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他看不到,但他想她此刻的表情一定很认真,“你唱歌的样子,真的很特别。”
“那我唱给你听。”
没有人关心太阳的背面
想哭时就闭上眼
对大人物视而不见
想笑时就抬头看天
.......
白鸽的声音在黑暗里愈来愈弱,周倩倩知道,他在哭。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少未说出口的遗憾与错过?要不是被绑着,此时此刻,她一定要拉一拉他的手。最好是春天,在那种开遍郁金香的地方,手牵手躺在草地上,和他一起浪费一整天的时光。就像她歌词里写的那样,“春天的时候,想要牵你的手”,风或许会吹乱他们的头发,但也没关系,她会把大学时就萌芽的情感,慢慢地,慢慢地讲给他听。
这是多么奢侈的愿望,对于一个将死之人。
周倩倩:“别难过了,我本来就欠你一条命。”
“什么?”
“镜月湖那次,唐瑜说有个长发帅哥救了我,是你吧?”周倩倩说,“还有每节毛概课的抹茶奶茶,和什么和平鸽辩论赛,也是你干的吧?”
白鸽哭着说:“你竟然记得……”
“我什么都记得。”
黑暗中,周倩倩的眼里也蓄满泪水:“听你唱了这么多次歌,我也唱一首给你好不好?”
白鸽愣了愣,说:“好。”
这是白鸽第一次听到周倩倩的歌声,是张悬的《喜欢》。温温柔柔地,摇晃进耳朵里。他忍不住一边哭泣,一边跟唱。
而我不再觉得失去是舍不得
有时候只愿意听你唱完一首歌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
我最喜欢你
而我不再觉得
而我不再觉得
.......
周倩倩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漆黑的雨夜,白鸽独自唱完第三遍“而我不再觉得”,忍不住哭着大吼:“醒醒!你醒醒啊!”
他用肩膀猛力撞着周倩倩的肩膀,紧绑的双手把铁链摇得叮当作响,却再也没有听到周倩倩的声音。
“别睡.......求你了,别丢下我.......”
“周倩倩,我爱你......”
他再一次失去了她,并且这一次是永远。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漏进一丝手电的光亮。光源照亮了白鸽的脸,也足以令他看清来人。
“小张?”
“嘘。”张翼比了个噤声手势,然后走到周倩倩身旁,探了下她的鼻息,小声道,“她没事,只是睡着了。”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张订单给白鸽看,“我让校友帮我从医学实验室搞到一些葡萄糖氯化钠注射液,把王祥家里的药全都替换了。我往里面加了些催眠类药物,这样不至于注射后毫无反应,以免王祥起疑。”
白鸽愕然:“......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翼咧嘴一笑,从口袋里掏出撬锁神器——一根牙签,拿在手里晃了晃:“你忘了,我有这个呀。”
“这边下雨经常没信号,想报警都没法报,还好刚刚遇到了陆警官。”陆琛把白鸽跟丢后,刚好撞见前去解救周倩倩的张翼父子二人。二人见他是生面孔,忙多问了几句,知道他是和白鸽一道来的警察后,把邵通的情况一五一十跟他说了。张父载着陆琛,去山外有信号的地方调配警力。有撬锁技能的张翼则过来救周倩倩。他摸了摸鼻子,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我爸非常配合,可不可以给他减减刑?”
“包庇罪?”
“嗯,他是被胁迫的。”张翼说,“其实,大部分村民都是被胁迫的。这里太闭塞了,芝麻官比天大。王祥说过,谁敢把李小娟和幼苗福利院的事说出去,他就把谁杀了......”
“所以王祥到底和幼苗福利院到底什么关系?你们村里没小孩,是都去福利院了?”白鸽心里突然有个极其黑暗的猜想,这想法冒出时他自己后背都一凉。
“我不知道,但是几年前有一天,我想潜入杜国忠家里,找更多有关他强奸李小娟的证据。那晚他不在,但是他那在上海工作的儿子不知为何在家里,我在窗外看到,他......”张翼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他在强奸一个女童。”
“他儿子叫什么名字?”
“杜瑟。”
“轰”地一声,一道雷声伴随着张翼的话语,在白鸽脑海里猛地炸开。杜瑟是麦嘉的座上宾,白鸽记得分明。他喃喃:“你说,李小娟的六个孩子都被送到福利院了,有没有可能,他们是被杜国忠卖进去的......”
张翼不语,想起杜国忠那间每年都翻修的房子,心里默认。
“甚至很多孩子可能并不是孤儿,而是被父母卖去福利院换钱了......”早就听说幼苗福利院不简单,许多政商人员从中挑选小孩收养,没想到它竟然是打着收养孤儿的名号、为权贵们提供性交易的场所!白鸽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紧紧抓住小张的手臂,“你认不认识涂涂?就那个绘画神童!也是你们村的!”
“我记得,当时市里有人特意来报道他的事情。”小张说,“他妈妈生他时难产死了,他爸好像因为犯事进了监狱。进去以后,就一直是王祥收养的他,后来把他送进......额,是卖进福利院了吧。”他思索道,“他爸我认识,挺老实本分一个人,也不知道当初犯啥事了.......”
白鸽眉头紧锁,闭了闭眼——涂涂的父亲,很可能是被陷害的!而王祥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想把涂涂这个神童卖给福利院!
只是现在他们只有王祥与蜂巢组织的犯罪证据,其他的都只是他们的猜测,并不足以撼动背景强悍的幼苗福利院。就在此时,白鸽裤袋里的手机响起,小张帮他拿出来、按下接通,举到他耳边。
“陆琛和我说了你在邵通的事,你现在怎么样?安全吗?”
是父亲的声音。
白鸽回:“爸,我一切都好。”他心想惨了,调查蜂巢一事他一直瞒着白楠,这次非但搞砸了,还把妹妹也卷了进去。要不是有张翼,今天恐怕还搭上一条人命!白鸽已经做好被痛骂一顿的准备,没成想电话那头道:“我要上飞机了,大概几小时后到。”
“啊?爸,什么情况?!”
“还有涂涂,也和我一起。”白楠平静地说,“我们是去配合警方调查的。当年的一些事,是该水落石出了。”
几小时后,窗外警笛呼啸。不知何时雨停了,太阳也一并升起——
天亮了。
第29章 大山里的孩子(五)
杜国忠、王祥等人,是在云南当地审的。麦嘉、孙一平、杜瑟等人也都被拘捕,陆琛决定就地审完以后,立刻回上海审一波。根据警方排查以及白鸽提供的据点,查封了包括 Beehive 酒店在内的违规交易场所十余处,每一处都发现了“蜂蜜”以及大量毒品。其中有两处据点位置,还是李宏毅提供的。原来那人因为不肯同流合污,近几年没少被穿小鞋,更是怎么也升不上去。
杜国忠强奸一事,人证物证具在,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赖,因此他不多时便招了,也交代了通过卖娃贿赂王祥帮自己掩盖强奸罪名的事实。
王祥那边倒是嘴硬,一口咬定都是自己的主意,只字不提“蜂王”究竟是谁。据上海的公安同志反映,麦嘉那边也只字不提自己的上线是谁。陆琛听说这个消息时,猛地一拍桌子大吼:“妈的,实在不行审讯室换个大功率的灯泡,放他头顶 24 小时烤他!明天我回上海亲自审,看我不熬死他!”
白楠和涂涂抵达邵通时,陆琛第一时间给涂涂看了杜瑟的照片。周倩倩这才明白,涂涂为什么如此怕生,不禁问候杜瑟这个恋童癖祖宗十八代。
然而涂涂看了照片后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这个叔叔。
“还是我来说吧。”白楠护着涂涂瑟瑟发抖的后背,把他交给白鸽,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里,才一股脑儿地说,“我妻子在世时是一名业余的摇滚歌手。大部分时间她在家带娃,偶尔会和朋友们在上海或其他城市演个出。有段时间,她去了很多偏远的地方,说想让大山里的孩子,也感受到摇滚乐的自由。新疆,西藏,内蒙......她都去过,最后一次演出,是在云南邵通。”
“从邵通回上海后,她就病倒了。我注意到她手臂上有青紫色的注射痕迹,怀疑是演出结束后、在酒吧喝醉时,被人偷偷注射了什么东西。带她去医院,医生说她的所有器官正在缓慢衰竭,但怎么也查不出原因。前前后后我请了有十个专家,却怎么也......治不好。”
青紫色的注射痕迹.......周倩倩回忆起 Beehive 的前台小姐,手臂上也有类似的颜色。
白楠的目光远远落在白鸽与涂涂玩耍的身影上,有些艰难地说:“从那时起,诗诗的身体每况愈下......好好一个人,就这样......”白楠那张严肃的脸上出现一丝动容,但很快调整好情绪,深吸一口气以后,“除了把她的状况认定为癌症,我找不到其他理由说服自己。”
陆琛的表情也是惊讶的。他和白家相识多年,也一直以为白鸽的母亲是由于癌症去世,不曾想竟然和蜂巢组织有关系。
“去年我在电视上看到幼苗福利院,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有些是我的客户。我当时很好奇为什么一个福利院会和商、政界有联系,派秘书去查了一下,发现里面大部分小孩来自云南这个小山村——也就是诗诗出事的地方。”白楠说,“于是我要到了福利院中介的联系方式,他一上来就问我,要几斤重的鱼......”
这是福利院的交易黑话,上海公安曾同步给陆琛,要几斤的鱼,意思就是要几岁的孩子的意思。
“我也不明白什么意思,看了他发来的资料,就选了履历最特别的那个——也就是涂涂。他是邵通人,诗诗又是在邵通出事的,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一种补偿.......”交了领养费以后,白楠问中介何时把孩子领走,中介答“不用领,在家等着就好”。白楠当时还很奇怪。结果第二天下班回家,看到一个硕大的快递纸箱放在家门口,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男孩......
“妈的,这群畜生!”周倩倩不敢去想象,倘若“买家”不是白鸽的父亲,涂涂又会遭受怎样的毒手?那些没有这么幸运的孩子,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陆琛:“中介的名字知道吗?”
“叫麦嘉。”白楠说,“一开始并不知道的,因为我只在线上联系,从未见过面。我总感觉这家福利院和诗诗的死有关,这些年也一直在调查。去年领养了涂涂以后,我把宝山那家分院收购了,工作人员也全部换掉,可以确保那家现在,不存在任何不正当交易。但总院估计还......”
“还有总院?!”陆琛气得直拍大腿,“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没报警?”
“报警有用吗?”白楠扯出一抹冷笑,“老陆,商政界有多黑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敢说,你们局里就有警察和这些人有勾结——你信不信?”
陆琛的眉毛拧成个川字,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次,才开口道:“那你也不能以身犯险!你知不知道,你作为分院的股东也属于涉案人员,严重点要进去的!”
“哦,那你把我铐起来吧。”白楠双手一并,一副壮士赴死的表情。周倩倩现在算是明白白鸽身上那股子倔劲儿遗传谁了,也亏得白楠没有告诉白鸽,母亲死亡的真相,不然以白鸽的性格,非得生吞活剥了麦嘉他们不可。
而陆琛当时与白鸽达成卧底协议时,也完全不知诗诗也是蜂巢组织的受害者,不然他打死也不会让白鸽去接近。
陆琛将白鸽卧底的事情与他和盘托出,白楠的表情有些恍然:“其实,麦嘉后来找过我好几次。他们说诗诗是第一批试验品,想把她的遗体带回实验室研究。”在云南和上海,蜂巢进行了几次大规模无差别“投毒”,诗诗就是受害者之一。他道,“或许就是因为在我这边碰了壁,他又去拉拢白鸽,强迫他加入组织。”
陆琛将白楠的笔录整理好后,全部传给上海的同事。那边很快在一处地下酒吧内部锁定了疑似福利院总部的位置,并马上展开抓捕。所有和这桩案子有关的人员,还需去上海接受更为深入的审查,周倩倩和白鸽也不例外。
白鸽走过来,一只手牵着涂涂,另一只手把周倩倩汗湿的鬓发撩至耳后,温热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脸:“我爸平时挺凶的,你没被吓到吧?”
“没有。”周倩倩的脸色有些微红,嗔了他一眼,“你注意一点,叔叔还在呢......”
“哦——这样啊——”白鸽拉长声音,转头一看,身后的白楠很合时宜地别过头去,看窗外风景。涂涂也挣开白鸽的手,跑到养父身边。白鸽笑得眉眼弯弯,一把牵起周倩倩的手,哄骗道,“放心吧,他们没往咱们这儿看。”
两人就这样十指紧扣出了门,在走廊里,和张意以及一对儿痛哭流涕的老夫妇擦肩而过。他们一同进了另一间审讯室,周倩倩与白鸽对视一眼,猜到那是李小娟的父母,很默契地谁都没有开口提起这个沉痛的话题。
走出不远后,门内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周倩倩一边走,一边倏然落下泪来。白鸽的手,将她握得更紧了些。
第二天,一行人飞回上海。安顿好涂涂后,白鸽与周倩倩直接去了公司。昔日键盘声劈啪作响的格子间,此刻格外冷清——毕竟超过一半的人都被叫去警局问话了。除了进局子的几个高管,其他管理层也纷纷准备起跳槽事宜。李宏毅倒是还在,挑起公司大梁,一个人干着 AE、策划加运营的工作,为几个正在进行的项目做最后的收尾。
白鸽问周倩倩,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喜欢 A 司?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 A 司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周倩倩鄙视地斜了他一眼,说:“你这问得,和‘何不食肉糜’一样弱智。这几年因为疫情,大环境不好找工作,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在这里被打压数年呢?”
Fine,白鸽耸耸肩,归国大少爷对于国内的人间疾苦仍需了解。但他并没有嘲讽心理,反而对李宏毅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情,远远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周倩倩嫌他丢人,直接把他拽进总裁办打探情况。不出所料,CEO 被警方叫去问话了,办公室里只有总裁的秘书陆枝——是的,这几年陆枝也并未离开 A 司,在做过一段时间策划总监后,直接比 CEO 升去做总秘。当初就因为她提上去了,周倩倩才接手的总监位置。
此刻她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不仅要安抚合作甲方,还要帮 CEO 稳住所剩不多的员工,甚至还拿起了 HR 的工作,帮离职员工办理手续,因为人力资源部门已经全部走空了。
看到周倩倩与白鸽来,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快速说道:“离职申请表在桌子上,先填一下。”
白鸽说:“我们不是来离职的。”见女人依然没有抬头的意思,他又说道,“陆秘书,你在 A 司也属于元老级别的了,应该对蜂巢的事也有所耳闻吧?”
“你有警官证吗?”陆枝将文件“啪”地合上,抬头瞪着白鸽,“一个没有警官证的人,有什么资格审我?就凭你和陆琛关系好?”自从她去总裁办,周倩倩几乎与她没有接触,这才发现当年那个素面朝天、趿着拖鞋来公司加班的师父,此刻穿着得体、妆容精致,俨然另一种做派。而在她回来之前,就已得知陆枝是陆琛的侄女,但不成想她对白鸽竟有这么大的抵触情绪。
“我知道的事情,昨天已经都和警方说了。”陆枝重新低下头,手上唰唰批改着文件,声音冰冷,“现在,请你们俩出去,不要影响我工作。”
俩人灰溜溜出去了,周倩倩好奇地问:“我师父以前脾气也没这么差啊,说吧,你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额......”白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如果拒绝表白算是‘得罪’的话,那确实没少得罪啊......”
陆琛近五十的年纪,半只脚踏入退休,却连个老婆都没有。
他是警察,又是上海本地人,来说媒的并不少。一年一年过去,他的白头发越来越多,媒人介绍的女孩儿年纪却没大变,始终三十来岁那一批。陆琛感觉不好意思——三十来岁的未婚姑娘,要学历有学历,要模样有模样,嫁给他这种每天不着家、常年在一线奋战的老头子岂不是糟蹋了?
说到底,他不找老婆的原因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成家立业。满脑子案子,案子,还是案子,一来二去的,就把自己的婚事给耽搁了。但他倒是乐得撮合别人,自家侄女和从小看到大的白鸽,他不知撮合了多少回,奈何俩人就是不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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