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踟蹰了一番,正待说什么,低头却瞥见萧弗肃红的袖口,站着一点白腻腻的粉末。
瞧上去,竟颇像女子的脂粉。
第33章 赏梅
钟氏心里犯了嘀咕, 袖口这样的位置若能沾上女子的脂粉,那多半是有过亲昵的行举。
可摄政王的不近女色绝非虚闻。难道是她看岔了?
罢了,这也不重要。
钟氏隐隐约约觉察出萧弗的不耐, 可好容易才请动他这一遭。她便定了定心继续道:“殿下,本宫那侄女前阵子犯起痴来, 还非要跑到殿下府上给小公子授课, 没给殿下添麻烦吧?”
“钟太妃。”萧弗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袖垂, 并不拿正眼去看钟氏,喉中凉薄无边的一记嗤笑, 就让钟氏遍体都寒森森的。
“是觉得本王很闲?”
钟氏碰了这一鼻子灰, 脸色瞬时不好看了……若按照前几日意娴说的, 不应该如此啊!
钟氏做妃子那会儿并不是什么高位, 倘若不是她的凛儿登基,她如今被发配去守了皇陵都说不定。因而这些年以来她在人前总是有意树立威严。可唯独对着萧弗,她是真没半分胆量。
至此,钟氏回到了位子上, 也不再说那些车轱辘话。只凭着一口气强撑着,咬咬牙道:“那安国公的长女至今下落不明,就算侥幸回来,也未受过世家贵女的教养, 或许都不是完璧。殿下又何必白白为情义所累?我家意娴的品貌放在整个帝京都是排的上号的, 对殿下多年又痴心不改,为殿下做到了这般地步。人非木石,殿下何不考虑考虑?”
萧弗缓缓复述:“人非木石。”
他声色俱冷:“可惜本王与太妃口中痴心女子, 连相识也算不上。彼之痴诚,若在于我, 未免太过廉价浅薄。倘再论品貌,本王也已有一房美妾,他人,恐实难入眼。”
美妾?!钟氏心里陡然一咯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袖口的脂粉,果然是……
“至于安国公长女,国公乃朝之股肱,太妃还是,”
钟氏还懵着,萧弗已一振袍袖,转身出殿,留给她千钧二字。
“慎言。”
钟氏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气得死死攥着花梨木椅的扶手,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摄政王何时纳了妾室。”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竟让她钟家的女儿都要沦落到难以入眼的地步了?
要知道当年她若不是凭借美貌,也没机会诞下皇子。她的侄女,不说绝色,也当得起一声仙姿玉貌。
内侍官领了命才要动身,钟氏又叫住道:“把意娴也叫进宫来,前儿她不是才说有进展了!”
若不是信了侄女的话,她也不至于这般冒进。
毕竟是一介深宫妇人,消息闭塞,钟氏也不能时时与家人通气,还是前两日晚上,趁着节前赏赐东西的机会,顺道让人寻了侄女去问。侄女那时分明志得意满。
钟氏这才急着请萧弗过来,想着再趁热添上一把火,尽早成事。如今这却算怎么回事?
因进了宫,萧弗顺道便去了太极殿看望小皇帝段凛。
偌大的宫殿中雅雀无声,宫人们垂头不语,噤若寒蝉。
只小皇帝端端正正坐在案前,正在读《韩非子》。
萧弗给他准备了许多讲帝王心术的书籍,既要学仁政爱民,也不能不懂驭臣役民之道,除了跟着太傅学习,小皇帝每天空下来,最主要的事就是读书。
见萧弗来了,小皇帝立马扑到他身前:“母妃叫阿兄进宫,是不是想把表姐许配给阿兄?”
因萧弗是异姓王,小皇帝若称他为皇兄、皇叔,都不大妥当,若是和别人一样喊摄政王,却又失之生疏,索性就如萧别一般,一贯以兄长为称了。
萧弗看他人小鬼大的样子,低头道:“你消息倒是比你母妃灵通。”
“凛儿可没打听。”小皇帝不满道,“是凛儿猜出来的,之前母妃叫表姐进宫用膳的时候,就在聊阿兄。”
萧弗眼神更为渊沉。因小皇帝戴着冠冕,本欲抚他发顶的手掌便改放到了他肩上。
“好好念书,无须管其他。明日鸿英殿议事,一道来听。”
说罢要走,小皇帝忙拉着他,却是支支吾吾了半天,眼巴巴抬头道:“阿兄是不是忘了什么?”
萧弗回身,挑眉,很快想起:“是中秋的花灯?”
日前中秋将近之时,小皇帝因嫌每年中秋都只能登上鼓楼,空自眼馋地对着万家灯火、听着语笑声如沸,说什么都要出宫一回。听说萧弗中秋告了假,更是对着他千求万求,哀哀可怜。
萧弗难得心软,便告诉他身为天子注定诸多受限,不可随意出宫,但他可以带一只灯会上的花灯给他。
把小皇帝高兴坏了。
小皇帝见他分明记着,愤愤道:“前两日不是说好的,我乖乖地不想着出宫玩,阿兄就给我带宫外的中秋花灯,阿兄失约了!”
萧弗眯眼想,失约的可不是他。
他总不能一人去逛灯会。
不过毕竟是答应了小皇帝的事,萧弗走之前还是同他说:“今日传召突然,明日补上?”
小皇帝点头,“嗯嗯,有就好。”
“对了阿兄,福福怎么样了,听鸿英殿的宫人说,阿兄把它带走了?”
福福是小皇帝给那只白猫取的名字。
捡到它的时候,猫儿奄奄一息,比同月份的小猫看上去都要骨瘦羸弱,看着就不大能养活。小皇帝衣不解带的照顾之余,便给它取了这个名字,盼着它能熬下来。
还好猫儿也争气。
经此一提,萧弗却想起那日,他以为给他的食盒,却是小姑娘特地为那只猫准备的。冷笑道:“不必担心,如今已有专人为它下厨。”
小皇帝当即大喜,睁圆了眼:“那就好,福福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然此时这福气二字听来,忽也刺耳莫名。萧弗纠正道:“它有了新的名字,唤作阿篱。”
去了新居,有了新的名字,似乎也很理所当然。小皇帝没什么意见,只是语态天真地追问:“是哪个篱,离开的离,梨子的梨,还是藩篱的篱?”
萧弗闻言,身形一滞。
稚子童言,虽天真无忌,也恰恰能于意料不到之时,堪破玄机。
他不曾问过取名之人,取的究竟何字。那她怀揣的,又该是何种期想,是否仍有着不该有的心思?
小皇帝久久没有得到他的回音,喊了一声:“阿兄?”
眼前气场凌厉的男子,只冷冽地道了句:“去念书。”
书斋内,知知认真模仿着萧弗的笔迹。她从前听说过,为人妾者,固然沦为主家所有之物,但若得了放妾书,也许就能恢复自由之身。
想要在城门落钥后再出城,也需出城文书。
她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派上用场,但总觉得,若能学会殿下的字迹,也许届时就多一分离去的可能……写着写着,也就收了泪,重新鼓起了希望。
只艳丽的衣襟仍大敞着,分挂在两臂上,什么也盖不住,兜衣下柔浪汹涌,风情半泄。
无人能知,庄严的轩室之内,竟是这样不可语述的红情香色,春意泼天。
知知一撇一捺都学得仔细,连那收笔时的笔锋都半点不曾马虎,不可谓不专神致志。
不防乍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心下一慌,下意识伸臂挡住襟前的春色,而后才张皇地抬头去。
“殿下回来了?”
见是萧弗,这才重新放下了心,松开了手臂,继续低头把剩下那未竟的半个字写完。
知知没有一点要遮掩字迹的意思。
是殿下叫她在此习字,这里放的字帖又只有他的亲笔写就的,她只是听话行事而已,殿下应当不会对她的动机起疑。
然,大约是自深秋的庭园行来,萧弗身上也沾带上了中庭的露冷霜寒,知知本就冻得身子直哆嗦,他越走近,她越觉得霜气砭骨。
便于运笔之时,小心问道:“殿下此去宫中,可还顺利么?”
萧弗不言,径自绕过书案,走到她身后,见她肩胛处,瘦雪梅萼,妍姿清绝,没有一分损毁。
显然是把他的话放在了心上,始终不曾穿起外衣。
策马紫陌之时,冻固了一程的坚冰,也渐渐化去了几分。
她乖起来,总是可怜可爱,本想与她算的账,也竟狠不下心再提。
从他此刻的角度看去,茜红的外衫一副将褪未褪的样子,仿佛稍一加力撕扯,就会彻底委堕,再也裹藏不住任何。
而那弱红缎子的上端,不能庇及之处,则是大片没有一分赘余的粉雪,纯贞含辉。
唯有一朵落下梅花的地方,乌浓的墨迹掩盖了昭彰的春色,平白多了几分不可亵渎的清冷。
萧弗其实一直清清楚楚知道,方才离开前,为何心烦,为何不悦。
无非是,她不甚乖觉地仍以奴自称,不知好歹地让萧别不可喊她嫂嫂。
他许以的殊荣,她表面温温柔柔受了,却总能于细微之处,觉察到她的不屑一顾。
可他扪心自问,若她无半分错谬,他就不会生出这墨梅白雪之念了么?
这一点情怜,又真的能抵得过被她勾起的万般欲念?
他对她,从谈不上君子。
知知这会儿还有些担心殿下看完梅花,便会走到她身侧,审视她这近两个时辰的习字成果。
虽是按照他交代的在学习,却也害怕这分外认真的模仿,会让他看出什么蹊跷来,到底生了忐忑。
然而萧弗站在她身后,半天都没动弹。
知知也不知该继续写,还是该停下,怯生生道了句:“殿下,妾何时可以穿上这衣服,冷……”
就听男人低哑的嗓音:“转过来。”
知知捏着笔杆子的手一紧, 还是听话地转身。尾骨靠在案沿,仰头看身前的男人。
若说起先她还能自定,可两相直面, 在他这样毫不掩饰的注望下,还是生出了羞窘。
知知别过头, 想合拢衣襟, 男人的大掌却欺了过来,代替了冰凉的桌案, 贴上了她的腰身。
抵着她往前推,直到腴白硕然的雪菡萏, 撞上他的胸膛。
她的身子一向娇敏, 毫笔就在指骨酥软无力的一瞬, 直直坠地。
而后春水异流, 香腮懵热。
与此同时,她听见男人低问了一声:“知知,我放你走?”
喜幸一下子溢于言表,知知几乎忘了反抗, 转回脸看他:“当真?”
这一看才发现,他眼眸深沉,眼中固有渴欲,但更多却是探究和审视。
就好似豺狼虎豹, 在警锐地审看爪下按着的猎物。
盯得她喘不上气。
知知心凉了半截。
原来殿下是诓她的, 她还偏偏上了当。
“冷……”怕萧弗生气,知知忙娇声怯气地道了句。
萧弗却未作反应。
果然是生气了。
多亏毫笔已经在不察间丢堕去,知知此时空出手来, 就索性又拿小指去勾萧弗未抱她的那只手的小指,牵着晃了晃:“殿下是不是又在骗妾了?”
呆笨的猫儿偏偏勾人的时候就狡黠了, 萧弗明知她这温柔小意的样子是故意为之,脸色虽还铁青,到底接话了:“又?”
知知只想与他多扯开几句,让他早点忘却方才的不快,“是呀,殿下每次说,让妾再坚持一下,不都是骗妾的。”
话说出来,才反应过来自个儿讲的是什么,登时两颊通红。
她一吃瘪,萧弗就好笑地摇头。
也就好似未再与她计较。转而捧着她脑后,慢手揉玩她梳起的髻发:“还冷吗?”
一面挟制,一面垂问。
知知以为终于可以穿整衣服了,忙不迭点点头。
没想到男人手上力道忽一重,深邃狭长的眼一眯,“这样就不冷了。”
一霎时就霸道地低头吻下。
旋即,知知本就松松欲坠的茜红衣缎也被一扯再扯……
她须得双手撑在身后的书案上,才能勉强站着承受。
也不知是被那试探吓得心虚了,知知晕晕酥酥之中,竟还记得趁着机会抓皱了方才临摹的纸张。
那些字,还是不要让殿下瞧见更好些。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鲜烈的两身红衣被铺垫在了案上,上好的缎子也皱得不像话了……
他一亲她,她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可知知本以为,殿下怎么也会把她抱去榻上的,却没想到他越来越荒唐,竟架着她就地正法。
整个人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如今再脱了力,知知已是昏昏烧着,脑袋都运转不了了。
萧弗却好似精神破足,搂着湿淋淋的她问:“会扎兔子灯吗?”
香汗淋漓的身子又疲又烫,知知怔怔地想了想,努力揭开眼皮,答话:“会的。”
她声气虚弱,腮面浮红,萧弗却只以为她是与往常一样,经不住折腾,没多想,“做一只,明早给我。”
他很快叫了水,简单洗了洗。其间江天叩了门,隔着门道了声:“二表公子递了帖子。”
萧弗神色一重,披了衣裳就要走。
知知见他这般忙碌,好似有做不完的事等着他,加上人正难受,也就没好意思多问他,要兔子灯做什么。
只是她上回扎兔子灯,零零碎碎地用了三四天才扎好呢。
殿下这般急着要,她今夜怕是要挑灯赶工一整宿了。
寝居的盥洗间内放了浴桶,丫鬟倒足了热水,知知缓过来些许,泡了进去,也不要人服侍。谁知泡着泡着,自个儿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等朝露拿来了新的换洗衣裳进来,就见她歪着头、皱着眉的不安睡容。
朝露晃了好几下她的手臂才把她晃醒,嗔道:“得亏我来的及时,再泡下去人都要泡发了。”
知知这会儿意识一片朦朦胧胧的,头也沉甸甸地抬不动,只嘴唇虚白地冲朝露笑了笑:“没想着会睡过去的。”
朝露一边看她不大对劲,一边递了巾子。知知很快起身擦干了,又让朝露姐姐帮忙擦去了肩后的梅花。
朝露看到那墨迹,震惊道:“殿下竟还有这种癖好?”
知知窘迫地穿起衣服,便要回月在楼。
虽说都在一个院子里,从书斋到月在楼委实没几步路。可朝露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拉住了她没让她再走。
知知正疑惑,朝露已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瞬时惊道:“怎的这般烫?”
这下子,朝露说什么都不让人动了,将知知按在椅子上:“殿下有事去忙了,差人唤了我来照顾你,眼下大约已离府。你就在此歇着,我去找个医女来给你看看。”
知知摇头起身:“不成的。殿下要我做一只兔子灯给他,明儿便要的,再不去扎来不及了。”
朝露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她的额,“什么灯比身子还要紧?”
知知道:“可是我答应了殿下。”
有一件事她注定做不到了,这样的小事上就不要食言了罢?
知知说着,黯黯垂着睫便往外走去,一副不让人拦的样子。
朝露知道她素日虽听话,可一旦倔起来,那就和头牛似的拉不回了。
也没了辙,替知知拢紧了衣衫,怕人受风,懊悔起没带那条斗篷来,只能搂着她一道走:“罢了,我陪你回去,走快些别冻着了。我另叫个丫头去请医女也就是了。”
二人将出书斋时,知知回头,看了眼案上被遗下的两堆红衣,脸微红。
茜红是她素日最爱的颜色,可殿下说,这衣裳的料子和她一样娇气,大约今日是彻底毁了,再穿不成了。
很是可惜。
列岫汀馆内,萧弗一到,就见周明亦已在煮酒了。
“有消息了?”萧弗问。
列岫汀馆是文士清流的雅集之所,墙壁上用特殊的浆料涂了厚厚一层,能使一墙之外的人不闻墙内声响,借此把招牌打了出去,成为了许多士子会友的不二之地。
毕竟激进时的高谈阔论,谁也不希望被有心人听去。
周明亦也省却了与他的寒暄,开门见山道:“我托了几个江湖上的朋友打听,和你想的差不多,吴州确还另有一家私自铸造兵器的山庄,把剑庐建在了地底下。越州暴民所用的弩箭模本,大约就是出自这座山庄,而后找了一间铁铺大规模仿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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