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他立定在塌边不远处,垂目下视,字字凛然。
知知蜷着腿坐起:“殿下怎么来了?”
萧弗吃完晚膳便回了循崇院,没见到乖乖等他一同出去赏灯赏月的小姑娘,只等到了她寻旁人来说的一声失约。
整个院子里都是为她忙前忙后的人,只有她无动于衷,还问他怎么来了。
萧弗就那么在黑暗中看着她。依旧是一句:“你说呢?”
知知被那目光扼住,嗓子眼又干又痛:“我、今日……不大舒服。”
萧弗冷笑,笑她借口拙劣。
他上前两步,玄履底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一摊,一看,正是他送给她的那条兔绒的斗篷。
而今被人随意弃置在地,另一头还被小奶猫做了窝,两只爪子抓着斗篷的边抱住,用还没长好的奶牙在啃。
熟悉的气息靠近,猫儿翻了滚圆的肚皮想要讨好,可那双劲履只是冷漠地跨过它去。
萧弗的气场肃冽得能杀人。
知知却忘了害怕。她自不可能控诉殿下,也做不到将这事怪到殿下头上,可这会儿怎么都无法把宋元若的名字甩出脑子,也就无暇去畏惧了。
只蓦然想到了那日在殿下身下,虽然身子也疼的厉害,可却是什么都顾不上想的。麻木而沉浸。
她现在所需的,正是这样无知无觉的麻木、不管不顾的沉溺。
反正她与殿下都已然这样了……
偏在这旁人见了,都该怯避万里的时候,她却迎着冷锐的白刃就上去了。
眼睫轻颤着,知知轻轻扯开了衣裙的带子,那顺着吹弹可破的肌玉,缓缓松脱下去的青碧罗衫,恍然中就好似是被萧弗的眼刀,一寸一寸挑开了去,柔柔垮垮堆在腰侧。
她随即软不胜力地跪坐在床头,支起一杆弱柳,挺着那丰翘的两股桃实,勾上了萧弗的颈,瑰艳的臂藕就那么赤着,看不尽的莹白如雪。
她迷迷蒙蒙地喊他:“殿下。”
萧弗不答,以为她此刻的邀请,不过是为了平息他的怒火。
知知的上臂都有些凉悚,却还是痴举着,搭在他的肩上,晃出一段脆俏的铃响:“殿下,知知戴了玉钏的。”
萧弗闻言,嗤道:“让你戴玉钏,是怕今夜人潮拥挤,怕你走丢。”
知知愕然,竟然是如此么?
但好似也不重要了。
她笨拙地,连兜衣也扯去……
在他身上磨磨蹭蹭,不知不觉,就用她最娇气的月桥花房,磨平了正不快的男人所有的锐气。
他低头,回拢住她,“沈香知,你就只会这一套?”
偏他最吃这一套。
倾身而下之时, 萧弗仍问了小姑娘一声:“今晚可以放灯,也不去了?”
中秋的灯会不输上元,他以为女儿家当最喜好这些。
可知知如今哪还对灯会提得起劲, 闷闷道:“不去了。”
很快,萧弗也发现这一问根本是多余的。
今夜身下的人意外地配合, 任凭他掌握着, 在被浪之间,摆成各种姿态。
柔软得好似新生的柳条, 缠得人根本无法抽身。
只是,那比床边猫儿还要媚弱的叫唤, 仍始终压抑在死死抿着的绛口之间。
“怎么还是没长进?”萧弗咬了一口知知的耳垂:“喊出来。”
他加重了些许力道, 知知却是一手抓着被褥, 一手捂着嘴, 仍倔强地咬紧牙关,不肯松泄。
灯火没有点起,东移的半壁月影,朦胧地打在通体娇艳的粉光上, 指引着问知若渴的人上下求索。
终于,知知一个没忍抑,再关不住春气动荡的莺啼,千回百转的一声, 蜜酒一样醉人, 萧弗也彻底丢了魂。
知知却是啜泣起来,而后,哭音便随着那卷土重来的翻覆冲撞, 一声高一声低,同玉铃声相和伴响……
知知想到了外头往来走动的那些奴仆, 她虽然鄙夷唾弃如今的自己,却也没打算破罐子破摔。
毕竟这屋子一点儿也不深严幽邃,实在隔不住什么声响,她这一发声,也不知多少人听去了。
加上满心的愧疚不安,自恨自恼,一哭起来就根本止不住了。
滔滔的孽海情天之中,一面是眼前噼啪噼啪地绽开着欢愉的烟花,一面却是心念越发得绝望、决绝。
萧弗也颇为嫌弃这屋子。只因床榻实在太小,他身量颀长,往榻上一挤,手脚都伸展不开。如此受限,自不能全然尽兴。
明日,明日就让她换地方。
知知刚来的时候,萧弗只想她安安分分待着,少在他眼前晃。
哪想过会有今日。
渐渐地,萧弗却也听出这哭声与往日的不同。
停下了动作:“怎么了?”
知知哭得压根没法子说话,良久才弱着声问:“殿下,你会看不起知知么?”
萧弗以为她是仍对为妾之事心有芥蒂,在她额头落了一记吻,颇为深晦地一笑:“怎么会,知知不是本王的好姑娘?”
后来的事,知知已记不清楚了。
殿下似乎问了她会不会写字。知知自然是认字的,还读过不少书,可她的字算不上好看,她也吃不准殿下是什么意思,一下摇头一下点头的。
殿下也没非要追问个明白,只说过两日他要亲自教萧别习字,容她一块儿去旁听。
知知不懂,殿下教小公子,她去干什么呢……
还有便是她失去意识前,看到猫儿跳上了床尾,想靠近又不敢,就同殿下说了她新想的名字:“阿篱,殿下,小猫就叫它阿篱好么?”
还好殿下只说都依她,没问为什么。
久在藩篱里,复得返自然。
“沈姨娘,醒醒。”
初初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因称谓过于陌生,知知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这一夜知知睡的实在不算好,身边多了个人,床榻就变得狭仄了,那人还非要圈抱着她睡,和她挨的紧紧的。若不是实在太累,知知都未必睡得着。
途中她还醒了两次,一次是朦朦胧胧听见殿下披衣出去叫人备水,这之后也不知是朝露姐姐还是殿下进来给她擦洗了一下。
知知困惫得实在没力气,也就和条被潮水卷上了滩头的鱼似的,随人摆弄了。
不过知知想着,多半是朝露姐姐,殿下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这种事的人。
还有一次就是今早,殿下起床的时候,知知意识倒是缓过来了一些,可浑身仍然酸疼着,一看那时天都还没大亮,室内光线幽幽微微的。
她也不知道昨夜折腾到了二更天都不止,那男人是怎么恢复得这般生龙活虎的。
好似根本也不必恢复什么……不像她,后来一直就恹恹得没精神,连哭喊都彻底哑了,不必再捂着克制着了。
“沈姨娘,该起来梳洗了,老夫人还等着你呢。”
隐约有人推了推她的胳膊。
这回,知知终于惺惺松松地睁了眼,就见屋子里乌泱泱地站了好些个丫头。一位脸生的嬷嬷正俯身在榻边立着。说不上有没有远远碰见过,总之是绝对没有说过话的。
嬷嬷看人醒了,行了个简单的礼:“老奴是何善,以后就由老奴来替殿下打理这循崇院,顺带也帮衬着姨娘一二。”
她一说名字,知知瞌睡就醒了不少,登时强撑着爬了起来。
也反应过来,这声“沈姨娘”,是昭示着她如今已正式成了殿下的妾了。
殿下同她说过的,已知会了官府。
纳她所需的,也只是这一道最简单的手续而已。
但知知私心里仍是很不习惯,总觉得是一夜之间,她就摇身一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不管如何,她还是乖巧地点头同连嬷嬷回礼:“何嬷嬷。”
王府里有四位了不得的嬷嬷,老夫人身边一位,兰园一位,还有一位便这位从前给先帝的皇后当女官的何嬷嬷。皇后薨逝的早,她故去后,何嬷嬷就被放出了宫,没再伺候谁了,反而转头进了王府。
这四位嬷嬷,谁都是不能得罪的。
教两个小丫鬟服侍着净了面漱了口,知知有些困惑:“我……还是住在这循崇院么?”
虽然之前听殿下的意思,好像就没有让她挪院子的打算,可知知晓得,大户人家的妾室都是有独立的院子的,没谁是跟着主人家一块儿住的。
想来是她身份也没比通房丫头高上许多的缘故,知知倒也不是太介意这个,不过是想问个清楚。
何嬷嬷道:“如今殿下也没有别的妻房妾室,姨娘跟着殿下住也没什么,不还正好方便就近照顾着么,姨娘也知道,殿下最是用不惯那些丫头。”
说起这个知知就心虚,今儿晨早她也没能起来为殿下更衣。
半点也没尽到为妾为婢的本分。
何嬷嬷自不知她的这些心思,只自个儿被“雪藏”了这些个年岁,白吃了王府十来年的口粮,昨儿连嬷嬷找到她的时候,当即就撸起了袖子,准备大展一番拳脚。
当年老夫人对她说过的,留着她是想日后来指点自己儿媳的,只两人都没想到,这一留竟这么多年都没派上什么用场。
因而,眼前的这位沈姨娘虽是罪婢纳作了妾,和好人家的女儿进府当了侍妾良妾都不一样,甚至连酒席也不必办,更谈不上什么新婚之夜,洞房花烛。
但何嬷嬷还是大张旗鼓地给她绞了面,梳了发髻,选了套红艳艳的袄裙。
这红色的选色也有讲究,既不能用正红逾了规矩,也不能用太偏的颜色,显得不够正式喜庆。
最后,嬷嬷便挑了茜红作为主色,给老夫人和连嬷嬷呈览过,都十分满意。
这颜色也正好对上了知知的胃口,她笑道:“嬷嬷挑的衣裳真好看。”
何嬷嬷起先还怕知知会和那些心比天高的女子一样,当了妾还要嫌妾室规制不如正室,因介意不是正红而闹什么别扭。
见知知这般,也放心了许多。
她哪里想得到,在知知的认知里,从不觉得为妾便是嫁给了殿下,不过是沦为了殿下的所有之物而已。自也不会把这当成她的婚服,自然也就不会在意颜色了。
去给老夫人问安的一程,也是顺顺当当的。老夫人如今看到知知,便觉得抱孙子也有了望,给了知知一个大红封,没说两句话,就让她早些回去了。
毕竟迁居是不小的事,也要折腾上一阵。
知知的新住处是一幢二层的楼阁,匾额上题着“月在楼”三字,从前一直是闲置着的。
这小楼和萧弗的书斋相去不远,后头还连着一个小荷塘。
月在楼前,何嬷嬷把新调过来的人手叫在了一处,让知知来认。
连嬷嬷则在一边看着。
何嬷嬷道:“今早殿下特意叮嘱老奴,你性子软糯,多调几个从前与你熟悉些的人过来,也好教沈姨娘容易适应一些,老奴便在连嬷嬷昨日的安排上做了些许调动,沈姨娘看看。”
知知抬眼,便看见了丫鬟跪了一排,小厮仆从跪了一排。
从前茶水房共事的那两个丫鬟竟然也在。
偏偏就是那两个……
放在之前,知知也许除了惶恐,还会心生欢喜,从前相熟的人又能聚在一处,这是难得的福分。
可前些日子在兰园筹备中秋宴的时候,她都听见了她们在背后那般说她了。
知知便知道,她们其实是很不喜她的,只不过明面上还能做做样子,不至于同她撕破脸而已。
那时候她就决定,她也不要喜欢她们了。
况且,阿爹说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是“伪君子”,比小人还要可恶,不值得相交。
这样的人,用着怎么能放心呢?
知知也没避讳着人,便同何嬷嬷指指:“嬷嬷,她们不喜欢知知的,能不能别让她们来?”
嬷嬷冷不防听这话,吃了一惊:“沈姨娘怎么这么说,可是红药和绿蔻哪里惹你不快了?”
人群之中,红药和绿蔻亦是惊愕万分。
原本突然有了造化进循崇院伺候,她们又怕又喜。听说是知知被抬作了姨娘,更是一边不敢置信,一边又忍不住想着,连知知这样的傻丫头都能爬了殿下的床,她们去了,不是更有希望?
最重要的是,知知一向是最好说话、最容易糊弄的。那样天真软弱的性子,跟着她就不必天天提心吊胆了,凭着之前的交情,没准还能享福。
可这傻子,怎么突然就变了样!
若非有两位嬷嬷在前头镇着, 仆婢们定要窃窃私语起来。
红药手心都急出了汗,焦炙之下,也顾不得礼数就开口道:“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昨儿晚上府里就在传殿下突然将知知收房的事, 红药听了两遍才敢确认这是真的。
好歹也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茶水的,红药怎么会不知道老夫人对于摄政王能有个身边人这事, 有多渴盼。
她再不愿意承认, 也明白知知如今在老夫人那儿恐怕正是得脸。
好不容易才挣来了进循崇院的机会,若就这么被赶走, 还不知道要怎么被穿小鞋。
因而,哪怕绿蔻一直偷偷拽她, 她还是一个劲对知知道:“知知, 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的, 你这样会害了我和绿蔻的……!”
在红药看来, 连嬷嬷身材敦厚,嗓大气粗,一直便是个罚人不手软的,而何嬷嬷, 红药虽没在她手底下办过事,却知道她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宫里的人心肠总是一个比一个硬。
只有知知,知知脾气最软, 往日她有什么活来不及做, 知知都愿意帮忙。
她们能有什么过节?
红药正期待着会有什么转机,连嬷嬷却厉着神色发话了:“嚷嚷什么,你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何嬷嬷则温声劝道:“老姐姐别生气, 丫鬟也不是教了就能学好的,有的苗子天生就是坏的。只毕竟是弥秋院调来的人, 还得交你处置。”
红药一听,忙浑身颤抖着求饶。
实则何嬷嬷一开始也未必因知知的一句话,就想要发落了谁,顶多是将人从名单里除了去,换了别个也就是了。
可这样不懂规矩地插话犯上,却是万万不能轻恕的。
最终红药被连嬷嬷黑着脸罚了二十板子,绿蔻也被送回了弥秋院。
整个过程中,知知都一言不发,除了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不是误会。”
今次红药和绿蔻因她受罚,知知感觉的到,从那一刻起,那些仆婢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她还不晓得自个儿无形中也立了几分威,只是在想,她的本意并不是想害她们,她只是不想被欺负。
从前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可这次既然问她了,她说实话,难道竟错了么?
月在楼因修筑在荷塘边上,要与这陂塘渌水的景致不相违和,就不免在装饰上多花了点心思。
霜瓦鸳柱,自成景观。
知知还从来没住过这样漂亮的地方,可心里始终怅怅的,也不知是不是本就不痛快,还教红药的事添了一层阴霾。
她原来屋子里的东西不多,统共也只装了一只箱子,倒是何嬷嬷给她添置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摞得快比她人高了。
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何嬷嬷都要让知知一一过目,连朝露如今作为知知的贴身丫鬟,也被叮嘱着要牢牢记住。
何嬷嬷做事一丝不苟,严厉程度竟一点都不逊于连嬷嬷。等知知和朝露终于被准许离开的时候,知知已经站得腿都有些发抖了,何嬷嬷没发话,她便也一直没好意思坐下。
然而,要不是昨夜殿下攥着她的腰不放,她也不至于这般娇弱。连上楼都要教朝露姐姐搀着了。
这月在楼因有两层,一楼便当做了厅堂来用,二楼则是知知的寝屋。
知知忍支着身子,在二层寝屋摆着的箱奁中挑了最大最沉的一只,把银票塞到了箱底,然后上了锁。
这么大的箱子,便是遭了贼也是搬不走的。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如数还给殿下了。
朝露捻了一把鱼食,在二楼的栏杆上倚着,从高处抛下去喂池子里的那些锦鲤。
见知知这样,娇笑道:“都说了殿下怨不到你头上去,你这么紧张作甚!倒不如来同我一块儿喂鱼,喂肥了,回头好叫你的阿篱捉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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