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小哥儿长大后有了出息自然是极好,但要是小哥儿有个什么,她妻妹以后在府里便只能做个粗使丫环或仆妇,到时当真什么前程都没了,怎么说都是自个妻妹,赖二可不好推她入火炕。
赖嬷嬷感慨道:“这赵姨娘不简单啊!”
旁的不说,赵姨娘这运气可真是绝了!
不过这运气再绝,还是得有人帮衬着才行。
她眼眸微利,这第一件事,便是好好的把小皇孙给养大,只有小皇孙好,他们才能好。
荣国府里没有秘密,赵姨娘在娘家早产生了个儿子的事情,天还没亮便传遍了全府,王夫人气的柳眉倒竖,呵斥周瑞家的道:“你不是说亲眼瞧见赵姨娘把掺了药的茶给喝下吗?她怎么还能把孩子生下来!?”
探春是个意外,要不是珠哥儿病重,再加上宝玉才刚落地便被老太太抢了去,她一方面担心着珠哥儿,一方面又急着和老太太争宝玉,一时顾不上赵姨娘那儿,怎么会由得赵姨娘将探春生下来。
这种意外可一不可再,自从知道赵姨娘又有了孕,她便让周瑞家的在赵姨娘平时的茶水里下了药,为的就是确保赵姨娘的孩子生不下来,没想到那个孽种竟然还是出生了!
周瑞家的暗暗叫苦,喊冤道:“奴婢当真亲眼见着赵姨娘把茶喝下了。”
王夫人怒道:“既然喝下了,那个孽种为什么还在?”
周瑞家也着实不明白,她明明见着赵姨娘喝了茶了,怎么还会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呢?
王夫人那药的厉害她是再清楚也不过的,那可是王家祖传的密药,一点子下去,包管大人小孩跟着没了,即使能活,这身子骨也坏了。
就像当年的周姨娘,不就是因为这药而坏了身子,险些母子双亡,后来虽然救了回来,可这身子骨也坏了,一个月里少说有半个月是躺在床上的,这百试百灵的药怎么这次落到赵姨娘身上就失败了呢!?
周瑞家的迟疑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说不定是因为赵姨娘早产,这药还来不及起作用。”
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她们下药也不过是这半个月的事儿,来不及作用在赵姨娘身上也是极有可能的。
王夫人冷哼一声,“算她运气好。”
周瑞家的低着头不敢说话,但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扁,这那是赵姨娘运气好啊,还不是王夫人自已作的,这才让赵姨娘逃过一劫。
其实她们给赵姨娘下了药之后,什么都不用做,只待时日过去,赵姨娘自然会生下死胎,偏生二太太气昏了头,从知道赵姨娘有孕起,一日不差的让她立规矩,要不是折腾太过,赵姨娘又怎么会早产,更巧的是赵姨娘是在娘家生的,生的又急,让她们想买通稳婆做些手脚都来不及。
周瑞家的劝道:“太太不用着急,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这孩子还不见得养的大呢,赵姨娘尖嘴猴腮,那像个有福的呢。”
王夫人脸色微缓,“哼!一个奴才秧子,那配给咱们荣国府生儿子!”
她顿了顿道:“我记得……赵姨娘这一胎是生在娘家里的。”
“可不是吗。听说生的可快了,连稳婆都来不及请就下来了。”周瑞家的不屑的扁扁嘴,“这要是再晚点,说不得就要生在街上了。”
王夫人也不屑的轻笑一声,“粗人就是粗人。”
虽是不屑赵姨娘生孩子生的快,但她内里倒也有几分艳羡,当年她生元春的时候,为了给元春一个好生辰,硬生生的在产床上苦熬了二天,虽说是将元春生在大年初一了,但回想那时的痛苦,王夫人仍心有余悸,这才之后足足十来年不曾再有孕。
要不是珠哥儿身子不好,她也不会冒险再怀上宝玉这一胎,好险怀宝玉时用了其他的法子,倒是免了自己受苦,但宝玉虽是生的顺当,她毕竟不年轻了,即使坐了双月子,这精力始终恢复不过来,要不怎么会让赵姨娘钻到空子怀孕呢。
王夫人低低道:“这世上可没有让姨娘把孩子生在娘家里的事。”
莫说荣国府这般的贵勋之家了,即使是一般小户人家的姨娘,也没有把孩子生在娘家里的。一方面是规矩,另外一方面也是怕混淆了血脉。
赵姨娘把孩子生在娘家里,就凭这事,这孩子的身份可真真不好说了。
王夫人沉吟道:“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周瑞家的摇了摇头,荣庆堂是什么样的地方,既使王夫人管家多年,这手也伸不进荣庆堂中,更别提打探荣庆堂里的事儿了。
不过荣庆堂里的事儿打探不到,但荣庆堂外的事儿却不是秘密。
她顿了顿道:“赖二的妻妹倒是去了小哥儿那。”
赖嬷嬷是贾母的心腹,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贾母,赖二的妻妹去了赵姨娘生的小孽种那儿做小丫环,已经可以看出贾母的意思了。
王夫人眼眸微眯,“我亲自跟老太太说说。”
无论如何,小孽种不能留下。
王夫人一大早便扶着周瑞家的手到了荣庆堂。
王夫人的目的很简单,即然老太太喜欢,把赵姨娘的儿子养着玩可以,但这孩子不能入贾家族谱。
别看都是荣国府的少爷,这入不入族谱终究是有差别的,只要不入族谱,赵姨娘之子便不算贾家人,自然没资格分到荣国府的家产,即使被人喊一声小爷,也不过就是镜花水月终成空,这荣国府终归是她的儿子的。
在她看来,老太太向来最重规矩,赵姨娘把孩子生在娘家的事情必定会让老太太起疑,只要再敲点边鼓,这事一定能成,况且元春入宫在即,怎么说老太太也该给她一些面子才是。
没想到才刚到荣庆堂,贾母便笑咪咪的给王夫人报喜,“恭喜你了,赵姨娘生了个儿子,可惜身子骨弱一点,你多费点心,这孩子将来必定会记着你的好。”
王夫人脸都白了,强笑道:“老太太这话可寒碜我,赵姨娘生的也是我的儿子,儿媳自然会好照顾,只不过……”
她故意的顿了顿,正想提出对赵姨娘之子的怀疑,没想到老太太只是冷漠的瞧了她一眼,老太太脸上的笑意犹存,但眼神却异常冰冷,更叫王夫人难堪的是老太太的眼神里除了冷漠之外,还有着洞悉一切的嘲讽。
“王氏!”贾母很少这么不客气的唤王夫人,一听到贾母直呼王氏,王夫人便明白老太太是真恼了。
她惊了一惊,连忙跪下,低声道:“老太太,我也是为荣国府好,万一要是……”
不待王夫人说完,贾母不客气的打断她,“老二膝下的子嗣太少了。”
放眼其他贵勋之家,有那一个像老二这般到了这把年级了,膝下除了正妻所出的二子一女之外,就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也是老二蠢,这才会由着王氏把持着他的子嗣,可今非昔比,她不可能再由着王夫人乱来。
王夫人尴尬回道:“老爷都有二子二女,凑成二个好字了,那里说的上是子嗣不丰呢。”
她心下有些委屈,二个好字难道还不够吗?要不是为了这个好字,她也不必捏着鼻子认了探春这个庶女。
贾母冷声道:“珠哥儿的身子已经不中用了。”
事实上,大夫已经说了,珠哥儿怕是过不了这个年。
王夫人惊了一跳,慌乱道:“珠哥儿怎么不中用呢,大夫说珠哥儿只要再将养一阵,必定会好的。”
贾母冷笑,“问题是,你们夫妻俩给珠哥儿养身子的机会吗?”
且不说珠哥儿略好一点,老二便逼着珠哥儿读书,略略多做休息便畜生、孽障的骂个不休,王夫人这个母亲也是时不时的赏赐美婢,深怕珠哥儿的身子不被掏空。
“珠哥儿摊了你们这对爹娘,当真不幸!”
贾母着实后悔,当年她要是早些发现,说不定珠哥儿还有得救,可惜这一切都晚了。
王夫人神色闇然,沉默不语。
她早早就知道珠哥儿的身子骨不行了,这才会在这把年纪拼死又怀了一胎,但她不觉得是自个赏赐美婢而害了珠哥儿,只是怨怪贾政催逼珠哥儿太过,还一意孤行的给珠哥儿聘了个李纨这个破落户的,这才害了珠哥儿。
“至于宝玉……”贾母冷哼一声,“你这个做母亲的犯蠢,毁了他的前程,还有脸给我提宝玉!我可怜的宝玉可差点被你害死了。”
王夫人一惊,连忙道:“儿媳怎么会害宝玉呢,宝玉衔玉而生,将来必定出将入相,给老太太长脸呢。”
是的,她的宝玉是最好的,有宝玉这么一个儿子,需要什么其他的儿子,那个孽种更是不需要。
“长脸!?”贾母冷笑,“宝玉不被你害死就不错了,还指望他长什么脸!”
她越想越怒,“衔玉而生这种事儿你也敢弄虚作假?也不怕圣上治罪,要不是敏儿仔仔细细将这事给掰了个清楚明白,我还傻呼呼的以为宝玉当真是衔玉而生!”
一想到这事,即使是贾母这般老谋深算之人也不由得脸红,她一开始也真当宝玉是衔玉而生,当真是把宝玉给捧在手心上,那知道这衔玉而生全都是假的,不只如此,因着这衔玉而生一事,宝玉的前程全都完了。
王夫人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贾母竟然知道了这事,更没想到是贾敏揭开来的,她心下暗恨,贾敏都嫁出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管着娘家的闲事。
王夫人并不知道,贾敏再厉害,也不可能从扬州管到京城里的事儿,这一切的一切全是赖嬷嬷假借贾敏的名义,悄悄地让贾母知晓的。
王夫人搞了这么一出衔玉而生的大戏,暪得过贾母、贾政母子俩,但暪不过府里的底下人,赖嬷嬷自然知道这衔玉而生一事都是假的,只不过老太太高兴,大伙也跟着做个傻子罢了,但眼下情况可不同了。
赖嬷嬷对贾母极为了解,她心下明白,贾母对于庶子的重视有限,更别提前头有个衔玉而生的宝玉在前,贾母再怎么的,也不会让庶子越过嫡子,更甚者说不定会为了宝玉和王夫人委屈小哥儿也不一定。
本来这也是人之常理,不过谁叫这庶子的身份可不一样呢,为了小皇孙着想,赖嬷嬷不得不借着敏姑娘的口,让老太太知晓一二。
不只是王夫人当年买通稳婆搞出衔玉而生之事,另外还隐隐透露出因为宝玉衔玉而生,犯了皇家的忌,以后这前程上怕是难了。
赖嬷嬷心里明白,过了身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心心念念的,便是荣国府能出一个真真正正的读书人,为此,老太太一直捧着二房,不惜打压大老爷,还不是就是因为二房出了两个读书人。
而如今珠少爷命不久矣,琏二爷不是个读书的料,而宝玉读了也是白读,以老太太的性子,自然会略略偏一偏小哥儿,不求老太太捧着小哥儿,只要老太太肯护上一护,也就尽够了。
王夫人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还真当是贾敏做的好事,她连忙辩解道:“老太太,儿媳是……”
贾母直接抬起了手,不耐烦的打断了王夫人,“总之,我不希望再听到这个孩子有任何的意外,王氏,你明白了吗?”
王夫人跌坐在地上,许久后才闷声道:“儿媳……明白。”
她握紧的拳头,得,就让你这老货暂时护着,她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她就不信,这老货能活的比她命长!
贾母的态度就代表了全荣国府的意思,贾政为讨贾母高兴,凑趣的早早给这个新出生的小儿子起了个名字叫贾环。
虽是为了讨老太太高兴,这才等不及满月便起了名字,但环乃美玉,可见得贾政对这个新得的小儿子也是抱着期望的。
听到这个名字,王夫人气的又摔了一盏茶杯,“不过是个庶子,怎么配用环这个字!”
虽说贾家这一代是玉字辈,但玉偏旁的字可多了,还是有高下之别的,环乃美玉,和宝玉的名字相仿,一个孽种,怎么配和她儿子比肩。
“可不是吗。”周瑞家的也为王夫人抱不平,“连珠少爷的名字都只是珠呢,赵姨娘生的小哥儿怎么配得环这个名字呢。”
珠虽然也是玉字旁,不过珠与宝玉相比,终究是差了一些,一个庶子怎么配起的名字比嫡子还要好呢。
说到珠哥儿的名字,王夫人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恼怒之色。
说起来,她的珠哥儿、大房过了身的瑚哥儿的名字都是贾代善亲自起的,贾代善给贾赦的两个儿子起了瑚,却只给她的儿子起名次了一等的珠字,可见得在贾代善心中他们二房始终不如承爵的大房,这才连名字也次了一等。
也因为如此,她这才在元春的生日和宝玉的出生上动了手脚,为的就是给两个孩子添些份量,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误了宝玉的前程。
王夫人心下暗暗懊悔着,不过她全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只觉得都是公公偏心,这才逼着她不得不另出奇招给自个孩子添份量,只是没想到竟然让一个庶子捡了便宜。
“七活八不活,这孩子怕是养不大吧。”王夫人意味深长的瞧了周瑞家的一眼。
周瑞家的暗暗叫苦,“这……”她低声道:“老太太瞧着呢。”
先不说环哥儿还没满月,眼下还养在赵家,即使回到了荣国府里,这环哥儿身旁有着老太太的人,她也不好动手啊。
王夫人眼眸微眯,“就是在赵家才好。”
要是孩子死在赵家,谁会想到是她下的手。
周瑞家的嘴唇微动,终究还是罢了。
得,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早些走了,还是晚些走了都没差,况且太太是王家嫡女,王家势大,想来老太太也不过就是气的一阵罢了,最后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虽是如此,但要弄死一个孩子,也没这么容易,当年环哥儿还在赵姨娘肚子里时就没算计成,如今都生出来了,只怕更不容易了,更别提孩子还在赵家,不在荣国府里啊。
她为难道:“这事怕是不容易。”
赵家人口简单,要像以前那般安排个小丫环去冬夜开窗揭被子什么的可没这么容易了,况且眼下六月天正热的很呢,要让环哥儿病也没这么容易。
王夫人略略思索,“我记得环哥儿身边除了奶娘之外,合该还有两个大丫环,两个小丫环。”
这是府里的规矩了,无论嫡庶,不管男女,每个少爷与小姐的身边少说也得有四个大小丫环,不过规矩是规矩,现实上可就不一定了,像珠哥儿和元春房里少说有十来个丫环,宝玉虽小,但底下也有八个大小丫环。
大房的贾琏是大房的长子,自然无人敢苛扣,也是按了规矩配了四个大小丫环,不过二姑娘那儿可就没这么好了,除了一个奶嬷嬷外,别说大丫环了,连小丫环都没配上半个,虽说是大房唯一的姑娘,不过别说和元春相比了,就连养在她屋里的三姑娘都不如。
周瑞家的不解道:“是,但这环三爷不是还小吗。”
这小孩家家的,身边也有一个小丫环与一个奶嬷嬷也尽够了。
王夫人淡淡道:“怎么说都是荣国府里的小爷,身边就这么两个人怎么成呢,而且我听说环哥儿身边的奶嬷嬷是个外面来的农妇,那配做咱们荣国府里哥儿的奶嬷嬷。”
周瑞家的会意,笑道:“那可不,怎么说都是咱们荣国府里的爷们,这身旁侍候的人得仔细挑选才是。”
就酱,贾环一觉醒来,发现自个的奶嬷嬷换了一个。
一开始在知道自己成了贾环时,司徒晰一脸懵逼,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虽然猜到自己穿越了时空,而且还穿到了一个架空世界,可真真没想自己这一架空竟然架到了红楼梦里啊,而且还成了红楼梦里一等一的委琐人──贾环。
虽说贾环回长成如此委琐的性子和其生长环境的影响免不了关系,毕竟有赵姨娘这么一个粗俗不堪的亲娘言教身教之下,贾环要能被教养成一个翩翩君子,那才是真见了鬼了。
可贾环会被养成这样,但多少也与贾家的态度有关,在有了贾宝玉这么一个宝贝凤凰蛋的情况下,无论是王夫人还是贾母又怎么可能会容得庶子出头呢,是以这贾环被养坏也是正常的,只要不出大折子,贾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贾环去了。
在古代唯一的出路就是科举,可贾环即使再不受宠,也是贵勋之后,在朝堂上的路反倒比一般的寒门子弟窄的多,再则,要是他真读出头了,少不得会被贾方和王夫人打压,甚至还有可能会没命。
郁闷之下,贾环只能拼了命的狂吃奶,得,这将来的事将来再想了,先保住自个的小命再说吧。