立敬想了下，回答：“可能，像你这样实在的人不多了吧。”
“？”季实愣了下，看着他出门。
之后，季实拿着业务表单跟盛喜记的介绍去了唐氏公司，果然拿到了大笔订单。
中秋节的过节礼，整个公司上下，三万两千名员工！
季实走出大楼时，感觉脚下踩着的是云朵，飘着的。
陈娆站在顶楼办公室，看着楼下那小小的一点，回头看向唐立敬。
“她已经没有价值了，你还跟她来往？”
唐立敬喝了口咖啡，淡声答：“这是给她的报酬。”
陈娆朝他走近：“就只是这样？”
唐立敬顿了顿，回味咖啡在嘴里的味感：“……你不觉得，她这样简单的人，稍微一点点甜头，就可以很快乐吗？”
那种感觉，是他们这样的人难以体会到的。
难怪那么多有钱人喜欢做慈善。
举手之劳，但是可以得到别人的感谢。
陈娆扯了扯唇角，回道：“欲望是被一天天填出来的。现在她只是一家小店，以后是公司，再之后，会有第二家公司。”
“你用这样的方法来帮她治病，不见得是在帮她。”
唐立敬淡淡看她一眼，回道：“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陈娆见他态度平淡，也就放下心来。
“说真的，你让我告诉崔瀛，季实犯了病。你的目的是分散他的精力，可现在看来，崔瀛似乎跟她断了往来。”
唐立敬垂下眼皮，淡漠道：“谁知道呢？”
季实变得忙碌，为准备那三万两千份礼品，就够她忙一个月。
从各方采购单品，再进行包装，店里堆积成山。
她一个人忙不过来，雇了几个临时工，干得热火朝天。
看起来过于火爆，反而带动了店里的流量，又多了几分零散订单。
季实没嫌弃，都一一做好客户服务。
忙得，没时间想郑禹，也没时间想崔瀛。
直到有一天傍晚回家，在小区路口遇到出门打牌的房东太太。
她主动打了声招呼，就想快些走开。
房东家地板泡水的事儿，她心虚。
虽然那天她吹干了地板，但因为泡得时间过长，有几块地板变形了。只怕以后退房的时候，房东太太要大发雷霆。
她也做好了被扣押金的准备。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房东太太一脸慈眉善目，“要跟男朋友约会？”
“说真的，你那男朋友人真不错。很能帮你扛事儿，你要好好把握啊，这样的男人不多了。”
季实一愣，男朋友？
她家里没有来过别的男人，也就崔瀛来过几次。
房东太太说的是崔瀛吗？什么时候遇上的？
还有，扛事儿？扛什么事儿？
房东太太摆摆手，笑呵呵的走了。
季实没想明白，叫住她：“房东太太，请问……”为了套话，她也就随了她的口，“我男朋友做什么事儿啦？”
“啊？他没跟你说吗？”房东太太一脸诧异，然后笑得更慈祥了，“哎哟，真是个不错的男人。”
“他啊，听说你那儿的地板被泡水了，二话不说就给了我补偿款，说等你搬走以后，就可以换地板了。”
“哦，这事儿啊，呵呵……”季实笑笑，房东太太急着去打牌，没再继续闲话，小跑着走了。
季实站在原地。
地板泡水……她又想起崔瀛来还钥匙的那天。
她不知道房东太太怎么知道地板泡水的事儿，也许是听别人说的，但崔瀛帮她给了赔偿……
难怪这么多天，日子风平浪静，楼下的也不来找她赔天花板的钱。
她以为自己终于转运了。
手指磨蹭着手机，季实瞧着微信头像，在崔瀛的微信页面犹豫许久。
她反反复复的打字，删删改改，最后发了最简单的几个字：有空吗？
她在路灯下转了几圈，没有等来他的回复。
然后，她往他的微信转了一万块钱。
就这样吧。
举步回家。
等她洗完澡准备睡觉时，微信叮的一声。
崔瀛没有接收那笔钱，给她发了个问号。
季实：“我遇到房东太太了，她说你填了赔偿费。我不知道具体你给了多少，要是少了，你说。”
此刻，崔瀛正在酒吧放松。
酒吧太吵，她发过来的语音听不清楚。
他转成了文字。
手指在手机边缘摩挲来回了几遍。
酒保看他一直低头看着手机，伸长脖子看了看：“哥，看啥呢这么入迷？”
崔瀛扫他一眼，握着手机去洗手间。
这里远离吵闹，他点开那段语音，听到她平静的声音。
来来回回放了两遍。
好久没看到她了，也没去打听她的消息，听起来，她似乎还不错？
又或者，这一万块是她从牙缝里挤下来的，然后又苦恼该怎么赚回这一万块钱？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收她这笔钱。
他没点接收。
也没给她任何回复。
微信转账超过二十四小时就会退回，隔了一天，季实看着退回来的一万块，又转了一万五。
没接收，再退回。
来来回回的涨到三万。
依然没有接受。
在一周后的晚九点，崔瀛开完会议，终于可以下班，看到了季实微信发过来的一张定位图，一张房间号图片。
男人挑了下眉梢，舌尖顶了下腮帮子。
“崔律，今天这么累，要不要去酒吧放松一下？”合伙人搭肩膀问他。
第51章 她相亲
“不了，今晚回家休息。”
“呵，你个夜猫子，竟然这么早就回家？”合伙人不信。
崔瀛笑笑，回办公室拿了车钥匙就离开了。
按照季实发的定位，找到那家酒店。
季实坐在房间里，听到敲门声就去开了门。
崔瀛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兜里。
季实侧身，他踱步进来。
季实把门关上，她打了内线电话，让酒店送餐上来。
崔瀛看了看她。
季实问：“吃晚餐了吗？”
“没有。”
“喝什么？白的，还是红的？”
崔瀛：“红的。”
季实对着内线电话要了红酒，结束通话。
崔瀛歪斜的坐着，看她做这做那，最后她坐在床尾，叠起双腿。
她洗过澡，头发半干半湿，穿着白色浴袍，叠起腿时，露出两截白藕似的小腿。
她静静的望着他。
崔瀛稍抬眉梢，也打量着她。
看起来还是瘦，但脸色粉润，看起来有好转。
在寂静的对视中，门再次被敲响，季实过去开门，让服务员把餐车推进来。
中式宵夜，两个酒杯，一瓶红酒。
季实让服务员把红酒开了。
服务员倒酒时，季实从他手里接过酒瓶，让他出去。
酒液吨吨倒入杯子里，她垂着眼皮，神色冷漠。
酒液的红光反光在她的脸上，有种冷艳美感，气场强势。
崔瀛扯了下唇角，捏起酒杯：“看来你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季实笑了笑：“托福，是还不错。”
“这杯酒，谢谢你帮我摆平房东太太。”
她喝完了酒，继续倒第二杯。
“这一杯，谢谢你摆平楼下的。”
她继续倒酒，崔瀛按住她的酒杯：“季实。”
季实笑了笑，挪开他的手：“我什么酒量你不知道？”
“再说了，我开的房，你怕什么？”
“你是大律师，我还能讹诈你？”
她倒第三杯酒，喝完，然后拎起筷子吃菜。
崔瀛看她一眼，淡声道：“你胃不好，以后还是少喝。”
季实嘴唇动了下，想说什么，只是最后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咀嚼几次后吞下。
吃完宵夜，她擦了擦嘴唇，瞧着男人道：“我已经洗过澡了。”
崔瀛默了默，起身去洗澡。
之后，发生的顺理成章。
当一切归于平静，季实望着黑夜，平静开口：“第三杯酒，谢的是你看到了我的药，帮我隐瞒，把我看作一个正常人。”
她只是反应迟钝了些，不代表她笨。
以他的细心程度，能没发现她的药吗？
他只是选择了静静离开，不再打扰。
崔瀛一怔，侧头看了看她。
季实背对着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情绪不好。”
“不过我现在生活过得很顺利，没有什么不顺遂的。如果不是遇到房东太太，我不知道你帮我垫付了赔偿。既然你不愿意收我的钱，那我们就这样两清了吧。”
“你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要不然，怎么给他转账他不收，发房间号，他就来了呢？
呵，男人……
寂静中，听到长长的呼吸声，随后一双长臂从背后拥住她。
“季实……”男人的声音低沉，“没你想得那么冷漠。”
他也以为自己是，直到她一次次发来的微信。
原来他是希望她联系他的。
他不接收她的转账，她第二天就还会给他发来新的信息。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冷，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无情。”
他自己不知道，直到看到她连喝三杯酒。
他会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担心她的病恶化。
这些天忍着没有去看她，探听她的情况，却抵不过她的一两句微信。
有些东西，原来不是自己想让它消失，就可以忽略直到真正消失的。
它只是埋了起来，任何一点风水草动，将那掩埋的尘土掀起，那心思就活过来了。
季实一怔，回头看他。
她笑：“不用安慰我。”
知道她的情况好转，又想继续这段关系了吗？
可她不需要了啊，她真正的独立了。
不再寻求谁的依靠，精神上的依托也不需要了。
崔瀛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是安慰。我毕竟是个大活人。”
活人，就有七情六欲，情绪会被一个人，一件事牵引。
现在牵引他情绪的，是她。
温存后的热度在降低，季实笑了下：“嗯，我也不是变态，跟死人做那种事。”
崔瀛摁了摁她的腰窝：“钢板都没你的嘴硬。”
但手指又慢慢往上挪。
“……可是你否认不了，我们的合拍。”
季实半眯着眼睛。
是，她否认不了这种解压。
什么都不用想。
一个人的孤独感，在那一刻好像找到了皈依。
然后，在天亮离开。
但是，她似乎厌倦这种方式了。
她应该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走出那混乱了。
“崔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她道。
“我在婚介中心报了名，以后会相亲，有正式的男朋友。趁着我的事业还不错，人也没老的时候，找个不错的人嫁了，以后有安稳的生活。”
崔瀛的喉咙滑动了下：“想好了？”
“嗯。”
天明，各自散场。
季实出现在了相亲联谊会上。
六人联谊，三男三女。
季实第一次参加这种联谊，紧张，但有新鲜感。
听别人的自我介绍，她自己也做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