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祖奶奶!我知道错了,您要我做什么,你直说!”长衫掌柜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
服软求饶全靠嘴,他胳膊没了,嘴还在啊。
他苦苦的哀求声中,唐姒蜜缄默不语。
长衫掌柜也不知道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能沉住气。
他又惊又怕,对着唐姒蜜一个劲儿磕头。
唐姒蜜有什么本事,有什么手腕,他都不想问不想管了,他的命可在唐姒蜜手里呢。
“姑奶奶!主人!主人!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奴仆,是您的狗!”
他忍着痛,一脸麻木的对唐姒蜜剖白内心。
“好,乖狗狗,那我问问你,奈何桥这片的妓馆,都开在哪儿?”
奈何桥头这片地界,不是阴间,不是阳间。
它是两界的一个过渡带。
虽说地府懒得管,但是用邪术奴役女鬼,纵情淫乱……
除非背后的人通天彻地,要不绝不敢把这种腌臜生意,弄到台面上来。
但唐姒蜜看来,那人通天彻地的本事没有,鬼蜮伎俩倒是不少。
可巧了,唐姒蜜在歪门邪道上,敢做他们祖宗!班
长衫掌柜表情为难,欲哭无泪,“姑奶奶,主人……这,这,我实在不敢。”
唐姒蜜眉头一挑,表情不妙。
长衫掌柜杯弓蛇影,立刻咚咚咚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别别别,您不知道,我要是跟您说了,日后身首异处的就是我了。”
“日后?你还能想日后的?”唐姒蜜说着,就拿起那张红纸,眼见着就要撕破了。
“奶奶!奶奶!姑奶奶!我这就带您去的!”这种命握在别人手里,是生是死,只看别人一念之间的感觉太刺激。
长衫掌柜不想反抗了,就这样吧,听唐姒蜜的还能晚一天再死。
“我给您引路,我给您引路!”他磕着头说。
唐姒蜜就喜欢他识时务:“乖啦,等我办点儿小事儿,就跟你去。”
唐姒蜜说着,去他柜台里账本上撕了一张纸下来。
她随手一折,那白纸就成了一个纸鹤模样。
唐姒蜜将纸鹤递给龙昆玉,龙昆玉立刻双手捧着。
龙昆玉不知道唐姒蜜什么意思,就见唐姒蜜打了一个响指,那捆住他的几百斤的锁链,咔哒一声就从他脚踝上断了。
龙昆玉看着回到手中的自由,心潮澎湃。
就连他身上那些被张贵平虐打出的旧伤,痛苦都减少了几分。
“呼……”他从肺里突出一股浊气。
“哈哈……”他短促的笑出声,目光盯着唐姒蜜。
他眼神里的激动、感激、喜悦都快溢出来了。
他像是一只洒欢的兔子,在原地崩了几下,身体轻飘飘的,带着畅快的自由。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他目光看着唐姒蜜,仿佛看一尊发光的菩萨。
“我叫龙昆玉,你要到海城来找我啊!”龙昆玉说着,又怕唐突唐姒蜜:“我去找你也行,你叫什么?住哪里?我怎么去见你。”
他问得急切,把想说的都一股脑说出来了。
“只是顺手,你不用记在心上,你是生魂,就回去吧。”唐姒蜜浑不在意。
他没想到唐姒蜜这么冷淡。
他怔愣,唐姒蜜一抬手,扇出一阵风来。
那一阵风吹在龙昆玉的脸上,让他舒爽惬意。
等龙昆玉回过神来,他的身子轻飘飘的,正坐在唐姒蜜送他的纸鹤上,往地府的反方向去。
纸鹤渐行渐远。
纸鹤上的龙昆玉努力睁大眼,他盯着一点点退后的地府风景,盯着唐姒蜜所在的茶肆客栈。
他生怕这是他见唐姒蜜的最后一面,只能逼自己努力多看她一眼。
除了龙昆玉,还有冬陌寒的妻子没有安置妥当。
唐姒蜜指了指奈何桥:“过了奈何桥,前面就是鬼门关。”
“这段路没有人能替你走。”唐姒蜜说着。
耳濡目染,冬陌寒的妻子对这些东西本就很熟稔。
“你这个拿好这枚护身符咒,这一路没人能欺负你。”唐姒蜜又在柜台上扯了一张纸,在纸上画了护身符咒。
冬陌寒的妻子道谢:“多谢。”
要是没有唐姒蜜的一路护送,她可就落进张贵平的手里了。
往后还不知道要在什么样的火坑里度过,受尽折磨。
她将唐姒蜜赠与她的符咒小心放在怀里,慢慢踱步上了奈何桥。
唐姒蜜挥挥手:“放心去吧,不要回头了。”
长衫掌柜已经服了,唐姒蜜动心起念,绑住龙昆玉的锁链就断了。
这种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长衫掌柜按照约定,推开茶肆的后门,带着唐姒蜜去她想去的地方。
几分钟后……
奈何桥畔,有名的鬼市,因不明原因,倒塌大半违章建筑。
墙塌屋倒,只在一瞬间,那些嫖客,跑都没机会跑,全都四角蛤蟆似的,压在废墟下面。
唐姒蜜站在废墟前,“不要急,每个人都有啊。”
她像是个路边发小广告的,手里拿着账簿,一张张平安符的发给排着队的女鬼。
她们,有人眼睛哭的发肿,有人衣不蔽体,有人步履蹒跚,浑身是伤。
但像是老天有眼,一片碎瓦,都没砸到她们身上。
她们眼睛里的麻木,像是雾气一样,慢慢散去。
她们的眼眸里,像是藏着乌云后的月亮。
张贵平费力扯着他被倒塌房屋压住的长衫,瑟瑟发抖。
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唐姒蜜到底是什么怪物。
她是怎么一脚,将那么一大片房屋震倒的?
这本事,就是巨灵神来了,也不遑多让。
唐姒蜜何苦千方百计的骗他签契约,直接给他一脚,他不就当场气绝了。
“张贵平!”唐姒蜜叫了一声。
“在呢在呢。”他立刻答对,可他过长的长衫还被压着,行动不便。
“您有什么吩咐,我扯出来衣服,就帮您去办。”他谄媚地说。
他没见识过唐姒蜜的法力如何,但是一力降十会。
谁敢挨上唐姒蜜实心的一脚,他敬对方牛逼!
“我闹出这么大动静,你背后那玩意,能知道吗?”唐姒蜜问他。
“肯定啊。”他那老鼠般的眼睛忽闪忽闪,惊诧于唐姒蜜的大胆。
她损毁房屋,把事情闹大,就是为了让在暗处的敌人察觉?
唐姒蜜将护身符发完,将她们契约毁掉,还她们自由,懒散的拍拍手。
女人们一一道谢,欢欢喜喜的往桥那头去了,却有一个女孩,还在奈何桥头徘徊。
“你在找人?”唐姒蜜单刀直入的问。
女孩忙不迭点头,“两天前,这里有个个子很高的大哥哥,他想救我,但……”
女孩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前还是高中生。
能对她下手的,都是畜生!
接连遭逢巨变,唯一的恩人还找不到了,她泣不成声,后面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唐姒蜜开口,就喂了她一颗定心丸:“他好好的,已经回家了。”
女孩哭的一噎一噎的:“真的,那太好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但我真的想跟那个大哥哥的说声谢谢。”
“姐姐再见。”女孩泪中含笑对唐姒蜜挥手。
得到她心仪的答案,她没有遗憾,快步追上其他人。
她们结伴,往奈何桥那边去了。
张贵平提醒:“您不怕那些狗东西找上您。”
论起两面三刀,他也不差。转头他的老东家,就是狗东西了。
唐姒蜜斜睨他一眼:“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张贵平被废墟压着,他还等着唐姒蜜发落他,可要办的事儿办完了,唐姒蜜根本没那他当根葱。
留张贵平在这里,让他们狗咬狗就是了。
唐姒蜜一转身,周遭风物巨变。
她回到了阳间。
马路上人不多,唐姒蜜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早上三点半。
手机屏幕一闪,出云的手机号码闪了进来。
这个时间点,出云肯定是有什么急事儿。
唐姒蜜接听。
出云火急火燎的:“你在哪儿,刚才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不在服务区。”
刚刚去了一趟阴间的唐姒蜜,怕出云骂她,掩饰着咳嗽两声:“什么事儿,你说。”
“海城的活儿你接不接,钱多事急。”出云说道。
唐姒蜜说:“接啊,什么事儿?”
出云说道:“海城龙家你知道吗?”
“嗯?”唐姒蜜疑惑,龙这个姓氏可不怎么常见。
“你不知道龙家?”出云将唐姒蜜的疑惑理解错了:“其他不重要,你就知道他家很有钱就是了。”
“龙家的少爷,大前天早上六点,车祸离魂了,慕清子帮他叫魂了,但不知道哪儿出了纰漏,龙家少爷的魂魄,还没回来,三道六界,也找不见了。”
这题唐姒蜜会。
绑住龙昆云的那条黑链的作用,没有唐姒蜜出手,他生生世世,千年万年,都要被黑链限制行动。
“可……今天早上六点,他离魂就整整三天了。”
生魂离体三天,想要找回来,就是海底捞针。
慕清子知道非同小可,立刻找了出云真人商量对策。
出云也没了办法,立刻就给唐姒蜜打电话。
唐姒蜜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说:“亏了啊。”
“什么亏了?”出云问道:“人命关天,你在哪儿,我让的凌华接你去。”
唐姒蜜叹气:“你们找我找晚了。”
出云一惊:“晚了?这事儿,你也没有办法?”
唐姒蜜没有办法事儿,还能找谁啊……
出云真人看着病床上的龙昆云,二十五六岁的天之骄子,气息微弱,真真可怜。
出云说:“这些年龙家没少积德行善,龙家夫人昨天还参加了杨家的慈善晚会。”
“龙老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早年国家遭难,她慷慨解囊,倾囊相助的善举也是有过的。”
出云对龙老夫人的经历如数家珍,也知道龙老夫人一生的牵挂,就是老年得子生下的龙昆玉。
“龙少爷要是死了,她怎么受得了……”出云情到深处,双眼含泪。
泪眼模糊之际,他就看到一只纸鹤,从开了一点的窗户缝飞进屋子里。
控纸术,是唐姒蜜的看家本领之一。
纸鹤落在病床床头。
病床上的青年,眼睫微动,缓缓睁开眼。
手机里,唐姒蜜的声音委屈:“我是说,这单生意你介绍的晚了。”
他手忙脚乱的去拿。
出云真人慌慌张张,扶住他的肩膀:“你身上还有车祸的伤,你小心一点儿。”
龙昆玉两只手捧着那纸鹤,生怕碰坏了一点儿。
他跟那个女孩儿的联系,似乎只剩下这只纸鹤。
他盯着纸鹤,眼神里是粘稠的珍重。
“是你送我回来的。”他对纸鹤说,但这话是越过纸鹤,对纸鹤的主人说的。
出云倒吸一口气:“控纸术是唐姒蜜的手段啊……”
唐姒蜜不养兵马,还有一个原因,她手下的琐事,随手裁张纸人,就能替她办的利落。
就连别人精心喂养的兵马,真动手,也都打不过她的纸人。
派遣纸鹤,送离魂回家,更像是唐姒蜜能做出的事儿。
“谁?你说谁?”龙昆玉追问。
唐姒蜜?这个三个字的发音,与张贵平的主人契约上的名字相同。
“你是不是说唐姒蜜?”龙昆玉的眼眸里,满是期待。
出云一愣,他指着手机说:“是啊,本来我们是要说,找唐姒蜜来救你。”
“不过万幸,眼下你也好了。”出云说道。
龙昆玉盯着出云的手机,错过出云的手机,他可能就没机会与那个女孩再见了。
立刻决断。
“我能不能跟她说句话。”龙昆玉说。
出云不明所以,但还是将手机递给了龙昆玉。
龙昆玉拿着手机,心跳都快了几分。
他缓慢的将手机放在耳边。
呼吸错了好几个音节,他刚想开口。
手机里,一道呵气如兰的声音落进他的耳朵里。
“是你啊。”
竹不如丝,丝不如肉。
丝竹之声,与人都喉咙发出的声音想比,都是天然逊色的。
突然听见这样一道,似乎带着肺腑里热气的声音,龙昆玉一个激灵。
面前上亿的合同单,他也没有这样严阵以待过。
真的是她!
他板正身姿,嘴角带着笑意,诚惶诚恐地回答着唐姒蜜的问话。
“是……”龙昆玉只凭声音,就认出了她。
唐姒蜜说:“阴间的晦气多,最近有时间你就多晒晒太阳,多去人多的房走动。”
龙昆玉将她的教诲放在心上,恨不能拿来纸张记下。
生怕他错漏什么。
唐姒蜜又说:“最近少房事,少熬夜。”
龙昆玉脸色一红。
唐姒蜜看起来最多二十岁,语气一本正经跟他说这些……
他有些难为情。
“阴差阳错救了你,是我你我的缘分,什么钱不钱的事情,我就不提了。”唐姒蜜说。
“要给钱。”龙昆玉立刻说。
但他母亲龙荷龙夫人,是苗族出身,本来苗族寨村里选鬼草婆时,龙夫人是入选的了。
只是那时候龙夫人跟下乡插队的知青认识,学习了很多新思想和文化知识。
在村子里当草鬼婆,玩弄蛊虫,很受人尊敬,对村里人来说,是件好事儿。
但是跟龙夫人一同入选的另一个女孩目不识丁,比起龙夫人更需要这份尊重。
后来龙夫人离开村寨,在海城发展扎根,凭借自己的一双手加上一点蛊虫操作,挣下偌大家业。
玄门众人知道龙夫人与草鬼婆的渊源,对龙夫人都无比尊重。
龙昆玉耳融目染,对玄门的事情也很熟悉。
道长是出家人,他们不染凡尘,出手帮了凡人,就会让自己沾染凡俗的因果。
道行高深、有真本事的道长出手后,需要凡人花钱,买断双方的因果。
“多少钱,我买。”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唐姒蜜的修行。
唐姒蜜一愣,这样上赶着花钱的傻子金主,她也能遇见。
“我是说真的,我家不缺钱。”龙昆玉又说。
这样钱多人傻的发言,听得唐姒蜜无比感动。
“付钱的事儿,你跟慕清子商量吧。”唐姒蜜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事儿是慕清子办砸的,险些让龙昆玉被困在奈何桥头千年万年。
慕清子总觉得唐姒蜜的笑中间夹杂着阴阳怪气。
慕清子恨不能找个地缝的钻一钻。
现在唐姒蜜让他来分钱。
这事儿太埋汰了,慕清子哪有心思自己留下什么钱。
“小妖女!”慕清子捶胸顿足的骂了一句:“给你给你,都给你,我给你多要点钱,你不用担心!”
唐姒蜜拿着手机,走在夜路上,轻轻笑起来。
以前只觉得玄门正道里,都是些迂腐的糟老头子,听着慕清子气急败坏,唐姒蜜还觉得挺有意思。
“希望你能诚实守信。”唐姒蜜刻意说。
“老朽一辈子光明磊落!游标水槽你来怀疑我的人品!”
唐姒蜜能想到慕清子被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的模样,还听见了出云在那边替她打圆场。
“不要动气,不要动气,她年纪小,我们做长辈的宽容一二。”出云说。
“手机……还能让我跟她再聊一两句吗?”龙昆玉说。
“她年纪小……她还真是年纪小!”慕清子想要辩驳些什么,但年纪小这件事儿气人,又无可辩驳。
“气死个人了!”
唐姒蜜挂断电话,不管他们。
她回到家里的,冷雪芦已经替她暖好了被窝:“你怎么这么晚,快来来睡觉。”
唐姒蜜舒舒服服躺下。
第二天,唐姒蜜醒的时候,冷雪芦正厚脸皮的,在唐姒蜜家里,将隔壁阎五送来的一桌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摆在桌子上。
冷雪芦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哎呦呦,你的这个邻居,还管你的一日三餐啊?”
唐姒蜜点点头,没读懂冷雪芦的意思。
冷雪芦恨铁不成钢:“我恨你是块木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一般的邻居,是不会管你的饭菜的。”冷雪芦暗示道。
“可我是阎鹤柏的救命恩人啊。”唐姒蜜说。
冷雪芦:……
无语住了。
冷雪芦被唐姒蜜对感情的迟钝震慑了:“有些人上天入地的,却是个感情白痴。”
“有些人腰缠万贯,只手遮天的,没想到感情路这么艰难……”
“看来老天爷是公平的,知道这些,我心态就放平了。”
她一连串的话,唐姒蜜听的云里雾里的。
但也不想管她。
吃饭吃到一半,柴兰寄给唐姒蜜发了一条消息。
唐姒蜜点开手机,瞄了一眼。
说是龙夫人邀请唐家的小姐去龙家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